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被温氏的话噎得不行,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妙儿的未婚夫婿么?我怎么听说,他通房都有好几个了!”
温氏呸了一声:“果然是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看得见别人黑!三老爷,您是不是不清楚,镇国公世子已经有十九岁了,像他这般年纪,有通房有什么稀奇!呵呵,通房不过是个玩意儿,等妙儿嫁过去,或遣或卖,还不是由她。”
说着意味深长看了三老爷一眼:“呃,我倒是忘了,像三老爷这种人,一个青楼的妓子还捧在手心当宝呢,自然觉得通房也是碰不得的了。只可惜镇国公世子不是你,没有眼睛被屎糊了!”
“温氏,你给我住嘴!”三老爷脸色极为难看。
经过那日甄妙的敲打,其实他也想明白了许多,只是一时间低不下这个头,就想着等温氏放柔点身段,他也就顺势下了台阶,往后还是在一处好生过日子。
没想到这温氏,竟是丝毫不给他留情面了,甚至都不把他当成夫君!
鬼使神差的,三老爷脱口说出一句话:“老夫人找我说了,给我安排一房良妾,等妍儿出阁就进门,温氏,你早点安排好屋子吧。”
温氏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最终变得一片冰冷:“三老爷甭心急,我且记着呢。我累了,好走不送。”
说完扭身进了内室。
三老爷站在原地愣了会儿,默默离开了。
经过两日的调养,甄妙终于清醒过来,眼睛直直盯着悬于上方的白鹤金钩。
那金钩是白鹤之喙,衔着数颗夜明珠,明珠四分,垂挂着烟青色的纱幔。
我这是又穿了么?
头脑还有些混沌的甄妙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下意识的举着自己的手看。
一看不由骇了一跳,这手瘦的跟鸡爪子似的,果然不是她的手!
也许是做梦?
隐隐地,甄妙并不想接受又换了身体的事实。
若是回到以前那个世界还好,如果还是礼教森严的年代,与其面对全然陌生的情况,还不如已经熟悉的差不多的伯府四姑娘。
心有不甘的把手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要是不疼,说不准是做梦呢!
甄太妃进来时,正看到甄妙一副呆呆的表情,把自己的手放到嘴边,像啃猪蹄一样啃了一口,随后哎呦一声,疼得叫唤起来。
一贯优雅的甄太妃当场就愣住了。
还是甄妙先发现了她。
早几年原主是进宫见过甄太妃的,且因为闹得不愉快,小姑娘对甄太妃记得还挺清楚。
再加上甄太妃这个年纪,三五年的面容本也没什么大变化,甄妙倒是一眼认了出来,试探的喊道:“太妃?”
甄太妃这才回过神,带着浅笑走到甄妙身边,柔声道:“妙丫头醒了?”
甄妙记得,当年的甄太妃说话也是这般轻声细语,但眼底深处的冷淡却是瞒不过正是最敏感年纪的小姑娘的。
这一次,甄太妃眼底好像少了一些冷淡,多了几分审视。
对这种成了精的人物,甄妙没有揣摩她心思的打算,露出个笑脸,声音还有些虚弱:“太妃,妙儿给您见礼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甄太妃在一旁坐了下来,解释道:“妙丫头你恐怕不知,自己病得命悬一线了吧?”
“啊?”甄妙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这几日,她一直昏昏沉沉的在做梦,一会儿梦到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会儿梦到烈火焚身,还有时一半是严冰一半是烈火,弄得她苦不堪言。
原来,是患了重病吗?
“是太妃给我请了御医,才治好的吗?”
甄妙一双清澈澄明的眸子蕴含了感激,望着甄太妃。
甄太妃心中微动。
她这一生,总共生了一子二女,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女儿,成年后远嫁到了番邦,此生恐怕是不得见了。
这么些年,膝下空虚,唯一和她血缘近的便是建安伯府的晚辈们了。
虽然见面的机会少,逢年过节的,也会赏些东西过去的。
只是对甄四却有些不喜。
这丫头太好强拔尖,且虚荣心重。
这样的性子,对亲情什么的,往往是看得极淡的。
住惯了冰冷皇宫的人,最烦的便是这一点。
只是今日一见,这四丫头倒是有些不同了。
看人看眼,一个眼神如此清明的人,心思不会浑浊到哪里去。
“说起来,妙丫头你要感谢皇上,还有镇国公世子。”
见甄妙满是困惑,甄太妃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甄妙彻底愣住了。
皇上也就罢了,被蒋贵妃强召入宫,说起来只要当权者不是太昏庸,总要给她个交代的。
毕竟伯府是勋贵之家,是臣子,不是奴才!
若是处置不当,会寒了人心,昭丰帝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罗天珵……他怎么会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呢?
