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匆匆赶到侍郎府,拜见了侍郎府的老太君,又由长媳祝氏陪着去见了甄妍。
甄妍脸色看上去还好,见了温氏眼圈一红,因有婆母祝氏在,不好多说。
祝氏倒是知趣的,宽慰了几句就回避了。
温氏这才抓着甄妍上下打量:“妍儿,你没事吧,可吓着我了。”
“我没事。”甄妍抿了唇,“娘,四妹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瞒的我好苦!”
“你有着身子,知道了白白难受。”
母女相见,又都心挂着甄妙,就有说不尽的话,不过甄妍问题不大,温氏就不好留下来了。
甄妍反复叮嘱,一旦有任何消息定要告诉她,温氏口上答应了,心中却叹气。
直到温氏走了,甄妍神色才冷了下来,伏在枕头上痛哭一场。
孟延年进来劝,甄妍擦了泪,心中冷笑。
四妹出事,一直死死瞒着她这里,能知道这个消息,倒是亏了夫君的好表妹!
那可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阿妍,还不舒坦?”
甄妍扯出一抹浅笑:“好多了。”
甄三老爷一行人一路匆匆总算赶到了北河,指挥佥事古铭亲自领着他们去认人。
正文、第二百零七章 重喜
黑色棺椁下堆满了冰块,随着棺材盖打开,仿佛四周更寒凉了几分。
古铭面色沉重:“甄三老爷,您看看吧。”
他一直留在这里不走,一是不确定这棺中尸体到底是不是罗天珵,二是甄妙还没找到,就这么回去,万一错了,简直没法交代。
想着那边两家定是会派人来的,这才干脆一边继续寻人,一边等着认尸。
甄三老爷鼓足勇气看了一眼。
“甄三老爷,是不是——”古铭话还未问完,就见甄三老爷扶着棺木狂吐起来。
那尸体虽用冰镇着,也放了一段日子了,再加上还有人在旁边吐了,当下古铭整个人都不好了。
甄焕和蒋宸忙把甄三老爷扶到一边去。
古铭走过去,见甄三老爷吐的差不多了,再问:“甄三老爷——”
甄三老爷抬头一看古铭,立刻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立马又干呕起来。
古铭脸黑了一半,耐着性子还想再问,甄三老爷连连摆手:“等,等会儿,我现在一见着您,就想起刚才看到的了。”
古铭脸抽得有点厉害。
太侮辱人了,他和棺材里躺的那副尊荣,有半点相似吗?
又等甄三老爷平复的差不多了,古铭勉强露出个令人牙疼的笑:“甄三老爷,您看那棺材里的是不是罗世子?”
甄三老爷条件反射的想吐。才发现没什么可吐的了,强自镇定着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道:“什么?你说棺材里的人是不是我女婿?”
认真想了想。摇头。
古铭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虽说和罗世子明里暗里有点竞争吧,可那么一个青年俊才,里面躺的不是,说明还有活着的希望,这总是值得高兴的。
可现在整个北河围场早就被翻遍了,连附近村落县城都开始寻找,至今还没寻到一点蛛丝马迹。那不是说,他归期遥不可及了。拖得久了,今上说不定还要治罪。
古铭心里纠结着,刚想命人合上棺材,就听甄三老爷道:“抱歉。我刚才没看清。”
卧槽!
古铭铁青着脸转头,差点就骂出声来,强行压下火气问:“那三老爷刚才摇头——”
“没看清,要点头?”甄三老爷很有些困惑。
咔嚓,某人把拳头捏碎了,咬牙道:“三老爷说的是,没看清当然是摇头。只是,您没看清那还吐什么?”
“我看到一张残缺不全的脸。”甄三老爷语气格外沉痛。
那样的一张脸,难道还需要继续看下去才能吐吗?别开玩笑了!
卧槽!
古铭又想破口大骂了。
要不是脸残缺。他需要巴巴等着人来认吗!啊?
甄焕向前走了一步:“抱歉,我父亲赶路太久,身子有些不爽利。”
古铭沉着脸。心中腹诽,身子不爽利?明明是脑子不爽利才对!
“我来看看吧。”甄焕走过去,强忍着心中恐惧,仔细打量那具男尸。
乍一看,身形别无二致,只得盯着脸猛瞧。
蒋宸也走上前来。
二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踟蹰。
那脸型勉强还能看出来,和罗天珵亦是很像的。
到底是不是。还真的说不好了。
一看他们这反应,古铭就知道这是拿不定主意了,不由叹口气,看来还是要等国公府来人。
好在转日,二郎和三郎就赶到了,一群人再去认,二郎掀开那人裤腿看了片刻,点头道:“不错,是我大哥。”
这话一说,气氛就是一窒,甄焕沉声问:“罗二兄弟,你确认么?”
