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堂!”知州大人断喝一声,袖子一甩,便径直往后堂去了。在那后堂,便见得一个莫约五十许青帽精神矍铄的老汉,正自吃茶,见了那知州大人,忙起身见礼。
周知州笑道:“那厮已然被抄没了家产,远远的充军了,老爹可曾满意?”
那老汉笑道:“大人断案,自是公允。小的谢过大人,日后大人高升,小的先与大人一些程仪,日后自还相谢!”
两人又客套一番,那周知州方道:“那郑屠可与经略使大人有些交往?”
老汉笑道:“大人做事,小的岂能多嘴多舌?那郑屠倒也去过府上几次,夫人也曾赏过一些钱物,具体如何,岂是我等能知晓的?”
周知州点头沉吟。便听得那老汉道:“前些时日,我家大人也曾言:官家欲在海州开办海司。此等言语我一个做下人的,本该回避,只是我家大人不曾避讳得老汉。”
周知州大喜道:“正见得经略使大人对老爹的看重,由此,谢过老爹!”说着便拱一拱手。
那老汉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那老汉便要告辞,周知州又捧出一个包裹,递与老汉道:“些许小礼,送与老爹买些果子吃吧!”
老汉点头而笑,接过来后方这才告辞出门。那老汉出门,却不望经略府上去,只在那街道拐角处,行了不远一个酒楼里,小二迎了上去,道:“祝老爹,郑大官人在楼上候着,特吩咐小人再次迎着老爹。”
老汉点头而笑,随着小二径往楼上一个清静的阁子里,刚进的门去,便听得有人大笑道:“祝老爹快请!”一面说,一面迎了上来,又吩咐道:“小二,但有好酒好菜,只管上来!”
第十二章 人云陡地起风云
第十二章人云陡地起风云
次日,状元桥。【阅】
“败了,金钱豹子头王彪败了!”
“岂止是败,这次知州大人判得狠了,直接充军定州!”
“定州?定州却在何处?”
“嘿嘿,不知晓吧,方才听那在茶肆吃茶的方老爹说,定州乃是我大宋与辽人要害之地,想那金钱豹子头王彪充军至此,只怕多半性命难保,可怜!”
“呸,甚么金钱豹子头,平日里也吃他欺辱,恁地要收些安置钱,说是但凡报出他的名号,就可保平安无事,这倒好,自身倒成了个贼配军!白白使我把了那些银钱与他,亏心死俺了!”
“那以后这状元桥的铺子,倒要听谁的安排?”
“自然是坐地虎李响了!那厮自是得了好处,这王彪一去,他便正好补上!”
“此言差矣,那坐地虎纵然有些手段,然郑大官人又岂是好相与的?今日这般布局,却不是郑大官人暗中使劲?看看王彪便知。不使出手段便罢,一旦出手,恁地是雷霆手段,生生的要置人于死地,那坐地虎李响又算得甚么?”
“听闻那郑大官人武艺不凡,坐地虎李响已经见识过了,因此在处置金钱豹子头王彪时,不得不尽心助郑大官人成事!”
“却是胡说,若是武艺高超,岂能让那鲁提辖三拳打倒?险些丧了性命?”
“恁地时,你却不知,早有郑大官人府上的王小哥传出话来,也是郑大官人倒运,那日郑大官人害了个头热脑涨的毛病?不然那鲁提辖岂能是他对手?”
“也罢,如今且不知谁来看顾这状元桥!”
