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只希望在他最后的时刻里,见到墨墨,把这军队和万千战士的性命交到他手上,无论如何天朝即便是要战败,也要败的有尊严,有骨气!
用力的咳着,胸口的毒伤溃烂,让他的身体已经快要到了强弩之末,副将也是跟了他多年的侍从黑奴,这些天眼睛就没脱离过红色,此刻见他又咳成这副模样,又急得不行了,“殿下,小的立即去请军医过来!”
“黑奴,不用了,那些军医救,救不了我的命,你,你听着,立即到后方去等着,再有几天,估计墨墨就要到了,我怕其他的人不识得他,你亲自去接他,我才放心!”司徒伊强喘一口气,才总算把话全说完,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咳嗽,胸口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但内脏却在他每一次咳嗽中都仿佛要咳出体外。
“奴才不去,要是奴才去了,殿下您有个什么——,您要让奴才怎么活啊!”黑奴魁梧的身形‘扑通’一声便跪到了司徒伊的面前,殿下眼前这般情形,军医们都说随时可能会过去的,这个时候,他身为殿下的贴身侍从,他怎么可能离开?
“黑奴,你又要不听我的话了?你都跟了我多少年了,怎么,怎么还是这个性子?你,你要气死我吗?”司徒伊一急,眼看又要巨咳了,黑奴连忙用力的磕头,“殿下,您别生气,奴才这就听话,这就去,您别急!”
“那还,呆着干什么?还,还不去?”司徒伊立即大声的吼,吼完就觉得胸口疼痛不已,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痛晕过去。
黑奴知道再待下去,真的会把司徒伊给气的不清,连忙快速的退了出去,终究是不放心的吩咐好几个忠心的侍从兵,又召了好些个军医,日夜守在司徒伊房门口后,这才执行司徒伊的命令,出了军营,骑马往后防线而去了,一边骑一边落泪,他这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三天时间,生怕殿下等不到他回来!
而云舒和墨墨却比任何人想象中的来的还要快,就在黑奴骑了一夜的马,终于赶到后防城郭的时候,云舒和墨墨的白马神驹也已经到了后防线,若非云舒勒停雪驹,两方差点错过。
“咦,你不是司徒叔叔身边的黑奴吗?你怎么在这里?”墨墨起先还没注意到黑奴,若非云舒勒停马儿,他还真不会认出黑奴呢,又见他满面泪水,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以为他赶来晚了,立即失声道:“司徒叔叔他已经?”
而黑奴却在听到他的声音和看到他的人后,立即从马背上跌到地上,不顾疼痛,又是想笑,又是想哭的跪到墨墨他们的马前,“墨主子,您终于来了,殿下,他,殿下他快要不行了!呜……殿下他让奴才来接您,这,这是虎符,快,您快,快去见见殿下最后一面!啊——”
似乎所有的压抑都找到了发泄的渠道,黑奴趴倒在地上就开始大哭了起来,那粗嘎的哭声,哀嚎般的低叫,都是属于男儿的眼泪和哭泣的方式,听的墨墨更是着急,虎符一入手,立即恨不得飞过去,云舒又如何会体会不出他的急切呢,是以,在他从黑奴手里接过象征通行无阻和兵权的虎符后,立即重新扬马奔驰而去。
而在地上哭了好一会的黑奴,此时才稍稍感觉好一些的再度爬上自己的马,往来路回驰而去,墨主子来了,殿下是不是就有救了,当年冯相吐血之事,满朝皆知,宫中太医几次会诊,都束手无策,便是当年年仅十岁的墨主子,把冯相的命从阎罗王那里抢了回来,如今墨主子既然来了,是不是他家殿下的命,也能保护住了?
越是如此想,黑奴就越恨不得立即能回到司徒伊身边去看着才好!