二郎语气沉痛:“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小时候大哥被狗追摔倒了,正磕在砖棱上,左腿膝盖落下一道半月形状的疤。”
然后指给大家看。
那男尸左腿膝盖果然有旧疤痕,不过因为腿上划痕不少,新伤把旧疤掩住了大半,勉强可以看出半月的一角。
“既如此,那就请几位送罗世子回京吧。”
“我大嫂她还没寻到吗?”二郎问。
古铭摇头。
“这不可能,罗世子和我表妹同骑一马,没道理寻到了一个,另一个不见半分踪影。”一直沉默的蒋宸忽然开口,语气坚定,“如果是跳马,我相信罗世子一定是护着表妹一起跳下来,那么他们就应该在一起。”
古铭有些不忍,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寻到时,正有几只野兽围着……”
甄焕听得双目赤红:“古大人不必说了,总之舍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蒋宸垂了眸,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三弟,你送大哥回京,我留下找大嫂。”
“二哥,还是我留下,我身手比你好。”
二郎看一眼古铭,才道:“别争了,听我的。有这么多官兵在,一个人的身手算得了什么。”
事情定下来,三郎匆匆吃了个饭就往回赶。
送行时兄弟二人一路缄默,临到分别,三郎才忍不住道:“二哥,那真的是大哥吗?”
二郎挑了眉:“不是大哥是谁,身形脸庞和大哥一模一样,腿上那道疤痕你不也看见了。”
三郎情绪低落下来,悻悻道:“是,我就是觉得,大哥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二郎叹口气:“是啊,我也不明白。总之你要好好护送着大哥的遗体回京城,不得出任何差错,可记得了?”
“二哥你放心吧,除了府里带来的护卫。古大人不是还派了不少人吗,能出什么差错。”
那黑漆的棺材就在众人注视下被缓缓拉出了城。
长公主府。
重喜县主大步走进长公主寝室,脱掉了绣鞋赤脚走到床头。蹲了下来。
“母亲,北河那边,可有消息。”
朋友有难,她也只能求长公主派人去寻找,除此之外,就只能苦苦等着了。
长公主神色从容,轻轻摇头:“并无。”
重喜县主咬了咬下唇:“母亲。若是有消息,请您定要告诉女儿。”
“会的。”
重喜县主起了身。默默退了出去。
昭云长公主这才看了一眼不久前才从信鸽脚上取下的纸条,然后招来心腹,声音清冷寡淡:“再派十人去截罗世子的遗体,无论如何不能要遗体进京。”
“是。”那人领命离去。
“等等。”
那人停下。
“也不要损了遗体。最好是悄悄带来公主府,若是不能,寻一处地方好生安葬。”
“属下明白了。”那人这才出去。
砰地一声,窗子被推开,重喜县主一身素淡,轻轻立在那里,望着昭云长公主不言不语。
母女二人对视良久,昭云长公主叹气:“重喜,先进屋里来。”
重喜县主脚落无声。踏在雪白的毯子上,一步一步走向昭云长公主。
到了近前,却没有跪坐。反而是直直站着,轻声问:“母亲不给女儿解释一下吗?”
“想知道什么?”昭云长公主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就好像中途重喜县主没有离开过。
重喜县主抿了唇:“想知道罗世子和甄四的情况。还想知道,母亲派人去阻止罗世子遗体入京,是为了什么。”
昭云长公主凝视着涂成宝蓝色的指甲,然后把那纸条递了过去。
重喜县主接过。看了一眼,然后道:“我不信。”
“呃?你见过罗世子的实力?”
“不。女儿相信自己的直觉。”
说到这里,重喜县主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甄四的眼光。”
昭云长公主轻笑起来:“我也不信。”
那个孩子,无意间显露出来的武功招式,竟和她多年前珍藏的那本秘籍上所画很相似,真是奇哉怪哉。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除非是倒霉到一定地步,有那样功夫的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丧命的。
“那母亲为何还这么做?”
昭云长公主摸了摸重喜县主的头发:“我们不信,可总有人会信的,总有人想信的。一旦罗世子身亡盖棺论定,那么无论甄四找不找的回来都不重要了。人心难测,这世子之位一旦落到别人头上,罗世子就只能永远死去了。”
失踪,无法确认,才是目前困局最好的解决之道,至少短期之内不会有人提世子之位的事。
而只要罗天珵还活着,再重的伤势一年内爬也该爬回京城了。
若是超过这时限还不回来,那么这次进京的遗体应该就是真的,那时候世子之位再落到谁头上,就不必旁人操心了。
“重喜,你可懂了?”
重喜县主抬起眼帘,嘴角含着清淡的笑:“母亲,这些女儿懂。女儿是问,您为何这么做?”
说到这里,一双如水眸子凝视昭云长公主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母亲为何,对罗世子关照到如此地步?”
昭云长公主怔了怔,才道:“不是重喜的请求吗?”
