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港城深受西方文化影响,思想开通,对于做心理辅导跟做牙齿保健一样没什么区别,比起大陆在这方面的观念开化很多。可是被外人如此指责自己的宝贝,是个家长,听了谁会高兴?!
韩希宸眉峰一挑,黑眸迸出两道慑人的冷光,字字铿锵地回道,“副理事长,我们家优宝的心理很健康,以我养育她整整七年,相处时间超过二千个日夜的经验来说。她今天的过激行为,也在我的估计之中。”
面对男人迫人的眼光,副理事长端严的学究面孔有些许扭曲,本来挺直的腰杆也不由得朝后缩了一缩。
男人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以贵校只能教导同一水平的学生来看,我也觉得距离我预期的水准,差、得太远!现在,经过我的慎重考虑,我觉得贵学校完全不适合我们家优宝的个性化发展。”
“你……”
副理事长被如此从头到脚地驳了个干净,顿时气得满脸肉皮抽搐,却在男人鸷亮的眼光下,吐不出一个字来。
韩希宸微微欠了欠身,礼数周到得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位皇室成员,“抱歉,打扰了,告辞!”
话毕,抱着小优大步走向汽车,门一关,汽车便迅速驶离。
……
一场闹剧,没想到就这样收了场。
一时还让严思薇有些惊魂未定,阿细离开时,叫了她一声,说,“严大姐,小弟好心奉劝一句,短时间内您最好不要再跟优宝有任何联系了!抱歉,告辞。”
他学着韩希宸的动作,立即被严思薇敲了个爆粟子,抱着脑袋跑掉了。
严思薇搔搔脑袋,心说,真就这么完了?韩希宸居然动手打了小宝贝,真不知道回大宅后,还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啊?她好像弄得有些过头了?
“薇薇,别想了。”
一只手搭上来,她心口的手机火唰啦一下又冒了出来,转身打掉男人的手臂,怨气十足地瞪过去。
“你有没搞错,我想什么你也要管了,你有资格管吗?你算我什么人啊你?周一东,这里不是大东北,你要管滚回你的牛圈儿去管,少在我这里瞎得瑟。走开——”
女人推开男人,走向了自己超霸道的六车镜雷朋机车,单手一撩,那头挑染的波浪长发,在愈加炽烈的正午阳光下,如火焰般猎猎飞扬,光华流转,刹那间,美得惊心动魄。
让本想斥责两句的男人,一下子没了气势,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发呆。
想当年,她也是这般惊世骇俗地带着一帮小弟,冲进敌圈里,把受困的他救了出来。只是,那个时候,她故意撩起风情,回眸一笑,只为勾引他入瓮。
而今……
嗷地一声刺耳的引擎声飙过,留给他的,只剩一缕渐薄渐逝的青烟。
宛如他俩纠缠多年的缘份,似无还有……
是不是,这一次,他已经耗尽了她的爱,真的要失去她了?
而驾着机车行出许久的严思薇,再忍不住朝后望了一眼,掩在头盔里的漂亮眉梢儿揪了揪,又怒,又怨,更用力地加大了油门,冲向前。
嘟嘟——
前方一个六十度山路大转弯,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汽车喇叭声。
她目光一闪,没有踩刹车,码盘上的速度值直往200的红色弧段移去……
稍刻。
“薇薇——”
蓦地,一道凄厉绝望的嘶嚎回荡在山野之间,久久不绝。
……
另一方,韩希宸抱着小优上车后,小优埋在那胸膛里哭了一会儿,就挣了出来,缩到角落里,一声不吭。
车厢里放着悠扬舒缓的莫扎特钢琴曲,时而起跳压低的旋律,在快乐之中又暗含着几缕愁思不展,竟奇怪地像极了小优此刻的心情。
想到上车前一刻,他那段极为护短的话,肚子里的怨气就消了一大半。
可是偏偏又扭捏着小女生的面子心态,被当众剐了那么重重的一个大巴掌,要她现在就改弦易辙,像以前一样亲近他,怎么也拉不下面子来。
况且,想想要是上不了这所贵族女子学校,港城还有很多有名的女子学校。也许她还是逃不脱被关起来的命运,心里就直打鼓,更不想面对男人了。
良久,韩希宸听到小家伙抽息的声音弱了下去,俯身打开保温箱,拿出一瓶牛奶。
“小优,喝点水。”
她心里小小跳跃了一下,垂下脑袋,用力瘪下嘴巴,不反应。
他看她那扭捏的模样,目光轻轻,拨开了瓶塞,砰的一声脆响,惊得她肩头都抖了一抖。
他就瓶呷了一口,澳洲最新鲜的牛奶,虽然她坐车的时间并不多,却常年配备在保暖箱里,以备不时之需。
香浓的奶味儿慢慢弥散在车厢里,小优第一时间就闻到了这熟悉的味道,不知道是小时候喝太多已经产生了强烈的本能反应,已经开始分泌口水了,还是这牛奶真的很鲜很美味儿,她不自觉地匝匝嘴,抓着车门的手抠得更用力了。
“真不喝?”