而墨墨和云舒身下的马不愧是神驹,普通马儿要奔驰一夜时间的路程,它不过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就已经到了。
来往兵丁只看得到白影一闪,根本阻挡都来不及,就已经任由着那清脆的蹄子声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了,等到反应过来要举矛追击之时,墨墨和云舒已经到了城门之下了,虎符一亮,顿时城门便快速的开了,没等全部开完,雪驹已经神骏的穿过那一道门缝,进入了内城。
“太子殿下在哪里?”下得马来,墨墨立即抓住一个小兵问道。
“墨墨,冷静些,还来得及!”云舒见墨墨脸色有些难看,那小兵也被他的一抓吓的不轻,不由皱了皱眉头的抚上他的手,就这轻轻一下,墨墨立即镇定了几分,也松开了那揪着小兵衣服的手,试图放松的微笑了一下,“云舒,是我太紧张了,我担心自己来的太晚,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子健干爹的那种痛和遗憾,我,我不想体会另一次!”
没能见到冯子健的最后一面,隔了两年,在墨墨的心里依旧是一种说不出的痛和难过!
云舒轻轻的牵住他的手,摸了摸他被风吹乱的头发,“镇定些,我保证,这种遗憾不会再一次发生在你身上,走吧,去看看司徒太子,有我在,放心!”
“云舒!”虽然被他当孩子般的安慰着,但是此时的墨墨却没有觉得难过,只觉得温暖,任由着他牵着他,不用任何人带路的往前走去,而守在道边的兵士,在看到挂在墨墨左手手腕上的虎符,和两人俊美无俦的容颜后,早就忘记了阻拦,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从面前走过!
药味沉重的房前,重兵把守着,军医和侍从们焦急的进进出出,眼尖的几个军医看到墨墨后,立即跪了过来,狂喜的叫道,“墨主子来啦!”
“啊——,真的是墨主子,墨主子,您来了,殿下就有救了啊,老臣等没用啊!”听到叫唤,有几个人慌乱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见到墨墨也开始痛哭涕零了起来,墨墨认出他们中有几个正是当年给冯子健看过病的老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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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对抗天地 第三十一章 谈笑间起死回生
便也急着看司徒伊的情形,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你们都起来吧!”就反抓着云舒的手跨进了那药味深重的房间!
司徒伊也听到了众人的那声惊喜呼喊,若非身体已无力从床榻上起来,他早就想要挣扎着下地,去向门口了,而此刻他也不曾放弃过努力的想要坐起身子,不想让墨墨看到他如此狼狈无力的情景,然而这不争气的身体却早已经不太听他使唤了。
墨墨跨进门,就看到那消瘦的不成人形的枯槁之人,怎么也不相信这便是两年前,英姿飒爽的司徒伊,不过两年,他的两鬓竟然添了许多的华发,面容更是憔悴中添着沧桑,如今因为伤和毒的折磨,更是嘴唇泛紫,印堂发黑,真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看的墨墨心酸不已,立即放开云舒的手,一个箭步,就到了床边,把司徒伊的身子扶住,口中心疼之声已然唤出,“司徒叔叔——,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墨墨,你来了,来得真快,我昨天刚收到你干爹的飞鸽传书呢,本来还以为见不上你了,不是告诉澹台云风那家伙,不要告诉你我病了吗?他都答应的我好好的,结,结果居然也会不守信用,不,不过,你能来,我真是高兴!”
司徒伊微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为见到墨墨而感到高兴,在失去了北瑶光的这些年里,他想念过,他痛苦过,直到墨墨七年前出现在冯子健府里之后,他的想念总算有了寄托。
世人都道皇家之人必无情,却不知,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哪里会比普通人少几分情感吗?
