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妍儿和妙儿也在?”
甄妍道:“当时这些人都围着乔姑娘,正巧被我和四妹看见,就送乔姑娘来大伯娘这里了。”
“大嫂,我外甥女到底怎么啦?”
蒋氏扶扶鬓角,口气不冷不热:“说起来,那乔姑娘只是令姐的庶女,弟妹倒是关心。”
见蒋氏这态度,李氏更加笃定,定是那蒋宸着了算计,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蒋氏才这种态度。
李氏嘴角勾了勾。
蒋氏生气又如何,有她在,别想把此事敷衍过去,一定要蒋宸给她那便宜外甥女一个说法!
”大嫂,你这话就不对了,只要灵儿叫家姐一声母亲,我就是她的姨母,到哪里都是这个理儿。灵儿来咱家做客,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这当姨母的怎么对家姐交代!“
正说着,又有丫鬟进来禀告:“李夫人来了。”
蒋氏打发跪着的下人们先下去。
片刻后进来一个妇人。梳着光滑的髻儿,只插了一根海棠花金钗,看年纪大了李氏有十来岁。面容方正,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细纹。
这李夫人,就是李氏的三姐,其实只比李氏大四五岁罢了,夫君现今正外放做官,她则带着儿女回了京城。
蒋氏看了心中一叹,李氏确实好命。虽然嫁给二叔当填房,又没有儿子。可二叔向来没有那些糟心事,她自己不觉得如何,其实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了。
不说远的,就说这位李夫人。是嫡女身份,嫁的也是朝廷命官,可瞧着却如此苍老,不管明面上多体面,内里的苦楚,不问而知。
李夫人是个礼数周到的人,见了礼后,等着蒋氏开口。
蒋氏隐去蒋宸曾出现的事情不提,把事情简要说了说。
“也没有外人看见。就是乔姑娘受了点惊吓。”
李夫人面沉似水,豁然站了起来:“是小女失礼,我先带她回去了。”
“等等!”李氏急忙站起来。见众人都向她看来,急切之间,死死盯着蒋氏,“大嫂,您是不是有什么没提的?”
“二弟妹这是什么意思?”
李氏冷笑道:“我先前派人去给老爷他们送醒酒汤,可是听说蒋宸去了园子里醒酒。要算起来正是那个时候,怎么到您口中。就变成小厮了?该不是您那侄儿喝多了,无意间冒犯了我外甥女,您替他遮掩了吧?”
“住口!”蒋氏气得面色铁青。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竟是不顾两家的脸面,非要祸害她侄儿了!
“三姐,我可是替灵儿着想,她要是被蒋解元冒犯了,还能说到什么好人家,可不能就这么遮掩过去,耽误了灵儿一辈子!”
李夫人冷冷扫了李氏一眼,才开口:“四妹,不过是小厮见灵儿睡着了,过去瞧了瞧,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被人冒犯了?要是灵儿毁了名声说不到什么好人家,那也是你这姨母言语不慎!”
她是不待见这个庶妹的,只可惜人情往来,不是由着喜好来的。
李夫人陡然翻脸,李氏一时怔住了。
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她这个三姐竟然也不要?不过是一个庶女,名声有碍又怎么了,只要能和前途无量的蒋解元结亲,背后还有南淮蒋家和建安伯府,这难道不划算吗?
“蒋夫人,我这就把小女先带回去了。”
蒋氏示意丫鬟请乔姑娘出来。
一见到李夫人,乔姑娘浑身就是一颤,见她板着脸要带她走,当下就傻了,哭着望向李氏:“姨母,您可要替我做主!”
“替你做什么主?”
乔姑娘咬着唇,瞬间下了决心:“母亲,姨母说的不错,当时和小厮在一起的,还有蒋公子,只是见女儿挣扎,那小厮怕主子有麻烦,才赶紧劝蒋公子走了!”
