从定远侯府回来, 周沫儿的日子平静下来,除了回了一趟周府, 还有不时去镇国公府请安。
就是去请安,也没有了以前的麻烦,现在的镇国公府好像每个人都磨合得差不多,吵不起来了。
或者说是江淮岳夫妻懒得和老夫人她们吵, 张氏最近和萧灵薇处得不错。上一次张氏及时在老夫人面前给江淮岳说了话, 老夫人才没能把赵如萱塞进清晖堂。如果当日张氏坚持,赵如萱到底如何还真不好说。可能是因为这个, 两个都是聪明的有心人, 想要处得好对她们来说, 也是很简单的事。
今日又是老夫人寿辰,不过她好像精神不太好,有些倦怠,不想大办。只想自己一家人一起吃顿饭,江蜀倒没有坚持。
最近朝堂上暗潮汹涌,周沫儿偶然听江成轩说起过。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江蜀想要低调, 才答应了老夫人。
周沫儿走在镇国公府的园子里, 目不斜视, 现在她已经习惯丫鬟们对着她行礼了。
老夫人的荣寿堂里,有些安静。自从上次满月后, 再没有以前的热闹了。
周沫儿规矩请安后坐下,她的位置边上就是江蓠江珊姐妹,最近她们打扮得喜庆了些,张氏给她们置办了新衣和首饰,也带着出去了几次,大概是要给她们议亲了。
老夫人坐在上首,面色沉沉,她最近一段日子都是这样,听说赵如萱被赵昱送去了慈善庵里小住,顺便为赵府和老夫人祈福。
老夫人知道后自然不肯,派了人去赵府,也没能阻止赵昱。从那以后她越发精神不济。
“给祖母请安,愿祖母松鹤长春,笑口常开。”
江成轩给老夫人行了一礼,笑道。
老夫人终于露了个笑,却只一瞬就收敛起来。
江成轩也不在意,退下挨着周沫儿坐了。
江蜀看了老夫人一眼,也不再劝,最近他经常过来给老夫人请安,陪她说话,可老夫人就是不高兴,大概还是怪他不让江语蓉进门。
江蜀见无用功,加上朝堂上最近也不平静,他每日上朝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一步,整个镇国公府都毁在他手上。
自从武安伯的爵位丢了,京城里的勋贵都收敛了许多,家中不成器的都被警告不许惹事,甚至是送出京城的都有好几个,美名其曰游学。
沉默的气氛里,丫鬟有条不紊的上菜,周沫儿低着头吃,她平日里和江成轩吃饭时说笑惯了,猛不丁的在如此安静的情形下,她有些不习惯。
江成轩似乎发觉她的不自在,递过来一碗汤,周沫儿伸手接了,忍不住对他一笑。
“还是二弟和二弟妹感情好。”萧灵薇端着碗淡淡笑道。
她才不管老夫人高不高兴,她最厌恶的人除了江语蓉母女,大概就是老夫人了。
一瞬间,桌子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周沫儿手里还端着江成轩递过来的碗。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周沫儿面色不变,道:“夫妻不就是互相照顾?大嫂和大哥感情也很好。”
萧灵薇最喜欢听这个话,闻言,她的脸上笑意更大了些,看了江淮岳一眼,边上的江淮岳无奈一笑,到底也递过去一碗汤。
周沫儿心里一动,低下头喝汤。
那边的张氏看了看认真吃饭的江蜀,吩咐嬷嬷给江蜀递过去一碗。
老夫人看到这些,大概是家人和谐相处,夫妻相互照顾波动了她的心,平静无波的面色终于微动,道:“都多吃点。”
语气竟是缓和了些。
江蜀抬起头,眼神惊喜。
张氏看了江蜀一眼,会意笑道:“今日母亲大寿,合该高兴些才是。只今年没给母亲请个戏班子,不够热闹,是儿媳的错。”
“罢了。”一声叹息。
不知是说江语蓉的事情还是说戏班子的事情,没有人问,老夫人也没说。
“母亲,明年儿子给您大办,多请些亲近的人来给您贺寿,保证热热闹闹的。”江蜀笑道,眼眶微微发红。
最近老夫人不高兴,江蜀始终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他都有些想要让人去请江语蓉来了。为了镇国公府,确实不该再让江语蓉进门,毕竟她伤害镇国公府的子嗣是事实,还想算计着让赵如萱进门,那姑娘已经被江语蓉毁了,就是个搅事精,到哪家都是祸害了人家。还眼高手低,身份不够高还不甘心,最近终于被忍无可忍的赵昱送走了。
其实他也不想承认的是,赵如萱是被老夫人毁的,一直给她养尊处优的日子,可惜她自己身份配不上,自然就会不甘心。
镇国公府看起来势大,其实不甚稳当,以前些日子当今对于武安伯的处置来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撤了他们的爵位。
目前最重要是家人齐心协力,他不得不考虑江淮岳的感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江蜀,今日发现老夫人愿意后退一步,自然是高兴的。
气氛轻松了些。
“老夫人,三少爷来了。”福贵抱着个襁褓进来,后面还跟着低着头的纤玉。
老夫人脸上更和缓了些,看了看孩子,眉眼舒展开来。
江蜀微微松口气。最近他吩咐纤玉常抱孩子过来给老夫人看,她再不高兴心情也会好一些。
张氏低下了头,端起茶杯放到唇边。
表面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轩儿,要不要搬回来住?”张氏笑问。
并没有以前的咄咄逼人。
“不用。”江蜀接话。
本来想要回答的江成轩住了口。
张氏脸色一瞬难看了些,不过她马上收敛,笑道:“我还不是觉得,住在一起热闹,还能照看一下。”
“你有心了。”江蜀终于将目光落到张氏身上,几个月来第一次放缓了语气。
张氏低下头,用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才抬起头道:“这都是应该的。”
张氏变了许多,日日给老夫人请安不说,对着江蓠江珊也没那么严厉苛刻,和萧灵薇的关系也有所改善,对纤玉和孩子更是毫不插手。甚至于纤玉抱着孩子天天给老夫人请安她也没有多说,还把私库里的药材给了江成益补身子。
周沫儿听江成轩说的,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纤玉,只见她还是低着头沉默。
虽然她不沉默不行,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晚上回了府,洗漱好的江成轩上了床。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梳着发,问道:“今日父亲为何会那样说?”
