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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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黄粱梦-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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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犀角杯样子虽是仿古的,可犀角却是真的,我留着也无甚用处,给姐姐添妆吧。”
    许楠最是识货,拿了犀角杯细看,果然是仿古的,并非是古物,杯座也是铜渡金的,可光是这么大的两个成了器的犀角就很珍希了,“我前日病了,大夫拿方子配药,只是几钱的犀角粉,倒要一两银子,这两个杯子,磨成了粉也值几百两银子,四妹妹您这礼物,实在是重。*。***”
    “都是自家的姐妹,难不成你们成亲的时候,她要厚此薄彼不成?”许梅笑道,她与许樱关系不算差,但也没好到许樱要送重礼给她的地步,乍见犀角杯她也颇忐忑,可瞧着许樱脸上并无得色,只能想着许樱如今财大气粗,这才出手不凡吧。
    许樱笑了笑,她上一世与这些姐妹素无往来,就算是互相偶尔说几句话,也是她们的金尊玉贵,衬得她卑微寒酸罢了,她拿犀角杯出来,若说没有扬眉吐气替上一世的自己争一口气的成份,她自己都不信,可要说得意不得意,至少没她之前想得那般得意。
    想到这里,许樱倒觉得自己的放不下,自己跟自己较劲,有些可笑。
    “大姐姐这一去,山高水长的,要自己保重才是。”
    许梅心里那些功利的心思,听见许樱的一句话,一下子全熄了,“我如今想想,姐妹们一起在清贞院住着的时候,虽说也有些磕绊,可却真正快活,如今我先走了,你们要好好保重才是。”许梅瞧着姐妹们,许楠的婚事已经定了,来年就要嫁了,许榴和许樱最晚也晚不过后年,接着就是许桔的婚事了,她们四个年龄最近,从小在一起吵吵闹闹长大的,眼见竟要四散了。
    “瞧大姐姐说的,竟像要生离死别一般,你难不成不回娘家,不与姐妹们走动了?”许楠笑道,她心里也明白,山高路远,嫡亲的姐妹自嫁人之后,到老了都没能再见一面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许梅嫁得那么远,这些个亲姐妹,真得是有些能再见,有些再见不到了。
    “是啊,山不转人转,总有再见的一日。”许樱笑道。
    一屋子的人,瞬间感伤了起来。
    许樱翻看着连家送来的礼书,听着外面母亲、伯娘、三婶、五婶、六婶、七婶议论聘礼,鼻子忽然一酸,她以为她全忘了,可见到礼书,许多事全涌上心头了,她上一世不清不白地与人做外室,最怕听人说三书六礼正经亲事,可就是这样,瞧见人送聘礼,迎亲等等还是不敢多看,人就是缺什么盼什么,怕什么来什么,一辈子见不得光,连个正经的妾室都不如,年少得宠时还罢了,人老珠黄,一朝被弃,何等凄凉困苦,最难的时候她甚至都想,当初认命嫁给了那个傻丈夫,莫非也要比现时好些?
    可她如今重活一回,不仅母亲健在,她甚至接到了连家的礼书聘礼,连替弟送聘礼的连成珏,都没能挡住她百感交集,想要痛哭一场的心思。
    连家……那个素来瞧不起她,连她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所在,竟然三媒六聘的娶她进门堂堂正正的做奶奶,她许樱……竟抬头做人了?重活了她这一辈子只有这个时候最觉得像是一场梦,可外面的人,手里的礼书,都是真的。
    “姑娘。”麦穗叫了她一声,“姑娘说要让丝兰替姑娘熬的茴香茶,熬好了。”
    许樱上一世就是寒凉之体,到了冬天容易胃疼,麻丫最会熬茴香茶、红糖姜茶之类的,这一世果然也是如此。
    许樱抿了一口,“嗯,做得好,以后天天让她熬茶。”
    “是。”麦穗自是注意到了许樱对丝兰的不同,可却百思不得其解,丝兰这个小姑娘,长得不出奇不说罢,为人除了老实实在是挑不出什么优点了,连看眉眼高低都比旁人慢些,若非会熬茶,简直一无是处。
    可她早学会了不要问自己家的姑娘是什么心思,到最后姑娘总对的就是了。
    “让你瑞春姐姐来一趟。”许樱道,不管上一世瑞春如何,这一世瑞春见机极快,替她办事妥贴,为人虽重利,却也忠心,许樱想着,该替她安排个好去处了。
    瑞春听说麦穗的召唤来了,心里大约也知道许樱为什么找她,她如今也十七、八了,年龄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要说做陪嫁丫鬟有些过了年龄,许樱早说过要替她安排个好去处,大约就是今日了。
    “奴婢给姑娘请安。”
    许樱点了点头,“起来吧。”她将礼书放置到了一旁,“你跟着我也有几年了,要说你是太太身边的人,我叫你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姑娘您过谦了。”
    唐氏当初是为什么把瑞春送给许樱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许樱和唐氏关系不好,更是人尽皆知的事,两人也不再没客套这些事。
    “我今个儿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日后可有何打算?”
