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妙和罗天珵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温三舅这么怕老鼠。
这场景喜感莫名,甄妙本来的担忧都被冲散了,一脸无语的望着俊朗不凡的舅舅大人。
罗天珵转了身,对牢头道:“可否麻烦换一个干净点的地方?”
这点方便,冲着锦鳞卫指挥同知的面子,牢头还是给的,当着二人的面,就给温三舅换了房。里面空间虽不大,胜在干净,连被褥看着都是半新的。
甄妙略微放了心。又宽慰了温三舅几句,随着罗天珵一起离去。
“皎皎,你在府里,好好陪着三舅母和两个孩子,剩下的事,让我来办。”
甄妙回去后。对凯丽说了温三舅的情况,为了让她放松些。还特意提道:“没想到小舅舅敢为了您与王爷打架,却怕小小的老鼠,当时见了脸色都白了,还是替他换了房间,才好了些。”
凯丽听了沉默许久,用生疏的大周语道:“泰信对我说过,他渡海时,船翻了,一些人的尸体随他一起飘到海岛上,他醒过来后,就见有好多老鼠啃噬那些尸体,怎么赶都赶不走,后来——”
她停顿的时间有些久,甄妙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老鼠把那些尸体都吃了,啃成了骨架?”
想想小舅舅若是经历过这种事,对老鼠的恐惧也就不难理解了。
凯丽挑了挑眉:“不是,后来泰信太饿了,把那些老鼠都吃了。”
她说完,看着甄妙。
甄妙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吃老鼠,吃吃过尸体的老鼠!
“呵呵。”她干笑两声,再细想,不由悚然。
明知道那些老鼠吃过同伴的尸体,最后为了生存,不得不把那些老鼠捉来吃掉,对小舅舅的心灵,绝对是难以想象的摧残。
再想到小舅舅见了老鼠抱着铁栏杆的模样,她再不觉得好笑,反而揪心起来。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小舅舅弄出来!
“怎么样了?”等到了天黑,罗天珵回来,甄妙忙问。
罗天珵自顾倒了一杯茶。
甄妙按住他的手:“凉了,我给你倒杯温热的。”
看着她的背影,罗天珵心中一暖。
这种时候,皎皎还能想到不让他喝冷茶,果然是更爱他了。
罗天珵喝了一口温热的果茶,整个人都熨帖了,声音不由有些慵懒:“安郡王醒了。”
“醒了?”甄妙嘴角轻扬。
醒了的话,小舅舅的罪名就可以减轻不少,甚至安郡王不追究的话,也就不了了之了。
罗天珵脸色却不大好,缓缓道:“安郡王说,他只是送三舅母回国公府。”
“他胡说!”
“就算全京城人都知道他胡说,也拿不出证据来,小舅和安郡王发生冲突的地方,正好是在一个岔路口前方,说不准是往安郡王府去,还是往国公府来的。”
“那皇上会怎么处置小舅舅?”
“皇上还没发话,不过你别急,我会想办法。”
如果事情就这样定论,温三舅还没戴热的乌纱帽就要飞了,想要昭丰帝打消念头,他恐怕要让那一步棋早些落下了。
深秋的傍晚,天已经冷了,街道两侧林立的树木,枝头结满了白霜,琼枝玉树被透过窗棂的灯火染了一层光晕,行走其间,寒意袭人。
那最大的赌坊,大门四开。挂着一串红灯笼,里面热闹非凡,驱散了秋寒。
一个男子却被两个赌坊的伙计架着赶了出去。丢到了大街上。
“穷鬼一个,还来赌钱!”
那人被推了一个趔趄,唯一的铜板滚落出来,在青石路面上打着转。
他忙扑抢上去,一只千层底的黑布鞋踩在了那上面,他抬了头,就见一个伙计把铜板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把玩着。
“还……还给我!”
