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蕊荷真是细作,真是大哥的女人的话,那么一切就可以依照上面这种推测说通了,也让她明白了,大哥为何会那么大胆敢在母后寝殿内下毒行刺。正因为有蕊荷这个内应,大哥自以为会做得很圆满,丝毫不忌惮是在谁的寝殿里,而蕊荷,这丫头以为江应谋受稽昌所要挟,就算发现了什么也是不敢说的,就这样,这二人胆大妄为地行事了。
岂料,江应谋始终是江应谋,就算嘴巴上不能提醒,但也可借助一只小小猫咪让这二人的歹计败露。
另外,倘若蕊荷真是大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的话,依照江应谋刚才的说法,大哥恐怕与夏氏魏氏暗中都有勾结往来,这也解释了大哥为何着急地想毒杀母后。因为母后与父王感情笃厚,一旦母后身亡,父王必定会伤心过度而不能打理朝政,届时,在夏氏和魏氏的暗中支持下,他那个名正言顺的储君便可独揽大权,甚至还可以提前承位,不必再受父王约束。
最后,倘若蕊荷是细作,魏竹馨所写的那些信也可以解释了。依照她在博阳对魏竹馨和江应谋两人的观察,魏竹馨对江应谋一片情深似海,而江应谋始终待魏竹馨不温不火,两人虽奉诏成婚,但婚后的日子过得如嚼白蜡,并没有当初魏竹馨在信上写得那么缠绵悱恻,恩爱难离,可见,那些信是假的,是魏乾让魏竹馨编造出来,并由蕊荷偷换进江应谋的匣子的。
对了,仔细回想一下,当日她之所以会去翻看江应谋的信匣子,也是因为蕊荷的一句话,蕊荷说江应谋偷偷地往匣子里藏了些什么东西,还不让人看见,她一时好奇便去翻了。
如此从前往后地细想一番,蕊荷是细作这件事越发地清晰明了,证据确凿。
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还是觉得心痛。那感觉就像从小养了一匹好温顺好乖巧的毛绒绒狗,长大之后却忽然在你腿上咬了一口,露出了它狼的本性似的。蕊荷为何要那样做?仅仅是因为深爱大哥,想为大哥谋取国君之位吗?那么,自己与其这二十多年来的姐妹之情又算什么?终究是自己太蠢了,终究只是利用与被利用?
从前的自己会不会太愚蠢了些?
正沉痛忧伤时,郑憾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林蒲心,开门,我有话跟你说!那个江应谋是不是还在你房里?你们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说不完的?什么事儿是正事儿你分不清吗?”
“滚!”她很烦躁地回了一句。
“你这什么脾气?你敢跟我说滚?”
她顺手抓起桌上一只茶盏朝门背上扔了过去,哐当一声,门外终于不出声儿了。
门外,郑憾被里面那一声砸杯子的声响吓到了,也没敢再废话打扰里面那个火气正旺的,十分郁闷地转身往回走了。卫匡跟在他身后说道:“公主好像上火了,江应谋惹她什么了吗?”
郑憾一脸黑沉沉地往前走着:“反正有那江应谋在就不会有好事儿!”
卫匡点头道:“是啊,谁知道他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呢?殿下,这样放任江应谋胡来可不是好事儿啊!得想个法子把江应谋弄走才是……”
“哎,你,”郑憾忽然叫住了迎面走来的一个打杂的问道,“江应谋在后厨吗?”
那打杂忙躬身点头道:“在!在!”
“在就好!”
郑殿下是带着一身火气去的,所以一进后厨的门便高喝了一声:“江应谋,你给我滚过来!”
灶前正忙着炸鹅蛋的江应谋仅仅转头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翻拨滚油中黄酥酥的炸鹅蛋道:“殿下是特意来品尝我新制的甜品吗?不好意思,此甜品是为公主所备,殿下若想品尝,还请自行动手。”
郑憾大步走了过去,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方才跟蒲心说了什么了?为何她一个人躲在房里生闷气?”
