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人也不是聋子,自然将她女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抱着女儿,看着萧景,一句话也不讲。
萧景怒了,真的怒了。在这萧府里头他从来不过界,他的暗哨也就用了昨天一晚上。
那么,是谁容不下他的儿子呢?
萧景看着他的爹坚定地道:“查!”他一定要查。萧府也就是表面看起来像是一块铁板,内里却是个个都藏着针。他是不愿意藏,可别人就要扎他的心脏。
萧弥坚没有看他,叹息一声道:“查吧!”大喜的日子闹出了这种事情,再纵容下去,萧家就完了。
萧霄也跟着道:“自然要查。只是宝音公主是个年纪小的,慌乱的时候没看清两个小厮的长相,这可不好查。般若,你看清了吗?”
萧般若呆呆地摇了摇头。
他就像是掉了魂似的,傻傻地看着玉宝音。
其实他又不是真的傻,早在上岸的时候,就约摸猜到了她的想法——她想要把事情闹大。
果然如此呢。
还有,她刚才叫他…哥哥。
被人维护的感觉真的很好。
****
既然家里的男人都发了声,查是肯定要查的,但是一时半会肯定查不出来。
何氏提议,还是安抚孩子要紧,后院儿的小厮由她盘查,前院儿的可以交给萧霄。
萧景没有表示异议,领着秦愫,带着儿女暂时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本打算在萧府住满三天,再让秦愫回官邸的。
如今看来还是提前的好。
萧景没让人进屋伺候,屋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
他道:“咱们今日下午就回官邸。”
说完,还特地点了萧般若的名字,“原本你去不去官邸,我要问你的意思。我的想法,自然是我到哪里也要把你带到哪里。起初,我怕你住惯了萧府,不愿意换地方。现在,你想去也好,不想去也好,都得跟着我去。”
萧般若道:“我没说不去啊!”
萧景点了点头,“那就行”。又对秦愫道:“你放心,般若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秦愫推了玉宝音一把,道:“这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玉宝音叫了一句:“水很冷的,我现在还觉得身子里像住了一块冰。”牺牲很大的好嘛!
秦愫就很淡定,道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玉宝音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娘和萧爹附耳来听。
她小声地道:“有人晃桥是真的,但哥哥……是我推下去的。”
“胡闹,”秦愫猜的真准,她下意识扬起了手。小孩子做事不计较后果,万一,若是万一……后果她不敢设想。
玉宝音缩了缩脖子,强辩:“是娘自己说的,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总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再说,我推哥哥下水之前,已经发现了塘水不深,我有把握我和哥哥都不会出事,那我为什么不抓住机会重挫敌人?”
秦愫笑她天真,又道:“你怎知一定能找到想要加害你们的人!”
玉宝音傲娇的很,扬着脖颈道:“人为财死,我用咱们特制的梅花银锞子弹了那人的头,我可是亲眼见他捡了银锞子才跑的。”
萧景半天没有言语,就好似他儿子刚从水里爬出来那会儿一样。
他觉得,玉小公主又让他长了见识。
他不是觉得她说的不对,而是觉得她的年纪是不是不对,她真的…六岁?
坑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他儿子和她一比,也太显纯良了。他是不是要加强对儿子的教育?
☆、第42章 于
萧景一直教育他儿子要成为一个可以正面迎向太阳的人。
至于见不着太阳的背面……谁还没有个阴暗面呢。
他的儿子不一定要成为一个好人,至少要是个做事对的起良心的人。
萧家的男人生来就要立足于名利场,萧景教会了儿子如何正面迎敌,却忘了提醒他也要防备有人会从见不着太阳的背面偷袭。
这倒给了他警醒,男人的背面一定要留给最值得信任的人。家里人多了,并不是每一个都值得信任。
没有什么恶果的坏事都不能算作真正的坏事,他只怕他儿子因此伤了心,又从而变了性情。
还有玉小公主,在玉荣战死之前,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性情。他猜想,一定没有现在可怕。心思缜密的不像个孩子,让人忍不住的怜惜她。
少年早熟,中年浮躁,老年无知,是人生的三大忌。
玉小公主,还不算是个少年呢!
这恐怕就是父早亡造成的。
这个时候想起素未蒙面的玉荣,萧景觉得有点儿煞风景。
那个死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的安息,不再经常出现于活着人的心里。
四个人客客气气地在屋子里端坐了一会儿,萧福在外面道:“大冢宰有请。”
这一回不是去前院儿的厅堂,而是去了萧弥坚的院子里,还是四个人一起去的,且二房的人并不在那里。
萧景知道他爹这是有话要说,无非就是强调他出出了萧家门,但还是萧家人之类的。
萧景对秦愫和玉宝音道:“放心,我爹像我,只是面冷,心是不凉的。”
这话说的听起来很是别扭。
可萧景说的是实话,他爹在名利场上混了一辈子,没有成为冷血的人已算是奇迹,就别再强求他爹的血会是炙热的了。
作为一家的家主,凡事考虑大局,不会干出为了大局“断臂”求生的事情。这是萧景对他爹的最低要求。
四个人一起到了萧弥坚的门前,萧景侧了侧身子,让秦愫走在最先。
这是公主理应得到的待遇,就连玉小公主也应该走在他的前面。
哪怕这里是大周。
自己的妻女自己都不尊重,别人又会怎么看她们呢?