她当时悄悄睁开眼,也见到蒋解元的,他那样子分明醉的不轻,恐怕一点记忆都没有了,真的牵扯进来,他自己恐怕都不确定。
那丫鬟本来就是她的心腹,自然随着她说,至于那小厮,就算反驳,有她这番话在,也可以说是替主子开脱,有姨母在,不怕此事不成。
见乔姑娘信口雌黄,蒋氏勉强忍住怒火,道:“把那些人带进来。”
没想到甄妙开了口:“大伯娘,那些下人还是不必叫进来了,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耍流氓啊!
此事不当机立断,一旦传扬出去,三人成虎,人云亦云,对蒋表哥怎么都是一种损伤,说不定还真被趁机赖上了也不一定。
甄妙走到乔姑娘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
众人瞬间惊呆了。
她却不紧不慢地问:“乔姑娘,两个选择,一个是那小厮见你睡在那里,过去看了一下,一个是那小厮见你睡着,趁机非礼,恰巧被我和姐姐看到了。走出这个屋子前,你选好吧,这样我和姐姐出去后才知道怎么说。”L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李氏上门
乔姑娘捂着脸,不可置信。她下意识地看向李夫人等人,见众人都在惊呆中,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了。
甄妙就在想,这姑娘其实很会看人脸色,这下意识看李夫人的行为,就说明平日她都是看着嫡母脸色行事,今日这一出,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
“不要看了,打你的人就在面前呢。”甄妙笑吟吟提醒。
她这一说,打破了寂静。
李氏冲过来,夸张地道:“四姑奶奶,你这是怎么说,哪有随便伸手打人的,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咱建安伯府出去的姑娘多么跋扈呢!”
甄妙转了回去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不急不缓地道:“二伯娘这话传出去才是不妥。先尊国礼,才守家礼。我是圣上亲封的佳明县主,这乔姑娘见了我却不懂得行礼,我也不过是略施惩戒罢了,省得她不懂规矩,以后在别的皇亲贵胄面前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甄妍也回了神,扑哧一笑:“四妹,你总是爱操心别人,想来以后乔姑娘见着皇亲贵胄的机会是不多的。”
“哦,这倒也是,不过凡事总有万一嘛,就像今日这种意外,谁能想到呢。”甄妙笑看着乔姑娘,“乔姑娘今日到底是怎么啦,可想明白了没有?”
乔姑娘放开手,被打的那边一个鲜明的巴掌印,衬着苍白脸色,显得愈发凄楚。
与那双明亮又坚定的眸子对视。她不自觉移开眼,心中却明白,这位佳明县主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是……是我喝多了酒。不小心在月季花丛睡着了,被前来查探的小厮惊着了……”她忍气吞声,断断续续说出这段话,心里已是恨得不行。
她这么一说,蒋氏暗松口气,看向甄妙的眼神就带了感激。
这事要是歪缠起来,就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儿。委实令人头疼,能这么解决再好不过了。
“蒋夫人。今日之事实在抱歉,我就先带着小女回去了。”李夫人脸色依然不大好看。
蒋氏忙道:“李夫人说哪里话,出了这样的疏漏,我们府上也有责任。”
二人客气完。李夫人带着乔姑娘往外走。
乔姑娘步履沉重,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端坐着喝茶的甄妙,到底意难平,定住了脚。
“灵儿——”李夫人不满的警告。
乔姑娘下意识的颤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回去后面临的疾风暴雨,既然事情不能更糟,那为什么不能一吐为快?
她拢在袖中的手握紧,给自己打气:“佳明县主,我能不能单独和您说几句话?”
“灵儿!”李夫人面上阴云密布。
“母亲,女儿惹了佳明县主不喜。只是想好好向她赔罪。”乔姑娘低声说完,看着甄妙。
甄妙站起来,笑盈盈点头:“好。那就去隔间吧。”
“四妹——”甄妍不满甄妙答应下来。
甄妙投给甄妍一个安抚的眼神,冲青黛微微点头,青黛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进了隔间。
“乔姑娘要和我说些什么?”
