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点心,两个少年转身走入雨中,与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擦肩而过。
因是孪生子,引得不多的客人还注视着。
隐约听到走在左边的少年斥道:“在外面,怎么还把妹妹挂在口头上,不是让旁人笑。”
“我,我忘了嘛,只是一想到每次带点心回去,妹妹吃得那么开心我就高兴。”另一个少年有些尴尬的解释道,随后声音沉下来,“以后,妹妹想吃也吃不到啦。”
两个孪生少年走远了,却引起了喝茶的人们的好奇。
“爷爷,那位哥哥说他妹妹以后吃不到这点心了吗?为什么呀,这茶铺又不会跑。”一个小童拉着老者的手摇。
老者不好回答。
吃不到了,那总是不好了吧。
“爷爷,为什么呀——”小童显然对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老者不说,有人却心直口快说了:“肯定是那小娘子要远嫁了,或者病了呗!看那两位公子的穿戴,可不像买不起这点心的。”
“老二,哪有这样议论人家小娘子的!”
上茶的伙计笑道:“还别说,这位客官还猜着了,他家的小娘子确实要远嫁,而且远得很呢。”
“这你都知道?”有人取笑道。
伙计不干了:“小的当然知道,那两位小公子,可是镇国公府的。”
这话一出,人们都来了兴趣。
这青雀街上的茶馆,消息总比旁处的灵通些。
就有人惊呼道:“啊,可是那位被赐婚要嫁到蛮尾国去的小娘子?”
那两个对坐喝茶的高大男子互视一眼。
起此彼伏的叹气声响起。
“啧啧,难怪呢,嫁到那种地方去。这点心以后可不是吃不着了。”
伙计就笑了:“可不是吗,以往鲜少见镇国公家的两个公子过来的,这几日冒着雨日日来。就是为了妹子呢。”
“你还认识那两位公子啊?”
“小的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小的。”伙计嘿嘿一笑。
他们这家悦来小栈,茶点远近闻名,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头百姓,来吃茶吃点心的数不清,眼睛不放亮点,还能安稳到现在?
“那两位公子都是什么时候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
两个青年。俱是身材挺拔高大,面容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弟。
“就是这个时候来啊,喝上一杯茶,买上藕粉桂糖糕就走啦。”小二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这两位客官虽穿着寻常服饰,可凭眼力。就觉得非富即贵。
两个男子站起,那问话的手一翻,一块碎银子放在茶桌上,伞都没撑,就迈入了雨帘中。
“真是怪人。”小二嘀咕道,随后笑眯眯地把银子收了起来。
“大哥,她也有两个哥哥呢,那等以后见了我们两个,会不会亲切点?”
看着有些兴奋的弟弟。大王子摇摇头:“你个傻子,你是她的夫,又不是她兄长。她亲切什么?没听人家议论,嫁到蛮尾对大周的小娘子来说是多可怕的事情呢。我求娶大周公主是国事,你又是何必呢。”
“她才不会怕呢,那日惊了马,她就高高的飞到半空,睁开眼。眼睛又黑又亮,一点害怕都没有。笑着看着我。”二王子唇角含着温柔的笑,神色认真,“大哥,她不怕嫁到蛮尾去的,也不怕我,我不会看错的。”
“大哥的是国事,我的,是家事。”
不怕吗?
家事吗?
大王子微怔。
他都不记得那个女子的样子了,不过二弟说她不怕,那真好。
“大哥,明日我们还来悦来小栈吃茶。”
“你想做什么?”
“大哥,你知道的,弟弟想结识她的兄长,让他们看到我的好,然后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们蛮尾,也是有好吃的点心的。”
“你还真是费心。”
“在蛮尾,想娶心爱的姑娘,不就要费心吗,不然那姑娘啊,就被别的勇士抢跑啦。”二王子哈哈大笑。
大王子无声笑笑,任雨水冲刷脸上表情。
是啊,他们都费心,只是,他却不能像二弟这样,纯粹的只为了心上人费心了。
要不,把将来的妻子,变为心上人?
向来不愿吃亏的大王子在二王子爽朗的笑声中默默想着。
第二日,天晴。
镇国公府的下人忙忙碌碌起来。
大姑娘要去华若寺上香,路远,又才下了雨,要带的东西可不少。
这大姑娘,最近可真折腾。
不少下人心里转着这个念头。
“真是没想到,老夫人竟一口答应了,可见心里还是看重你的。”田氏瞧着收拾得焕然一新的女儿,脸上终于带了笑容。
罗知雅垂眸冷笑。
她这么乖,又受着这么大的委屈,去求菩萨保佑,祖母为着自己的良心,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果然撞一次,头脑清醒很多呢。
要是当时就这么清醒,又何必撞一次!
你怎么不随着父母进宫谢恩呢?
想起甄妙的话,罗知雅还是忍不住气闷。
天放晴,悦来小栈的茶亭渐渐坐满了人。
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二王子站了起来往外走。
“他们没来,大哥,我要去问问。”
大王子追过来:“二弟,今日没碰到就明日吧,上门问什么?”
