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多久?”
“就待了一小会儿。江公子大概觉得自己一个人说话没意思,后来就走了,回他小院去吃早饭了。”
“他没再跟谁碰面,跟谁说话了吗?”
“没有了。”
“那好,继续去监视。”
那人走后,魏竹馨又继续用早饭。刚刚喝完手里那碗粥,梨锦就来了。梨锦一直都是魏竹馨的人,自从过去伺候江应谋之后,每日清晨会来魏竹馨这边一趟。
魏竹馨放下碗,目光在梨锦身上打量了一转,拿起桌上的丝帕擦嘴道:“那些奇怪的文字可有进展了?”
梨锦摇头道:“没有,江公子说他也很难破译。”
“有那么难吗?”
“奴婢以为应该很难吧。江公子并未偷懒,确也在用心地为二小姐破译,只是那些文字实在太古怪了,所以……”
“居然开始帮着他说话了?”魏竹馨蔑了梨锦一眼,口气变得冰冷了起来,“是不是已经觉得自己是他的人了?我让你来,是让你来为你的主子辩驳的吗?你不清楚你的主子是谁吗?”
梨锦忙道:“不是,奴婢知道奴婢是二小姐的人,一辈子都要为二小姐卖命!但是……但是江公子的确是很尽力地在为您破译那些字……”
“够了!”
“是……”梨锦把头垂得更低了。
“我知道他很有魅力,世间很少有女人不喜欢他的,又特别是像你这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姑娘,一见到他那样才华横溢长相俊秀的公子,自然就一见倾心了。”
“没有!”梨锦连连摇头,“奴婢没有这样想过!”
“其实就算你有了这个想法,我也不会责怪你,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不,二小姐,奴婢真的没有那种想法!奴婢只是按照您的吩咐去伺候他而已!奴婢不会忘记,奴婢的性命是二小姐你所救,奴婢对您是十分感激的……”
“行了,这些话就不要再重复来重复去地说了。”魏竹馨将手中丝帕丢在了桌上,起身在房里踱起步子。来回了好几个回合后,她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在梨锦身上从上到下地晃了两遍,晃得梨锦都紧张了。
“二小姐,您盯着奴婢干什么啊……”
“你说你很感激我是吗?”
“是……”
“那我要你帮我做件事。”
“二小姐只管吩咐!”
“这件事对你来说,或许还是个不错的甜头,也只有你,我才会这么便宜。”魏竹馨说着这话时,嘴角含着阴阴的冷笑。
“甜头?什么甜头?”
“江应谋来了山寨这么久,我还没正式送过他一份像样的礼物呢。我想把你送给他,你以为如何?”
“我?”梨锦双眼顿时张大,“二小姐,您不会在说笑吧?”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是……江公子一定看不上我的……”
“他到底看不看得上你,那就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不行的,我不行的,二小姐……”
“倘若你真的感激我,那就照我的话去做。事成之后,我会让你离开这儿,让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可是二小姐……”
“不必多说,我已经决定了,”魏竹馨转过身去,笑容阴沉道,“今晚,就是你和江应谋合卺交杯的好时候,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千万不要让江公子失望了。”
最北边,那间低矮的茅草屋内,有三个人正围在一团,悄悄地低语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老叟进来了,手里端着鱼汤和几个饭团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过来吃一口吧!”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无畏,弩小公子以及江尘。
“真是辛苦您了,老寨主!”三人道着谢,一起围坐了过去。
“客气什么?一点点吃食而已。若不是魏氏那帮子人看得紧,我还能给你们弄来更美味的野味儿呢!”老叟呵呵笑道。
“这已经很好了,”无畏大口吃着饭团子道,“你们这儿的稻米十分香甜,比别的地方的米要好,真的很好吃!”
“这米是我们自家种的,溪水灌溉,味道就自然甘甜了。那个,蒲心啊,有个事我刚刚才听说。”
“什么事儿?”
“我听说魏竹馨打算把梨锦送给你家江公子,今晚就合房呢!”
“什么?”无畏猛地一下抬起头,两只眼珠子都瞪圆了。
“当真,老寨主?”江尘也惊讶地抬起了头。
老叟点点头道:“我听我侄女儿说的,我侄女儿现下就在魏竹馨那儿伺候,她说魏竹馨已经命人收拾了房间,预备今晚梨锦和江公子洞房花烛夜之用呢!”
“我去她个老娘的!”无畏真是没忍住,脏话都冒出来了,“她自己得不到的,就拿去给别人糟蹋,这算什么啊?魏竹馨这女人心眼实在太狠毒了!”
“真瞧不上她那德行!”弩小公子也骂道,“一定是逼我家四叔不成,就让个婢女是折腾我四叔,卑鄙!无耻!太太太太王八羔子了!哎,林蒲心,怎么办?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四叔被人糟蹋吗?”
“想糟蹋我男人有那么容易吗?”
“那今晚咱们就去烧了那魏竹馨的院子算了!趁乱咱们还能把四叔救出来,一举两得!”
