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眼瞪去:“有什么话就说,从哪学来的这毛病!”
丫鬟不敢再犹豫,一咬牙道:“夫人。是凝露犯了错,老爷让送到您这来处置。”
“凝露?她犯了什么错?”李氏蹙眉。
这凝露是她乳娘的小女儿,平日里都是另眼相待的。
乳娘早跟她说了,让她看着有合适的,把凝露配出去,再进府当个管事娘子。
只是这凝露是老来女,如今才十五岁,作为丫鬟来说,倒是不急的。
李氏在娘家时,只是众多庶女中不起眼的一个。受过委屈的,对这位乳娘很是亲近,便暗暗打定了主意等老爷回来,把凝露配给他身边得力的下人。
那丫鬟心头浮现了挥之不去的鄙夷。
都说是老爷让送过来的了,夫人竟还没回过味来。非要她当着两位姑娘的面直接说出来吗,过后又该挨骂了。
暗暗叹了口气才道:“夫人,凝露进了老爷书房,被老爷踢了一脚……”
说到这,李氏再糊涂也反应了过来,当下就恼了,厉声道:“把凝露给我带进来!”
甄冰和甄玉尴尬的立在一旁。见李氏不发话,硬着头皮同声道:“娘,您既有事,我们明早再来给您请安。”
说完尴尬的退了出去,与被丫鬟婆子按着肩膀推进来的凝露擦肩而过,姐妹二人都是一阵恶心。
竟然去勾引她们的父亲。她们这做女儿的还听个正着,实在是恼人!
姐妹二人匆匆退了出来,在院子里又遇到了出来透风的甄修文。
看着背手而立,衣衫被春风吹得鼓起似要乘风归去的父亲大人,姐妹二人俱是一脸尴尬。行了个礼,没等甄修文说什么就飞快退下了。
甄修文微怔,很快就想到了原因,脸不由红了红,向来光风霁月的模样却染了一层薄怒。
遥遥瞥了亮着灯的主屋一眼,转身穿过月亮门,向后花园走去。
甄妙自回了沉香苑住,最烦恼的就是使用小厨房不便利了,每餐都是吃的大厨房送来的饭菜,久了,就开始嘴馋。
晚饭吃了个半饱,拎着小竹篮,带着青鸽和雀儿打算出门。
“姑娘,春寒料峭,这个时辰了,您就别出去了吧,受了寒怎么好?”白芍劝道。
紫苏面无表情的坐在锦杌上,借着灯光做针线,闻言却没跟着劝。
“我多穿点就是了,到底是春天了,冷不到哪里去的。”
青鸽向来是甄妙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点异议没有,倒是雀儿天性活泼些,笑嘻嘻的问:“姑娘,您带着小竹篮,是做什么呀?”
甄妙抿唇一笑:“玉兰花不是开了吗,我们去摘一篮子来。”
“姑娘是要插花吗?”雀儿有些想不通,“晚上插花,又没人看见,可惜了呢。”
“姑娘才不是插花,肯定是要吃的。”青鸽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道。
“玉兰花能吃?”雀儿惊讶的问。
这下子,连紫苏都放下了针线。
“玉兰花能吃?”青鸽一脸憨厚的问。
甄妙扯了扯嘴角:“青鸽,你不知道玉兰花能吃,刚才还那么说。”
青鸽挠挠头:“我知道姑娘出去,肯定是为了吃啊。”
肯定是为了吃啊。
为了吃啊。
吃啊。
啊!
甄妙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缓了缓才道:“当然能啊,玉兰花瓣用面粉裹了油炸,味道极好呢。我今日摘了,就是打算明早去祖母小厨房做的。行了,再耽误天色更晚了,走吧。”
刚转了身,熟悉的破空声传来,锦言熟练的落到了甄妙的肩膀上。
小蝉匆匆跑了过来:“姑娘,少侠又到处乱跑了,婢子实在看不住它!”
