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宣告了终结。
看着神情讷讷的伊斯特,宁馨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接着,两颗豆大的泪珠,就直直从她年轻的脸颊上滚落。——她却如何能够舍得,因为这孩子的父亲,是她生命中最最美好的一切。
伊斯特掀帘走出医疗区,正看见司徒文晋正倚门站着,从脸上的表情看,适才她同宁馨的对话,他已全部听见。
瞅瞅伊斯特一脸的郁结,司徒文晋有意想找些话来开解,可无奈天生不擅此道,于是他说出来的居然是,
“……幸好咱们当年没搞出这种事来。”
幸好没搞出个小家伙出来么?抬头看着司徒文晋,伊斯特脑子里忽然就清清楚楚出现了一副画面,画面里是一片金色艳阳下的青翠草坪,草坪上一个高大的黑发扑克脸男人在一板一眼地演示如何投掷一个橄榄球。他身畔,一个黑发的小男孩板着张一模一样的扑克脸,正抬着头,皱眉看着他父亲。忽然之间,那小男孩的一头黑发就变成了一头金发,然后那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其实,伊斯特和司徒文晋各有一半金发血统,因此他们的孩子,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是金发。想到这种可能,再想到这种可能性发生时候,司徒文晋可能的反应,伊斯特忽然觉得心情好极了。
直到这幅画面嘭地一声在脑中消失,再也无影无踪。
“幸好咱们当年没搞出这种事来,因为你一向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伊斯特嗤笑着伸手拍拍司徒文晋的脸。
司徒文晋点头,又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老实地不敢居功,“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没有像旁人一样,被毁在‘嗅探器’的手里——这么多年,那老家伙居然还在用节欲主义误导清纯的少男少女,我以为你当上教官长的第一件事就是炒了他。”
伊斯特委屈地摊手,“人家后台硬,我拍着他还来不及。再者说,炒了他我去哪里找人来接任?难不成我亲自上阵,像某些彪悍的女士一样,一手拿笤帚疙瘩、一手拿一摞小黄片儿……”
“梅,你不妨积点口德。”被提起陈年旧事,司徒文晋颇为尴尬,但终究还是撑不住笑了出来,
“而且你也知道,那些都是严肃的教育片,不是你所谓的不良影片……不管是什么法子,只要有用,目的就算达到。你记不记得和我们一届的那两个因为要生孩子而退学的,帕克和……”
“和哈特莉。”伊斯特接口。
“对,哈特莉。他俩当年若是留下,现在的官衔绝对超过我们。”
“嘿,可你不知道,他俩结婚生孩子之后,一起开了一家夫妻店——是一家保安公司,现在专做军火押运,年入几千万。今年春天我回纽约休假,他俩还请我去看了场高中橄榄球联赛,他们的儿子,好像叫乔尼,也是打四分卫的,看着不比你当年打得差。”
“怎么可能。”司徒文晋一脸难以置信。
“是是是,他怎么比得上你当年的英姿。”伊斯特举手投降。
“……我不是说这个。他俩和我们一般大,他们的孩子现在能有几岁?怎么可能会……”
“哈特莉怀孕时候,我们正上大学一年级,那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嘛。现在乔尼十六岁,也在谢韦尔男校读高中,长得有这么高,”
伊斯特说着伸手在司徒文晋太阳穴的位置比了比,“还有一双迷死人的蓝眼睛,据说好多小姑娘都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他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得不得了,哈特莉快要愁死了,生怕搞出什么事来,于是我和她说,你不妨……阿晋?你在听么?”
***
“梅弗儿?梅弗儿?你在听么?”