“不行,使不得,”无畏脑子还没全乱,摆了摆手道,“咱们气归气,但不能乱了分寸。还记得震天斗是怎么死的吗?就是给箭塔上的弓箭手乱箭射死的。这寨子的防御做得非常好,四面箭塔高高耸立,无论是外面还是里面,都难以从他们眼皮子滴下溜过。”
江尘赞同道:“没错,咱们不能冲动,咱们要被抓了,公子就会处于更被动的位置,到时候公子就只能任由魏竹馨鱼肉了。”
弩小公子有些着急了:“那咱们怎么办呀?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被魏竹馨送去跟那什么锦洞房吧?林蒲心,你不是自诩聪明绝顶吗?想想办法啊!”
无畏回了他一句:“你不也说自己身经百战,战无不克吗?别闹,让我好好想想!”
“其实……”老叟忽然开口了。
“其实什么?”这三人都一齐看向了老叟。
老叟笑了笑,抬手捋了捋自己那几撇白胡须:“其实我对这件事倒有点不一样的看法,我认为这场洞房花烛夜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第六华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挑拨离间计
弩小公子瞬间领悟过来:“很有可能啊!”
无畏表情略显严肃道:“不是很有可能,应该就是!魏竹馨大概是想,倘若有人跟着震天斗混了进来,那么那个人最有可能就是我了。她以此计来刺激我,我只要稍微一冲动,那必然会上了她的当,被她捉个当场!”
江尘也道:“确实如此,是陷阱无疑了。还是老寨主见多识广,想得比咱们三个都通透。”
老叟含笑道:“只因那梨锦生得确实美貌,魏空明手底下有好几个人都垂涎她的美色,但魏竹馨不许,他们也只好望洋兴叹了。这回魏竹馨忽然要把梨锦送给江公子了,又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所以我心里便有了这么一点点揣测。”
无畏朝老叟敬佩地拱了拱手道:“您太自谦了,是您眼光独到审事周密,不愧为一寨之主。”
“呵呵,不提那一寨之主也罢,”老叟摆摆手,笑得有些力不从心,“眼下的我哪里还是什么一寨之主呢?只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钓鱼老头儿而已。”
“老寨主良苦用心,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能明白。老寨主就这样把山寨交了出去,不是您软弱无能,您只是想保全整个山寨和山寨人的性命罢了。其实,您一直都在伺机而动,我说得对吗?”蒲心笑盈盈地问道。
“呵呵,”老叟又呵呵了两声,捻须道,“看来我昨夜里没有救错人,我是遇上了能明白我的人了。没错,当初魏氏来到山寨时,我也曾想过反抗他们,可一旦开战,整个山谷将变成血谷,族人们也会一个一个地死去,那不是我想看到的。而就在这个时候,魏竹馨向我提出,说只要我交出寨主之位,便可保山寨上下无虞,于是我就答应了。”
“那女人的话您也信?”弩小公子不屑道。
“其实魏竹馨这个人还是挺讲信用的,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自从她接手了山寨之后,确实没有伤害山寨上下任何一个人,还立明了规矩,约束她和她哥带来的那些部将,另外,她为寨子也干了些实在的好事儿,所以渐渐地,寨子里的人也承认了她。与其说她哥是这个山寨的大寨主,倒不如说她是,因为很多事情都是由她来决定的。”
江尘冷冷地撇了撇嘴:“没想到她还有个做诸侯的命啊!可惜生做了女儿身,又落在那样的人家,倒也浪费了!”
“虽然魏竹馨兑现了她当初答应过我的诺言,但我心里仍旧放心不下,这第一个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大哥魏空明。这个人匹夫一个,性情暴躁,霸道又专横,若没有魏竹馨在,不知道这人会把山寨怎么样了呢!所以,我始终有个担心,万一魏竹馨哪日不在了,那我们山寨是不是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为此,我一直在筹谋着如何将这帮魏氏赶出山谷。”
无畏抿嘴一笑:“那您的好帮手已经到了!只要您肯跟我们炎氏联手,保准可以帮您将那群乌合之众赶出山谷,还你们岐山族人往日的宁静!”
“我自然愿意与你们联手,但这山谷守卫森严,地势复杂,即便你能叫来一大队人马,想攻进来恐怕也很难。而且,我不希望通过对战来收复山谷,因为那样的话,我不知道我的族人们会死伤多少。”
“我明白,能不动刀咱们就尽量不动,以避免多余的死伤。既然外面难以攻入,那咱们就只有从内部瓦解。”
“如何从内部瓦解?”弩小公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嘛,就需要咱们来好好商量商量了。其实今晚这事儿就值得咱们利用利用。”无畏狡黠一笑道。
“如何利用?”江尘问道。
“方才老寨主不是说了吗?魏空明手底下有好几个人都垂涎于梨锦的美色,偏偏魏竹馨今晚又要将梨锦送给我家江公子了,那几个心里一定不好受,所以……哼哼,你们懂的。”
弩小公子猛拍了一下桌面,兴奋道:“好!就从那几个王八下手!”
江应谋起初并不知道晚上的事情,直到后来有侍婢到他房里布置摆设时,他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房间布置妥当后,魏竹馨进来瞧了一遍,还问他:“如何?还算满意吧?”