他咽下去的声音很大,好像就在耳边似地,咕咚咕咚,喝得像跑了几千里的运动员似的。
她突然觉得很不爽,扭过身瞅准了一把抓回奶瓶子,就背过身大喝了一口,温暖醇厚的口感,绵滑如丝,入喉激香,真是令人回味悠长。好像她才离家一天,怎么就这么想念这个味道儿?
呃,介瓶他刚才喝过的呀!
“优优?”
背后又响起磁性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又有些无奈,还有些责备。
她勾下已然暴红的脑袋,良久,才转回身,双手紧紧抱着奶瓶,好似护身符似的,他看着她的模样,黑眸微微眯起,却转开了面容。
她抬起头,看到他冷俊如冰雕的侧脸,在窗外穿行的光影中忽明忽暗,突然发现,虽然同床共枕亲密无间似地相处了七年,自己似乎仍不太了解面前这个男人。
“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让竞司哥哥他们选择自由来去,为什么我就不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
“连姝芹姐姐入行,铁叔都没有阻止,她现在都独立管理两家夜总会了。就连薇姨当年也是自己选择决定自己的前途,周叔也有帮忙。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自己选择?”
男人没有看她,目光依然落在窗外,声音极淡,“你,不是他们。”
女孩显然对这个模零两可的答案,相当不满,放下奶瓶欺了上前,抓住了男人的手臂,想要他认真看着她,重视她的意愿。
“韩,我知道我不是他们。我只是想……”她顿了顿,眼底尽是急切,脑子里迅速地组织着对自己更有利的说辞,“我想自己确定,什么路更适合我自己。以前,你都愿意让我尝试的。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行?你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就……就要安排我进寄宿学校,那个地方,一周只能见大家一次。”
而你现在常常都在外奔波,难得回家一趟,我都不在家里。连亲友见面的时间段都有限制,万一我们的时间对不上,那么我们不是要好久好久都见不着面了。
可是这样的话,她无法说出口,不敢说出口。说不出口的委屈,逼红了眼眶,却仍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如此坚持,如此固执,都不回头看她一眼。
男人的声音倏然变冷,“偿试,这就是你所谓的偿试?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果是这样的尝试,我宁愿永远关着你,一辈子!”
话落,他终于转回了目光,那目光森亮逼人,仿佛一盏透世明灯,将她心底那些说不出口的小秘密都爆露在他的面前。然而,她的担忧和委屈,不但没有得到他的疼惜和理解,却遭到更严重的鄙视和斥责,她脸上的血色刹时褪去,徒留一片难堪的苍白。
“韩希宸!”
“小优,我不准你再这样胡闹下去。”
韩希宸按下前方的通话钮,说了声去“造型店”,意谓着过去就是要把她现在的模样全部抹掉,恢复原状。
“不,我不去。豹叔,我不去,停车,我要下车,我要下车。韩希宸,你放开我!你又不是我爸爸,你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行动,剥夺我的决定。你放开,放开——”
没料到男人比她想像的更坚持,小优又气又恼,又被男人压进了怀里动弹不得,只能委屈地瞪着眼睛,坚持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凭什么这么霸道?你凭什么啊?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就不行?为什么,为什么啊!”
七年,他让她的依恋越来越浓,却越来越忙,越来越远离她,她不想让那个流星的愿望流逝消失,她想要靠近他的世界,进入他的世界,永远在一起。
她已经妥协,不管以什么形式,女儿也好,父亲也罢,监护人也行,甚至……未来他若有了妻子有了自己的儿女,她会变成一个尴尬的养女身份,她也不想管,她只想以自己的方式留在他身边,帮助他,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也罢。
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懂她的心意呢?
然而,这一句为什么,她也知道,自己永远问不出口了。
她没有立场!
她气得用力捶打他的胸口,他任她发泄,一声不吭。
……
汽车缓缓停下,阿豹立在门外,却不敢开门。
车厢里,又是一片窒人的宁静。
韩希宸胸口缓缓起伏着,似在压抑着什么。小优的目光却定在已经弹起的门锁上,心下腾起一股破斧沉舟的念头,突然抬起身撞向男人的下颌脆弱处,一声闷哼响起,箍紧她的力量果然一松,她伸手打开了车门,就朝门外滚去。
一声怒意的斥喝声响起,这脑袋才探出去一点儿的小家伙,一把就被男人扯了回来,车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嗒地一下上了锁。
身子重重地跌回了车内,胸口一紧就被紧紧摁压在车垫上,黑影直接笼罩下来,强大压迫感震得她胸口都发疼,迎上男人怒火腾烧的森亮黑眸,一时出口的叫骂声都卡在喉头出不来。
“韩、小、优!”
他叫出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咬牙切齿般的愤怒,让她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你以为黑道是什么?是办家家,玩游戏的场所吗?”