……
状元桥自是一片惶然与期望同在。金钱豹子头王彪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眼见的肥肉到手,横加感谢,重重盘剥,又要加收那铺子的安置钱,说白了,也便是那保护费。且不知肉铺,但凡这状元桥的铺子,一个不落,只是收了钱财到也罢了,但那些泼皮无赖依旧勒索敲诈,有些还是那王彪纵使,那些店主人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没奈何,形势逼人。如今这金钱豹子头王彪败了,却不知这里又要来个甚么人物,众人期待中又带着惶恐不安。
这日,郑屠府上。
惠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正与蕊娘说话,做些针线刺绣的活儿,却不想,一针扎在了手上,忍不住叫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将手指头放在嘴里吮了几下。
“姐姐心思不在这罢!”蕊娘看着惠娘摇头直笑。惠娘对那厮的心意变化,蕊娘自是瞧在眼里,放在心中。先前还与自身每次言语中提及郑屠,尚称“那厮”,如今却是“官人”叫的顺畅,
惠娘欲要分辨,却见蕊娘眉眼带笑,不由恍然而悟,自身虽不曾对郑屠柔情蜜意一般的,但是眉眼之间,只怕早就将心意流露出来,这蕊娘明白也是道理。不由叹了一口气,也不掩饰叹道:“这日,官人外出,便还没有回转,我也打发了小厮去看看,倒是那小厮回了我说,状元桥那带闹翻了天了。却不知官人如今又是如何处置此事。放心不下罢了!”
蕊娘抿着嘴儿笑了笑,然后看着惠娘笑道:“姐姐是个局中人,看不清形势倒也情有可原。妹妹却瞧的分明。这些时日,那厮虽是外出闲逛,却也不是无所事事。听闻姐姐时常说话,便可知,那厮也有些心计,此事他定然有些主意。若是真要莽撞的闹将起来,还用等到今日?说不得,早就闹腾起来,还哪能容许王彪那厮这般逍遥快活了这些时日?姐姐只管宽心就是!”
惠娘摇摇头,愣愣神,又拿起那刺绣的活儿,刚刚下针,不妨又刺着了指头,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蕊娘忙将她的针线簸箩抢了过来,摇头笑道:“姐姐还是歇息片刻罢了。如此心神不宁,扎上了手指头事小,若是那厮怪罪,还要带我受累呢,又不知那厮如今对姐姐情厚意重!谁个瞧不出?”
“你个嚼舌根的,只拿话来编排我,恁地这酸味深浓?怕是打翻了哪家的醋坛子了。”
“姐姐——如何便说道妹妹身上来,我——我对那厮的心思,你又不是不明了,如今虽也感念那厮不曾难为与我,却万万不是姐姐想的这般?”
“我想的哪般?”
“便是那般!”
“嘻嘻,你的脸儿还红了?若是我说,官人倒是照顾你,那好吃的物件,也依了你的字,唤做菲肠,若是出了名头,你岂不也是流芳千古?”
正说话间,便听得绿珠在前堂的声音道:“大官人回来了!”
郑屠正惦着肚子有些熏熏的回到了府上,绿珠忙上前替郑屠拿了搭在手上的轻纱的披件,一面让郑屠在前厅里坐下,端上热茶,又捏起一把扇子替满头是汗的郑屠打扇。
“好绿珠,这般的乖巧,回头向你大娘讨了你过来,专程儿替我打扇!”郑屠躺在靠椅上,满意的点着头,又打出一个酒嗝。
绿珠不由一颤,那拿扇子的手抖了一下,差点了将扇子都跌了,低低切切的颤声道:“大官人,奴家福薄,能这般伺候大官人,便是奴家的福分,哪还敢又非分之想。”
郑屠也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说个笑话儿罢了,便是你肯时,你家大娘也不肯,便是你家大娘肯时,俺也不肯,你这般年纪,岂不是让那辣手摧花?若是再长得几年,倒也是个标致的小娘模样。”
绿珠不由娇嗔道:“老爹说得甚么话呢,绿珠也不小了,如今过完年便是十六。前些日子,俺爹还说要来府上求求老爹,情愿与老爹赎回的银子,打发奴家回去,说是要相一门亲事!”
“哦,还有此事?恁地俺不知晓?”郑屠不由诧异起来,微微抬头看了看绿珠。
绿珠低垂了头低声道:“还未与大娘说起。”
“唉!”郑屠叹气道,“你还年幼,便要出嫁么?这却不是个好法子,怎生得还要长几年才好啊。”
绿珠眼圈儿也红了,对着郑屠哽咽道:“老爹怜惜奴家,自是奴的福分,如今奴也不敢奢求,只得在府上在服侍大娘几年便心满意足了!”
