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哥为王上精挑细选的……”
“空见,你不必激动,”江应谋轻轻地打断了魏空见的话,含笑道,“我并不是头一天认识你哥,你哥做事向来细心谨慎,对王上忠心不二,这些我都知道。但眼下王上的的确确是在半湖围场出事的,我必须得从围场护卫队查起。其实这么做也是在帮你哥,查明了护卫队与刺客毫无牵扯,等同是灭了外面那些对你哥不利的风言风语,你说呢?”
“哼!”魏空见扭脸冷笑道,“说什么你都有理儿,我哪儿说得过你?”
“空见,不许这样,应谋说来也算你的兄长,你怎可对兄长如此无礼?”魏空明假仁假义地训了一句,然后又转过脸来对江应谋笑道,“明白,应谋,查清楚也好。倘若我卫队里正有刺客或者细作,借此机会查出来,对我,对卫队来说都是好事。行,你要搜帐是吧?那就搜吧!”
“哥……”
魏空明抬了抬手,示意魏空见不必再说了。魏空见只好翻了个白眼,往旁边让了一步,满脸不悦道:“行,搜吧!我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儿来,搜啊!”
江应谋冲魏空明拱了拱手:“那就得罪了,搜!”
从上午开始,直至下午临近黄昏时刻,整个搜帐行动才算告一段落。
今晚的晚餐是香煎豆蔻饼,咸水鸭,以及火葱小豆腐。她刚刚铺上桌,江坎就扑了过来,猴急地捻了一块儿咸水鸭放嘴里,嚼吧嚼吧说:“行啊!蒲心你这厨艺真快赶上阡陌了!公子,咱杜鹃阁养出了两个厨神,咱以后可有大口福了!”
江应谋抛下手中那卷护卫队名册,接过她递上的酒盏道:“有你这么个吃神,公子能不养两个厨神来供着你吗?”
江坎笑得眼眉都弯了:“公子待我真好,不枉我今儿忙前忙后地演了一天的戏,哎,公子,您说,那魏空见真能来偷听吗?咱们今天搜帐搜了一整天,闹出这么大动静,万一那魏空见不来呢?”
江应谋抿了一口酒,拿起瓷白调羹舀了一勺子嫩嫩的拌豆腐,放进嘴里细品了品,神情笃定道:“他准来。”
“公子为何这么肯定?”
“他偷听墙根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有一次在王宫里我还撞见过。他就是有那癖好,打小养成的,改不了。”
“可万一魏少将军拦着他不让他来呢?那咱们今天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她有些担心。
鱼饵是撒了老多,扯鱼的动静也整了老大,万一魏空见那条鱼不上钩呢?魏空见不够狡猾,魏空明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货色呢!
江应谋却始终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太高估魏空明兄弟俩的感情了。蒲心你知道吗?魏空见并非魏大夫人所生,是魏乾的一个小妾生的,根本无法跟嫡出的魏空明和魏空行相比。”
“还有这样的事儿?”
“竹馨的母亲十分地霸道,早先你已经见识过了吧?”
“嗯。”
“正因为竹馨母亲为人十分地霸道,所以魏乾身边前前后后总共就只有两个小妾,一个是魏空见的母亲容氏,而另一个是一直没有生养的户氏。原本,以竹馨母亲的霸道,这俩小妾都生不出儿子来的,但魏空见的母亲是个十分八面玲珑的人,就算有竹馨母亲的为难和压迫,她还是把魏空见给生出来了。”
“这么厉害?”她道。
“可能是受容氏的影响,魏空见从小就是个急功近利,善于阿谀奉承讨好谄媚的人,且也继承了他母亲的自私和狡猾,他信不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兄长魏空明魏空行,一旦有事儿,他绝对会先保自己。”
“那奴婢明白了,”她不住点头道,“公子今日弄出这么大动静,魏空见心里肯定会发怵,一发怵就会想要知道您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关于刺客的事,所以,只要公子再稍微引那么一引,他肯定上当。”
江应谋含笑道:“这就得看今晚晋寒的表现了。咱们前头的功夫已经做足了,只要晋寒依计行事,今晚咱们就可以肯定魏空见到底是不是刺客之一,肯定了魏空见,那我就能大概地推断出当日参与刺杀的人究竟有哪些了。把这一条线索理清楚了,想逮大鱼,那就不难了。等着吧,等着晋寒的好消息!”