乔姑娘眼神看向站在甄妙身后的青黛。
“她是我的贴身丫鬟,我的事不会对外吐露半个字的,乔姑娘有话还是赶紧说的好,不然我不保证有时间听了。”
乔姑娘垂着头。眼睛盯着露出裙面的一点脚尖,鹅黄色的绣鞋绣的是春风裁柳。已经有些旧了,她悄悄把绣鞋往后缩了缩,躲进长裙里,抬起了头看向甄妙。
“县主一定不知道,一个庶女生活有多艰辛吧?”她开了口,“衣裳、首饰、胭脂水粉、月钱、住处,还有伺候的下人,样样都比嫡女低一等,这些都可以忍,可是连嫁的人都有天壤之别。我有三个庶姐,一个嫁了父亲的上峰当填房,一个嫁了皇商之子,因为父亲在任上需要银子打点,还有一个被嫡母不喜,已经十七岁了至今仍被拘在家里。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看到这样不堪的命运落在自己头上吗?我只是争一争,又有什么错?县主您已经是高高在上,万事无忧,为什么就不能高抬贵手,成全我?”
甄妙揉了揉眉头,叹气:“乔姑娘,我觉得你很无理取闹。”
“什么?”乔姑娘愣住。
随便打人巴掌的是她,她却说自己无理取闹?
甄妙移开目光,透过隔间的菱形窗户看外面压得枝头沉甸甸的石榴,声音淡然:“你争取幸福当然可以,但你祸害别人就不对了。我表哥凭什么为你的不幸负责?难道因为你倒霉,你痛苦,你做了错事就可以轻易被原谅?不,你甚至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乔姑娘被甄妙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狠了狠心,道:“县主,我听说,您当初嫁入镇国公府,也是自己争取的……”
甄妙轻轻瞟她一眼:“乔姑娘,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服气,才要私下和我说这番话吗?”
乔姑娘没吭声,显然被甄妙说中了。
对于这样一位名声有瑕的县主,手段明明和自己一样,却嫁进了高门,她当然会心生不平。
“行了,话既然已经说完了,那你就早点回家醒酒吧。”甄妙根本就没想回答乔姑娘的话。
是,对方说的也算事实,可当时这样做的不是她。就算是她,她凭什么自揭其短,说给无关紧要的人听?
乔姑娘颓然望着甄妙的背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些,是不甘心,还是隐隐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
可她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转头还是高高在上的县主,而自己回去后,却很可能和三姐落得同样的下场,若是那样,她情愿就这么死了,也不要再回到那牢笼中!
乔姑娘眼中冷光一闪,忽然抬手拔下髻间的金钗就向甄妙后心刺去。
一直如隐形人般的青黛果断抬脚,把乔姑娘踹飞,幸运的是,她飞出去后落到了床榻上。
甄妙俯下身拾起金钗,走回去放到乔姑娘手里,叹气:“乔姑娘,你这么冲动,你嫡母知道吗?”
她看也没看乔姑娘一眼,带着青黛飘然而去。
乔姑娘看着手心被金钗划出的血痕,如梦初醒,匆匆用帕子按住,双腿像灌了铅般,一步一步的挪了出去。
李夫人心里明白乔姑娘如此大胆,少不了李氏的怂恿,对李氏也没了面上情,连招呼都不打,带着乔姑娘就走了。
当着蒋氏的面,被娘家人如此对待,李氏又羞又怒,心中把甄妙恨了个半死。
蒋氏犹不甘心,虽不好把此事透露给老夫人,却让人给甄二伯递了话。
子侄有出息,甄二伯那日也是喝得微醺,听了这话,比往日多了几分冲动,抬脚去了李氏那里。
到门口时,正听到孩子的哭声,跟着就是李氏的骂声:“快把他抱到西间去,这么大了还哭,吵得我头疼。”
李氏看到站在门口的甄二伯,愣了,半天扯出个笑脸:“老爷,我还以为今日你喝多了酒,歇在前院书房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甄二伯头一次没有回答李氏的话,而是看向唯一的儿子漓哥儿。
漓哥儿如今也有两周多了,见父亲进来,停止了抽泣,伸出藕节般的双臂,软软地喊道:“爹爹——”
甄二伯弯腰,把漓哥儿抱起来,淡淡道:“夫人,漓哥儿既吵了你,那我就先带他去别处歇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走了出去,迎风吹着,甄二伯立在庭院中却有些不知往何处去了。
李氏再不好,他也不能把漓哥儿抱到侍妾那里去。
冰儿、玉儿没有嫡亲的兄弟,将来还要指望漓哥儿帮衬,他既然能把漓哥儿的生母早早打发了,又怎么会把他放在别的侍妾那,让她们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爹,你去哪里?”