“你忘了你这只手,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把当年留下的碟片放给你看看,让你好好回忆一下。”
他的目光仿佛渗了血光,从那里,她仿佛突然看到了当年那片汹涌噬人的烈火浓烟中,一张张恶心无耻的笑脸,一幕幕可怕肮脏的画面,眼角的泪水似乎一下都被蒸发掉了。
“韩小优,你以为谈竞司、铁姝芹、严思薇就是心甘情愿选择加入黑道的?!你知不知道,谈竞司当年就算不死在我的手上,做为肥标不让人待见的私生子,墙倒众人推,有多少肥标的仇家想要趁机泄愤。他投到黑龙组门下,也无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找一座更大的靠山。”
小优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看着男人冷硬的俊脸,一点点龟裂出狰狞的颜色,爆露的一句句真相,愈来愈残酷,震惊。
“你的姝芹姐姐。她十二岁的时候才认识你,你知道她当时在T台上走秀,渴望未来长大后做一个国际名模,演电影,唱歌,做大明星么?可是一场绑架案,就毁掉她所有的梦想。就算她未来走上星光大道,谁能保证她当年被人轮过的悲惨往事不会被有心之人收集爆光。你也该知道,在港城,娱乐圈里的竞争,被哪几个黑老大把持控制。你想想,以你姝芹姐姐对家里的孝顺,会允许自己的丑闻事隔多年,又爆出来丢家族的颜面吗?”
“你只看到她现在掌管了两家夜总会,你有没有看到她为了获取道上兄弟的认可,身上受了多少伤。她是个女孩子,你以为她不心疼,不难过,不委屈。可是她有选择权吗?港城的博一彩经营权被大陆政府统一收回,除了赛马赛狗,其他场馆全部停顿转项经营,铁正方要养活他地盘上的小弟,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这个时候,铁姝芹要是做不出一点成绩来,铁家在南湾的势力就必须交出来。”
小优突然想到,近几年来找姝芹时,那张年轻的面容上,似乎愁容和忧思越来越多,初遇时开朗乐观即使在发生轮爆事件后都那么积极的人,现在已经完全褪变成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姐。
她果然很幼稚,永远只看得到人家表面的风光,被那一张张温柔讨好的成熟面具蒙蔽了双眼。完全忘了那一张张笑脸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和苦楚。
“还有严思薇!她的确是心甘情愿,为了周一东才入黑道的。甚至,为了周一东断绝了跟家里的往来。当年,她父母登报跟她解除父女关系,闹得满城风雨。就是她为了拼下北店的地盘徘徊在生死一线时,她父母也没有去看过她一眼。这个,你又知道吗?甚至到后来,周一东为救她,却没能救出结发妻子,害结发妻子带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被侮辱,最后忍受不了精神崩溃跳楼自杀死掉。周一东的长子,发誓永远不原谅父亲。这道心结,他们这辈子能不能解开,谁也决定不了。只要一天解不开,他们俩就算再相爱,也不可能在一起。这些,你又知道多少?”
小优无力地垂下眼眸,脑海里掠过一张又一张笑脸,突然觉得自己真如男人所说——太小。心眼小,眼界小,见识少,认识浅薄,也太——自以为是,太欠缺思考,太过想当然。
——公平,你知道什么叫公平?讲公平,你以为你哪里来的资格站在这里,由学校的副理事长亲自接待你?讲公平,你才长了几岁,懂得这天下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讲公平,你以为是谁给你了权利,可以站在我面前大言不惭?韩小优,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该死的有多糟糕?
因为有他在,她才能拥有比前世好上千万倍不止的生活。
因为有他在,她眼里只看到他护翼下的安逸世界,早就将婴儿时的磨难忘光光,前世的辛苦生活经历也模糊在了一日日精致豪华的生活里。
因为有他在,她恃宠而娇,仗着他的宠爱,任性胡闹,还自以为地又吵又闹,完全不考虑他的立场,他的难处,还有他的心情。
难怪古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便理所当然地享受起来,甚至还狭隘地总认为自己根本没有错。
可是,理智上越是明白,加入黑道绝对是一条不归路,他只希望她远离这个世界,远离这些永无止境的阴谋厮杀、血腥争斗。心就越痛!
和任何时候一样,和严思薇说的一样,他所做的决定,都是为她好,全心全意,没有一点私心。也正因为如此,她就会更痛苦,更难过。
他认为对她最好的未来,就是离开他的世界。
她却认为自己幸福的未来,一定要有他存在,否则一切的好,都入不了她的眼。
本来,她还想撒娇,耍赖,像以往一样蒙混过去,可现在不行了。
他已经把一切都摊派在她眼前,让她必须认清现实,必须做出“对”的选择,不可以再走上同他一样“错”的路。
那条路,他曾经那样挣扎过、抗拒过,不想走,却终是不得不选择。
现在,她明明有机会选择一条更美更幸福的大道,为什么还要傻得奔上这条魔鬼之途?他更不能容忍她做出错误的选择,踏上错误的路。
到这里,已经是他纵容她的底线。
温热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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