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了甩发疼的手,向温雅琦走去。
温雅琦还处在极端惊恐中,情绪失控,见甄妙甩着手过来,以为要继续温雅涵未完成的事,不由边躲边叫起来。
“住口,要是再叫一声,我就不客气了!”甄妙走到温雅琦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的人,轻描淡写的道,心中却是怒到了极点。
这可真是一对会添乱的好姐妹!
温雅琦像是被人瞬间掐住了咽喉,一下子失了声。
甄妙还嫌她不够老实,又补充道:“四表妹,我力气可比二表姐大多了,你信吗?”
温雅琦捂着嘴,猛地点头。
她当然信了。
二姐直接被这怪力表姐打晕了呢,要是收拾她。还不轻轻松松的。
甄妙见状悄悄松了口气,蹲下来道:“你没事吧?”
温雅琦吓得一个哆嗦,猛摇头。
“没事就好,来。我拉你起来。”甄妙伸出一只手。
温雅琦直直望着甄妙,神情忐忑,惶恐间流露的稚气分明让甄妙意识到,这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未及笄,却已经敢把天捅出个窟窿来的小姑娘。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四表妹,要我抱你吗?”
温雅琦看着甄妙冷淡下来的脸色,手撑地狼狈的爬起来,喉咙火辣辣的疼,声音发涩的道:“我,我自己来。”
见温雅琦起来。甄妙拉住她的手,牵着往床榻的方向走。
瞥见倒在床榻上的温雅涵,温雅琦下意识的打个寒战,挣扎着想逃。
甄妙轻轻瞥她一眼:“四表妹,这是你亲姐姐。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温雅琦怔住,随后眼神绝望起来。
甄妙也不再说话,拉着她到床榻边坐下来。
“四表妹,我们聊聊吧。”
“二,二表姐想问什么?”温雅琦咬了唇,就像一头幼兽。神情无助。
她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他们一个个的要这样做。
大表哥醒来见了她,竟直接吐了一口血,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还有姑母,不为自己做主不说。竟还投缳自缢,她就没想过她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吗?
更没想到的是二姐。
虽然谋划这件事时,她最担心的就是二姐的反应,可她以为最多不过是教训一顿。事情都发生了还能如何?
没想到事情发生后,二姐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就去照顾姑母了,她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等姑母好了,以她的身份,贵妾也是当得的。
表嫂不争气,要是活不了几年,她是姑母的亲侄女,这大奶奶的位置除了她还有谁?
一个耳光和暂时的冷落,她是受得住的。
可没想到二姐一进屋,竟是要勒死自己!
甄妙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道:“不是我想问什么,是四表妹想干什么?”
温雅琦抿着唇,没有做声。
甄妙笑了:“四表妹,我记得小时候去海定府,那边民风开放,青年男子当街向女子表示爱慕也是有的。外祖家隔壁那户人家的儿子,除了青梅竹马的嫡妻,经商数年回来后又带回一位平妻,两个女人天天打得不可开交,我们还一起爬上墙头看热闹,你还记得吗?”
温雅琦神色怪异的点了点头。
好端端的,二表姐提海定府的事做什么?
甄妙淡淡扫她一眼,才开了口:“只可惜四表妹一定不知道,京城是天子脚下,很多规矩和海定府大为不同。”
“什么不同?”温雅琦不由自主的问。
甄妙倾了身子,靠近一些,一字一顿的道:“四表妹听好。京城的规矩,一日为妾终身为妾,以妾为妻,是触犯律法的。”
温雅琦渐渐变了脸色。
海定府靠海,早年没有禁海时,商贸繁华,更是可以见到金发碧眼的怪人,本地的人出海,亦可能数年不归。
久而久之,一些规矩就松散起来。
饶是后来禁了海,那些已经乱的规矩却再没有人去管。
天高皇帝远,向来如此。
温雅琦并不是不知道这些规矩,却因为见惯了破坏规矩的人,就以为这些规矩不过是给人看的罢了。
就如当朝还规定商户不得穿锦缎,又有哪个遵守呢?
此刻听了甄妙的话,不由慌了神。
她可不想一辈子当妾!
甄妙叹口气:“四表妹年纪小,可有的错误不是你年纪小就可以犯的。”
温雅琦被这个消息弄乱了手脚,心慌意乱间脱口而出:“那二表姐呢,二表姐能和镇国公世子定亲,不也用了手段?”
甄妙怔了怔,随后抚了抚鬓发,莞尔一笑:“四表妹说我和镇国公世子一起落水的事吗?那只是意外罢了,所以罗世子才愿意把我娶回家啊。不然以镇国公府的地位,哪个姑娘拉着罗世子落水就可以嫁进去的话。镇国公府恐怕都住满了。”
温雅琦呆了呆。
自来了伯府,虽没有人和她明说,可有时候听小丫鬟们议论,却知道这件轰动京城的事的。
也就是因为此她才更加不甘。二表姐能用手段嫁进高门,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谋划一个好前程?
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温雅琦脸色渐渐发白。
可她如今已经是大表哥的人了,还能怎么办?