“我打算出京城去,你想不想出去看看?”江成轩下了床,走过来抱住周沫儿。
周沫儿眼睛一亮,忙问:“可以吗?”
“自然。”
周沫儿嘴角的笑意忍不住蔓延开来,想起什么,又问:“你说半年……”
江成轩点点头,道:“要是有了身孕,你怎么陪着我?”
说不定还要搬回去住。
江成轩要是外放,周沫儿又有身孕,自然不能陪着他出去,也不能自己住在这里,镇国公府的众人会让她搬回去住。
“可是你才进翰林院一年都没有。”周沫儿疑惑。
虽然一甲进士入翰林院是常态,也在里面呆不了多久,可也没有这么快的。最快的也要一年半。
“再过几个月,我就有一年了,到时候爹会想办法的。”
周沫儿明白了,今日江蜀意思是搬回去也住不了多久,没必要而已。
看着江成轩的下巴,周沫儿明白,这大概也是太子的意思。要不然哪里会有这么顺利?
虽进士不多,朝堂里等着用人,可三年一次的会试,算起来也不少,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江成轩。要是上边没人,等几年都是正常的。
过完年,周沫儿送了柳舒荷出阁,这个爽朗的姑娘嫁人时很是高兴,大概她和秦毅相处得不错,提起他时嘴角带笑,眼神期待。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上了花轿。
京城城门口处
春日的阳光微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周沫儿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无奈的看着马车门口的两人,姚氏面色担忧,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周明岳站在一边面色冷然,显然有些不高兴。
“娘,您放心,我都知道。”周沫儿认真的再次重复道。
见周沫儿如此,姚氏瞪她一眼,道:“我这是为了谁?”
“为了我,为了我,我都知道,您安心的啊。我这么懂事,您还不放心吗?”周沫儿拍了拍姚氏的手,她的手握住周沫儿的手,都捏出了微微的细汗。
“明岳,你要认真读书。”周沫儿板着脸看向周明岳,故作严肃。
周明岳认真点点头。因为学武的缘故,他现在已经比周沫儿还要高些,看着是个大人了。
“姐姐,一路小心。”周明岳面色严肃。
“嗯,放心。”周沫儿绷不住笑了。
见此,周明岳微微沮丧的垂下肩膀,嘟囔道:“姐姐当初就不该嫁人。”
周沫儿忍不住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说什么傻话?我要是不嫁人,你就该嫌弃我了。”
“我可以养姐姐一辈子的。”
第129章
周沫儿看着他沮丧的面色心里一暖, 江成轩突然从马车探出头来, 对着姚氏一笑,看向周明岳道:“你姐姐不用你养。”
周明岳瞪了他一眼, 肩膀更垮了几分。
马车渐行渐远, 周沫儿一直掀开帘子留了一条缝, 城门口的几人一直没有动作, 眼光一直落在这个方向。
阳光微微刺眼,周沫儿眯起眼睛。
她的眼眶微微红了。
抓着帘子的手突然被握住, 周沫儿到底松开了帘子,彻底看不到了。
官道上,三架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
周沫儿掀开帘子一角, 外面阳光灿烂,路边的小草都是蔫的。她软软的靠在马车里的软枕上, 问道:“还有几日?”