郑屠点头笑道:“这个你且放心,若是我不许,想必你家父母也不会强行带你走。也罢,俺便留你个三五年再说吧!”
两人正说话,便听得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道:“留谁个三五年?”进来的便是惠娘并蕊娘二人,身后跟着蕊娘的丫头绿钏。恰巧惠娘听了后面的一句话,忍不住就叫出来。
惠娘径直走到郑屠身边,郑屠也起身坐起,待惠娘施礼过后,便不由道:“你等如何也来了?”
惠娘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在他身边坐了,蕊娘自坐在惠娘一侧,抿了抿嘴,不再说话。惠娘看了看绿珠道:“在你老爹面前,也这般哭哭啼啼,悲悲戚戚的,却不是让人不得快活?”
绿珠忙拭了拭眼角,也不敢打扇了,忙忙的收了扇子站在惠娘的身后。那惠娘这才开后对着郑屠道:“夫君今日也出去了一些时辰,那外头已然闹翻了天,各种传言都有,如今回了家中,又不径直去和妾身等说说,使人安心,却在这里和丫头胡说些甚么。”惠娘如今在郑屠面前也更加的放得开,说到底,也便是自信心越发的强大起来,皆因郑屠如今对他甚是敬重的缘故。
郑屠不由笑道:“此乃是俺的不是,俺先向夫人陪个不是!”说罢,站起身,朝着惠娘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这才坐下来笑道:“夫人可消气了?”
惠娘本事绷着脸,心中憋气,如今见着郑屠如此皮赖,不由气极而笑道:“罢了,罢了,你也是家里的天,今日的事情,还是与妾身等说说,也让妾身等放得下心来。”
正说话间,便听得门口奔入一个小厮道:“大官人,大官人,门外有客人来。只道是李大官人、旬大官人、张大官人并郑老爹,有要事和大官人相商。”
惠娘听得如此,忙忙的起身扯了蕊娘一把,起身道:“既然官人有客到访,妾身等会子再听官人的说道。”说罢,行了一个福礼,又见那绿珠一双眼儿瞪着郑屠,使劲的扯了她一把,几个人便急急的到内院回避了。
待回到内院,惠娘直领了绿珠到自己的院落里,从那藤架上拿了一根指拇粗的藤儿,回身对着绿珠冷眼道:“你好大的胆子!”
绿珠一见如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两眼通红道:“大娘打死我吧,是绿珠自己没脸没皮。只因我家爹爹贪图人家的财货,定要将我从府中买了出来,一想到要离了大娘,心中不安,便忍不住求老爹想些主意,绝不敢冒犯大娘!”
惠娘冷笑一声道:“我知晓你的心思。这些时日,官人对你甚是关照,你也有了自己的注意。”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官人也得要个体贴可心的丫头,你今日起,便去官人那边伺候就是!”
第十三章 又镇关西忘旧事
第十三章又镇关西忘旧事
郑屠等在前厅叙话,惠娘与蕊娘等转到后厅躲避。【全文字阅读】绿珠因为惠娘发落,暂时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不敢出来。因来的都是一些渭州城的大户,这些大官人平日里都威风的紧,也只是见了有官身功名的人才能得到他们的礼遇,便是相等的大户之间,也没得这般一起登门的,便是要见,也必定是要安排个先后,如今却一同来到府上,显见得是对郑屠的看重。
“绿钏,你且去前厅伺候着,添茶续水!”惠娘对绿钏道。
绿钏瞧了蕊娘一眼,但见她微微点头,便应承了,忙忙的前去伺候。她自然晓得惠娘的意思,便是要打听一番这些大官人和老爹说得甚么事情。
不多时,绿钏回来,对着蕊娘福了一礼,又对着惠娘道:“老爹和那些大官人说些甚么合作甚么的,大官人嘴里有些词儿,我也听不分明,新鲜的紧。甚么合约、集团之类的,便是那些大官人也似懂非懂,若不是老爹一番解释,只怕也是个云里雾山的。”
惠娘点头道:“这便是了,官人定是要与这些人做成一块。只不过这些都是靠不住的人,眼中只见得现银子,仔细的狠。若是风头不对,便要脱身的。”
蕊娘沉吟道:“回头也提点下那厮。只不过那厮也是个谨慎的人,只怕也吃不了亏,岂不见王彪那厮的下场么?”