二王子神色肃然:“我有点担心。这些日子一直下雨,他们日日来,今日放晴了,怎么会没来?”
“或许有事呢?”
“所以去问问啊。”
看着弟弟坦然的神色,大王子大笑:“对,去问。”
猜测的就去问,喜欢的就开口,这不是挺简单的!
出了城,路有些泥泞。
二郎三郎并肩骑着马,走在马车旁。
“二哥,他真的会来问吗?”
二郎冷冷一笑:“三弟,你不懂人性。他能见了她一面就开口求娶。担心了,怎么会不直接问?”
问了,可不就会追上来了吗?L
正文、第一百九十三章 巧遇
妇人惊叫一声,腾地做起来。
“淑娘,怎么又做噩梦了?”罗二老爷坐在床边,皱着眉。
这些日子,下了衙总会过来呆上一段时间,罗二老爷不知道是为了这还没见面的孩子,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对这妇人,他是有些上心的。
到底跟着他两年多,且比田氏温和柔顺的多。
就像那开着鲜嫩花的小藤似的,缠得人飘飘然。
脑海中一闪而过田氏吵闹的嘴脸,罗二老爷抿抿唇。
隐忍委屈,他已经受得够多了,够久了,不需要回了自己的屋子,还得受着!
“老爷,妾没有。”淑娘垂了头,手微微颤。
“淑娘,你跟了我这么久,如今又有了身子,有什么事就说,你这样,是觉得我不管用吗?”
“不是!”淑娘忙道,然后咬了唇,“是妾不懂事,胡思乱想的。”
“到底是什么事?”罗二老爷有些不耐烦了。
只是一个外室,若不是跟了他这么久,若不是有了身子,若不是这份温柔可人很合他心意,若不是隔壁有芳邻……
罗二老爷忙回了神,瞅着淑娘。
淑娘犹犹豫豫说起来:“老爷,您还记得春日那次,带妾去华若寺么?”
罗二老爷点点头。
“是妾贪心,悄悄和送子娘娘许了愿。没想到菩萨显灵。真的就有了……”
“你是想去还愿?”罗二老爷冷下脸:“真是胡闹,还没出三个月!”
淑娘脸白了:“是呢,是妾胡乱想的。妾不去,不去的。”
看着她双手揪着帕子,虽有了身子,人反而更清瘦了,下巴尖尖的,罗二老爷缓了神色:“你总是这个样子。还没如何呢,先自己把自己吓着了。又不是说不让你去还愿。只是晚些日子,还怕菩萨责怪。竟吓得日日做梦?”
听到做梦,淑娘身子一颤,声音有些发抖:“妾也是想着等生了再去。可不知怎的,就夜夜做梦。梦到菩萨怪我心不诚。老爷,您说,菩萨会不会真的怪我,把这孩子收回去——”
淑娘一下子抓住罗二老爷的手,泪盈于睫。
她跟了老爷两年多了,好不容易求来这个孩子!
耳边不由响起前几日出门,无意间听来的话。
老杨家的媳妇吊死了。
为啥啊?
她儿子得了怪病,一下子不行了,就去华若寺在菩萨面前许了愿。愿日日茹素,只要儿子好起来。
结果儿子果真好起来了,大好的那一天一家人庆贺。那媳妇高兴得忘了,吃了一块肉。
结果她儿子饭还没吃完呢,就噎死了。
杨家媳妇当晚就上了吊。
“菩萨会把孩子收回去的!”淑娘觉得那些话就像刀子,这几日割的她体无完肤。
“真是胡说。”罗二老爷喝了一声。
淑娘忙擦了眼泪,怯怯望着罗二老爷笑:“就是妾整日胡思乱想的呢,说了又让老爷为难。老爷。您今日沐休,天又好不容易放晴了。去透透气喝喝酒吧,别总守着妾了。”
罗二老爷摇头:“你啊,就是这个性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既然想还愿,就去吧。反正也有两个月了,再雇上一辆好马车,铺厚点,不碍事。”
“当真?”淑娘一脸惊喜。
“自然是真的,正好我沐休,就陪你一起去吧。”
她这胆小性子,不折腾这一回,天天做噩梦也得把孩子折腾没了。
马车停在巷子口,罗二老爷在前,一个丫头扶着淑娘在后上了马车。
车夫吆喝一声,马车吱呀呀远去了。
杏花巷的一户人家这才开了门,一个浑身半点饰物皆无的女子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笑了笑,抬脚出了门口。
一座民宅里,听了禀告,罗天珵笑了笑:“知道了,下去吧。”
那人恭恭敬敬地退下,眼中闪过畏惧。
“等等。”罗天珵挑眉,“你怕我?”
那人牙有些打颤:“不,不怕!”
怎么不怕,一个局用两条人命来做,那可是毫无相干的两条人命!
他是地痞,也没见过这样不动声色就要人性命的狠人!
我的天爷,那日是迷了什么心窍,就是十两银子,他就答应把杨家的消息传了出去,还一直留意着那户人家的动静,然后给了他们这人想给的车夫!
这次该不会是两尸三命吧?