“殿下就是来问这个的?”江应谋浅浅一笑,“殿下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这是我与公主之间的事情,殿下凭什么来过问?”
“你别在这儿给我故弄玄虚,卖弄你那些小聪明,江应谋!”郑憾眸光阴沉道,“你想干什么我一清二楚!我劝你最好安分点,别惹我一脚将你踹出这灞城去!”
江应谋略停了停手,抬头微笑道:“殿下把我踹出灞城去?凭什么?别忘了,我是公主的近侍而不是殿下的,殿下对我动手,是不是也得先问过公主?”
“你少拿蒲心来威胁我!”郑憾迈近了一步,眼露凶色道,“本殿下最不受人威胁,想扔谁就扔谁,你能奈我何?你以为我扔了你蒲心就会跟我翻脸吗?你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好像是殿下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吧?”江应谋放下长长的竹筷,轻讽道,“殿下说很清楚我想干些什么,其实我也清楚殿下来此的目的,你到这儿来根本就不是来结盟的,只是来等着收获的。”
“我收获什么?”郑憾挑眉阴阴地问道。
“你此行是为了收获两样东西,一样是这支炎氏旧部,而另一样便是蒲心,”江应谋绕开了他,走到案板前拿起锋利沉手的菜刀,当当当熟练地切了起来,“你说什么是来结盟的,想与蒲心联手一道对付稽国戈国,其实压根儿就不是,你来此是想探清这支炎氏旧部的实力,且是否能为你所用,再者也想顺便将蒲心收入你怀中,我说的不错吧?你其实根本就不相信蒲心一个女人可以带领这支炎氏旧部与稽国戈国抗衡,结盟只是你慢慢渗透的一个借口而已,在你的盘算里,先收服蒲心,让蒲心成为你的女人,跟着再将这支炎氏旧部收入囊中,为自己所用,一举两得,多好!”
☆、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应谋是最大嫌疑人
“哼!”一声不屑的哼笑抒发着郑殿下的鄙夷和嘲讽,但他那微微泛青的脸色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他心底那点尴尬与不服气。
他为何尴尬又不服气?
因为江公子方才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正中他心口!
郑殿下是什么人,征战多年,真的会心甘情愿地与一个女人结盟吗?从一开始听说有炎氏旧部这群人存在时,他便有想收为己用的打算,随着后来与单姑姑的接触,他惊讶地发现原来单姑姑口中的无镜公主竟然是林蒲心,瞬间觉得这或许是他与林蒲心未完缘分的开始。
因此,他亲自参与了这回的攻城计划,其目的就是想与蒲心多多接触,以郑殿下绝无仅有的魅力折服蒲心,使蒲心追随于他,顺便将这支炎氏旧部收于麾下,为日后所用。
可惜,在他还未完全向蒲心展现出他的魅力,令蒲心折服于他时,江应谋却不期而至了,以一种在他看来十分无耻的方式来到了蒲心身边,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与安排。这倒也罢,今日还被江应谋几句说穿了他的心事,他怎能不尴尬,怎能服气?
“你以为你的目的就很光明磊落了吗?”他顺手拿起案板上的一条青瓜,在半空中抛了两圈冷冷道,“你来这儿的目的就真的是追随于蒲心吗?我看也不是吧?抛去了你在博阳的爵位和千娇百媚的妻子,像个乞丐一样地爬到蒲心身边百般讨好,难道真的是因为你喜欢蒲心?说出去,你认为天下有谁会信?你认为蒲心会信?也别太把其他人当傻子了,江公子!”
