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深深俯下,磕头:“大奶奶,婢子不想离开您,去伺候别人。”
甄妙表情有些复杂:“你——”
“是,那日您和世子爷的对话,婢子都听到了。婢子不想给别人当通房,如果可能,婢子想像紫苏姐姐那样以后当个管事娘子,若不然,情愿和白芍姐姐一样,一辈子伺候大奶奶好了。”L
☆、第三百七十三章 阿鸾认亲
“阿鸾,你起来说话。”
阿鸾站了起来,眼圈微红,星光点点,越发显得容色可人。
甄妙就想起出了绛珠的事后,罗天珵那一番调查来。
原来阿鸾竟是被当做瘦马培养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逃了出来,辗转落在了常在大户人家行走的赵婆子手里。
赵牙婆在京城颇有些名气,无论是歌童舞女,厨娘绣娘,还是粗细婢女,在她那里都能挑到合心意的。
这人虽圆滑老道,却也有一个底线,不做那青楼里的买卖。
也是因此,以阿鸾的姿色,才能逃过一劫,最终到了甄妙身边。
因为阿鸾被当成瘦马培养的那段特殊经历,罗天珵特意对甄妙说了,就是看她的意思,若是介意的话,就寻个由头打发出去。
“阿鸾,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是,再过一个月,就是婢子的十五岁生辰。”
“到时候,就在咱院子里,给你摆酒庆贺一下,十五岁生辰,可是大生日。”
“大奶奶,阿鸾一个婢女,哪讲究这些,您可千万别费心了。”
甄妙瞧着花骨朵一般的阿鸾,叹了口气:“阿鸾啊,以后你恐怕就不是婢女啦。”
“大奶奶!”阿鸾脸色发白。又要跪下,被甄妙一把拉住。
“你坐着,咱们好好说说话。”
阿鸾坐在小杌子上。只沾了小半边,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叠聆听着。
甄妙心里不是滋味。
还记得阿鸾刚到了身边时,虽然已经显出不俗的容貌,可瘦瘦小小的,哪像现在亭亭玉立,袅娜风流。
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大丫鬟啊。就这么成了别人的表妹了!
甄妙心里对君浩又恼了一分,暗暗唾了一口。才道:“阿鸾,四五岁时的事儿,你多少记得一些吧?说来听听。”
阿鸾心中惊惧,对甄妙的话不敢当儿戏。认真想了想道:“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家门前有一条河,河两岸种了许多樱花。到了三月时节,阿爹就带着我和阿娘在河边散步,还用樱花枝编了花冠给我和阿娘戴。那河面上,落满了樱花瓣,像一条花河,特别特别的漂亮,记忆中。那个时节,总是有许多人去那里游玩。”
说到这里,阿鸾皱了皱眉:“好像那一年。阿娘生了个弟弟,弟弟病了,阿爹和阿娘陪他,家中仆人带我去看花灯……”
阿鸾猛然摇头:“实在记不起别的了,不知怎么,就只想起这些。连姓甚名谁都忘了。”
再后来,就是那段被当成瘦马调教的不堪岁月。那段人生对她来说就是一段噩梦,实在不愿回忆,更怕暴露出来毁了现在安静的生活。
听到这里,甄妙心中叹气。
不得不承认,阿鸾恐怕还真是那位君先生的表妹了。
听安郡王的意思,那位君先生也是世族出身,姑母嫁的也不是寻常百姓,要是这样说来,尽管不舍,对阿鸾其实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怕阿鸾胡思乱想,又怕认错了空欢喜一场,甄妙安抚道:“你放心,我身边的丫鬟,除非自己有那个心思,不然是绝不会给人当妾的。”
阿鸾这才松了口气,心怀疑虑的退下了。
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屏退了伺候的丫鬟,对罗天珵把阿鸾的零星回忆说了:“虽然听着差不多,可这事定要慎重一些。万一那人是骗子,就害了阿鸾了。”