秦愫一进门就朝萧弥坚行了礼。
萧弥坚一撩衣摆,也给秦愫还了一礼。
萧景可不敢受他爹的礼,立在门口就没敢进去。
他的心里这才舒坦了一点,看看,这才是他公主媳妇应该得到的礼遇。
他爹就是他爹,能平步青云不是没有原因的。
萧弥坚说了几句客气话,再说的话语果然和萧景预料的一样,还特别强调了一句萧家并没有分家。
萧景推了萧般若一把,道:“去给你祖父磕头,你祖父那里还留有你的家产哩!”
萧弥坚白了萧景一眼,他是这个意思不错,可他的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更不该当着高远公主的面说出来。
萧景却嘿嘿一笑,又道:“阿爹,你给我儿子留了家产,那我女儿的嫁妆你可预备好了吗?”
萧弥坚咳嗽了两声,碰上个这样的儿子,他也只有认栽的份。
他瞧了玉宝音一眼,笑笑地道:“自然是有的。”
不待秦愫支使,玉宝音便眯着眼睛甜笑道:“谢谢祖父。”
不管是萧家还是秦愫,谁也不在乎那千两金银,大家不过是在表明态度而已。
秦愫接受了萧家的癖护,大周的高远公主府从此和萧家正式成为一体,俱荣俱毁。
选择了一个男人,就相当于选择了往后该走的路。这才有世人常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当然,堂堂的武烈将军,既不是鸡,也不是狗。
他的情怀不是普通的男人可以比的,秦愫有时候会觉得庆幸,有时候会缅怀过去。
玉荣是活在过去里的,她这一生都不会遗忘。
可未来的路不管是泥泞还是大道,她都会义无反顾。
没有谁可以一辈子活在回忆里,她只有昂首挺胸地往下走。
***
傍晚时分。
两个男人骑马,两个女人坐轿,从萧府驶向官邸,一路无言走过了喧嚣。
官邸门外,有许传在静候着。
萧景看见他的一刹那,便想,官邸的生活不止他儿子需要适应,就连他也是一样的。
他的妻子高远公主身边的人,有多少曾是玉荣的,他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夫妻两个人过日子,也得一点一点的磨合,更何况他们是四个人呢!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祝他们,早一日卸下所有的防备,能够成为站在彼此背后的那一个。
此时此刻,不只是萧景的心里有万千的想法。
萧般若的心思也很复杂。
从萧府出门之前,他去了二伯母何氏那里拜别,这几年一直是她在照顾他。
起初,何氏对着他欲言又止,总像是想暗示些什么。一会儿说,玉宝音是个不怕人的。一会又说,大凡是公主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见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最后才道:“伯母是怕你去了那里被人欺负,又唯恐旁的人照顾不好你……高远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哪里会在意这些小事情。宝音虽小,但也是个公主,万一脾气一上来……怕是连你爹都会向着她。”
他一听,说不好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二伯母是真的关心他?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地想在他的心里,种下些什么?
是说高远公主不会将他视如己出?
是说宝音会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还是说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
萧般若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他的心凌乱不堪。若是没有发生今日的浮桥之事,他肯定不会怀疑何氏的动机。
就因着有人想在他的家里治他于死地,他便对家里的所有人都产生了怀疑。
可以这么说,现在除了他祖父和他爹,其他姓萧的他一个都不相信。就连一直将他照顾的很好的何氏,他也不相信。
他这是怎么了?
萧般若是怎么下马的,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一边想,一边随着旁人进了官邸,瞧也没瞧脚下的路,被一个缺了半边的石板拌了个踉跄。
一旁的玉宝音幸灾乐祸地哈哈笑。
萧般若听见她的声音,心中顿时大亮。他想,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想害他又怎么样,他的背后还有她呢。
转而展颜微笑。
秦愫回头瞧了她俩一眼,心想,还是做孩子好,什么烦恼眨眨眼便忘掉。
至于她的烦恼……其实也不能说是烦恼,不过是有些忐忑,有些慌乱,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心情。
唉,昨日没有洞房,今日估计是躲不掉!
☆、第43章 于
四个人才回了官邸,慧春就命人摆上了一桌宴席。
既有北方的烩羊肉,又有南方的小圆子。一桌宴席,十六道菜,八南八北,不偏不倚。
秦愫对萧景道:“这是慧春,你见过的。”
一旁的玉宝音也给萧般若介绍:“你得叫慧春姑姑。”
这场景叫外人看起来挺可笑的,慧春低头直笑,笑罢才冲着萧景和萧般若行礼道:“见过武烈将军,见过大公子。”
是了,本来是萧府的小公子,可是到了高远公主府就成了大公子了。
先前的不适应一扫而光,萧般若也是个嘴巴甜的,先是将慧春叫做姐姐,奉承了几句。直到玉宝音叫着道:“姑姑就是姑姑,哪有你这样的!”