没见过这样的鸟,放着鸟笼子不住,就爱往姑娘身上落,好好的衣服都被它抓脏了,姑娘也不心疼。
小蝉腹诽着,想要把锦言带走。
锦言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噌的转过身子。用翅膀对着小蝉比比划划着:“少侠,少侠,少侠!”
小八哥快气死了。
甄妙看了憋笑。
恐怕锦言要真的是个人,会指着小蝉鼻子骂:“你才是少侠。你全家都是少侠!”
可惜只是一只八哥,勉强会吐几句人言而已。
看着,却更可笑了。
“行了,就让锦言跟着我吧。”
甄妙带着两个丫鬟一只八哥去了后花园。
那里有几株玉兰开得正好,还未靠近,沁人的清香就扑面而来。
雀儿提着一盏灯照亮,青鸽提着篮子,甄妙垫了脚去摘玉兰花。
摘了几朵,高处的够不着了,就绕到树后。然后猛然吓了一跳。
“二伯”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甄妙忙用手捂住嘴。
甄修文竟倚树而坐,睡着了。
清冷的月光打在脸上,还能看到一抹薄红。
玉兰花洁白似雪,清艳无双。有几瓣落在酣睡的人一身月白长衫上,越发衬的那人不似凡人。
淡淡的酒香遮过了玉兰花的香味萦绕在鼻尖,甄妙吸了吸鼻子,看呆了。
二伯真是个大美人,好想抱回家养着观看怎么办?
唾弃了一下自己无耻的念头,见甄修文没有被惊醒,甄妙轻手轻脚的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了。然后后退一步吩咐雀儿:“去芳菲苑说一声二老爷在这里。记着,别说我也来了,就说是我让你来园子摘玉兰花,你自个儿看到的。”
二伯是长辈,在园子里就睡着了,被她一个晚辈见了。要是知道了定然会尴尬的。
“嗳。”雀儿小声应着,转身就走。
甄妙也弹弹身上不存在的土,又无耻的多看了一眼,这才转身。
谁料一直老老实实呆在甄妙肩膀上的锦言腾地飞起来落到了甄修文的身上,声音贼大:“美人儿!”
甄妙捂住了脸。
又丢人了!
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不对。她才不是上梁呢!
正懊恼着,就听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妙儿?”
甄修文看了看身上绣着绯色桃花的烟青色披风,再看看拍着额头的甄妙,忙站了起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妙儿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摘玉兰花的,打算明天油炸了吃。”
听前一句时,甄修文还暗道小姑娘家就是好风雅,听到后一句,来了兴致:“玉兰花还能油炸了吃吗?”
“韭菜花能炒了吃,玉兰花怎么就不能油炸了吃呢?”
甄修文一怔。
“二伯,我已经摘够了,先回去啦,等明日用玉兰花做了吃食,给您送去。”甄妙笑着向甄修文行了礼。
然后抿唇:“锦言,过来!”
锦言扒着甄修文不动。
“锦言!”
见锦言依然装听不到,甄妙黑着脸走过去,拎着它脖子就往外拉。
刺啦一声。
甄修文前襟的衣裳被扯破了。
甄妙羞恼的眼前发黑,提着锦言就匆匆走了。
甄修文更是傻了好半天,才轻笑出声。
没想到他这个侄女,还有这么有趣的一只八哥。
捡起滑落在地的烟青色披风抬脚回了芳菲苑。
是他想左了。
李氏当他的妻子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如果做不到爱慕,至少要努力做到尊重。
韭菜花和玉兰花,都是有优点的。
或许是他一直没有发现。
想到李氏,甄修文又有些头疼。
呃,实在发现不了,以后还是多沟通吧。
怀着这个心思,原本的郁郁散了许多,向主屋走去。
原本一脸喜色迎出来的李氏见到甄修文被扯破的前襟,还有手中搭着的披风,却一下子沉了脸。
正文、第一百四十七章 吓晕
“老爷怎么来了?”李氏身子绷得紧紧的。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老爷会对一个女人动了心,无论他拒绝了多少爬床的丫鬟,她一直知道的!