便是未婚夫婿,那也太令人意外了,何况还是一直讨厌她的人。
甄妙深深困惑了。
正文、第八十三章 论女人娇气的重要性
甄妙虽然困惑,到底不可能找罗天珵问个明白,就安心的呆在甄太妃处养身体。
养身体,最关键的就是吃食。
甄太妃细心周到,知道身子极弱的甄妙吃不得大油大荤,顿顿都是各色的粥品。
甄妙喝一口粥,心中叹息。
这些清粥肉粥的,是挺滋补身体的,只是口味实在一般啊。
这对于吃货来说,实在有些痛苦。
“妙丫头,可是有什么心事?”甄太妃见甄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心想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丫头心里想的多了也是正常的。
甄妙听甄太妃这么问,可算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太妃,我觉得这粥,要是再加上一点碱,味道说不定会更好的……”
甄太妃……
又养了两日,到了早上,有宫女端上了一盏羊乳。
闻着那膻腥味,甄妙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甄太妃对甄妙的那点成见淡了许多,说话便亲近了些:“妙丫头,你可别皱眉,这羊乳是最滋补人的。前两日怕你肠胃太过虚弱消化不了,现在你恢复了不少,从今日起,早晚要喝一盏羊乳补身。”
“好膻!”甄妙抿了抿春。
甄太妃总是一副温雅的样子,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妙丫头,羊乳润心肺、补肺肾气,对恢复体能大有好处,最适合现在的你吃不过的。也就是宫内,这个时节才寻得到羊乳。你可别耍孩子脾气,就当是吃药好了,良药苦口。”
甄妙笑笑:“太妃,我不是不喝,是觉得它太膻了。”
“羊乳可不就是膻的么?”甄太妃有些头疼了,训道。“一个女儿家,该娇气的地方要娇气,不该娇气的地方,半点也娇气不得。”
甄妙听得云里雾里的。
甄太妃继续道:“什么时候该娇气呢?比如做女孩时。父母兄长训了你,甚至打骂了你,你非要硬着来,这就是不对的,这个时候就该娇气点,撒撒娇事情也就过去了。谁家养女儿养妹子都是想养一个娇娇女,不是养一个臭石头。”
说到这甄太妃扶扶鬓角,接着道:“再比如出阁了,这男人啊,天生就不懂女儿的心。有的事他做得让你不痛快了,不代表他就想让你不痛快,或者他认为你没有那么不痛快。这个时候,你就要娇气点,觉得不痛快的地方要表达出来。只要这个男人是有点心的,时日久了那些让你不痛快的地方自然就慢慢改了。你若是不说,他自然觉得没什么,等新婚的新鲜日子过去了,以后只会做的让你越来越不痛快。到最后爆发了,你觉得委屈,他觉得你无理取闹。可不就成了怨偶。”
甄妙听得眼睛晶亮,这姑祖奶奶,简直是神人啊。
“那什么时候不能娇气呢?”甄妙忽然有了求知若渴的*。
“不该娇气的地方,便是事关一个女子的容貌、衣着、举止了。该学的规矩礼仪,再苦再累,这个懒也偷不得。你现在偷懒。那后面受罪的事等着呢。再有容貌,虽是父母给的,可也看怎么养。头发、眼睛、牙齿、肌肤,各处怎么护理都是有讲究的,这个时候娇气犯懒。等二十年后你且看看,不比同龄的老好几岁才怪呢。”
甄妙抽了抽嘴角。
心道姑祖奶奶,主要是您比同龄的年轻十岁八岁吧。
这么拉仇恨的事,一般女子还真做不来。
甄太妃像是明白甄妙想什么似的,瞥她一眼道:“你当姑祖奶奶这样,便是天生的么?那你看你祖父如何?”
甄妙默然
老伯爷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这羊乳是膻腥的难以入口。就是这样的味道,我已经喝了几十年了,到如今依然受不了这味道,还是要喝的。”
甄妙瞪大了眼。
原来说了这么一大堆,最终又绕了回来,就是想劝她乖乖喝羊乳的。
想来任何女子听了甄太妃这一番话,都是无法抗拒的,恐怕将来身子养好了还要接着喝。
甄太妃,果然不是简单女子。
“怎么,还想不明白?”甄太妃收敛了笑意。
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二人有些相似的容貌让她想起了远嫁的女儿,对甄妙,虽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却忍不住有了教导的意思。
就像曾经教导她的盈月公主那样。
可对方若是还不懂这些对女子的重要性,那么她以后也不会再提。
该忍却不能忍的女子,终究是难有大的造化。
别人以为她是得天独厚,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上天还是厚爱努力的人,没有什么是白白得到的。
“太妃,我不是不喝,只是觉得太膻了。”见甄太妃眼底冷了下去,甄妙忙道。
“这有区别么?”甄太妃淡淡道。
生气了!
甄妙忽然觉得无一处不完美、就如空中皓月的甄太妃一下子真实起来,心中不但不惶恐,反而觉得稳当了许多,笑眯眯的道:“太妃,当然有区别啊,我知道怎么去除羊乳中的膻腥味呢。”
“什么,你能去除膻腥味?”甄太妃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是啊。”见不但甄太妃面露质疑,就连奉上羊乳的宫女眼中都掩着淡淡的怀疑与不屑,甄妙慢条斯理的道,“根据羊乳的分量,加入一定比例的杏仁和茉莉花茶包就好了。只是杏仁和茉莉花茶的分量要把握好,少了,羊肉的膻腥味还在,多了,就掩去了独有的奶香味,反倒不美了。”
“四丫头,你且写个配方,让她们去煮来试试。”甄太妃当即吩咐道。
该死的膻腥味,几十年了啊,她真的受够了好么!