    “奴婢自然是要跟着姑娘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了。”
    “若是我让你出去嫁人呢?”
    瑞春跪了下来,“奴婢自是听从姑娘安排。”
    许樱点了点头,瑞春这人,实在是识实务懂进退,当着聪明人从不说糊涂话,眼下屋里只有她、瑞春和麦穗,瑞春更是丝毫不做伪,若是出身好些,以瑞春的人品才貌,将来未必会差了,“你回去问问你爹娘吧,只说我要嫁人了,怕是不会带你做陪嫁,他们若是与你有些安排,只管来找我就是了。”
    瑞春磕了个头,“回姑娘的话,我爹娘都是见识短浅的,怕也没什么为儿女着想的心思,奴婢既跟了姑娘一回,也只有厚着脸皮求姑娘给奴婢选个姻缘,那怕是嫁瘸子聋子,奴婢也心甘情愿。”
    许樱笑笑,瑞春怕是知道她不会替她寻瘸子聋子才这么说的吧,她这样的聪明人,实在是不多,“好吧,隆昌顺自有年长未成亲的管事等等,我让百合替你打听一下,挑个人品好的就是了。”
    “奴婢谢姑娘。”瑞春抬起头,她熬了这些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麦穗见瑞春磕了个头走了,颇有些感慨,“姑娘您……”真忘了瑞春两面三刀,暗地里替太太做眼线的事了?可她跟瑞春这些年确实处得不差,瑞春好,她也是高兴的。
    “这人啊,没有十全十美的,也没有谁打一开始就要掏心掏肺的对谁好,瑞春她虽有私心,可人却是好的。”许樱道,她又对麦穗说,“你若是喜欢谁,千万跟我说,莫要暗地里……”
    “姑娘,您把奴婢看成是什么人了?”麦穗笑道,“奴婢只盼着跟着姑娘一辈子,任凭姑娘支使。”
    “这世道,无论是男女、主仆、亲友,谁都别说谁一辈子对谁好或坏,说了神仙就记住了,可这世上的人多数做不到,只替自己白造业债罢了。”许樱笑道。
    “姑娘您这话……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是好事。”许樱点了点头,这世上的人,活得太聪明不好,她活了两辈子,才悟出了这个道理,可悟出了归悟出了,她却自知做不到,不把事情想通了,想透了,想到自己都嫌弃自己了,她连觉都睡不好。
    连成珏送完大礼在许家的这一夜,是真正的睡不好,十弟看上许家的四姑娘了,这件事他多少知道一些,他没想到的是十弟竟跟家里的长辈提了,长辈们也准了,全然不顾全山东的人都知道许二奶奶和二叔之间的那点子事。
    他知道一是为了许四姑娘是官家千金,虽说失了父,却也有为官的叔叔、舅舅,嫁到商贾之家也是下嫁。二是为了许四姑娘能聚财,朝廷不许官员经商,可没说不许官家的太太经营自己的嫁妆。连家这样的人家怕也是没想过要让连成璧做一辈子的官,估计跟许多名门望族一般,得了功名,做一两任的官,就回乡享清福了,连成璧虽聪明与商贾之道却是个大外行,娶个能聚财的太太,更是大好事;三就是为了牵制住二叔连俊青,让他尊着祖训最后能将手里的产业交还给大房。
    这种种的好处,连家长辈怎能不动心呢?商人重利,那些个流言蜚语又算是什么呢?