甚至于当见到甄修文这样子时,最开始的刺痛竟转为松了口气。
看着李氏的神色变化,甄修文暗暗叹口气,并没有让她乱想多久,解释道:“在园子里不小心睡着了,正好让妙儿遇见,这披风是她的。妙儿养的八哥很淘气,把我衣衫抓破了。”
“呃,还真是巧了,老爷,外面还凉,快进来歇着吧。”李氏面上带了笑把甄修文迎进去,手悄悄扯着帕子。
甄修文无奈笑笑。
李氏不信他。
应该说,这么些年,无论他怎么做,她都是不信的。
疲倦感袭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淡淡道:“夫人,早点歇着吧。”
第二日,甄妙果然送来了一碟子油炸的玉兰花。
下衙回来的甄修文吃了一口,意外的发觉味道还不错,从箱底取了一副棋子,准备当作及笄的礼物送给甄妙。
这幅棋子是上乘的云子所制,价值不菲。
伯府的姑娘,自幼琴棋书画教导着,想着小侄女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甄修文笑了笑。
这副棋,她定是喜爱的吧。
甄妙的及笄礼,终于到了。
这一天,建安伯府门前车水马龙,一辆辆马车停下,穿着簇新衣裳的小厮把马牵走,那些贵妇娇女们换了软轿直奔二门。
一辆清漆平顶马车缓缓停下,下车的妇人姿容柔美,气质高华,抬眼看了建安伯府的门匾一眼,上了轿子。
几个走在一起的妇人一阵议论。
“那不是国子监祭酒的夫人吗?”
“是那位骆夫人吗?”有没见过面的妇人惊讶道。
“可不就是那位夫人。这建安伯府不显山露水的,竟能请了骆夫人来,还真是让人意外啊。”
她们这些人和建安伯府只有拐着弯的姻亲。
在京城,这种亲戚要是想攀。任两家都能攀上。
之所以会来,不过看着及笄的是未来的国公夫人而已。
因为骆夫人的到来,这些妇人心中都存了好奇,原本只是应个景的事儿,却认真了几分。
“快看,那不是镇国公府的人吗。”一个妇人冲前边努努嘴。
镇国公府的二夫人田氏和三夫人宋氏俱是一身盛装,并没有多做停留就走了进去。
几个妇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谁不知道这建安伯府和镇国公府怎么结得亲,都说镇国公府的那位二夫人是位贤良人,不知今日会用何种态度对待甄四姑娘呢?
要是给个下马威什么的,那就有意思了。
“嗳。里面热闹着,我们快进去吧。”其中一个妇人说了一声。
甄妙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梳头沐浴穿衣,被几个丫鬟打扮的清清爽爽的,时辰到了就去了正堂。
作为有司和赞者。初霞郡主和重喜县主紧紧跟在她身旁,一左一右出现在正堂时,室内一静。
紧跟着,就是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甄妙的有司和赞者竟是两位宗室女!
若不是甄妙已经和镇国公府的世子订了亲,那些心思多的妇人都该揣测她是要嫁给哪位皇子了。
主宾座还是空着的。
不少人已经暗暗在想给甄妙插笄的正宾会是何人。
田氏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目光一直落在身穿采衣的甄妙身上。
甄妙正在抽条,瘦得跟柳条似的,少女姣好的身段更不明显了,偏偏脸颊却带着婴儿肥,一笑就露出浅浅的酒窝,再配着一身童子服。就更显稚气。
不过无论如何,眉眼间的那份秀丽是遮掩不住的。
再加上冰雪般的肌肤,显得人更明丽了几分。
许多妇人看看甄妙,再看看自己闺女,心中暗道。难怪建安伯府那样就攀上镇国公府了,恐怕那位世子,是甘愿吃这个闷亏的吧。
这样一想,又觉得镇国公世子有些轻浮了。
只看美色不顾人品,那可成不了大器。
看到一些妇人的神色,田氏垂眸笑了笑。
有走动声传来,温氏迎了上去,对着骆夫人行了正规的揖礼。
不少人低呼出声:“正宾竟然是骆夫人?”