这一个铜板,能买一个粗粮馍馍的。
“我呸!”伙计吐了一口浓痰。语气满是不屑,“还你?你别忘了,你还欠赌坊一百两银子呢,是说的半个月后还吧?穷鬼。赶紧回去想法子吧,到时候拿不出来,你丢的就不是一个铜板,而是一只手了!”
“走了,喝两口去!”两个伙计勾肩搭背,看也没看狼狈的男子一眼,转身走了。
男子呆呆坐了好一会儿,艰难的爬了起来,一步步向回走。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倒,摔在了地上,这一次。他却不想再起来了,趴在地上肩头耸动,痛哭流涕起来。
“你挡着路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男子动也不动。
“麻烦你让开一下。”
“让开?我不想让,随便你吧,爱走就走,不走就滚。”以往他这么说时。遇到脾气暴躁的人,总会挨一顿揍。可是现在,他忽然不在乎了。
就这样睡过去,不用醒过来,或许是好事儿。
“等会儿就该宵禁了。”
男子这才抬了头,勉强看清说话之人的模样。
那人一身灰布衣裳,很平凡的长相,放入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却因为气质温和,让他有种说话的冲动。
“宵禁?我不在乎,被抓进去,还有个地方吃饭!”
“你是……老八街菜场的鱼贩李吧?”
男子猛然瞪大了眼:“你认识我?”
“我在你那里买过鱼的。”灰衣男子语气随意,说出来的话却让男子僵住了,“我还听说,你的婆娘上吊死了,似乎是被一位王爷强占了身子——”
“你,你怎么知道?”男子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箍着灰衣男子双臂。
三皇子自打尝到了女红师傅的甜头,从此迷恋上了年轻妇人。
他也有分寸,知道什么样的妇人可以动,什么样的妇人不能动。
这鱼贩的婆娘隔三差五就会给燕王府送一次鱼,偏偏生得美貌动人,就被三皇子看上了。
三皇子施了些手段把这妇人弄上手,如往常上手的那些女人一样,过了三五日就厌倦了,赏了些银子把妇人打发了。
俗话说的好,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这妇人却不像之前那些女人一样拿了银子忍气吞声,回了家就吊死了,还留了一封信,道明了原委。
鱼贩李直接就找上了门去,被王府管家威逼利诱,得了些银子就打发了。
原本这事情也就压下去了,偏偏不知怎的,等回去后才发现家里遭了贼,死鬼婆娘留下的那封信不翼而飞,第二日才发觉,他被燕王带了绿帽子,还拿了钱忍下来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下子,连卖鱼他都没脸去了,日日借酒浇愁,很快就开始频繁出没赌坊。
“都知道了,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笑话我!”男子神情渐渐有些癫狂。
灰衣男子面色温和,声音平淡,仿佛说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愿不愿意为自己的娘子讨回一个公道呢?”
“公道?你在说笑吧,那可是王爷,是皇上的亲儿子!”
灰衣男子沉默了一下。
夜风吹来,凉意使男子有几分清醒,他听到灰衣男子一字一顿道:“可是,你不是连死都不怕了吗?还怕什么王爷?”
这话像是有着蛊惑的力量,让男子怔住了。
第二日早朝,司礼太监刚刚喊完那句“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就有数人一同站了出来。L
☆、第三百六十四章 罗世子的艰难选择
“臣有本奏!”
鲁御史和石御史同时说完,气鼓鼓地瞪着对方,心想,这家伙又来跟我抢风头了!
“鲁爱卿先说吧。”昭丰帝觉得头开始疼了,果断先指定一个,不然这两个货非先打上一顿不可,他现在精力不济,还想赶着回去睡个回笼觉呢。
鲁御史得意洋洋扫石御史一眼,双手执笏,中气十足地道:“臣参燕王殿下,强抢民妇,致民妇上吊自缢,惹民怨沸腾。”
什么?