宫女不知一贯优雅端庄的甄太妃心中的怨念,照着甄妙写的方子重新煮了羊乳,果然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膻腥味不见了。
等端上来,甄太妃先是放在鼻端闻了许久,才用银匙舀了尝了一口。
果然就如甄妙所说的,重新煮过的羊乳没了膻腥味,却保留了独特的奶香味。
只要杏仁和茉莉花茶……
甄太妃一想到这么简单的方子就能去除腥膻味,自己却喝了几十年难以下咽的羊乳,整个人都不好了。
良久才问:“妙丫头,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正文、第八十四章 太子妃
“呃,我喜欢看很多这方面的书啊,看完了还会试一试。”甄妙笑眯眯的道。
甄太妃不由皱了眉:“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一副心思都放在吃上?”
甄妙笑着没有做声。
反驳长辈,没有这个必要,她只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好了。
比如太妃对女子容貌的极端追求,在甄妙看来就没必要。
她更喜欢简单自然点的日子。
有一句话甄妙深以为然: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
她只要在每个阶段过好那个阶段该过的日子就好了。
甄太妃仍旧在说:“这吃也是有讲究的,有些东西味道再好,可吃下去或是于皮肤有损,或是藏毒于体内。只图一时口腹之欲,将来便有后遗之症了。”
甄妙满眼泪的听着。
心道姑祖奶奶,照您这个活法,就是让我活成千年老妖精,咱也不干啊!
许是甄太妃宫中寂寞,虽披着一张美人皮,着实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遇到有血缘关系又朝夕相处的后辈,话就多了起来,时不时的就讲些道理给甄妙听。
甄妙姑且听着,态度是极好的。
甄太妃在深宫活了一辈子,有的话确实极有道理的,但有些看法,甄妙并不认同。
但对甄太妃,她是尊重的。
养病的日子过得很快,当甄妙脸上已经有了红润时,已经到了七月底,离甄妍出阁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甄妙心里猫爪似的,甄太妃再次过来时,提出了请辞:“太妃,这些日子多亏您照料,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一直留在宫中也不大合适,妙儿想今日就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谢恩,回伯府了。”
“等后日再走吧。”甄太妃神色淡淡。
甄妙虽有些纳闷。却也没深想,乖乖点了点头。
甄太妃对甄妙的即将离开并没有太多留恋,深宫中的女人,要是不习惯寂寞。她坟前的草恐怕长得老高了。
接过宫女递过的羊乳抿了一口,舒适的眯了眼睛。
这味道,真是比以往强太多了。
如果说以前她是把羊乳当成养人的药,硬着头皮喝下,现在则完全是一道佳饮了。
等甄妙把羊乳喝完,甄太妃也放下了手中的碗,重新用薄荷水漱了口,拿丝帕按了按唇角:“妙丫头,你在这儿住了这几日,也是你我的缘分。姑祖奶奶看得出来,有些话你并没记在心上。这也无妨,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甄妙有些赧然。
甄太妃这样的人物,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呢。
不过让她为了讨好而刻意做出感兴趣的样子,她是办不到的。
见甄妙一双清明眸子带了点羞赧。甄太妃叹口气:“你这丫头啊,生了一双好眸子。这样吧,我教你个锻炼眼睛的法子。养一缸彩鱼儿,每日日初和日落各花一刻钟,专注盯着鱼儿游动。平日看书习字若是累了,也可以如此。这样练上数年,你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就是到老了。也不至于变成鱼目珠子。”
“太妃,这法子,我大姐姐好像也用呢。”甄妙想起了宁寿堂碧纱橱里那一缸彩鱼儿。
甄太妃微怔,随后笑了笑:“你说宁丫头啊,她小时候是常来宫里顽的。”
这话的意思是说,大姑娘甄宁用彩鱼锻炼眼睛的法子。是甄太妃教得了。
甄妙暗道,难怪大姑娘甄宁成了京中名媛,有这样一位姑祖奶奶随口提点几句,在这男子为天的年代,对女子再实用不过了。
“既然这法子你已经知晓了。那我便再告诉你一个养肌肤的方子。”甄太妃说着走到临窗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小字递给甄妙。
甄妙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
且不说那些种类繁多的药材花草,单是沐浴的法子就麻烦的让她头疼。
居然还要隔七日用冷水、温水、热水配合着不同的药材花草各洗一次。
什么季节用什么水也有讲究。
见甄妙露出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呆滞,甄太妃也不恼,淡淡道:“反正这方子姑祖奶奶是教给你了,用或不用,都随你。”
不愿欠别人情,对久居深宫的她来说已经成了本能。
这方子,是答谢甄妙去除羊乳膻腥的那方子。
甄妙倒是没想到那里去,对这些吃食方子,她很难像本土人这么看重,毕竟是不同的文化形成的观念。
她只以为这位姑祖奶奶对血缘后辈很是不错,没有看起来那么遥不可及。
“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