    可他又算什么……连成珏手握成拳重重地打在床上,他又算是什么?人人都称他是连九爷,可他在祖谱上却连个名字都没有,不主不仆不清不白明不正言不顺,他又算什么?




☆、89喜丧

    许梅的花轿离家时;许樱正在屋子里绣嫁妆,百子千孙衣、龙凤呈祥被、鸳鸯戏水床帐,若非定亲的时日尚短,而两家的儿女年龄已然够大;杨氏怕是要连成亲时的嫁衣都要许樱自己绣;对这桩婚事;杨氏比许樱要重视许多。
    “你大姐姐的嫁妆是三十六抬;颇有几样不凡之物;可连家毕间是大富之家;你的嫁妆若简薄了,怕要让人笑话。”杨氏翻看着手里的嫁妆单子,颇有些为难。
    “许家是官家,我又是失父的,嫁妆多了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人家还以为我父是个贪官呢。”许樱笑道,其实人人都知道许二奶奶有钱,人人也知道许二奶奶只有许樱这一个亲生的女儿,却还有一个妾生的儿子,光是许家,就不知有多少人在盘算着杨氏会不会倾囊而出嫁女儿,给儿子留一个空壳子。
    “娘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爹也……”杨氏说到一半停住了,她现在已然当许元辉是儿子,可是内外终究有别,“你爹自你刚生下来就说,他女儿定要嫁得风风光光的。”
    “娘您又在杞人忧天了,我如今嫁到连家,夫君又是个秀才,说不定我嫁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举人,还有什么不风光的。”许樱放下针线笑道,“再说了,二姐姐、三姐姐还没嫁呢,哪里轮得上娘替我忧心。”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别的不说,那个连成珏我就觉得有几分的不靠谱。”
    “哦?”许樱倒觉得这事稀奇了,连成珏素来会装相,只要是认识他的人,没有不说他好的,母亲与连成珏不过匆匆几面之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倒比几十岁的人还老练圆滑,那一双眼睛也太活泛了。”杨氏道,“庶子如此,不是好事。”
    当初有娘在,也许她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走进连成珏织成的陷井吧,许樱叹了口气,当初她怎么就被骗得那么轻易呢?想想这桩婚事,是不是连家也有人对连成珏起了戒心呢?
    “樱丫头,你真打算把瑞春打发出门子?“
    “娘还有别的心思?“
    “你身边没用合用的媳妇子,瑞春那丫头虽说心计略深沉些,在连家未必不是你的帮手,有些事丫鬟们还是没有媳妇子用得趁手。”许樱身边岂止是缺合用的媳妇子,梁嬷嬷带了许元辉多年,早就跟许樱疏远了,四个陪嫁丫鬟,麦穗姿色平平心眼也少,另外三个都是新添的,对许樱能有多忠心?
    说起来还是因为原来订宁的是杨家,杨老太太和陆氏身边都没多少人伺候,许樱一个新媳妇前护后拥的不好看,所以没能从小就买陪嫁丫鬟预备□着,再加上杨家人少事少又是舅家,杨氏也没有多防备,可如今许樱定给了连家,连家的情形要比杨氏复杂何止十倍。
    “娘,我还是那句话,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女儿靠自己就是了。”说到底许樱并不是十分的信瑞春,她这人太聪明了,真要到紧要关头,瑞春头一宗事绝对是自保,而非护主,有这样一个人有的时候反而会添乱。
    “连家家大业大,哪能只靠自己。”杨氏道,“你啊,还是小。”她边说边摇头,“我当初若能多想想,多带几个自己贴身的人,也不至于后来捉襟见肘了。”
    “娘,您说得这些都是后话,也许碧桃、翠菊、绿萝、丝兰都是可□的呢?”