罗天珵听了心情大悦:“对,不能让阿鸾被骗子哄了去。皎皎你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去查探吧。”
甄妙又忍不住道:“不过也不能生生错过了,毕竟对阿鸾来说,能重新回到父母身旁,做回自己,是天大的好事。”
罗天珵迟疑了一下,点头:“好。”
本来是想寻个由头,把君浩打发了,他可不想皎皎跟那人扯上什么联系,哪怕是因为一个丫鬟也不行,不过既然皎皎这样想,还是依了她吧。
他现在明白,喜爱一个人,不是仗着这份喜爱,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替她去决定一切,而是尽可能的让她称心如意。
罗天珵又约见了安郡王,提出来,一块小小的胎记说明不了什么,如果想认回阿鸾,燕江要派人来。
安郡王一口答应下来。
按着安郡王提到的情况,他又派了暗卫南下去查。
转眼就到了腊月,外面滴水成冰,新装的玻璃窗子上是自然形成的冰晶花纹,在火盆的暖意下,渐渐融化成一条条水线,雀儿正麻利的擦着窗子,冻得双手通红。
甄妙喊她:“雀儿,不必擦了,来暖暖手。”
“嗳,就好了。”雀儿擦完,跑过来伸手取暖。
那只养得越发肥的白猫窝在甄妙怀里,懒洋洋看雀儿一眼,又低下了头,眯着眼睡觉。
“雀儿,你去跟白芍说,查一查阿鸾的生日是哪天,到时候在花厅里摆上两桌,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雀儿先是一怔,随后笑嘻嘻道:“好。”
她起了身,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又扭过身,吐吐舌头道:“大奶奶偏心,只疼阿鸾姐。”
帘子不知何时被掀起,罗天珵走了进来:“只疼阿鸾?”
外面的寒气裹着这话一同问出,雀儿打了个寒颤,忙欠身一礼,跑出去了。
甄妙过来,接过他解下的大氅。抖了抖,随手搭在珊瑚衣架上,问:“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罗天珵换了鞋子走进内室。接过甄妙递过来的暖茶喝了一口,道:“阿鸾的事儿,有消息了。”
甄妙收回的手一顿。
罗天珵心中略有些不爽快,看来还真像刚刚那个叫雀儿还是叫燕儿的小丫鬟说的,皎皎对阿鸾挺上心啊。
“君浩有位小姑母嫁到了燕江王家,算是当地望族,确实如阿鸾描述的那样。有一条两岸种满了樱树的河从王家门前流过,当地人都叫落樱河。那王家七房在十年前丢了一个女童。只是对外一直死死瞒着,想来是盼着还能寻回来的。”罗天珵说到这里,看甄妙一眼,补充道。“王家七房现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如今刚十一岁,比阿鸾小四岁。”
“这么说,都对上了?”甄妙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为阿鸾高兴了。
“那位君先生也写了信回去,王家七房夫妇已经动身北上了,想来再过十天半月就该到了。”
甄妙听了,叹口气:“原本很舍不得阿鸾,现在。倒是由衷替她高兴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迫不及待的赶来,足见他们并没忘记丢失多年的女儿。
阿鸾的生日就在三日后。她看着花厅里那些熟悉的面孔,还有笑意盈盈的甄妙,眼圈不由红了,哽咽道:“其实这生日,就是跟了赵婆婆的那一天,婢子哪来的福气。过这样体面的生日呢。”
她连姓甚名谁都忘了,哪还记得自己的生日。脱离虎口的那一日自此被她当做了新生。
“我家阿鸾,日后福气还大着呢。”甄妙笑道。