重喜县主眼帘轻轻颤动,随后眉眼柔和下来:“多谢母亲了。”
看着重喜离去的背影,昭云长公主很想问一句你信吗,最后失笑。
被昭云长公主料定不会倒霉到一定地步,实则真的倒霉到一定地步的罗天珵,总算是养好了伤,带着甄妙离开了那小山村,身后还多了个要出去见世面长本事的阿虎小哥。L
正文、第二百零八章 破庙
罗天珵转了身,有些无奈:“阿虎兄弟,外面真的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阿虎收拾得相当利落,只带了一个很小的包袱,看样子是装换洗衣物的,闻言憨笑道:“俺没去过外面,没想过外面什么样。”
“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跟着我们,说不定会有危险的。”罗天珵脸色那个难看啊,怎么就碰到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傻小子呢。
阿虎一拍胸口:“熊瞎子俺都不怕!”
然后一脸委屈:“你们说要报答恩情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罗天珵有抽自己嘴巴的冲动。
离开前留下了银钱,不过是说了句日后定会报答的客气话,那傻小子居然来一句有恩现在就报了吧,然后就跟定两人了。
“行,小兄弟以后别后悔,也别怨我们就成了。”罗天珵不再多说,转了身向前走。
甄妙背着个长形包袱跟上。
一行三人走了许久山路,总算在天色将黑时,看到一处破庙。
“今晚就在这歇了吧。”罗天珵对甄妙道。
甄妙点点头。
三人进去时,破庙里竟然有十来个人。
那些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随意躺卧着,听到动静警惕的看过来,见是二男一女三个年轻人,隐隐松了口气。
对方先占了地方,出于基本礼貌,罗天珵含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选了破庙另一角坐下来。
他背了两个大包袱,都放到地上。然后对甄妙道:“再坚持一下,等回来遇到庄子,就买一辆牛车代步。”
说到这罗天珵又无奈了,那小村子可真是太小了,整个村别说一头牛了,连一条狗都没有!
听到买一辆牛车,那几人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仗着隔得远,把声音压得极低:“听到没。买得起牛车,看来手上有钱!”
有人就心动了:“老大,咱们这次失了手,回去还不晓得怎么向东家交代。要不——”
“看他们的穿戴也有限,想靠他们弥补损失是别想了。倒是那小娘子你们看到没,漂亮得很,要是把她送给东家当第八房小妾,说不定东家一高兴,就不和我们计较了。”
咣当一声。
几人闻声望去,就见二男一女中的清俊男子从包袱里取出一口小锅,丢到地上。
那清俊男子似乎是知道这动静惊扰了这边的人,抬头看来。笑了笑。
几人莫名有些发寒。
一人嘀咕道:“那人不会听到我们说的了吧?”
有人反驳:“这么远,怎么可能!“
一个谨慎些的道:“还是别说了,等他们睡着了。我们再动手,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几人都安静下来。
罗天珵利落的架锅生火,甄妙从另一个大包裹中取出早在河边收拾好的兔子肉,切成一片片的丢进锅里,然后又拿出烙好的肉饼放在火上烤。
香味很快就飘散开来,肉饼馅料十足。油脂滴落进火里,发出滋滋的响声。
甄妙凑近了问:“怎么了。是不是那边人说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两人真正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对方的情绪变化,甄妙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没说什么。”
“没有?”甄妙不信,“没有你差点把锅摔破了?害我担心今晚的饭吃不成了。”
罗天珵瞟她一眼:“他们说,等我们睡了,银子搜走,你带走。”
“噢。”甄妙恍然大悟,继续翻烤肉饼,“这饼烤一烤,比现烙的还好吃呢。”
罗天珵神色诡异。
总觉得哪里不对,难道刚才的话还没有翻烤肉饼让她更操心吗?
完全不给人安慰的机会好不好!
甄妙不知道夫君大人的纠结,从腰间取下个小荷包,翻出小瓷瓶,打开盖子把里面东西撒到肉饼上。
“这能吃?”惊讶之下,罗天珵忘了刚才的纠结。
在篝火的映照下,甄妙脸颊绯红,笑得眉眼弯弯:“这叫孜然,是很好的调味料呢,肉饼上稍微撒上一点,会更好吃的。其实这更适合用来烤肉,不过我们走了这么久的路,还是喝口肉汤舒服。明日你猎几只野鸡,我再烤着吃。”
真没想到,这些日子的倒霉还是有收获的,她居然在阿虎家里发现了晒干的野茴香,只是那大娘不知道吃法,告诉她是腹痛时炒着吃的。
阿虎凑了过来,甄妙顺手塞给他一张烤好的肉饼。
阿虎捧着肉饼顾不得烫,就大口吃了起来。
罗天珵有些不满了,拿眼斜着甄妙。
太不自觉了啊,刚烤好的吃食,不给她男人给别人?
甄妙拿一双竹枝削成的长筷子搅拌着肉汤,解释道:“你还要再养养,先喝汤好一些。”
眼看这边热火朝天的吃起来,尤其是肉香混着孜然的独特味道顽固的往那一伙人的鼻孔里钻。
太香了,真是完全不能忍!
几人面面相觑,果断的走过来。
为首的露出个笑脸:“兄弟,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哥儿几个能不能讨口饭吃?”
看到没,他们可是有十来个人,对方才三个。
小娘子就不说了,另外两个,一个清俊消瘦,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另一个倒壮实,可那表情一看就是脑容量不够的,又只有十四五岁,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只要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