见温雅琦眼神挣扎不已,甄妙暗叹口气。
这时温雅涵却醒了过来,手中还抓着那条淡紫色丝绦,见温雅琦就在眼前,便要动作。
“三表姐,是我们一起好好谈一谈,还是我再次把你打晕?”
温雅涵抬起了下巴:“二表妹,我处置亲妹妹。你为什么拦着?”
“处置?”甄妙冷笑一声,“三表姐要怎么处置四表妹?把她活活勒死吗?勒死之后呢?”
温雅涵惨笑:“之后,之后我以死谢罪,大家就都清净了。”
甄妙气极而笑:“三表姐,四表妹糊涂。莫非你也气糊涂了?二舅母把你们托付给我娘,结果几个月不到双双身亡,这是清净吗?四表妹做了糊涂事逼我娘死一次没死成,三表姐这是再逼一次吗?”
说到这里泪落了下来:“你们想死,我拦不住,可我不能没有娘!”
那是她的母亲,是在这个世界所剩不多的温暖。是将来无论在镇国公府面对多少血雨腥风,至少回来后,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若是没了温氏,她要面对一个那样的爹,和满院子小妾吗?
“我娘不聪明。甚至想要对别人好,都不知道怎么做才让人满意。可只要她活着,我心里就踏实。就像二舅舅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三表姐情愿不嫁人也要把家里照顾好是一样的。”
温雅涵神色复杂的看了甄妙一眼,最终道:“二表妹。是我一时冲动了。可是雅琦犯了这样的大错,该怎么办?无论如何,我是不让她当妾的,尤其是大表哥的妾。”
“二姐,我,我已经是大表哥的人了,不跟着他,能怎么办?”温雅琦抽抽搭搭哭起来,又不敢放声哭。
她是知道自己的姐姐认定的事,根本不会改变的。
本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她再坚持,别人也就没有办法了,可听了甄妙的话,温雅琦隐隐又有了动摇。
一辈子当妾,想想就可怕。
听出温雅琦话中的犹豫,甄妙暗暗松了口气。
她就怕温雅琦一条路走到黑,认定了甄焕。
那样无论怎么安排她,最终都会坏事。
“我有一个想法,和表姐说说。”
“二表妹你说。”温雅涵头一次认真看着甄妙。
见她目光清澈,神情坦然,心道二表妹真的和记忆中不同了。
“二表姐你既住在府里,应当明白二舅母和我娘的意思,总是要给你找户合适的人家嫁了的。”
这话一出,温雅涵面色一红,脑海中不觉晃过一个男子的身影,还有那手俊秀无比的字。
可随后苦笑,她怎么配得上呢,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发觉温雅涵神色有异,甄妙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
温雅涵尴尬的错开眼,才道:“二表妹,你接着说吧。”
正文、第一百三十二章 消息
甄妙也不罗嗦,直接道:“四表妹年纪小,等二表姐出阁后,一及笄,就安排她嫁人。”
这话一出,姐妹二人都是脸色一变。
“雅琦已非完璧之身,若是嫁人,一旦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再说,也害了人家。”温雅涵摇摇头,不赞同甄妙的安排。
“那依三表姐的意思呢?”甄妙问。
要是温雅涵有更好的主意,她也懒得掺合她们姐妹的事。
“就说雅琦得了恶疾,不适合嫁人,自梳吧,或者出家。”
“我不要出家,也不要自梳!”温雅琦惊叫道。
温雅涵神情冷漠的看她一眼:“四妹放心,我和四弟,都会照顾你的。”
“二姐,二姐,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出家,也不想自梳,我才十三岁啊!”温雅琦真的慌了,拽着温雅涵衣袖哭求。
到底是嫡亲的姐妹,温雅涵眼中闪过不忍,随后又变得坚决。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妹妹祸害了姑母一家。
不是她心狠,一个人总该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
或者是以前,她承担的太多,把妹妹护的太好了。
不知生计的艰难,不知对家人的责任,只养成了虚荣的性子,才惹出这番祸事来。
要说错,她身为长姐也是有错的。
家里那边,一切责难就由她担着好了。
甄妙看着温雅涵的眼神多了几份暖意。
无论这位表姐性子多硬,她的人品,还是令人佩服的。
若是两个都是拎不清的,那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二表姐,这样不妥。四表妹无论是自梳还是出家,都不能住在伯府了,也没有跟着你的道理,除非是跟着四表哥。可四表哥将来娶的妻子容不容得下不说,又怎么对外祖母那边交代。到时候来人。给四表妹诊治一番,所谓的恶疾,是瞒不住的。”
温雅涵冷了脸:“家里那边,都由我担着。实在不行就说了实话,我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甄妙笑笑:“二表姐想的虽好,却漏了人心。”
说着指向温雅琦:“四表妹不愿,那总会搅出事来,甚至是更大的祸事,堵不如疏。”
温雅涵看自己妹妹一眼,无奈道:“难道任由她嫁人,那我们不成了欺瞒他人,不仁不义之流?”
