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看看小桃,又看看红豆,越发不解。
小桃跪了下来,说了一句话:“老参是婢子去领的,领回来后,交给了二公子。”
“贱婢,休得胡说!”田氏抬手给了小桃一个耳光。
小桃捂着脸,哽咽道:“夫人,婢子也是没有法子,世子爷查下来,实在是瞒不住了。”
“大郎,我是你二婶,难道你宁愿相信这贱婢的话,也不相信我的话?是我派红豆去拿老参的。”
罗天珵挑挑眉:“那二婶能不能回忆一下,是那日的大概什么时辰派红豆去的?”
田氏微怔,心念急转。
二郎素来心细,如果真是他打着自己的幌子多领了一支老参,那派人去领老参的时间,应该和往常自己派人去领的时间是一样的。
她心一横,道:“这领东西,都有个规矩,自然是每次去领东西的那个时辰了。”
罗天珵翻翻药房账房留下的账本,笑道:“这上面倒是记着呢,每次都是巳时领的,最近这次也不例外。”
田氏狠狠松了口气。
却听罗天珵语气一转道:“不过这个时辰,红豆姑娘应该在会客吧?”
他挥挥手,侍卫把红豆口中的汗巾子拿开,红豆扑通跪了下来,痛哭道:“夫人,那日上午,婢子姐姐过来了,和婢子说了大半天的话,婢子留她用了饭,当时守门的婆子还有厨房里的都晓得的。是婢子对不住您,您饶了婢子吧。”
国公府的下人众多,总有一些的家人亲戚不在府上,偶尔有事寻来,像红豆这种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哪有不给脸面的,更何况朱颜原本就是大丫鬟放出去的。
田氏脸上血色褪尽,恨声道:“贱婢!”
红豆颤巍巍伏在地上,一味抽泣。
罗天珵翘了翘嘴角,没有红豆,还有黄豆、绿豆、黑豆,馨园那么多下人,总有一个那日有事不可能去药房的,他不过是要田氏亲口说出这个人,令谎言不堪一击罢了。
“去请二公子、三公子过来。”
甄妙深深看了罗天珵一眼,随后低下头抚弄着衣角,心中一沉。
世子要三郎过来做什么?
想到二郎面不改色往人身上泼脏水的品行,她隐约有些明白了。
世子恐怕是想让三郎更加看清二郎的真面目,然后兄弟彻底反目吧?
明知道罗天珵这样做,也不算错,甄妙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就像他当时回答二叔的那番话一样。
不多时,二郎和三郎先后进来了。L
☆、第三百四十五章 冲喜
人证俱全,辩无可辩。
二郎跪下,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株青竹,哑声道:“是儿子做的。”
他形容憔悴,竹青色直裰宽松了不少,颇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感,比较起来,因为在兵营操练而变得脸庞黑红、身材壮实的三郎就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
“二郎,你说真的?”罗二老爷声音抬高,到现在还不相信他最得意的儿子能做出这种事来。
“是,是儿子做的。”二郎闭了闭眼,睁开后,下意识看了三郎一眼,“祖母病着,家里纷纷乱乱的,要是再出什么事儿,怕祖母受不住打击,儿子就想了这个主意。且儿子也有私心,大妹去了,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将来父亲的庶子生出来,如果能少出现在人前,对母亲的身体也有好处。”
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田氏一眼,道:“儿子已经失去了嫡亲的妹妹,不能再失去母亲了,父亲要责罚,就责罚儿子吧。”
罗二老爷举起手要打,田氏扑过去,拦在二郎身前喊道:“老爷,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是我身子不争气,才让二郎眼看要科考了,还要替我操心!”
说到这里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提醒道:“老爷,二郎说的对,现在家里人多,纷纷乱乱再闹出什么事来,那该如何是好呢?”
她这话说的含糊,可罗二老爷和甄妙夫妇都听明白了
三郎冷眼旁观着二郎唱作念打。只觉自己像是隔绝世外,有种看荒唐戏的感觉。
等罗二老爷下意识向他这里看来时,才恍然惊觉。原来都这个时候了,他的好二哥还在算计他!
说祖母病着,家里人多纷乱怕出事,这是暗示爹娘,怕他这个从兵营回来的人,做下那没人伦的丑事吧?
这样一说,罗二郎还成了用心良苦的大孝子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再没出息,再情难自禁。也断不会和父亲的女人再有什么交集!
三郎攥了攥拳,很想把二郎那张无耻的面皮揭下来,可看清父母的神色,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这就是他的父母。就算他揭穿了,恐怕也会认为是他往罗二郎身上泼污水吧?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等祖母一好起来,他立刻回兵营,就看看这个家能脏臭到什么地步吧。
三郎眼底褪去了温度,又恢复了冷眼旁观的样子。
“父亲,请您责罚儿子吧。”二郎不知从哪里居然摸出一根长鞭来。
甄妙定睛一看,好么。那长鞭是藤条编的,上面叶子还新鲜着呢,二郎这是有备而来啊。
罗二老爷捏着藤鞭。心中对二郎又气又恼,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滋味,长鞭举了又举,到底没舍得抽下去。
他把藤鞭狠狠摔到地上,眼角余光恰好看到漫不经心站着的三郎,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了过去,口中骂道:“逆子。若不是因为你——”
“老爷!”田氏大喝一声,截断了罗二老爷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三郎稳稳抓住罗二老爷裤腿,语气平静无波:“父亲,当心闪了腰。”
罗二老爷弯腰想把藤鞭抄起来,甄妙终于看不过去道:“二叔,现在犯错的是二郎吧,您是不是打错了,还是因为他们是双生子,认错了?”