北瑶光的不能属于他,在他这些年的日子里,也都是一道深刻的情伤,他虽贵为王爷,也早早的有了妻子,可是真正爱上一个女人,却还是从见到北瑶光开始的,从他的二哥司徒玄死后,北瑶光一家人离开了侠客城,行踪成迷之后,他没有一日曾忘却过,只是不再提起,放进了内心深处而已,这些年午夜梦回,又几曾好过过?若是时光能倒回,他情愿这一辈子不曾见过北瑶光,也许他的人生也不会过的如此之痛苦。
墨墨当年的到来,在他沉静已久的心里,又像是扔进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之浪,看到墨墨,他才意识到,他爱的那个女人并未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她只是在另外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安静幸福的生活着,曾经自己也好,二哥也好,给她造成过的困扰和痛苦,也许她早已不再想起,但是他却没有忘记二哥临死前的那声嘱咐,嘱咐他要好好的保护北瑶光!
北瑶光已经有了那个叫如墨的男子守护,再也不需要自己了,那么他所能保护的就只有墨墨这个北瑶光的孩子了,所以在那几年里,他不断的对他好,跑宰相府跑的比自己的王府还要勤快,但是墨墨却一直对他冷淡和客气着的,并不像对待冯子健那般亲近,这让他的心里也不止一次的受到打击,直到两年前,冯子健死了,他千里得知那消息后,奔丧去了侠客城,在那里见到了三天后,不知从何处回来养伤的墨墨。
犹记得那年那日相拥着的热泪,那一天,墨墨第一次开口唤了他一声‘司徒叔叔’。
现在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成长的比他都要高挑英挺了,而他也终于快要走了,在他即将弥留之际,还能见到他风尘仆仆的赶来他的身边,自己这一生无子,有他来给自己送终,也总算死得瞑目了!
“司徒叔叔,你不要瞎说,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墨墨紧紧的抿着唇,把司徒伊的身子放平到床上,就开始揭他身上盖着的被子。
而此时那些军医和侍从,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进了屋子,跪在门边了!
那被子一揭开,墨墨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浑身颤抖着,云舒越过他的身子,也已经看清了被子下司徒伊的情况,不由立即拍了拍墨墨的肩,“墨墨,你让开,让我来吧!”
“云舒,我,我不会放过把司徒叔叔伤害成这个样子的人的!我不会的!”墨墨咬了咬下唇,转头看着云舒,眼眶已经隐隐泛红了。
云舒轻轻抱了抱他,抚摸了一下他的背,“不要难过,有我在呢,他不会有事的,帮我把人都带出去,好吗?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云舒,拜托了!”墨墨看着云舒,眼里全是希冀和请求,云舒点了点头,“傻孩子,不相信我吗?”
“我信,这个世界上我最信的人就是你了!”墨墨立即用力的摇头,红着眼睛,看向门边跪着的众人,“全部退出这间房,这个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杀无赦!”
“是,墨主子!”虽然不知道那个和墨主子一起来的男子是谁,不过那不输帝王的尊贵之气,和胜过皓月的明朗之光,让他们光是看到他的身影,就已经相信他的能力不容置疑了,把门关好,然后所有的兵丁都踏着整齐的步伐,退出这个院落。
“墨墨,这位公子是?”司徒伊虽然是个平凡的人类,但是他却一眼就看出了云舒的不平凡。
墨墨连忙转头重新看向司徒伊,“司徒叔叔,他是云舒,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放心,有我和云舒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傻墨墨,叔叔不是怕死,你们尽力便好,我这毒上中的日子已久,军医们已经尽了全力在拖延我的命了,之所以一直还苟延残喘,便是不甘心把这大好的江山,数以万计的士兵的性命交付到敌人手上,现在你来了,身边又有云舒公子这般仙人般的人,我就算死了,也是安心的,外面那些人都是我的心腹,有他们在,我死后,你执掌大军,绝对不会有人敢有异议,墨墨,本是叔叔该对你好,该照顾你的,临了,却还把这么重的担子压给你,叔叔,对不住你!”