“天下人信的未必是对的,天下不信的可能才是最好的。我想蒲心终有一日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劝殿下最好放弃对蒲心的那些多余的杂念,蒲心与你等同是半路上偶然撞见的路人,彼此闲聊几句还可,你想与她百年和好,根本是不可能的。你好歹也来了这儿一趟,倒不如真真正正地做些同盟该做的事情,得些好处回去,也不枉你来这儿一趟。”
“放弃?哼,江应谋,你认为本王轻易放弃吗?”郑憾手中一抛,那条青瓜便啪地一声落在了江应谋的手边,“本王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蒲心落入你无耻的圈套里面,本王会用证据来证明你只是一个无耻的小人,本王也会让你知道,跟本王争女人,那将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江应谋用菜刀拨开了那条青瓜,抬眸扫了郑憾一眼,眼含讥笑道:“好,那我就等着,看最后谁会孤单且不幸地离开。殿下,后厨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得为公主准备饭菜了,你请吧!”
郑憾冷漠地瞥了江应谋一眼,拂袖而去。出了后厨,卫匡追上来道:“殿下,那江应谋眼神实在是太毒了,他洞悉了咱们的计划,倘若告诉无镜公主的话,公主恐怕会对咱们存有戒心了,江应谋这人真不能继续留在公主身边了。”
郑憾停下脚步,目光阴冷且深邃地凝着眼前这片花园小景,左脚往路旁石墩子上一踏,表情凝重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男人倘若继续留在蒲心身边,必坏我收服炎氏旧部的大计,我好容易得来的一个机会就得白白地给他糟蹋了!所以,江应谋不能继续留下!”
“那殿下是否已经想到什么妙计了?”
“其实要对付他并不难,这支炎氏旧部并非全由蒲心说了算,单姑姑才是这支旧部真正的头目。只要单姑姑下了决定逐他,蒲心再怎么留也是留不住。”
“咱们是要向单姑姑求援吗?”
“不,不求援,是用计,”郑憾缓缓转回身,眸光冷幽地对卫匡说道,“不要以为天下只有江应谋才懂谋略,我郑憾也不输他。要想让单姑姑下定决定逐他,那就得先让单姑姑栽下一个大跟头!”
“栽跟头?哦,属下明白了!”
半夜,她正在睡梦中,门外忽然响起了扈游的声音,她以为是魏空明等攻城了,急忙翻身起来,开门问道:“他们来攻了?”
“不是!是撤了!”扈游一脸焦色道。
“什么?撤了?”她十分愕然。
“对,方才探子来禀我,说探得候备肃部忽然撤离了驻地,往奉城方向去了!”
“怎么会?候备肃怎会忽然撤军前去奉城?难道是前去救援的?”
“去得如此突然,想必是得了什么消息赶去救援了!公主,咱们这边大概是走漏了什么风声,我这会儿有些担心山主了,您看是不是该派个人去跟山主通报一声?”
她沉色道:“对!你立刻去,派一小队人马,一定要在单姑姑他们潜入奉城之前拦下,以免做了候备肃的瓮中之鳖!”
破晓时分,单箬一行人撤回了灞城。不出所料,候备肃一部果真是奔去奉城增援的,幸亏报信之人赶到及时,单箬等人才没贸然进城,被候备肃抓个正着。
单箬是平安归来了,但有一件事变得蹊跷了起来,那就是到底是谁向敌方泄露了单箬将夜袭奉城的消息。
议事厅内,气氛格外沉闷,雪飞崖上的几位领将都在,个个都拧紧了眉头,脸色发寒。大家都清楚,昨夜原本是偷袭奉城最佳的时机,一旦错失,奉城那边必然会警觉,要想再攻奉城就难了。
一阵压抑的沉默后,单箬手下一名叫雷洪的将领开口了:“山主,您对这回泄密怎么看?此事若不查个清楚,只怕咱们待在这灞城也未必安全。”
单箬横扫了坐中几位:“查,自然要查,而且不单单要查灞城内的人,也要查咱们所带去的人里有无敌方细作。”
雷洪又道:“属下听闻稽国的那个江应谋人在灞城内,而且就在公主身边,属下想问一句,公主为何会将此人留下,为何不将此人斩首于阵前?”