罗天珵看甄妙一眼,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
什么时候,她这么关心三郎死活了?
三郎眼底闪过诧异,表情微缓。
罗二老爷气得面色铁青:“大郎,这是什么场合,哪有你媳妇说话的份儿!”
“二叔,无论什么场合,她是我的妻子,就有说话的份儿。”罗天珵陡然沉下脸来。
突然爆发的气势,令罗二老爷不自觉后退两步。
甄妙挑了挑眉,腰杆挺得笔直,轻笑道:“二叔,于公,我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于私,我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国公夫人,虽然侄媳一直敬您是长辈,但无论哪个场合,想来都该有侄媳说话的份的。”
说完,扫二郎一眼,接着道:“无论二郎有什么理由,他收买道士妖言惑众在先,意图栽赃胡姨娘在后,不但让四婶和嫣娘无辜受累,更重要的是,若真相信了他的话,等上七七四十九天,那不是耽误了祖母的病情?二叔、二婶,总不能因为二郎是为了你们哪个好,就把这事不声不响的遮掩过去吧。更别提您反而转头去打三郎,这就更让侄媳困惑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三郎什么事儿不成?”
罗二老爷再生三郎的气,也不可能把事情抖出去,那样的丑事一出,整个二房都抬不起头来了。
甄妙话说的咄咄逼人,却句句在理,他不得不问一句:“大郎,那你看怎么处置二郎吧,此事我不管了。”
二郎眼看着就要参加乡试,他不信大郎真的敢毁了他的前程,若是那样,老夫人都是不依的,大郎难道敢让老夫人受这种打击?
罗天珵果真就如罗二老爷所想,淡淡笑道:“事情搞清楚了就好。至于二郎,他马上就要科考,无论有什么处置,等他考完再说吧。”
二郎垂眸微笑,考完?
他只要考上了举人,还要参加来年的会试,能怎么处罚他?
若是来年会试再考中,呵呵,到时候谁还记得处罚他?
若是考不中——
那真是笑话,他要是连考中举人的信心都没有,又凭什么起那番和大哥相争的心思?
这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幕了,那道士和犯事的下人,该处置的处置,该打发的打发,可老夫人的病还没有着落。
甄妙抬脚去怡安堂,被罗天珵拉住手:“我们一起去吧。”
她下意识抽回手,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前行,见她一言不发,罗天珵心里也不好受。
她是嫌他手段狠毒了吗?若是将来有一日,她知道二叔父子三人因为嫣娘反目之事,是他一手设计的,又会如何看他呢?
罗天珵心中苦笑。
夫妻之间,说是要坦诚相对,可有些事,就如烂在心里的脓疮,终究是见不得人的。
他心里藏了忧虑,也沉默了。
一时之间,二人默默往前走,只听到沿途树上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人越发烦躁。
“你们去把树上的知了都给我粘下来!”罗天珵吩咐跟在身后的下人。
把人都打发走了,他再次握住甄妙的手,没有让她再挣脱,低声道:“皎皎,你在躲什么?”
甄妙抬眼,触及他有些深沉的眸子,叹道:“我没有躲,我只是有些怕。”
“你怕我?”罗天珵心头像被马蜂蛰了一下,钻心的疼。
他有些气恼,有些委屈,可面对甄妙,还是收起了满身的戾气,苦笑道:“皎皎,你怕我什么呢,难道你不知道,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我不愿意伤害的,那就是你了。”
甄妙没有看他,目光投向了远处。
湖中碧叶连天,一支支菡萏亭亭玉立,犹如少女在阳光下露出羞怯的笑。
有红色的锦鲤跃起又落下,溅起水花无数,水波以那里为中心一圈圈荡漾开来,推动着荷叶往外飘,倒像是少女轻轻旋转,碧色的裙跟着飞旋起来。
她收回视线,阳光下肤色晶莹的有些透明,凝视着罗天珵:“瑾明,我不是怕你伤害我,我是怕你到最后,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皎皎,我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罗天珵语气有些冷清。
“那便好。”甄妙笑了笑。
她在想,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坦诚的,说不怕他伤害她,可午夜梦回还是忍不住想,若是那道士真的是修道有成之人,说以她的孩子能换老夫人性命,在能瞒住老夫人的情况下,他究竟会如何选择呢?