甄二伯看着幼子,微微一笑:“爹带你去书房好不好,漓哥儿不哭的话,爹就给你画老虎。”
“好呀,好呀。”庭院里洒下漓哥儿银铃般的笑声。
隐约传到李氏耳里,气得她心肝疼,有心去找老爷陪个不是,又知道老爷看着好说话,一旦定下的事却不会改的,只得生着闷气,当下又把多事的甄妙埋怨一通。
那乔姑娘出去时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在花园的事儿虽死死瞒了下来,可这幅模样还是被一些人看到,后来隐隐约约就传出甄妙跋扈的名声。
甄妙听了,置之一笑。
甄妍约了甄妙相见,气恼不已。
“四妹,我打探过了,是二伯娘随口说了,才传出去的。”
甄妙脸色古怪:“二伯娘这是觉得算计蒋表哥不成,就怨到我头上了?可她难道不知,我和五妹都是建安伯府的姑娘,我名声不好,五妹正在议亲的节骨眼上,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甄妍苦笑:“可不就是这样吗,且看着吧,五妹就生生被她耽误了。”
果不其然,当日宴席流露出对甄冰兴趣的几户人家又没了动静,李氏急得团团转,去催甄二伯,甄二伯便说:“冰儿还没及笄,不急着定亲,慢慢相看就是了。”
太子久未露面,几位皇子蠢蠢欲动,浑水之下,不是结亲的好时机。
这一日甄妙正在喂锦言,却听丫鬟禀告说李氏来了。L
☆、第三百五十三章 辰王府的请帖
李氏带着甄冰姐妹二人,由丫鬟领着,一路分花拂柳,绕过亭台楼阁,在那碧波湖畔脚步慢了下来。
啧啧,这样大的湖,顶建安伯府两个院子了,国公府也真舍得。要知道京城可是寸土寸金,不知多少官员还挤在逼仄的院子里,还有那买不起房子只得租赁的,也不在少数。
领路的丫鬟以为李氏是在看碧波湖另一端人影攒动的聆音亭,就解释道:“今日二公子请了同窗来府上游玩。”
“哪位是府上二公子?”李氏不自觉伸长了脖子看。
丫鬟笑道:“那位穿天青色直裰的就是了。”
恰巧那穿了天青色直裰的男子走出亭外,立在湖边与友人一起欣赏着湖中碧莲。
李氏遥遥望着,虽看不真切,却也觉那男子长身玉立,俊秀非凡。
她心情大好,脚步轻快了些。
“夫人,到了。”丫鬟把李氏领进去,就见到了站起来相迎的甄妙。
她穿了半旧的家常衫子,松松挽着堕马髻,并没有带金银首饰,只用一串个个都有莲子米大小的大红珊瑚珠子缠绕点缀着发髻,配着同色的珊瑚耳珰,明艳照人。
李氏目光在那珊瑚珠子上滚了一圈,笑着道:“四姑奶奶是越发好看了。”
“二伯娘请坐,五妹、六妹,你们也坐。”甄妙客气的请李氏坐好,猜测着她的来意。
总不能是前脚传出她跋扈的名声。后脚又来道歉吧,这不是有病嘛。
“四姑奶奶,今日二伯娘来。是给你道歉的。”
甄妙脸皮扭曲一下,勉强没有失态,干笑道:“二伯娘说哪里话。”
李氏深深叹口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