又是一个静谧美丽的湖畔夜晚,萤火虫点亮了尾部,轻盈地穿行于绿草与湖面之间,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平静温柔。但不远处,一个身手敏捷的黑影绕过了挡在中间的几个大帐,十分诡异地停在了那顶碧纱大帐外。
巡夜的刚刚过去,此刻的碧纱大帐外是十分安全宁静。那黑影卧倒在齐膝的草丛里,全神贯注地窃听着帐内的对话。
没过多久,江应谋和晋寒打碧纱大帐内走了出来,由罗拔和江坎领路,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后面那片密林里。见他们走远,黑影起身,猫腰跟了上去。
入了林子不久,黑影停在了一棵大柏树后,因为江应谋等四人就在离他大概二十步远的地方。他清楚地听见晋寒说:“这便是上回那胆大妄为的刺客!倒挺会隐藏的,化身一种田农夫瞒过了我头回,可我也不是那么好哄的,终究还是给我识破逮住了!应谋,你说怎么办?”
江应谋的声音随后传来:“问问他,到底是哪个路数的?”
“喂!问你呢,到底哪个路数的?说了或许可以保你一条命,不说的话,今晚就地把你处决了!”晋寒威吓的声音响起。
“我说我说,”一个十分陌生且颤抖着的声音飘了过来,“只要你们肯饶我一命,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其实……其实我是从属于安山将军手底下……”
“是已故东都侯旧部安山将军派你们来的?”江应谋问。
“对!”那人答。
“你们拢共有十五个人潜进来了,对吗?”
“没有!我们就六个人,没有十五个那么多!”
“那就奇怪了,刺杀一共三次,每一次几乎都是五个……”
“不,江四公子,您会不会弄错了?我们就刺杀过一次,刺杀失败后我们就逃出了围场,根本没有后面两次啊!”那人大呼道。
“没有?后面那两回刺杀都不是你们干的?”江应谋又问。
“真不是我们干的,第一回是我们,可您说的后面两回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啊!”
“奇怪了,”晋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他们,难道真是魏空明指使魏空见和魏冉干的?他们也太嚣张了吧?”
原本跪靠在大树后偷听的黑影忽地就站了起来,一副神经绷紧了的模样朝江应谋等人偷望而去。
☆、第二卷 第九十七章 没有任何居心
殊不知,当这黑影暗藏树后窥探一切时,另有一只黄雀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尽管林中月光很暗,但仅凭不远处扑散过来的微微火光也能看清楚,他此刻是极为紧张不安的,特别是当晋寒提到他的名字时,他整个人像被人刺了一下似的,猛地弹跳了起来。
毋庸置疑,那两场刺杀行动里必定有他,魏空见。
这个男人丝毫没辜负江应谋的苦心,当真如约而至。而她,作为这场好戏的一份子,不必亲自上阵演戏,只用跟在这男人的身后,观察他的一言一行。
另一头不断地传来晋寒和江应谋议论魏氏是否是刺客的声音,而树后的魏空见越发地焦灼不安了起来,甚至有两次已经将手放在了佩刀刀柄上,有种想冲出去将那五个人都灭了的架势。
她躲在暗影里冷冷地注视着魏空见,蔑笑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们魏氏不是强大无敌吗?我倒要瞧瞧这回刺杀国君的谋逆大罪你们魏氏怎么扛过去!