昭丰帝强忍住掏耳朵的冲动,怀疑自己听错了。
“呈上来!”他对身边太监道。
太监忙走到鲁御史跟前,拿到奏本给昭丰帝奉上。
昭丰帝快速看完,倒吸一口冷气,气得嘴唇一直抖。
那个混账,居然,居然专门祸害人家有夫之妇!
鲁御史还在滔滔不绝:“那鱼贩李之妻,被燕王殿下强占数日,打发回家后就上吊自缢,鱼贩李借酒浇愁,从此染上赌瘾,不过多久就由中等人家变得一贫如洗,为了偿还赌债卖了一双儿女,至今还欠赌坊巨债,落得个家破人亡。”
昭丰帝越听下去,脸色越难看。
那个孽障,居然连鱼贩的媳妇都不放过,这,这完全是给皇家抹黑啊!
“皇上!”鲁御史大吼一声,把沉浸在恼怒中的昭丰帝吓得打了个激灵。
“水可载舟。亦能覆舟,燕王殿下以强占民妇为乐,致人家破人亡。长此以往,民怨沸腾,必将后患无穷!”
鲁御史慷慨激昂,昭丰帝觉得他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自己身上了。
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昭丰帝也是气得不轻。
你说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人家安郡王,调戏良家妇人几十年。到现在也没出过什么乱子,怎么到了他儿子这。就被御史闹到御前,就差指着他鼻子骂教子无方了?
“咳咳,鲁御史,朕知道了。你先退至一旁,石爱卿上前说话。”
鲁御史忿忿退下,心想皇上就是护犊子,刚刚还叫他鲁爱卿呢,现在就改叫鲁御史了。
“皇上,臣同样参燕王殿下!燕王殿下与民妇苟合,令民妇痴迷,从而毒杀亲夫!”
昭丰帝坐在雕有威武龙腾的金漆龙椅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这个儿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惹出这些乱子来,燕王妃没了还不到一年!
“几位爱卿还有什么事?”
剩下没说话的几人互视一眼。摇了摇头。
昭丰帝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几个人还是很有眼色的,这时候再给他禀告些糟心事,小心他不客气!
那几人中官位较高的一人咳嗽一声道:“皇上,臣等所奏之事,和两位御史是一样的。”
昭丰帝……
满朝文武凝神屏气。整个大殿寂静无声,只有昭丰帝怒拍龙案的声音:“把燕王传来!”
想了想。补充道:“传秀王、桂王和辰王!”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三个再跟着燕王学,那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太子逼宫,齐王身体废了,他还指望在这四个成年儿子中挑出一位皇储来,没想到四人中年纪最长、母族地位最尊的燕王,这个时候给他弄出这种幺蛾子来!
几座王府都离皇城不远,等了两刻钟左右,四位王爷先后都到了。
三皇子近日刚把一个卖花的小媳妇搞上手,那小媳妇容貌虽只是清秀,妙在身上总是有若有若无的花香味,特别是那秘处,每当情动时花香隐隐而出,令人如痴如狂。
他本是图一时新鲜,这一下子却欲罢不能了,一晚上颠鸾倒凤,不折腾上个三四次不罢休。
昭丰帝看着三皇子眼脸下一片青色,面色发白,顿时勃然大怒,把那些折子一股脑砸过来:“燕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儿!”
三皇子被奏折砸得满头满脸,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儿,人都懵了,他下意识抓起一本奏折来看,一目十行看完了,脸色大变,立刻跪下道:“父皇,儿臣,儿臣——”
“怎么,这么多折子,都是冤枉你的不成?”昭丰帝气极而笑。
三皇子近来刚刚发觉这一妙趣,又没有王妃的无形约束,难免放纵了些,却不是真的庸人,他立时明白,能让这么多大臣同时参他,那么他们定然是有了十足的证据,说不定背后动手的,还是他的某个好兄弟,就是为了在夺嫡的时候把他拉下马来。
既如此,一味不承认,显然会更激怒父皇,他当机立断磕头道:“是儿臣一时糊涂,王妃去后心情郁结,才放纵了自己,请父皇责罚!”