自打紫苏嫁人后,阿鸾已经是大丫鬟,清风堂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都来凑热闹了,还有别的院子有脸面的仆人知道了,都带了贺礼赶过来,也不敢留下吃酒,放下礼物,说上几句好话,也就走了。
转过天来,甄妙就把罗天珵打听来的情况对她说了:“之前没提,是怕空欢喜一场,世子派人去查了,事情已经*不离十,用不了多久,王家夫妇就要到了,提前告诉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大奶奶,婢子不想离开您——”
甄妙拉她起来:“傻丫头,别人再好,也没父母亲人好,脱了奴籍,将来也能嫁到好人家去。我倒是想留你,可惜又不能娶了你呀。”
阿鸾听了这话,破涕而笑。
她退出去后,寻了当初顶了绛珠缺儿的木枝来。
“我冷眼看着,你是个老实的,性子又比雀儿多几分稳重,就想把那按捏穴道的一套手法教了你,以后要是我出去了,也好替我伺候大奶奶,不知你可愿意。”
木枝面露惊喜,连忙道谢道:“多谢阿鸾姐姐抬举,木枝当然愿意的。”
自此,阿鸾就一心一意地教起木枝来。
这样又过了半个来月,王家夫妇已经到了京城,外边大雪纷飞,道路都结了冰,马车行得极慢。
等到了地方,与安郡王寒暄几句,把王家夫妇请了出来。
见到王君氏的那一眼,甄妙心中就道,是了,她定是阿鸾的母亲无疑了。
王君氏看来只有三十岁许,完全就是阿鸾十几年之后的模样,要说二人没有血缘关系,都令人难以相信。
王家夫妇眼睛都落在甄妙身后的阿鸾脸上,王君氏更是激动的上前:“蔷儿——”
人的记忆,像是上了锁的匣子,有时候以为忘却了,可插入正确钥匙的那一瞬间,就会汹涌而出。
眼前妇人与记忆中那个模糊而温柔的妇人形象重合,阿鸾再顾不得其他,扑了过去:“阿娘——”
甄妙几人起身离开,把独处的时间留给团聚的一家人。
等阿鸾重新出来了,她低声问:“如何,确定是你的爹娘没错么?”
阿鸾红着脸点头。
剩下的,就是安排阿鸾离开。
没过两日,阿鸾要嫁人的消息就传开,丫鬟婆子们忙着送添箱礼,临出府那一日,阿鸾却来见了甄妙。L
☆、第三百七十四章 血崩
“阿鸾,你再忸怩下去,就耽误吉时了。”甄妙笑盈盈望着阿鸾。
当然,这个嫁人的安排自然是障眼法,可为了瞒过府内人,做戏总要做全套。
阿鸾跪了下来,以额贴地:“大奶奶,阿鸾给您磕头了。”
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来,把一个红绒布包塞给甄妙:“希望您和世子爷,恩爱到老。”
说完,似乎生怕甄妙立刻打开来看,提着裙角飞快的跑了。
等阿鸾在吹吹打打中出了国公府,听着周围丫鬟婆子欣羡的议论声,甄妙快步走回了房。
罗天珵见她表情有些怅然,跟了过去。
“这么舍不得?”
甄妙抬眸,撞进那深邃的目光里,不自觉说出了心里话:“阿鸾这几个丫鬟,陪着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和以后来的总是不同的。”
她说的艰难,不只是当时原主本身所面临的恶劣处境,更是她隔了无尽空间与时间,却不能对任何人吐露的惶恐。
甄妙拿起了那绒布红包,笑着道:“不知道阿鸾留下的是什么,当时看她那样子,奇怪得很。”
罗天珵瞥了一眼,随意道:“瞧着像是一本小册子。”
甄妙已经把那小册子拿了出来。墨香浓郁,显然是刚写成不久的,她心中更加好奇。立刻打开来看,随后手一抖,小册子掉在了地上。
罗天珵弯腰去捡。
甄妙扑了过去:“放着,我自己来!”
罗天珵点点头,趁甄妙松懈的时候,利落的捡了起来,笑道:“还是我替你来吧——”
笑声嘎然而止。他盯着那小册子,脸微红。表情极为古怪。
甄妙劈手夺了过去,怒视着他:“你看到了?”
“没,我什么也没看到!”罗天珵把小册子往甄妙怀里一塞,飞快跑了。
甄妙捏着小册子欲哭无泪。
阿鸾啊。你要教我如何锻炼那处,使其紧致如初的法子,就不能口述吗?
甄妙自觉丢了大脸,心道这样一来,世子肯定在想,她整日和丫鬟们都在琢磨些什么?