忽然,她察觉身后异样,正要转头时,一双大手绕了过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条胳膊紧紧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不好!黄雀之后还有黄雀,被人跟踪了!
这人必定是个男人,力气很大,比她高出至少一个半头。控制住她后,用力地往后拖去,似乎不想惊扰到那边的人,打算秘密地将她处决了。
可她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只见她双腿迅速往旁边一棵大树蹬去,以全身力气向后顶,这男人果然没有料到她能有这么快的反应和这么大的力气,往后踉跄了两步后撞在了后面树上。趁此机会,她灵巧地挣脱了男人的束缚,拔出暗藏的匕首,一个九十度回旋,匕首横挥至男人鼻前,险些就刺中了!
男人一个侧翻滚躲开了,跃起,空手与她打斗了起来。与此同时,这边的动静惊到了魏空见,魏空见往这边瞄了一眼后,迅速溜了。
或是看魏空见溜了,这男人也想撤身,想走,没那么容易!
她快奔几步,斜踏旁边树干,从男人头顶跃过,拦下了男人的去路。她有种直觉,尽管这男人蒙了面,但很有魏空明的感觉。
行,反正不遇都遇上了,那就新仇旧恨一并算了吧!
灰蒙蒙的月色下,她如一只矫健的小猎豹,时而腾空凌越,时而极速翻滚,一只小巧的匕首在她手中翻腾得如一朵银色莲花,惊艳而又致命。
但对方明显身手也不差,对她的进攻丝毫不感到恐慌,应对自如的同时,也一直在设法脱身。最终,对方寻了个空隙,嗖地一下钻进了黑漆漆的林子里,迅速消失不见了。
她追了一段路,直到确认那人已经逃了,这才返回了刚才的地方。见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江应谋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魏空见刚才来过,”她深喘了一口气道,“我正盯着他,却被另一个人偷袭了。”
“偷袭?你没事儿吧?”江应谋忙打量了她一眼。
“我没事儿,只可惜,给那人跑了。”
“知道是谁吗?”
“那人蒙着面,很魁梧,身材有点像晋少将军,我感觉……”
“感觉像魏空明?”江应谋眉心渐渐拧起。
“对。”她点了点头。
“魏空明也跟来了?”晋寒略显惊讶道,“他怎么会跟来?按理说魏空见要来也不会带他来啊!难道他已经看穿了咱们想引魏空见上钩的事儿?”
江应谋往旁边踱了两步,橘色的火光下,他脸色渐渐灰暗了起来:“不太妙……魏空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这才尾随魏空见来了这儿的,他应该已经猜到我这步棋想干什么了,也应该知道魏空见暴露……”
“那你猜他接下来会怎么办?”
“怎么办?”江应谋嘴里念着这三个字,缓步来回了几步,脸色愈发地凝重了起来,“魏空见暴露了,咱们也可以肯定魏空见参与了那两场刺杀,如此一来,足以断定魏空明是主谋,魏空见,魏冉以及魏空明最近身的那三个侍卫必定是从犯,这根本就是一场想鱼目混珠的刺杀计划。晋寒,你立刻去找魏空见,无论如何,要保他不死!”
“你认为魏空明会对魏空见下手?”晋寒脸色微微变了。
“你以为他做不出来?”江应谋回过身来,瞳光迸冷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要是为了他的狼子野心!你记住了,万一,我说的是万一,万一魏空见真的死了,千万不要顾着发火,立马去找魏空明的另外三个侍卫。”
“为何不找魏冉?”
“魏冉是不会出卖魏空明的,找他也没用。”
“行!我立刻去!”
