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第四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姐妹再见
“而且人家还不是谁都能见的,听说她是有人养着的,不见外人,只见她的金主或者金主带来的人。”
“她怎么做了这个行当了?”
“她那种心术不正的人不做这个行当,还能做什么?难道您还指望她学得本分些,回安家村做个小村姑吗?我来跟您说一声,是让您有个底儿,万一哪日撞见了,也不奇怪。”
她回身徘徊了两步,抬手吩咐道:“江尘,去套马来。”
“夫人您不会是要去见她吧?静相思那种地方可不是您能去的。”江尘忙道。
“要见她未必得在静相思里。”
城内某间僻静的茶馆里,秋心姗姗来迟。江尘打开门那瞬间,只见一名着鹅黄金泥绸裙,配红宝金项圈的婀娜女子带着一股香气款步地走了进来,定睛一看,还真是秋心,几个月不见,这丫头仿佛长了些个儿,身量比之前挺拔了一些,妆容也较从前精致,像是受过谁指点似的。
见了她,秋心十分淡定从容,微微昂首,嘴角含笑地步至茶桌跟前,屈膝跪下道:“真是意外啊,没想到姐姐会主动来找我,我还以为姐姐早忘了我这个妹妹了。”
稍作打量,她道:“当日夏景生放了你,你竟又回博阳来了?”
秋心莞尔一笑:“我不回博阳,我还能去哪儿呢?安家村吗?呵呵,姐姐都不肯再会那个破村子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收起这副口气吧,秋心,我不是你的客人,你不用这样跟我说话。”她有些厌烦秋心那一派老成口吻,毕竟还不到十五岁,却学得如此地拿腔作势了。
可秋心依旧眉眼含笑:“姐姐怎么不是我的客人?姐姐是向青十二娘付过银子的,那便是客。也只有客人,我才会出来相见,若非客人,我根本就不会见。”
“你想如此,那就随你好了。我问你,当初你进静相思的时候,是有人逼你还是你自愿的?”
“呵呵,有分别吗?”
“你什么意思?”
“当日我被夏景生放了,无路可去,无人可依,甚至连找份像样的活儿都难,唯有这静相思肯收留我,我除了留下,还能怎么样呢?毕竟我还得活命是不是?”秋心嘴角虽挂着笑,但语气却更像是在讽刺她。
“那就是你自甘堕落了?秋心,难道从前爹娘没教过你何为廉耻吗?你如今干些这样的营生,爹娘在九泉之下该如何瞑目?”
“别这样,姐姐,”秋心脸颊上浮着的轻蔑更浓了,一副老秋娘油滑的嘴脸说道,“我知道,如今你风光了,不但嫁了公子,还做了使臣夫人,可谓光耀门楣祖坟升烟了,若爹娘在世必定也以你为荣,我也替你高兴呢!可你也不能因为你尊贵了,麻雀变凤凰了,就看不起你卑贱的妹妹吧?你若嫌我给你丢脸,大不了与我断绝关系,不认我这个妹妹就行了,何必这样地来挖苦讽刺我呢?谁活在这世上又是容易的呢?”
她耸肩冷哼了一声:“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才短短数月未见,你竟练得这副好口才了!秋心,我不是嫌你丢我的脸,而是嫌你丢了炎氏的脸。父亲曾贵为炎氏王族,你怎可如此轻贱自己,为父亲抹黑?”
“炎氏王族?真的吗,姐姐?”秋心以丝绢掩嘴,莺莺燕燕地笑了一阵,“你竟还把这个拿来说,姐姐,我看你真是痴心妄想地发了疯了吧?为了能与公子作配,为了能领兵作乱,你为你自己编造了一个炎氏公主的身份,你居然还一直当真,甚至骗完自己不说,还来骗我,你我当真是炎氏公主吗?咱们的父亲若真是炎氏王室,为何会躲到那破村子里,做一辈子的农夫?哼哼,好了,姐姐,别逗了,咱们能不说这个吗?”