“啊?……长官?”伊斯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靠在戏台栏杆上,愣神不知愣了多久,而手里一杯苹果马蒂尼,早已在无意间撒掉了大半。在她身畔,织田幸子正伸出手,在她眼前晃着,似要让她回神。
“对不起,长官。您刚才说到?”伊斯特歉然。
织田幸子大摇其头,“我刚才说到,你在玛洛斯号也是混日子,不如重回北光丸号,做我的飞行官长。大家都很希望你能回来,尤其是现在的状况。”
“长官,可我……”伊斯特愕然,不是因为织田幸子的邀约,而是自己下意识里开口想说的,竟是拒绝的话。
织田幸子眉头微蹙,“梅弗儿,我六年前就同你说过,你若肯继续留在舰上,以你的能力,三年之内足以官至上校;八年之内,我保你挂上将星。可你看看你现在颓唐的样子。这么多年只做到少校不说,在玛洛斯号上,居然连飞行官长的位子都没有坐到……”
伊斯特目光闪避。
循着伊斯特的目光,织田幸子看到吧台附近,那个侧脸与司徒永茂年轻时候有六七分相似的青年,正同一位金发军官专注谈着什么。似是察觉的这边投去的目光,司徒文晋转头看了过来。伊斯特却忙忙将目光收回。而司徒文晋的目光却仍在伊斯特身上停留数秒,终还是转了回去。
将一切看在眼里,织田幸子心下喟叹。
六年前,织田幸子接到司徒永茂挂来的电话,他几十年来从没求过她做过什么,这次却求她让自己的独子司徒文晋到北光丸号来任职。她一头雾水,却还是答应了,却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伊斯特的调职申请,要辞去北光丸号飞行官长一职,要去西点军校做个小教官。织田幸子无论如何都劝说不住,只得放行。司徒文晋前来就任的前一天晚上,伊斯特连夜收拾行装,一大清早就离开,却还是在飞行甲板上遇到了司徒文晋。
两人当时说了什么,织田幸子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司徒文晋在北光丸号任职的两年中,没一天过得快乐。
而现下,她算是明白了伊斯特当年为什么要仓皇而逃——她大概早就知道,如果当时不逃,日后只怕就再难逃得开。
织田幸子和伊斯特两两沉默,气氛颇有些尴尬。所幸新年倒计时已经开始,于是伊斯特回过身,望向大厅里熙攘的人群——却忽觉某处的气氛有些不对。
吧台一侧,司徒文晋和洛曼诺不知因什么事情起了争论,争执之中,两人甚至没听见新年倒计时的声音。司徒文晋唇边带着冷嘲,不知向洛曼诺说了句什么。洛曼诺神色讽刺地回击,声音大到连站在远处的伊斯特都听得一清二楚,
“司徒少校,这还真不劳您操心。属下奉劝您一句,人生苦短,您与其苦苦追求永不可能的事情,不如……”
洛曼诺还未说罢,已被司徒文晋一把抓住了衣领,“小子,……”
却见洛曼诺一记左勾拳,正中司徒文晋的鼻梁。
饶是司徒文晋反应灵敏,闪避及时,但洛曼诺这一下偷袭,仍让他鼻间尽是血腥气。司徒文晋大怒之下,出手便再不留情。司徒文晋本是武官,洛曼诺不过是文职,再加上司徒文晋正当盛年,洛曼诺如何是他的对手,不过三招两式,就只剩下被司徒文晋按在台球桌上暴揍的份。
直到伊斯特越众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司徒文晋的后脖领子,大力将两人生生拉开,
“司徒文晋!够了!”
洛曼诺挣扎着从台球桌上爬起来。伊斯特看了看他的伤势,除了左颊边一片青紫之外,倒是没有大碍。接过酒保递来的一包冰块,洛曼诺示意自己没事,走到一边自去冰敷。伊斯特转身,见司徒文晋仍站在当地,正用手拭着鼻间的血迹。
伊斯特叹口气,走到他面前,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他。
新年钟声忽然敲响。
司徒文晋一怔,忽地就清清楚楚地想起了十七年前,他和伊斯特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夜。
那时候的两人不过十七岁,尚在纽约读中学。司徒文晋一直想要和父亲一样读西点军校,而伊斯特却已被哈佛大学古典文学系提前录取。两人在一起不过数月,司徒文晋却早已非伊斯特不行,因此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放弃读军校,跟着伊斯特一起去波士顿读书,一切已经想得周全,只是尚未和她提起而已。
新年钟声响起时,司徒文晋凑过去就要吻她,却被她用一个薄薄的信封直接拍在了他嘴上,
“喏,新年礼物。”伊斯特笑得随便。
拈拈信封,司徒文晋一边拆一边作势瞪她,
“我送了你那么大一件东西,你就用这个打发我?”一边又坏笑道,
“如果不是十次全身按摩抵用券,我绝不会放过……梅?这……这是什么?”
“阿晋你竟是文盲。”伊斯特撇嘴。
他当然不是文盲。他一眼就认出手里这张薄薄的纸片,因为他自己也有几乎同样的这么一张。两张纸片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的那张,开头写着“司徒文晋先生”,而伊斯特给他的这张,开头写着“梅弗儿?伦敦?伊斯特小姐”。
这是一张西点军校的提前录取通知书。
十七年后的新年钟声中,司徒文晋从伊斯特手中接过手帕,擦拭鼻间的血迹。
伊斯特抬头看着他。
那时候伊斯特看她的目光,是欢快狡黠中隐含的浓浓眷恋,而此时虽仍是关切,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烦扰疲倦。
他抬眼望去,酒柜背面的镜中,映出他眼眶深陷、满脸胡渣的颓唐模样,脸上的血迹,时时提醒着他刚才所做的蠢事,更是让自己显得无比滑稽可笑。
十二年来,为了让她回到他的身边,他做尽了天下一切傻事蠢事。这一切她当然知道,但她却不肯再回头哪怕一秒。
她当然不肯,她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也许就是遇见他。在他之前,她本已周周全全地计划好自己的生活,可偏偏他硬生生地闯入她的世界,一手将她拖离了原先的轨道,而这一切所带给她的,却只有无边的战火,残酷的死亡,还有那一身的伤痛。
从她说让他滚的那天起,他就决定,既然自己给不了她幸福,那么就放她离去,让她得以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可是他却这么自私又无耻地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接近她的借口,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没她不行。从他最高远的理想,到他最私密的渴望,一切的一切,全都牢牢栓系在她的身上。自她去后,他的世界一片狂风豪雨,从此晦暗无光。
可她全不在乎,因为她已不爱他。
见司徒文晋望着她的神色怔忡,伊斯特心下烦乱,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恰此时安妮拿着消毒急救包走上前来,知他自有人照料,便也就索性转身离去,去看洛曼诺的伤势。
洛曼诺本知趣地坐在一旁,等两人自去解决历史问题,见伊斯特只是递了块手绢给司徒文晋,就匆匆回来查看自己的伤势,心下大为得意,只觉得这顿打挨得实在值得。见到伊斯特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自是变本加厉地装可怜来惹她心痛。
伊斯特一边往冰袋里续冰,一边无奈又不解地问洛曼诺,
“你不是一向最恨用武力解决问题么,怎么会和他动起手来?”