萧般若才肯改口叫慧春姑姑。
然后就得叫秦愫……母亲。
这可比叫姑姑难得多,起初萧般若想的也很容易,可到了该改口的时候,那两个字就似卡在了喉间,几次张口都发不出声音。
他踌躇了一顿饭的时间,萧景瞧出了他的不自在,可这样的事情是逼不得的,萧景只做不知,不停地给他和玉宝音夹菜而已。
至于秦愫,哪有心思在意这些。现在已是上灯时刻,吃过了饭也基本上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所谓的夫妻,可不是在一起吃饭就这么简单的。
她还得履行做妻子的责任……过了今晚,他们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不多时,残羹冷宴撤了下去,晚间饮茶会影响睡眠,是以,慧春给四人各上了一杯桃花饮。这是可以使人唇齿留香,一夜好眠的好东西。
而后再不用多言语,慧春便使人将玉宝音和萧般若带了下去。
屋子里只留了秦愫和萧景,两人四目一对,却都又第一时间别了过去。
萧景是个男人,这个时候自然是男人要主动一些的。
他故作轻松地道:“洗洗歇息可行?”
秦愫也不是个扭捏的个性,便道:“你先还是我先?”
萧景的心里当然是想一起洗,可他怕吓坏了秦愫,也吓坏了自己。
丫头们早就将崭新的白色里衣叠好放置在床边。萧景看也没看,很大气地拽过一件,道了句:“我先吧!”
官邸的建造很奢靡,内寝很大,卧房、浴房里连在一起的。
常年伺候萧景的萧福又不好到这里来,在新婚妻子的面前让丫头伺候他洗澡……除非他有病。
再说,他经常征战在外,生活的自理能力还是挺强的。
萧景肩扛里衣,很潇洒地进了浴房。
一切都很平静,两个人就像是相处了很久的老夫老妻。若不是萧景洗完了澡,发现拿错了里衣的话。
萧景当时就傻了,衣服这么小,他穿不上哩!
老天作证,他真的没想搞出这种花样来。
这才第一次,不止怕秦愫不适应,连他自己也会不适应的好嘛!
外头的秦愫则是满心的狐疑,男人洗个澡能用这么久的时间?且里头的水声已经停了很久呢!
他……是睡着了,还是不敢出来?
躲过了今天,还有明天,秦愫可不想一躲再躲。
既成夫妻,便想可以长久下去,总是要做真正的夫妻才行。
她又等了片刻,里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便站在浴房的门口,很小声地唤了一句:“将军。”
关于称谓这个事情,叫驸马不伦不类,叫萧将军显得生疏,叫夫君不好启齿。秦愫斟酌了一番,去掉了姓,叫他一声“将军”。
萧景将外头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连秦愫站在哪里讲话,他都分辨的出来。
他不好再龟|缩下去,吱吱呜呜道:“阿愫,公主,我,我……拿错了衣裳。”
秦愫愣了片刻,并不想笑出声的,可实在是忍不住哩。
又听萧景补充道:“我并非是有意的。”
所以……才更好笑啊!
堂堂的武烈将军,上阵杀敌都不会眨眨眼睛,不过是洞个房而已,怎会如此紧张呢!
萧景:没人能够理解大龄处、男的纯情。
萧景接过从门缝中递来的里衣,怎么穿好,又怎么走出去的,他一直都有些晕晕乎乎。
粗使的婆子换过了浴汤,秦愫也卸下了红妆。
萧景躺在床上,听着一墙之隔的浴房传来的哗哗水声,止不住的往歪处想。
他索性一跃而起,吹灭了屋中所有的亮光,立在浴房的门边,待那木门吱呀一响,便将带着香气的秦愫,打横一抱。
秦愫低呼了一声,便不再惊讶,她问:“将军怎么熄灭了油灯?”
萧景咕噜了一声,道:“我怕你害臊。”这话说的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秦愫忍不住低笑,心想,谁更害臊,谁的心里知道。
至于她,她得知道她已嫁了另外的一个他。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玉荣,可能现在她的心里还没有他,但或许将来她的心里全部都是他。
有些人终究已经死去,有些事情终究将要发生。
有些人可以铭记在心,而有些人会撑着一把伞,陪着她走过阴雨和泥泞。
萧景再也等不了,他将她放在了膝上,借着月光看她和月光一样的面貌,月光色的肌肤,还有月光色的笑……
***这是不能写的分割符***
因着官邸借给了萧景,小皇帝便将本来驻守在官邸里的侍卫和丫头们一并撤走了。
如今的官邸里有两拨人,一拨是高远公主从南朝带来的,另外一拨就是昨天才到的萧景的人。
在萧府时,萧般若身边伺候的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