“秋心,我没对你说笑,咱们父亲的确是炎王室的炎凉殿下,至于他为何会隐居在安家村,当中是另有一番缘故的……”
“好了,”秋心收敛起笑容,脸色冷淡了起来,“我实在没功夫听姐姐你瞎编这些事情,我们的父亲是不是炎王室我都没有兴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炎氏已亡,说这些还有何用呢?若姐姐没别的事情,那我也不作陪了,我还忙着呢!”
“你当真还要待在静相思里?”她冷冷问道。
“当然,我视静相思为我的家,青十二娘为我的亲姐姐,我不留在静相思里,我能留在哪儿?”
“你非得赌这么一口气是吗?为了你那点痴心妄想,你差点把自己变成了杀人凶手,这还不够吗?你还要继续如此作践自己,你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你就想在静相思里待上一辈子吗?”
“我的痴心妄想?哼!”秋心目光变得凌厉了起来,恨恨地盯着她,“对,我是痴心妄想了,我不但对公子痴心妄想了,我对你也想得太过简单了!其实最会演戏的那个人是你!当日是谁口口声声跟我说不会喜欢公子,对公子毫无倾慕之意的,还说要拒绝公子的挽留带我去巴蜀国舅舅家,这一切统统都是假的,都是你编造出来阻止我留在公子身边的!”
“事到如今,你依然认为是我阻止了你留在公子身边?”
“不是吗?不是吗?”秋心到底年轻,所以的沉稳淡定也都是平日里跟青十二娘学来的,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脾性,话说到这处,已然是激动得不行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指她大喊道,“不是你吗?你明面上说不爱公子,其实你早就对公子有意了。阮执素说得对,最阴险狠毒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当日在未梁时,你竟舍下我与公子单独回博阳来,但凡是个有良心的姐姐,岂会舍下自己的妹妹?你骂我为了个男人不择手段,你呢?你不更卑鄙?”
她腾地起身,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甩在了秋心的脸上!
一声尖叫,秋心扑下跌倒,捧着被打得滚烫的右脸回过头来喊道:“我说中了你的心思了,是吧?行,你有本事就在这儿打死我,你打死我啊,江夫人!你打死了我,你就能跟爹娘交代是不是?”
“你以为你这副德行还有脸去见你爹娘吗?”她愠色浓浓地盯着秋心说道,“你爹娘若是知道你居然甘愿待在静相思那样的地方,你以为他们会原谅你吗?你一直在问我要良心,你的良心呢,秋心?你的良心在什么地方?你从不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问一问,却只会逼着别人对你交出良心,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自私!行,你既然愿意待在静相思你就待着好了,我不会再来过问,你自己好自为之!”
她拂袖而去,仅留下了满脸紫红的秋心。
侍婢进来将秋心扶起,却被秋心烦躁地甩开了,侍婢道:“心月姑娘,那位江夫人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秋心回头狠瞪了那侍婢一眼:“什么江夫人?她也就是个卑鄙无耻的乡下丫头而已,跟我一样,都是打安家村那个破村子来的,什么江夫人?”
侍婢有些被吓住了,垂头道:“那……咱们还回去不?”
秋心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掀开那侍婢匆匆往外跑了。
回到静相思后,秋心立刻去找青十二娘了。青十二娘正在房间里谱曲,忽见秋心面色通红地奔了进来,好不诧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青姐姐!”秋心在青十二娘的案桌前跪下,双手紧紧地抓着青十二娘的手,眼含泪珠道,“求您救我!”
“到底怎么了?哟?你这小脸儿怎么了?谁打的?”
“我……我姐姐……”秋心垂头伤心道。
“怎么能这样?她为何要打你?”
“她说……她说我给她丢脸了,让她那个使臣夫人没脸面待在博阳了……还说待在静相思这种下作的地方是自取其辱……她让我离开,我不愿意,她就打我了……”秋心呜咽道。
“哼!能有多了不起?她居然敢这么说咱们静相思,她以为她自己是谁呢?”青十二娘将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拍,冷冷道,“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乡下丫头,靠了些手段才攀上江公子,在咱们这些人眼里她也算不得个什么!心月,别哭了,你不用怕,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你怎样!”