“快了。”江成轩递过来一杯茶水, 周沫儿顺手接过来喝了。
“今年好热。”周沫儿叹道。
江成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道:“今日早些休息, 明日再赶路。”
伺书应了一声,看到前面有个小镇,一拉缰绳就往那里去了。
周沫儿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简单的客栈,江成轩皱皱眉, 道:“先歇歇。”
客栈其实是个小小的酒楼, 平日里主要是卖吃食的, 不远处不过半日就是县城, 所以一般赶路的人都是到那里去住。
吃过饭后,一行人随着掌柜往后院的客房去,过道狭窄,还有些阴暗。
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汉子,回过头来笑道:“小地方,贵人不要嫌弃。虽东西差些,保证干净。”
伺书在他身后,严肃着一张脸。
终于到了一排屋子面前,掌柜指着屋子道:“贵人可以随意挑选,都是空的。”
伺书上前,推开一道门,里面家具一应俱全,都有些陈旧,不过打扫的干净利落,不利落不行,根本就多余的装饰,床上被子还是细棉布缝的,都微微褪了色。
“主子?”伺书疑惑的声音。
似乎询问江成轩是否要住下。再走半日就是县城,那里肯定要好得多。
江成轩询问的目光看向周沫儿,她看了看屋子,道:“我无所谓的,都可以住。”
“今日就住在这里。”江成轩一锤定音。
掌柜脸上瞬间露出喜色,忙道:“贵人先歇歇,热水一会儿就到,管够。”
说完就弯腰退了出去,边扬声道:“孙婶,烧水。”
周沫儿转过身准备看边上的屋子,余光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沉默着点点头。
夜里,周沫儿突然醒了,她一醒来,江成轩就睁开眼睛,搂着周沫儿的腰的手臂更紧了些。
周沫儿微微松口气,耳边传来的呜呜哭声让她心里打鼓。
这三更半夜,落魄小镇上,妇人的呜呜哭得肝肠寸断的声音,让她的头皮发麻。
“说了不能哭,今日有客人,你怎么又是这样?你再这样我也不管你了啊。”掌柜披着一件单衣,站在客房的院子里对着角落的一间小屋气急败坏的训斥。
江成轩拉着周沫儿上前。
妇人一身白,头上只用布条简单绑住,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显然很是伤心。她面前放了个火盆,隐约能看到烧的是纸钱。
伺书面色难看,看着掌柜严厉问道:“她这是在做什么?我们主子在,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就不能换个地方?”
“贵人息怒,她儿子前些日子惨死,我也不知她今日还要烧,实在对不住,我马上让她撤掉,保证没有一点声音。”掌柜不停弯腰致歉。
那妇人就是白天烧水的孙婶。跪趴在地上哭得身子颤抖,显然很是伤心。
她拉了拉江成轩,他会意道:“伺书,不要太过苛责。”
伺书退后一步。
“回去睡觉吧。”江成轩率先拉着周沫儿回了房。
周沫儿回了房,却睡不着了,迷迷糊糊的眯到天亮,精神不太好,马车重新启程。
两日后,马车停在阳县官衙门口。
阳县位于盛国的南面,四季如春,还算是富庶。不过比起周沫儿他们前两日刚刚经过的陆县多有不足。陆县盛产丝绸布料,盛国大部分的布料都来自于陆县。
阳县就差了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特产,只是四季如春,温暖怡人。许多富商会在阳县小住,特别是夏日炎炎时,城里许多空置的院子都会迎来它的主子。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阳县比起其他离京城甚远的县城,又富庶许多。
如今已经快要入夏,初夏天气在阳县也只是微暖的阳光,并不会像前几日一样炎热。
伺书下了马车上前,半晌后,里面出来一群身着官服的人,走到刚刚下了马车的江成轩身边,上下打量一番,微微拱手笑问:“可是来上任的江成轩江大人。”
江成轩微微点头。
“适才兵丁来报,下官一猜就是江大人到了,快请。”
江成轩回身看了一眼马车。
那为首之人似乎会意,笑道:“马车上是大人家眷?”
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江成轩微微点头,那人笑道:“不如先去里面歇歇。”
朴素简单的屋子里一片沉默,周沫儿端着手里的茶杯,并没有喝。
姚嬷嬷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杯子,笑道:“夫人可是有些累?总算是到了地方,呆会儿奴婢收拾好了地方,夫人可以安心歇歇了。”
周沫儿随意点点头,她想的是江成轩到这个地方来到底是做什么的?总不会真的带她出来小住的吧,这个地方确实适合避暑,前两日她还热得浑身冒汗,自从进了城,她一点没有感觉到热气,反而觉得凉爽。比起京城里放了冰块的屋子也不逞多让。冰块容易使人受凉,这里可是天然的。
江成轩很快进来,满脸笑意的看着周沫儿,笑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习惯?”
“没有,你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的?”周沫儿跟着他出了门,随口问道。
江成轩不答,一笑道 “去后衙,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了。”
周沫儿有些疑惑,左右看看到底没有问出口。
后衙只不过是个两进的小院子,比起周沫儿在京城里住的院子和庄子都多有不及。
周沫儿站在后院门口,一眼就将不大的院子扫视的差不多,屋子房门进闭,看不出怎样,不过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里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沫儿左右看看,反正只有姚嬷嬷他们跟在后面,靠近江成轩,低声问:“前任知县呢?他不住这里吗?”
江成轩嘴角露出些嘲讽,却只一瞬就收敛起来,周沫儿看得真切。
“他不住这里,住在不远处的街上。”江成轩淡淡道。
周沫儿有些了然,这是嫌弃这里闭塞小气了。
盛国也没规定县官必须住在后衙,人家不愿意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