“我是想,只给四表妹安排一个嫁人的身份。远离京城在外住一两年,然后就以新寡的身份回来。当朝寡妇再嫁是许可的,到时候再给四表妹寻一户合适的人家。”甄妙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和温雅涵想的一样,温雅琦是绝对不能留在伯府,给大哥当妾的。
不然无论是温氏。大哥,还是大嫂,都将陷入一个尴尬无比的境地,就连建安伯府,都将成为京城的笑话。
温氏在京城,将会再也抬不起头来。
甄妙看向温雅琦:“四表妹,你明白了吗?”
“啊?”温雅琦一时回过神。
“二表姐和我说的。你都可以选择,但唯有一个选择是不存在的。”
甄妙没有说出来,温雅琦却听得明白,脸色发白,哑着嗓子道:“我听二表姐的。”
甄妙松口气,看向温雅涵:“三表姐呢?”
温雅涵叹口气:“若是能安排妥当。就听表妹的吧。”
真有好的选择,她又怎么愿意看到亲妹妹毁了一辈子呢。
甄妙起了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雅涵跟着下了床榻:“我送你。四妹,在屋里好生呆着。”
温雅琦被温雅涵之前的举动吓破了胆子,猛地点头。
温雅涵送甄妙出了门,边走边道:“京城外能有哪里让雅琦住上一两年呢?”
“这事还不急。等我回去和祖母商量一下。总要等四表妹到了嫁人的年纪才成。”
“要和老夫人商量吗?”温雅涵怔了怔。
甄妙笑了:“祖母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还多,既然你同意这个办法,祖母知道了怎么安排,比我们莽撞行事要强得多。”
她可从不觉得自己是万能的。
祖母之所以不愿意插手这事,为难的是四表妹的身份。
既然她们有了这个主意,以祖母的手段,定会把这事办妥当的。
见甄妙说的理所当然的样子,温雅涵深深叹息。
表妹和她,到底是完全不同的。
她很羡慕,却学不来。
“三表姐还是回去劝好四表妹吧。这事她被迫答应了不管用,还是真正想明白才成,不然以后好好的日子也过不下去的,害人害己罢了。”
“嗯,我知道的。”温雅涵点点头,转了身子回去。
甄妙看了看院中只剩枯枝的桃树,才惊觉来回奔跑衣裳早都湿透了,风一吹,冷飕飕的,忙拢了拢斗篷。
头一次来了沉香苑却没有心思去看锦言,抬脚往外走去。
却听破空之声传来,猛然回头,一只白嘴黄脚的八哥落了下来,大概是落得太猛了,一下子扎进甄妙怀里。
看着两只爪子紧紧扒住自己前胸的八哥,甄妙额角青筋直冒:“锦言,你给我下去!”
疼死她了好吗,她一对袖珍小笼包,哪经得起这种摧残!
锦言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扑棱着翅膀飞起,落到甄妙胳膊上。
匆忙间几根羽毛落下,其中一根正好落进已经被抓破的衣襟里。
甄妙脸都黑了。
她胸前衣裳都破了,这样出去怎么见人!
“锦言!”
锦言蔫搭搭的垂了头,用爪子来回刨着甄妙胳膊,声音却很平静:“美人,我可想你啦。”
甄妙有种被寒风吹过的感觉。
这八哥真是只奇葩,口吐人言不足为奇,奇的是它似乎没有学会把情绪融进语言里。
无论是惊恐,气愤还是害羞讨好,调子都是平静无比,
配合它明明是表达情绪的肢体语言。就让人又气又笑。
此时甄妙就气不起来了,认倒霉的抚了抚额:“锦言,我还有事,你快回去。”
锦言不为所动。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平静的道:“美人儿,我想你啦。”
一人一鸟对视,还是甄妙败下阵来,带着锦言去了宁寿堂。
或许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心软了。
大概是发生了太多糟心事,唯有锦言,是让她会心一笑的。
见了老夫人,把打算说了一下。
老夫人点头:“如此也好,四丫头,你这些日子就好好陪着你娘吧。长公主府那边我已经派人送了信。说你要侍疾,就不过去了。”
“多谢祖母。祖母,那我这几日就搬到我娘那里住吧,等她好了再回来。”
“等你娘好了,你就搬回沉香苑吧。”老夫人看着甄妙。眼中满是慈爱。
原本把四丫头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不放心,可如今看来四丫头行事倒是越发稳妥了。
长公主那边在回信里,对四丫头是赞不绝口,特别提了幸亏四丫头,大丫头的孕吐才好了。
甄妙有些意外,却笑眯眯的道:“孙女都听祖母的。”
“赶紧先去收拾一下。再去你娘那,这大冷的天,要是受了凉就麻烦了。”老夫人挥挥手。
甄妙回了自己住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厚实的裙袄这才辞了老夫人去了和风苑,就见三老爷在温氏房门前徘徊。
“父亲。”甄妙不冷不热的行了个礼。
见是甄妙,三老爷脸上闪过尴尬。扯着嘴角道:“妙儿,来看你娘啊?”
目光落到甄妙肩膀上的锦言身上,嘴角抽了抽。
眼神古怪的看她一眼,想开口责备,又有些开不了口。
毕竟是在温氏门前。
他真的没想到。温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