“可她说了,一定要我滚回安家村去,不然……不然就要为难静相思……青姐姐,我看我还是收拾东西回去吧……”
“什么?为难静相思?就凭她?想多了吧!”青十二娘不屑道,“她如今是个什么身份?戈国使臣夫人,博阳的小馆什么时候轮到她来管了?再说了,咱们这静相思背后可有人的,也不是谁说动就能动的!”
“要不还是算了吧?”秋心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摇头道,“静相思待我不薄,青姐姐您也待我恩重如山,我实在不想给静相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姐姐虽不可怕,但那江公子却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我只怕他会为了我姐姐而对静相思使阴招,那岂不就害了静相思吗?”
“别担心,心月,江公子是有能耐的,可咱们静相思也不好惹的。我的好妹妹,你放一百个心吧!”青十二娘握着秋心的手宽慰道,“有姐姐,谁敢动你去?你只管练好你的琴,回头上金玉殿上去一展风采,迷死那些王孙显贵呢!”
秋心抬起头,惊讶道:“青姐姐,您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青十二娘笑吟吟道,“你方才出门时,我已得了信儿,后日王上会在金玉殿上大宴宾客,宫里已传下诏令,命你和潇湘馆的醉扇一同入宫献艺。我告诉你,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有些人在我静相思等了一辈子都还等不到这个机会呢!”
秋心忙抽回手,后退两步伏地跪拜道:“多谢青姐姐!若心月日后有了造化,必定不会忘记青姐姐这番大恩!”
青十二娘抬手笑道:“咱们是姐妹,就无需这些大礼了,起来吧!你是个人才,青姐姐我自当另眼相看,能助你谋得好前程,青姐姐我脸上也有光不是?好了,你也别为了你姐姐的事伤心了,好好回房去将曲子练熟,咱们一定要在金玉殿上大放异彩,让全博阳都知道你心月的琴艺和绝色!”
后日金玉殿上那场宫宴,据说是为了庆贺咏姬夫人新孕而准备的,但也有人说最近宫内气氛一直很沉闷,王上稽昌为了增添喜气,这才下令举办一场热闹的宫宴,以弥补上回宴席时的扫兴,所以她和江公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上午,宴会尚未开始之前,她与辛可儿姐妹又一道前往了玉华园内闲逛。辛可儿最近一直孕吐,听说玉华园内供奉的百草神十分灵验,往神龛上诚心地拜一拜就能不再孕吐,虽说她不是特别相信这种说法,但辛可儿非要去,她和辛多儿也只能陪着了。
入了园,三人说说笑笑地往供奉百草神的那栋小楼前走去。快要走到门口时,辛多儿抬头瞧见两个侍臣垂手立侍奉在外,忙道:“姐姐,那神楼里仿佛有人,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辛可儿停下步子,抬头朝前望了两眼,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哪位夫人在里面?”
话音刚落,两个宫婢迈了出来,紧接着,一位华服少妇也趾高气昂地迈了出来,这三人定睛一看,哟?这不是郑国来的华姬夫人吗?这么早就来神楼里拜神了?
她们瞧见这位华姬夫人时,这位华姬夫人也瞄见了她们,这一瞄,原本就有点闷闷不乐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更糟糕了,脸色瞬间就冷淡了下来。
三人很知趣地往路旁退了退,先让这位华姬夫人离开,可没想到这位华姬夫人却立在了她们跟前,又长又冷的双眸傲然地往这三人身边一瞥,问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辛可儿忙答道:“华姬夫人,我们三人今日进宫赴宴,听闻这儿的百草神十分灵验,所以想来拜祭拜祭,仅此而已。”
这位华姬夫人缓缓地昂起下巴,显得愈加地孤傲:“原来是为了这个,也是,好容易进宫一趟,来拜拜这百草之神沾沾神气也是可以的,但你们知道吗?这百草神楼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要是那样的话,宫外那些阿猫阿狗不都能来糟蹋这宝地了吗?”