用饭时,因为有罗天珵在,她还有些不自在,埋了头一味吃饭。
“再低下去。你脸都要塞进饭里了。”毕竟是男人,缓过来后,罗天珵反倒多了几分期待。
“咳咳。我只是觉得今日的饭香罢了。”
一旁的青鸽窜出来:“大奶奶,今日用的是碧梗水晶米,煮之前婢子还放了一勺油——”
罗天珵黑着脸:“青鸽,你还是出去吧。”
“哎?”
罗天珵勉强露出一个笑:“你今日做的饭好,去白芍那里领赏银吧。”
青鸽脸蛋发亮:“谢世子爷。世子爷,大奶奶。婢子还做了一道芙蓉鸡蛋羹,一会儿给您二位端上来啊。”
真是够了!
罗天珵差点摔了筷子。等青鸽走后,咬牙对甄妙道:“以后咱们用饭,不用那些多余的人伺候了。”
“嗯。”
好不容易吃完了,甄妙松口气,忙站起来喊人来收拾。
罗天珵不疾不徐的提醒道:“皎皎,那小册子上的法子,你记着试试啊。”
说完,没等甄妙反应过来,先闪出去了。
这臭不要脸的!
甄妙转进内室,拿出那小册子就要毁尸灭迹,手顿了顿,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做贼心虚的看了四周一眼,悄悄打开了看了。
等看了几遍已经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了,某人大义凛然的毁尸灭迹了。
咳咳,现在虽还用不着,等将来生了孩子,说不准就用上了……
是夜,二人腻歪在一起,罗天珵稳了稳有些凌乱的呼吸,问:“皎皎,那个,你学了没?”
“什么?”
他略微动了动,声音有些低哑:“那册子……”
甄妙双手环着他的肩,指甲已经陷入那紧致光滑的肌肤里,强撑着道:“什么册子,我早烧了。”
“烧了?”罗天珵停了下来,汗珠一颗颗滚落到身下人精致的锁骨上。
“自然是烧了,那样羞人的东西,留着作甚?”
“烧了也好。”罗天珵低沉地笑,“你一定是记下来了。”
甄妙怔了怔,随后大怒:“去死!”
猜得这么准,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就来了。”罗天珵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腰肢,一阵疾风暴雨。
事毕,二人谁都没力气再收拾,也不想叫水,相拥着睡到了天明。
很快就到了腊月底,罗四叔和三郎都从兵营赶了回来,国公府的人难得齐了。
天越发的冷,有的时候会一连下上数日的鹅毛大雪,已经传来消息,东城那边许多民居被大雪压垮了,灾民无处避寒,已经冻死了人。
为此,昭丰帝还把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狠狠训斥了一通,弄得其他四城指挥使人人自危。
一些大户人家开了粥棚施粥,镇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
施粥是善举,按例,银钱是不从公中出的,阖府上下,从主子到仆从,但凭心意和能力凑份子。
甄妙手头宽裕,又怜惜灾民不易,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
这样一来,别人还好说,同是少奶奶的田雪出的二十两银子就有些不够看了。
田氏当场便道:“大郎媳妇出手真是大方。雪儿,你敬茶那日娘给你的玉镯子呢,也拿出来吧。你是当弟媳的,要多跟你大嫂学着点。”
她心里恼恨甄妙出风头,又气田雪嫁妆薄,这样一说,既挑拨了两人的关系,还让人觉得甄妙不懂规矩。
按着惯例,同辈份的人若是出银钱。都是看年长的兄嫂如何行事的,而体贴人的兄嫂。自该照顾弟妹们的能力。
田雪被田氏说的涨红了脸,伸手去褪手上戴的玉镯子,被甄妙拦住。
“二婶,您这话。侄媳可愧不敢当,我这五百两银子呢,是代表大房出的。”
她笑着对老夫人道:“祖母,您不嫌我和世子出的少,就好了。”
这样一说,就显得田氏那话有些无理取闹了,大房只有世子夫妇二人,甄妙是未来的国公府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