    “提起这四个人我又要说你,头三个也就罢了,丝兰那丫头如何能拿得出手?你偏要留下她。”
    “我瞧着她老实。”许樱道。
    “你啊。”杨氏摇了摇头,她也知道,有的时候老实人要比那些会办事的机灵人合用得多。
    母女俩个说着话,麦穗进来通报,“二奶奶,四姑娘,六奶奶来了。”
    杨氏站了起来,领着许樱迎了出去,只见梅氏春风满面,脸上带着喜欢,显是有什么好事,寒暄过后,杨氏与梅氏相携进了屋,“我这里你有日子没来了吧?乱得很。”
    “二嫂的屋子从来都是清清爽爽的,若这也是乱,我竟不知什么是整齐了。”梅氏笑道。
    丫鬟端来了茶,许樱亲自送到梅氏跟前,梅氏握了她的手,“在绣嫁妆呢?”
    “只是拿小件的练手,说来也是我太纵宠她了,舍不得她劳累,如今倒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动手。”
    “活计虽多,总要慢慢做。”梅氏笑道,“我从八岁起就被拘着练着绣嫁妆,想一想怪没意思的。”
    “看着那些个活计,我倒恨不得从她八岁起就拘着她。”杨氏笑道,寡妇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女,难免纵宠些,她嘴上这么说,瞧着许樱的眼神却满满的都是疼爱。
    梅氏笑了笑,“我这回来是给二嫂说个准信儿的,京里来了信,说是户部已经把六爷的名字报了上去,依旧是进翰林院,刘首辅还记得六爷文章写得好呢。”
    杨氏立时就笑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还要谢陆大人从中引荐才是。”梅氏笑道,“所谓是亲三分向,陆大人颇出了些力,只是……”
    “只是什么?”杨氏道。
    “只是谢礼上……”梅氏有些不好意思,“公公已然给我们拿了三千两的打点银子,本不该再开口,听闻刘首辅喜欢董其昌的书画,我娘家兄弟托人寻到了一幅,那人竟狮子大开口,非三千两银子不卖……因此有些为难……”
    杨氏看了许樱一眼,许樱笑了笑,“侄女早就有言在先,六叔起复无论花多少银子,自有我们母女托底,六叔好,日后侄女才能好,这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六婶不必为难。”许樱是知道梅氏的性子的,如果不是实在为难,她是不会开这个口的,梅氏夫妻本来就没什么家底,靠着许家给银子过活,先前她给了梅氏一千两、老爷给了三千两,十有□花在陆家、户部上了,要说剩八成也剩不下多少,而许国定手里有多少银子许樱心里也有数,三千两已然是许家能出的银子的大半了,梅家为许昭龄起复的事出了力,再让他们家出那么多银子,显然不合适。
    “是啊,这本是自家的事,一家人怎能说两家话。”杨氏道,“樱丫头,去取银子给你六婶。”
    “是。”许樱回了屋,打了个掀开床下的暗阁,拿腰上的钥匙开了锁,拿出三千两的银票,想了想又拿出一对田黄石出来。
    许樱把银票交给了梅氏,又将装着田黄石的锦盒打开,“这对石头是我无意中得的,与我没有什么用,爱书画者多半也爱金石,六婶拿去吧。”刘首辅纵横大齐朝二十年,与他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送他这样的人礼物,黄金白银不及人家的心头所好。
    梅氏是识货的,瞧见这对田黄石眼睛就是一亮,“若是早瞧见这对石头,我还求人搜罗什么书画。”刘首辅是许昭龄那一科的主考,学生孝敬老师,乃是天经地义,她又把石头推了回去,“只是那画我哥哥已然定了下来,再拿你这对石头就有些不妥了。”
    “六婶,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这石头在我手里也是白放着,到六叔手里,却是能做大事的。”
    “樱丫头,不是六婶说你,连家是豪门巨富,你嫁妆里没有一两样能拿得出手的奇珍可不成,这田黄石品相难得,正好能充做嫁妆。”梅氏坚决不收,先前一千两加上如今的三千两,一共四千两的银子,这么大的人情她还不知道怎么还呢,怎么肯再收田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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