回到营地,湖畔那些萤火虫还在静静地飞舞着,江应谋没回大帐,而是反背着双手,一言不发地朝湖畔走去。
驻足湖畔,眺望远处黛青色山峦许久,他冲着凉薄的空气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脸上一直挂着的青色褪去,露出了一个惯常有的微笑:“这局棋,我和魏空明打了个平手。”
立于一旁的她转过脸来,望向他道:“公子何以这么早就下定论了?兴许少将军可以将魏空见和那三个侍卫找回。”
江应谋轻晃了晃脑袋:“魏空明那个人我很了解,他是不会因为魏空见是他弟弟而手软的。倘若事败,将要粉身碎骨的那个人不止是他,而是整个魏家,若能杀一个而保全家,他绝对会下手。”
她唏嘘道:“这就是所谓的兄弟之情?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真应了那句话,大难临头,各自飞。”
江应谋转过头去,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口气不必如此悲观,那只是魏氏,世上也还有真情厚谊的。”
“就譬如你和晋少将军?”
“我和你不也一样?”
“我跟您?”她微微一怔,避开了江应谋那亲切的目光,望向湖面道,“奴婢跟您怎会有真情厚谊?公子实在高看奴婢了。”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药圃秋收之后还继续留在博阳?”
她眉心轻收了一下,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事儿?难道是在试探?
她会功夫这件事,在不久前已经跟江应谋坦诚了。
上回在未梁时,她因为心急而对莼儿出了手,事后她其实有些后悔,当时江应谋也在,江应谋很有可能看出什么了。
果不其然,回到博阳后,一次闲聊中,江应谋提到了在未梁的事情,并开门见山地问她是不是会功夫,她当时斟酌了片刻,点头承认了。
已经暴露了的事情去否认反而讨不到什么好处,倒不如索性承认了,因为会功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况且她已经跟江应谋解释过了,因为要保护妹妹,所以才学了几手,因为怕再被误以为是细作,所以一直没敢说出来。
当时,江应谋只是微微一笑,还说会替她保守这个秘密,此后也再没提过了。但这事儿一直让她有些提心吊胆,总感觉像江应谋这种心机深厚的人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此时此刻,江应谋忽然拿秋后离开的事情来问她,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暴露功夫这件事,心想,这会不会是江应谋故意在试探她?该回答离开还是不离开好?
“我是这样想的,”江应谋没等她想好答案便又开口了,“眼下秋心正在未梁学艺,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倘若要你抛下她一人在稽国,独自前往巴蜀国的话,你肯定于心不忍,所以,你不如留下来,等秋心学艺有成时,你们姐妹二人再商量去留,你说呢?”
她顺势接了话:“前一阵子我也思量过这事儿,不瞒公子说,要我留下秋心一人在稽国独自去巴蜀国,我确实不放心,所以我打算离开江府后前去未梁,在那儿找份能养活自己的活儿干,这样,还可以不时地去看一看秋心。”
江应谋笑道:“何必去未梁找活儿干那么麻烦?就留在江府,依旧替我打理药圃,你若想秋心了,我吩咐个人送你去,也是很方便的。”
她的确是打算继续留在博阳的。之前是为了避免江应谋起疑心,这才一直推说要走,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没少费思量,盘算如何名正言顺地留下来,甚至她还想过,万一江应谋不留她了,她就算潜藏在博阳,也得留下来。
这会儿,江应谋居然主动留她,对她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但她还是隐隐地觉着不安,猜不透江应谋如此热情主动的用意。
“怎么?不愿意?”江应谋问道。
“其实留在江府也不是不可,只要公子不嫌弃,奴婢愿意留下,但……”
“但什么?你尽管说出来。”
“奴婢仍有些担心秋心……”
“你担心自己留在杜鹃阁,会让秋心仍抱有一丝念想,以为还能回到我身边,是吗?你担心多余了,蒲心,”江应谋收回目光,轻轻晃头道,“我已让阡陌转告了秋心,她再无回江府的机会,她日后的出路唯有靠她自己努力挣得,与我再无瓜葛了。”
“公子当真让阡陌这样跟秋心说了?”
“当然,因为我并不希望秋心继续浪费光阴在我身上。她是个习琴的好手,她有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