司徒伊握住墨墨的手,眼里尽是放心,又带着惭愧。
“司徒叔叔,你不要这样说,我才不会接你的重任,这是天朝的军队,这是身为太子的叔叔你的军队,一定要由叔叔你亲自率领,所以我们等你好起来,等你好起来亲自指挥他们,骁勇善战,名扬宇内的常胜王司徒伊,才不会死在病床上的,要死,也要战死在沙场上才光荣!”墨墨却铿锵有声的回绝他道。
这回答之声,让司徒伊也红好眼,热了心,“好!叔叔答应你,一定挺到最后一刻,若是实在挺不过,墨墨你——”
“不会的,有我和云舒在呢,没有如果!”墨墨立即站了起来,别过头去,把位置让给了身后的云舒。
云舒带着淡淡的笑走了过来,轻轻地在床边坐下,“司徒太子,在下要把你身上的绷带给拆开,再决定要怎么治疗,可能会很痛,请你忍耐一二!”
“有劳云舒公子了,在下此时一身脏污,真是惭愧!”
司徒伊面有愧色的对着云舒道,面前这人气质高洁如空山灵雨,风雅俊秀若月下翠竹,别说自己这般模样,就是他往昔风采最盛的时候,隆重装扮后站在这人面前,都会有自惭形秽的感觉,更何况此时的自己,胸口的毒伤,已经深度溃烂,绷带之上都是黑色的污血,恶臭之味是再多的药味,也遮掩不下去的,叫司徒伊如何不惭愧?
“司徒太子无需客气,你是墨墨敬重的长辈,便也算不得外人,何况这一身伤是保家卫国的勋章,云舒钦佩司徒太子都来不及,如何会嫌脏污,太子说这番话,倒是让云舒反而惭愧不已了!”
云舒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动手解开那绷带,因为缠绕的时间太久,或者是伤口溃烂的太严重,那些绷带都已经紧紧的黏附在了皮肉里面,云舒一手托住司徒伊瘦削的背部,一手毫不留情的把那些绷带,以及黏附着的烂肉,统统从他身上剥离了开来,而在这期间,司徒伊痛的额头都是冷汗,几度欲晕阙过去,都在看到墨墨焦急的面孔时,而硬生生的挺了下来,舌尖早就咬的没感觉的时候,云舒也终于把那些绷带都拆了下来。
拆下来后,那胸口的模样更让墨墨心惊,心口处的地方,都已经快要烂出一个大洞来了,皮肤都已经溃烂成黑紫色,还不断的渗出同样黑紫的血水,肋骨更是清晰可见,若非绝佳的意志力,有几个人到这般境地还能活着的?
云舒见到这样的伤也蹙起了眉头,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了,回头看了看墨墨几乎要哭出来的眼,心中叹了一口气,少不得逆天一回,也要把这司徒伊的命给救回来再说!
“墨墨,你赶紧去把马上我们的包袱拿来,里面有冰晶露,另外让人立即送几盆干净的热水进来,还有我要烈酒、尖刀,和烛火!”云舒淡定从容的吩咐道。
墨墨立即点头,“好,我马上就去!”然后就飞快的出了门,只听到他高声的吩咐声。
“司徒太子,你把这个丹药吞进去,会为你保住心脉和元气,不过疼痛是免不了了,你需自己咬牙熬过,若是熬过,你的性命便保住了,若是熬不过,云舒纵是天仙降世也无力回天了,您明白吗?”
“多谢云舒公子了,我知你是为了墨墨那孩子不伤心,才尽力想要救我的命,我也不想让他伤心,更不想让他背负不该他背的责任,所以您放心,再多的痛苦,我也会熬过来的,我还要重回战场,报南杀的这一剑之仇呢!”
司徒伊一边咬牙说完,一边张口含下云舒递来的那颗黑色的小丹丸,云舒在听到他口中吐出‘南杀’两字时,也微微蹙了蹙眉头,而此时,墨墨和端着热水的两个军医,已经回到了房中。
云舒要的东西,一一被摆放到床边的凳子上,墨墨连忙把包袱里仅剩的几瓶冰晶露都拿了出来,另一边没忘了挥手对那些送东西进来的军医道,“你们退下吧!”
“是!”军医们虽然想说什么,但是在看到墨墨的僵硬的脸色时,最终什么也没说的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