坐在主位上的她缓缓抬头,回答道:“留下江应谋,我自有我的打算,当初炎氏之灭我心中尚有许多未解的疑惑,想找他问个清楚。”
雷洪眉心皱紧:“此人会有真话吗?此人乃是炎灭罪魁祸首,他必然会为他当初所做的孽事辩驳,公主居然还信他?像他那样的人就该拖到阵前,当着那群稽国人的面杀了而后快!”
“雷洪将军,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怀疑江应谋吗?”她挑眉问道。
雷洪扭脸一旁,略显不快道:“难道不该怀疑他吗?要问这灞城内外最该被怀疑的人是谁,也就是他江应谋罢了!属下实在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把一个炎氏罪人留在灞城?那样的人随时都会危及咱们的大业,致咱们全军覆没,难道这些公主就没想到过?”
“江应谋是有可疑,但他根本没法传递消息出去,他几乎连县衙的大门都没迈出去过,与他接触的人不过就是后厨上几个,即便他得了消息,也是传不出去的。”她认真道。
“就算不是他,可公主这样将他留在身边会不会等于引狼入室?”另一女将裴娴也插话了,“即便此回泄密的人不是他,可有他在,就等于多了一份危险,属下还请公主三思,速速处置掉江应谋这个炎氏罪人。”
“好了,”单箬抬了抬手,“先别拽着江应谋单论,江应谋有嫌疑,其他人也有。殿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与单箬对坐的郑憾耸了耸肩,微微带笑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似乎也是个外人,身上也有脱不了的干系,所以我就不说什么了,等山主盘查便是。”
裴娴忙接了话:“殿下言重了,我们又怎么会怀疑到殿下头上呢?坏了这回夜袭奉城之事,对殿下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殿下不远千里亲自来助阵,这份诚心谁都看得见的,山主,您说是吧?”
单箬点头道:“殿下不必介怀,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咱们坐在这儿,也是为了能尽快将泄密之人找出来。”
“那好,那我就跟你们说一段从前与江应谋打交道的经历,”郑憾坐直了身子道,“相信大家应该听说过我郑国的高越城失了又复,复而又失的事情吧?原本高越城已经交换回来了,但岂料当晚晋寒便向高越城发起攻击,高越城抵抗不过,向锦城求援,那时原本我是想亲自前去的,可各位知道我为何没能去成吗?”
裴娴道:“听说是因为殿下身体抱恙?”
“抱恙是真的,但各位知道为何本王会偏偏在那个时候抱恙吗?”
“莫非有人对殿下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郑憾斜瞥了主位上的她一眼,起身踱步道:“怪只怪本王当时疏忽了,以为江应谋到了本王府上多少应该知道收敛,哪曾想到就算那个男人病得奄奄一息了,照样能生出许多害人的主意。当时他说无聊想作画,本王便应允了,为避免他向外传递任何消息,他所作之画本王都一一看过,并没有任何不妥。”
“那殿下是如何中招的呢?”裴娴问道。
“秘密就在那些画里,他料到本王不会留下那些画,会一一烧之,便在作画之时偷偷往里添了一种特殊的花粉,花粉在燃烧时会散发出毒气,从而使本王身体抱恙。”
“竟会是这样的?”裴娴惊讶不已,“那江应谋果真是江应谋,真是什么害人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呢!山主,公主,那江应谋如此地无所不用其极,谁能保证这回泄密的人不是他呢?没准他就是用一种咱们根本察觉不到的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的。”
“当然,我提起这件事并不是说泄露者就是江应谋,”郑憾继续说道,“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提醒在座各位,也顺便提醒提醒无镜公主,江应谋此人诡计多端,留在身边实在是不妥,希望你再三思量。”
“我也觉得不妥!”裴娴随声附和道,“我觉得无论这回泄密的人是不是江应谋,都应该将他逐出灞城!”
“岂能逐出灞城这么便宜了他?理应将他斩杀于阵前,方能消了我心头之恨!”雷洪高声道。
单箬转头望向她:“公主以为呢?”
她脸上没任何表情,目光清冷地看了郑憾一眼,转向了单箬:“单姑姑,您以为眼下咱们是先找出那泄密之人呢还是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