辛可儿不知这位夫人话里夹着什么话,没敢接。这位夫人又开口了:“别害怕,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晋少夫人你是晋少将军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室,晋少将军又是咱们稽国的有功之臣,你自然有资格入内参拜了,但是你旁边这两位就……”
“华姬夫人,我旁边两位,一位是我公公义子罗拔的妻室,而另一位是戈国使臣夫人江应谋的妻室,想必这两位也是有资格入内参拜的吧?”
“是吗?”这位华姬夫人长睫毛一甩,向一旁的她甩去了一个满带嘲讽和蔑视的白眼,“她会是江应谋明媒正娶的妻室?本夫人怎么没听过呢?本夫人只听说某个曾为江应谋侍婢的处心积虑的女人厚颜无耻地爬上了江应谋的床,害得魏家小姐成了弃妇,如此之人又怎么配进这秋华园的神楼呢?只怕神灵都会生气的。”
辛可儿脸色微变,正要答话时,她偷偷地拽了拽辛可儿的衣袖,出声道:“许久不见,看来夫人偶犯头疾神思不清的毛病还在。”
“你说什么,林蒲心?”这位华姬夫人顿时竖起了那双描得又长又黑的眉毛。
“夫人忘了?当初我夫君尚被金印王郑憾困在王府里时,夫人携金带银地前来拜访我夫君,失手将一只咏姬夫人所赠的玉璧摔碎,偏说是我做的,幸亏我夫君英明神武,断出夫人有偶发头疾神思不清的毛病,一旦发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这才没有蒙冤,难道夫人不记得了?”
“你敢讥讽本夫人?你以为你是戈国派来的使臣的夫人就能如此放肆吗?”
“夫人,”身后宫婢见这位华姬夫人要动怒了,忙劝道:“时辰不早了,您得回去更衣入席了,王上还等着呢!”
“哼!”这位华姬夫人怒瞪了她一眼,重重地甩了甩袖子,扭脸而去。
待这几人走远后,辛可儿松了口大气,问她道:“当真有那事?她居然摔碎了玉璧来冤枉你?”
她搀着辛可儿的胳膊往前走道:“都是好早之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她还在郑国做她的郑梧子公主呢!有一日她忽然来拜会,正巧我家江公子不在,她便手痒惹事儿了。”
“然后呢?”
“然后就被我家江公子一顿呵斥地训走了。”
“呵呵,活该啊!”辛可儿掩嘴笑道,“她一准气大发了吧?唉,咱们今儿也是运气背,不然也撞不上她这倒霉的,她最近心情不好,自然见谁不顺眼就逮谁出气了。”
“她怎么心情不好了?”
“还能为什么?不就为了咏姬夫人那肚子吗?你之前不在博阳所以不知道,当初郑国送来两位公主和亲,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咏姬夫人郑华阴,起初这二人来时,王上多疼她,对咏姬夫人倒不怎么上心,可后来就不一样了,她娇气做作,多跟王上置几回气,王上也不愿理她了,倒总往咏姬夫人那儿去了,这不,多承雨露还是有好处的,咏姬夫人就比她先怀上了,你说她心里能痛快吗?”
她颔首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我只以为她们二人一同入宫,又同是郑国王室之女,应该是齐心联手的,哪儿知道也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啊!”
辛可儿摇头不屑地笑了笑:“在这后宫里,能有不斗的?不斗的就只有屈死的鬼魂了。这就是为何当初戈重看中了我,我父亲死活不让我进宫的缘故,如今想想我父亲真救了我一辈子,若嫁给戈重,我此时已是太夫人,哪儿还有机会在这儿跟你们俩说话呢!”
三人说着进了神楼,上二楼神龛前细心地祈祷了一番,然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