他这么一说,昭丰帝果然怒气稍减,心想燕王妃死在正旦家宴上,说起来,确实委屈燕王了。
昭丰帝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燕王德行有失,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并处理好善后事宜以平息民怨,日后如有再犯,定不轻饶!”
“儿臣遵旨。”三皇子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德行有失,德行有失,仅仅是这四个字,却让他以往的努力都白费了,短时间内休想抬起头来,要是让他知道背后之人是哪个,定要他不得好死!
“你们三个,也要引以为戒,断断不能上行下效,辱没皇室名声!”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三位皇子同样跪下,把头埋得低低的,姿态务必恭敬,嘴角却翘了起来。
心中同时想,这是哪位兄弟呀,这么给力?不行,他非得找出这个人来。以后防着这混蛋一点儿!
“皇上。”石御史又上前一步。
一看到石御史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昭丰帝小心肝一抖,咬了牙问:“石爱卿。还有什么事儿?若是不急,就改日再奏,朕有些头疼。”
石御史一张冰山脸看不出端倪,心中却冷哼,皇上居然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可惜咱不吃你这一套!安郡王那个老纨绔,他可是看不顺眼许久了。此时不借着燕王这个东风聊一聊,他都对不起自个儿!
“皇上。臣是有感于您说的上行下效,才想到燕王此举,也是有迹可循的。”
昭丰帝挑挑眉,头也不疼了。心道天上下红雨啦?向来臭石头一样的石御史,居然会给他儿子开脱了!
“安郡王十数年来,强占民妇无数,前日还意图染指温提举之妻,上行下效,燕王沉迷于此,也就不难理解了。”
昭丰帝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冷下脸来道:“石御史慎言,朕不曾听闻安郡王强抢过民妇!”
满朝文武同时抽了抽嘴角。
安郡王当然没有强抢民妇了。他只需要像个开了屏的孔雀般,走上一圈就能勾搭回来一串!
“且前日安郡王是热心送温提举夫人回府,在异国公主面前彰显我天朝君子风范。石御史,这一次,朕就不追究你的失言了。”
热心?彰显天朝君子风范?皇上,您说这话亏不亏心啊,要不是温提举直接把安郡王揍了,恐怕用不了两日。就要热心到床榻上去了!
满朝文武心中暗暗吐槽。
“咳咳,时候不早。退朝吧。”昭丰帝宽大衣袖一甩,站了起来,刚走了一步,熟稔地喊道:“拦下他!”
果然石御史同样熟练的照着金銮殿上雕龙画凤的玉柱撞过去了,然后被动作更熟练的御前侍卫拦了下来。
“退朝!”昭丰帝黑着脸走了,心想,真是够了,他当个皇上容易嘛!
这事一出,燕王被禁足不说,温三舅果然就被放了出来,且因为昭丰帝在朝会上提起他时,口称的还是“温提举”,居然连官职也保住了。
甄妙对着罗天珵的面颊就亲了一口:“世子,你可真厉害。”
罗天珵挑眉,似笑非笑望着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甄妙斜睨他一眼:“真的无关吗?我不相信燕王的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爆出来。”
罗天珵叹气:“要是别人都像你这么想,那我岂不是暴露了?”
见他承认,甄妙嫣然一笑:“是你对我保证温三舅会没事的,我才能想得到,别人又哪能知晓呢。不过你怎么料到,燕王的事情一出,皇上就会放过小舅舅了?”
罗天珵摸着下巴笑道:“你是不知道那群御史的厉害,燕王事情一出,定然会提起安郡王来,还要闹上一场撞柱子的把戏,有这么一群御史盯着,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理温三舅?自然是巴不得安安生生的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他说完,拂了拂甄妙发丝:“皎皎,你该如何谢我?”
“夫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