江应谋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魏竹馨捋了捋挂在窗上的流苏香囊道:“看不出来吗?这是要为你办一场洞房花烛呢!”
“和谁?”
“你以为是和谁呢?别想多了,”魏竹馨蔑了他一眼,“不是和我,我也没那个兴趣再和你玩这些。我觉得梨锦伺候你还伺候得不错,所以就打算把她送给你,你是不是很感激我呢?”
“你这么做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魏竹馨假作一脸无辜的表情,冲他虚伪地笑了笑,“我是好意啊!你身娇肉贵,身边没一个女人伺候真是不行的。梨锦温婉贤惠,完全可以媲美从前在你身边的那个阡陌,有她伺候你,我就能放心了,我就是这么个意思,没别的。”
“呵!我真是让你煞费苦心呢!”江应谋冷讽道。
“当然,贵宾自然该有贵宾待遇,你是贵宾之中的贵宾,我又怎好怠慢了呢?不过啊,”魏竹馨一双狡猾的眸子斜瞟向了江应谋,“这事儿万一被你家那林蒲心知道了,恐怕她一定会火冒三丈,立刻跑来山寨找我算账的吧?但我也不怕,我好久没见过她了,正想跟她叙叙旧呢!她若来了山寨,我必定好好招呼。”
江应谋扫了扫袖子,往窗边走去:“我也想她在这儿,你若能派个人去把她接来,那才算是招待贵宾该有的礼数!行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就预祝你今晚与梨锦百年好合了。”魏竹馨瞄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那女人一走,江应谋的脸色就微微变了。他有些不安地望向窗外,心想无畏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千万不要来,这摆明了是魏竹馨使的一招请君入瓮的诡计,千万不要来,千万不要。
夜幕刚刚落下,梨锦就一身红袍地被送入了江应谋房里。房中虽红烛明烁,暖被铺起,但却丝毫没有一丁点喜气,反倒冷清得如窗外吹过的夜风一般。
梨锦就坐在江应谋对面,一直垂着头,神情显得十分委屈忧郁,而江应谋也没说话,只是一盏接一盏地喝着茶,心里在为某个人担忧着。
过了好一会儿,江应谋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了几声抽泣,抬头一看,原来是梨锦哭了。梨锦显得十分委屈伤心,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直往膝盖上落。他轻叹了一口气,满带歉意道:“实在抱歉,把你也给拖累进来了。”
梨锦啜泣道:“奴婢不怪公子,奴婢知道公子也不愿要奴婢,一切都是二小姐的主意。公子被二小姐囚禁,身不由己,奴婢受了二小姐的恩惠,更身不由己……”
“我明白,你也别太难过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等日后赶走了这帮魏氏的人,你想去哪儿都行。”
以为说了这话,梨锦心里会好受些,但谁知道她哭得更厉害了。江应谋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吗?说出来我听听。”
梨锦垂头抹泪道:“公子还是别问了,奴婢说出来,公子一定笑话奴婢的……”
“你说吧,你不说,憋在心里恐怕更难受。”
“叫奴婢怎么说呢?奴婢父亲从小就教导奴婢,一女不可从二夫,如今奴婢已穿了喜袍入了公子房间,那也算得是公子的人了,怎么好再去嫁人?倘或公子不要奴婢,奴婢也只能独守一生了!”梨锦说罢,掩面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江应谋明白她的意思,姑娘家重名节,这场婚事虽没行过大礼,没长辈见证,但毕竟人家是穿了喜袍进了房的,在外人或者她看来,这事儿也就成了,她也很自然地会认为自己已经嫁了。一想到嫁了个往后不会要她的人,她心里难过也是在所难免的。
“你先别哭了,梨锦。”江应谋招呼了她一声。
梨锦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儿,终于止住了眼泪。江应谋又道:“咱们今晚这事儿你若往心里放,那便称了魏竹馨的意了,她就是想让我不痛快,让你难受。这样,咱们也算得患难之交,你若不嫌弃,就认我做个兄长,日后你也不算孤苦无依了,你看如何?”
梨锦没回话,似乎不太情愿。
“你不愿意吗?”江应谋又问了一句。
“公子的好意奴婢心领了,”梨锦双眼红肿,憔悴地说道,“奴婢方才那些话您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奴婢也知道不该对公子有所奢望,奴婢又怎么能高攀得起公子呢?公子想与奴婢结义,是公子仁义,所以奴婢就更不能骗公子了。说实话,自奴婢第一眼见到公子起,便对公子一目倾心了。奴婢想要的是一直侍奉公子,而非结义,所以还请公子收回好意吧!”
“这样啊……”江应谋略显遗憾道,“倘或你真是这样想的,那我的确是无法满足你的。我曾对我妻子许诺,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所以不能把你留在身边。”
“公子真的对您的妻子有过这样的承诺?”
“对。”
“真好,”梨锦眼中流露出点点羡慕,感触良深道,“公子您真好。试问这世间有多少男人肯做出这样的承诺?即便愿意,能身体力行的又有几个?还不都是当面说转身就忘了?公子,奴婢真羡慕您的妻子,她大概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