再看甄妙的眼神已经不同。
若说初霞郡主和重喜县主能来当赞者和有司,可能是伯府的这位甄四姑娘会钻营,不知怎么结交到的,可骆夫人却不同了。
谁不知道骆夫人才华无双,只是偶尔进宫给公主读读书,当年皇家邀请她当公主之师,都被拒绝了。
之后偶尔指导过的小娘子,无不是品质无暇、聪慧非常的贵女。
骆夫人能给甄四姑娘当正宾,说明甄四姑娘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不得不说,人都是健忘的,当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一年前谈笑了许久的落水一事,在大多数人脑海里就渐渐淡了。
田氏见骆夫人在主宾座落座时,悄悄皱了皱眉。
“二嫂,你怎么了?”宋氏离田氏最近,见她神色有异,问道。
田氏忙回神,笑道:“没事儿,今儿起得早,又没吃什么,有些头晕。”
宋氏温婉一笑:“二嫂定是太想看看甄四姑娘了,这下子该放心了吧。这位甄四姑娘,看来是没有委屈我们大郎的,真是很出众的一位美人儿。”
“是呢。”田氏笑着,眸底深处却是一片朦胧,任谁也看不清。
笄礼正式开始。
乐声响了起来。
梳头加笄,换衣拜礼,一连折腾了三趟,这么郑重的场合,甄妙都被折腾晕了,第三次拜礼结束后习惯性的抬脚就要往东房走。
长裙礼服被重喜县主不动声色的一脚踩住,声音低的不能再低:“该筛酒了。”
甄妙出了一身冷汗。感激的看了重喜县主一眼。
今日若不是她提醒,可就要丢人了。
又暗恼自己,明明把步骤记了好几遍,怎么一到正式场合就迷糊了呢。
难道是丢脸丢习惯了。差点捡不起来了?
甄妙恢复了镇定,去席间给长辈们筛酒。
不多时轮到了田氏那里。
“这是镇国公府的二夫人田氏,三夫人宋氏。”引领的人介绍道。
甄妙大大方方的给二人斟了酒,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
田氏生了一张瓜子脸,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很是秀气。
宋氏则是鹅蛋脸,整个人显得很温婉。
甄妙又多看了田氏一眼。
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她是个选择性轻微脸盲症患者。
好吧,这个词其实是甄妙自己想的,她就是对某种特定长相气质的一类人总是记不住。需要打交道许多次,才分得清。
很不幸田氏就是那个类型。
要是换了别人也就罢了,可田氏是她以后要长久打交道的人,今儿个郑重敬过酒,下次路上遇着就忘了。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除了多看几眼,甄妙还悄悄动了动鼻子。
她鼻子灵敏的很,一些初次见了记不住又需要记住的人,记对方的味道还容易些。
这一闻就放弃了。
脂粉味太重了!
好吧,看来只能多看两眼了。
田氏亦是暗暗心惊。
怎么这位甄四姑娘对她特别注意呢?莫非是察觉到什么?
有了这个念头,就打定主意等酒席散了,和甄妙多接触接触。
及笄礼的酒宴就是个过场。没有谁真的大吃大喝的,妇人们利用这个场合攀谈,交流最近引人关注的信息,吃得差不多了就散了。
田氏和宋氏算是婆家人,身份不同,并没像其他人那样很快就走。而是留下和老夫人、温氏等人闲聊。
甄妙回了房换衣。
等出来,老夫人笑道:“四丫头,你来送送两位夫人吧。”
甄妙看了看,对着那唯一认不出来的脸道:“田夫人,宋夫人。请。”
“真是个乖巧的。”田氏笑着拉了甄妙的手。
一路走着一路跟甄妙闲聊,暗暗留意她的神色。
甄妙又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觉得这是婆家的人就害羞的说不出话来了。
田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