“也对。”惠娘轻轻的嗯了一声,有待要吩咐绿钏去。
蕊娘忙劝道:“姐姐恁地心急了,绿钏是个不懂事的,她岂能听得分明?若是姐姐要仔细,只需待那厮叙话完,送走了客人,亲口问问那厮便罢。”
惠娘不由笑道:“却是我心急了。也罢,只好如此了!”
又过得一两个时辰,眼见得日头不早。蕊娘自去了房间,只留下惠娘一人在此。蕊娘要留下绿钏伺候,惠娘不肯,没奈何只得让她一人呆着。
等到傍晚时分,才见到郑屠从前厅转了回来,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嘴里还念念有词,似是歌声,却又不像,那惠娘迎了上去,听着他嘴里的词儿,不由笑道:“官人这是唱的甚么,词不词,诗不诗的。怪模怪样的调子,倒也新鲜。”
“这是好歌好曲,说与你听也是枉然。”郑屠心情不错,一边拉了惠娘的手,望后厅上来,与惠娘相并坐下来笑道:“恁地一人在此侯我?”
“妹妹等的不耐烦,自去了房间,这日里事事让人担忧,如今官人回来,却又来不及与妾身说说日间里的话,放不下心,因此在此候着官人!”惠娘轻轻将手从郑屠手中抽出来,那脸儿渐渐红了起来,将头低下,那声儿由高渐低,似是有些拘谨。
郑屠哈哈一笑道:“有心了。这事原本就是一个布局而已。若是你有心,何不我等晚间添些酒菜,慢慢说话。”
惠娘见郑屠如是一说,不由心儿狂跳起来。虽然明知这厮有些隐疾,似乎做不得男女之事,但这般的挑逗,却让她有些情难自禁,正要推拒,偏生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一张脸涨的通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倒是让郑屠有些好笑,神态玩味的看着她。
这般神情,让惠娘越发的情有不堪,忙忙的起身道:“官人说的是,妾身吩咐弄几个官人喜爱的小菜就是!”说着福了一福,惦着小脚儿飞也似的望厅下跑了。
郑屠眼看那惠娘神情,不由摇头轻笑,原本看着惠娘泼辣大方,却不想还有这般的羞怯情趣,越想越是满心的满足。
且不说郑屠这般的情绪,单道那老汉别了周知州,在状元桥附近的一个酒楼出来,径朝小种经略相公府上而去,待到了门口,小院大门早就开了,只见一个门子立在那里,弯腰搭笑的冲那老汉道:“庆总管到了,小的在此候着。”
那老汉点头而笑道:“你倒也是个机灵的人,赏你的!”说罢便扔了一个钱袋子,那门子摸着钱袋子硬硬的似有好几两银子,忙堆笑道:“谢过老爹的赏!”又低声附耳上去道:“衙内正要寻你,在左厢边的园子里,定是有事!”
老汉不敢怠慢,茫茫的朝着那左厢边的园子走去,穿过一个弯曲的抄手走廊,走过一地的青草假山花圃,便到了一个四角的亭子,那亭子石桌旁石凳上正坐着一个二十许的青年人,头戴樱子帽儿,一身白罗褶,眼见得那庆总管到了,便站起身来道:“老叔你可来了,那事儿做得如何?”
庆总管笑道:“这事倒也轻巧,不过是拿捏一个泼皮罢了!好叫小衙内得之,这事小人与那郑屠商议,直说是老汉的主意,定然与小衙内没有关碍!”
原来这人乃是小种经略相公的小衙内叫做种溪的。他听闻庆总管之言,便点头笑道:“老叔做事,我放的心,这事原本母亲也是知晓的,只是父亲如今较往年苛责,知晓后定然要责罚与我,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