那人打了一个趔趄,头都不敢回就退下了。
收钱办事,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要做的只是忘了,对,只是忘了。
看着犹在晃动的门帘,罗天珵摇头笑笑。
果然,人都相信自己揣测出来的事实。
一个青衣男子从暗处走出:“主子,以后这事,交给属下去办就好了。”
“你又不是这一片的人,又不用你杀人,你去办什么?”
“主子何必亲自动手——”
罗天珵笑了:“你说杨家那二人?”
青衣男子默认。
罗天珵似笑非笑:“没有杨家的,还有王家的,张家的,朱家的,这么一大片地方,总不可能就没有死人。”
怎么个死法,只要用嘴说,不就够了吗?
有银子,还怕不能说成自己想听的?
“行了,你也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罗天珵先走了出去。
一年多了,还是缺人啊!
不过也还幸运,谁让他还记得,向来不好女色的二叔,偏偏有个还算上心的外室呢。
不过那外室进门。是一年后了,带着孩子,进门没多久就去华若寺还愿。
呵呵。去上香,上香好啊。
罗天珵摸了摸心口。
这日子,似乎没有想得那么糟糕,这里面的恨和痛似乎轻些了呢。
沐休,还是早点回家去吧,对了,先去悦来小栈买上一斤藕粉桂糖糕。甄四应该爱吃。
日头渐高,因为天才放晴。路上的车马并不多,有着镇国公府徽记的马车就格外显眼。
罗知雅挑了帘子往外看。
田氏按住她的手:“元娘,如今天渐凉了,你额头还带伤。少吹风。想看风景,等重阳节娘带你去登山赏菊。”
“嗯。”元娘温顺的把帘子放下来。
她不急,反正等会儿,总要下车的。
三郎往后望了望,低声嘀咕道:“怎么还没来呢?二哥,会不会错了,人家听说去上香了,干脆改日?”
二郎轻哧一声:“笨。”
“二哥,你又说我。到底哪错了,分明是你料错了。”
二郎凉凉瞥三郎一眼:“说你笨,还不承认。守在悦来小栈的人怎么说的。那二人开口问了呢。想见未婚妻,你说是去府上看好,还是无意间巧遇的好?”
“当然是巧遇的好。”
“所以,他们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二郎冷笑。
就是大周,动了心思的男子都舍不得错过呢,更何况直来直去的蛮尾人!
“二哥。我听到马蹄声了!”三郎神色兴奋起来。
二郎面露笑意。
他们兄弟,他于读书上甚有天分。三弟耳聪目明,是习武的好材料。
可偏偏他们头上压着一个大哥,世子之位是他的,将来偌大的国公府是他的,祖母疼爱他,未傻之前的祖父器重他,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这是命。
可是,为什么就连父母,也要更疼他,他们兄弟反而要排在后面。
凭什么,天下的好事让他一个人得了去!
二郎重重咳嗽一声。
车夫把马鞭扬得高高的,打在了一侧的马腹上。
马儿吃痛,条件反射地向另一个方向猛然快走。
马车依着惯性向前,这一拧之下,车轱辘顿时偏离,陷入泥坑出不来了。
车身一斜,传来女子的惊叫声。
“娘,妹妹,别慌,是车轮陷进去了,你们坐好,我们想法子把车拉出来。
马蹄声渐渐近了。
“不行啊,二爷,马车太重了,拉不出来,您看,要不要让夫人和姑娘——”车夫迟疑地道。
这话,本是意料之中的,可转头看着后面远远而来的马车,那同意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再试试。”二郎皱眉。
车夫为难的看了马车一眼。
这怎么试啊,本来路就不好,车上还坐着几个人。
后面的马车渐渐近了,速度慢下来。
淑娘脸色发白,用帕子捂着口。
孕吐本来就还没过,车子一快一慢的,更是难受。
罗二老爷冷着脸挑起车帘弯身出来:“怎么回事?”
赶车的回了头:“老爷,前面车子陷泥里了。”
罗二老爷抬头望去,脸色一僵。
对面望来的二郎和三郎更是像见了鬼似的,失声道:“父亲?”
车子半天拉不出来,坐在里面本就气闷的田氏听了,一脸诧异的掀起车帘:“你们两个乱喊什么——”
声音陡然拔高:“啊,老爷,您怎么在这儿?”
罗二老爷像被雷劈了似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火烧似的放下车帘:“我,我去拜访一下明真大师……”
养外室,他是不怕的,哪日带回府去,估计也就起个浪花。
可带着外室路上偶遇媳妇孩子,那就太可怕了!
可惜罗二老爷被雷劈得时间有些长了,女子遇到这事总是敏感的,田氏早在车帘未放下之际,就瞥见了车里一个袅袅身影。
一个箭步窜下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来,把罗二老爷往旁边一推,就把车帘掀了起来。L
正文、第一百九十四章 闹剧
马车中的女子挽着堕马髻,钗环疏斜,下巴尖尖,泪光点点,好一副美人受惊图。
田氏表情僵硬,目光往下移动。
那女子双手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
旁边丫鬟穿戴的女子一声惊喝:“你这太太好生无礼,我们娘子有孕在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