洛曼诺皱着眉头接过冰袋敷脸,一边自己也摇着头回忆当时的情景,
“谁知道是怎么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目露凶光,然后……然后我就突然想起你曾经说过,这人有打人鼻子的传统……我想起这事,鼻子一抽,心里一慌,就,就先下手为强了……”
伊斯特撑不住哧地笑了出来,“那你真是活该被揍。”
洛曼诺无所谓地耸耸肩。
至于司徒文晋这边,他完全记不住适才和伊斯特说了什么话,还是根本没说话,只知道她递给他手帕,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便转身去看洛曼诺的伤势。不同于面对他时的烦难无奈,她和洛曼诺倒是有说有笑地颇为开怀。
司徒文晋黯然。他等了她十二年,也纠缠了她十二年,也许此刻真该拿出些勇气,彻底滚出她的生活,还给她幸福。
安妮拿出消毒棉为他料理手上的伤势,碧绿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安妮,其实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如此荒唐的闹剧之后,司徒文晋觉得有些事情,实在应当做个了断。
安妮却抬头,慌忙掩住了他的嘴,“别说出来……Wilson,我不在乎。我愿意等,等多久都不要紧。”
司徒文晋看向她,目光中带着掩不住的震惊。
等么?无果地等待的滋味有多难熬,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
公元2961年1月1日,梅弗儿?伊斯特少校调离合众国旗舰玛洛斯号,正式担任合众国战舰北光丸号飞行官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犯贱,上碧水无聊地看人扒榜……看着看着就看到了……我的文……虽然写文看文这种事完全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我还是不淡定地抑郁了。有节操地默默下了碧水,于是我就来继续抑郁地更文了。
妹子们如果想安慰我,就和我努力地讨论剧情吧!!!!
抑郁地爬走。
☆、旧人
1月10日。
北光丸号,右舷W…11甲板B区;引擎室。
14:00。
面前是刚刚重新启动完成的主引擎系统控制面板;背后是指挥官织田幸子、飞行官长伊斯特,以及玛洛斯号总机械师和总引擎师;北光丸号的总机械师佐野纯平的嘴唇有些发干;心跳有些加快,是因为兴奋;也是因为紧张。
经过两周的抢修,北光丸号外壁的受损早已完全修复,而动力系统因为本已老旧,加上数月高速运转;所出现的种种大小问题,却直到今天才算基本检修完毕。
佐野纯平回头望向织田幸子,后者向他微笑点了点头。伊斯特甚至咧嘴露出八颗大牙,向他伸出两个大拇指,以示支持。他回身,伸手合上主引擎的总闸。随着引擎转速逐渐提高,整个引擎室都开始震动起来。佐野纯平长舒了一口气,耳听得身后有人鼓起掌来。
紧接着,却听见引擎层深处一声断裂的闷响,引擎转速表数据骤跌,而隐隐震动的舰体也就此逐渐静止。
织田幸子没说什么,眉头却皱了起来。
几个机械师面面相觑一阵,接着一个接一个地爬进了密密麻麻布满了巨型机械的引擎甲板深处。
十几分钟后,几人满身油污地爬了出来,紧接是一脸苦相。
“检修报告。”织田幸子低声命令。
“报告指挥官,引擎正常,但因为主传动轴突然断裂,导致引擎动力完全无法输出。”
“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动力?” 织田幸子皱眉。
“这……舰上的备用轴承已经告罄……”带点犹豫,佐野纯平侧头望向玛洛斯号总机械师。
玛洛斯号总机械师用掌上电脑调出统计数据,仔细查看之后,也是摇头,“玛洛斯号比北光丸号高两个型号,尽管玛洛斯号还有传动轴承备用,但却无法应用于北光丸号。”
“那么,你们还有什么可行的办法?”织田幸子声线沉稳,但伊斯特却从中听出了些许不耐。
“倒是可以重新铸模翻制……”
“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