她知道此事没有如果,可谁让但凡是女人,就爱问个如果呢?更何况他先有了那番选择在先。
相爱容易相守难,以往甄妙只道这话有些矫情,可此刻,才算隐约有几分意会了。
老夫人的病时好时坏,请来的太医流水似的,却也没有一个能妙手回春,眼看着都要到七月底了,镇国公府的气氛更加低沉。
这一日,田氏的娘家弟媳冯氏登了门,听她道明来意,田氏失声道:“什么,弟妹,你是说,想要雪姐儿给老夫人冲喜,提前嫁进来?”
这冲喜,一般人家可不乐意的,冲喜不成反倒怪新娘晦气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再者说,就算成了,冲喜往往都是匆匆忙忙嫁进来,太委屈自家女儿了,将来也怕被世人看轻了。
田氏虽生怕老夫人就这么去了,可也没想过对娘家开这个口。
冯氏心底里当然不情愿,可她是个有主意的,听说府上老夫人病了,万一就这么去了,三年内都是不宜嫁娶的,等三年过去,谁知道是什么光景,万一到时候三郎有出息了,而田家越发没落了,这门亲事黄了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来春总要出阁,还不如趁现在嫁过来,为了老夫人,这府上人也不会亏待了雪姐儿。
还有一点冯氏不愿深想,因是冲喜匆匆嫁过来,这嫁妆薄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冯氏说的诚心,田氏果然态度更好,和罗二老爷商量后,派人去叫三郎。L
☆、第三百四十六章 田雪进门
三郎面无表情的站在罗二老爷和田氏跟前:“父亲、母亲找我?”
罗二老爷冷哼了一声,坐在太师椅上没说话。
三郎额角青筋跳了跳:“父亲、母亲若是无事,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欲走,田氏忙把他叫住。
“三郎——”田氏打量着儿子的神色,“你自打去了军营一直没回来过,娘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两个多月前,娘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三郎猛地瞪大了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母亲说什么?”
罗二老爷一个茶杯就砸了过来:“小畜生,你这是什么态度?给你定亲难道还要听你的意见吗?”
三郎这万般不情愿的模样,是对嫣娘还不死心吧?
这个孽障!罗二老爷脸色铁青,恨不得把三郎吃了。
三郎轻松躲过那个茶杯,任由它在脚边跌得粉碎,目光锁定田氏,问出的话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不知母亲给儿子定的是谁家的姑娘?”
这个时候,田氏似乎有些愧疚,可想想三郎如今在外的名声还有他那不可告人的心思,就把那点愧疚压了下去,道:“就是你的表妹。”
“什么!”三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田莹。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田莹有什么特别的,而是田家两个适龄的表妹里,田莹居长,要是定亲的话,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她了。
三郎那颗心就像浸在了油锅里。烫的他喘不过气来。
“母亲,您真的给我订了表妹?”三郎往后退了退,他脑海中闪过的。是从小到大田莹那咄咄逼人的样子。
他不由笑起来:“母亲,二郎是兄,我是弟,他没定亲,为什么定亲的是儿子?”
“孽障,你还有脸问为什么?”罗二老爷怒喝,“你瞧瞧你做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凭什么还跟你二哥比?”
“我当然不能跟二哥比。”三郎冷笑,心在胸腔里急速跳动着。仿佛再不说些什么,就要爆裂开了,“我又没买通道士胡言乱语,更没有——”
他声音太大。吓醒了在隔间小憩的五郎。
五郎赤着脚就跑了出来,见到这架势,吓得抱住了三郎大腿:“三哥——”
三郎只觉如鲠在喉,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两人,是他的父母亲,要真的说出嫣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罗二郎的,那这个家就真的完了,到时候五郎该怎么办?
三郎心灰意冷,摸了摸五郎的头。对着田氏有气无力地道:“儿子知道了,若是没别的事,儿子就走了。”
“三郎。”田氏把三郎喊住。嗫嚅着,“你二舅母来过了,说想要你表妹提前嫁过来,给老夫人冲冲喜。”
“二舅母?”三郎一愣,“怎么是二舅母?”
田氏有三个兄弟,田莹是大舅的女儿。这关二舅母什么事儿?
“定的你田雪表妹,你二舅母不过来。难道要你外祖母亲自过来不成?”
三郎松了口气。
不是说他对田雪就有男女之情,可凡事都是要对比的,他本已认命娶田莹,现在变成了田雪,竟有几分庆幸了。
不管怎么说,雪表妹的性子还是极好的。
他脑海中晃过田雪的眉眼,说不上多欢喜,可对这门亲事却没有那么抗拒了。
“儿子知道了。”
三郎往外走,被五郎拉住:“三哥,你好久没带我玩了。”
“走吧。”三郎拍拍五郎的手,抱着他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五郎很不乐意,还在嚷:“三哥,我都七岁了,快放我下来!”
等两个儿子都走远了,田氏收回目光看向罗二老爷,叹道:“老爷,三郎既然安安分分的答应了亲事,您以后就别总提那件事了,他不过是年轻见识少,一时犯了糊涂罢了,我们把这事压下去不提,等他娶妻生子也就一点事没有了。”
“哼,他若还敢有心思,我定会打断他的腿!”
田氏心中一冷,语气变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爷,嫣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