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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暗涌
楚晴这两日心情非常不好。赛马会上有位姑娘对官渡飞十分痴迷，竟一路跟着他来了京城，整日地纠缠。官渡飞不忍私下脸皮赶她走，他的这份怜香惜玉让楚晴恨得咬牙切齿。从来都是她玩弄别人于股掌之中，她几时尝过这种令人煎熬的醋意。一个人的时候，楚晴常常会独自陷入恶搞那个叫婉依的女孩的幻想中，时不时的她脸上便会突然面目狰狞，安然和楚杨看了一阵毛骨悚然。万灯节那天，三王子准假，欣喜万分的兰格随二王子出了宁王府，坐在朱雀楼的包间里，她拉着安然的手兴奋不已。同来的楚晴见了，便笑着揶揄她：“云胤国的万灯节闻名天下，公主竟然如此新奇，难道是初次体验？”兰格刚刚出府此时心情又好，听了并没有恼她：“以前这种人多的场面，三哥从来不会让我参加的。这次听说姐姐也来，他才放了行。真是没想到，民间还有这么热闹的盛会，比起宫里那些守规守矩的例行宴会来，这个万灯节可有趣多了……”
“什么有趣多了？”白云凌朗声笑着走进包间，他一身便服穿在身上，却仍然挡不住天生的光芒。兰格吐了吐舌头，端起桌上一杯沏好的茉莉花茶，小口喝了起来。安然微笑着向他行过礼，房里刚好有一盘围棋，这会儿离万灯节正式开始还早，他们便坐在桌边下起棋来。安然曾经得过T市围棋比赛少年组的冠军，只是后来专心画画，便慢慢丢开了。白云凌显然也是精于棋道，棋逢对手，两人兴致盎然，专心致志，只看着棋盘上一粒粒黑白分明的棋子。
原本坐在窗口的楚晴忽然猛地站起来，也不管碰倒的椅子，匆忙将正在下棋的安然拉到窗边，抬手指着朱雀楼外路边正在说笑的一对男女，连声催促她：“快快快！帮我看看那个狐狸精在给小飞灌什么迷汤，你瞧！你瞧！他俩乐得那副德性……”楚晴说着恨恨地揪起手里的丝巾，一用力，竟然“嘶”一声，一块方巾被撕成了两半截子。
这样的楚晴是在令人恐怖，安然不敢驳了她的意，便回头歉意地看着白云凌，白云凌微笑着挥挥手，她便赶忙聚集精神，一心看向街对面的官渡飞和婉依。“飞哥，我做的千层油糕你还吃的惯吧。”“嗯，很香，口味很地道。我记得油糕是扬州的小吃，婉依你……”“飞哥记得没错，我家就在扬州。”“是吗？真是巧，我老家也是扬州的。算起来，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回去了。”
“飞哥也是扬州的？太好了，我们竟然是同乡，……”“……”“……”“小安你继续说啊！怎么停了？”楚晴又焦又躁地推了安然一把。安然捂着胳膊，回头小声说：“他们说的是扬州方言，我看不懂……”楚晴皱着眉瞪了官渡飞一眼，“啪”一声狠狠关上了窗户，板着脸坐在房间一角，心里的怒意散发出来，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冷冻，让人不敢靠前。兰格站在一边越听越糊涂：“看？怎么看？这么远的距离，姐姐你都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吗？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到？”
“我以前学过唇语的。”安然看她一片茫然，便又笑着解释：“就是仔细观察说话之人嘴唇的动作，从口型中读懂他们正在说的话。”
“噢——”兰格当即明白了，马上张开嘴，朝着安然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
“……”安然看了，笑了笑：“一点都不厉害。”“……”“好啊，兰格什么时候有兴致学了，都可以来找我的。”“……”安然小心看了楚晴一眼，伏在兰格耳边小声说：“晴姐姐只有在非常生气地时候才会这么凶，平时她都对人很好的。““……”“他有些急事，今晚可能来不了。”下午苏桐说有要紧事，楚杨去了他那之后，一直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急。白云凌看着她们俩一问一答，一个有声一个无声，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噼哩啪啦”，街道上烟竹声四起，敲锣打鼓之声不绝于耳，从纸糊的窗户里看出去，隐约可见万千灯笼高高挂起，照得窗外一片亮堂。心知万灯节已然开幕，他便起身推开包间的雕花木门，回头笑着看向屋内的人：“街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再不去恐怕谜都让人猜透了。”兰格一面围上披风，一面笑着说：“世上哪有那么多与二哥一样厉害的人，我看也只有安然姐姐能做你的对手啦。”
楚晴推说不舒服，起身离开了。安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为官渡飞担心，以楚晴的脾气，说不定她从此就不再理会他了。
整条长乐街两侧挂满了五彩的灯笼，每只灯笼的包纱上记了一首灯谜，猜中灯谜的人便能摘下灯笼下方所挂的吊坠。收集到的吊坠越多，所获得的奖励也便越丰厚。据说今年猜谜的头魁，能有幸与京城里最美丽的才女上宫璃月对饮一晚。上宫璃月差不多是城里所有青年才俊仰慕的对象，如此巨大的诱惑吸引了潮水般的人群，纷纷涌向长乐街，挤在灯下争着抢灯底的吊坠。
大家都跑去做简单易猜的灯谜了，剩下一些稍难的，就如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味，孤傲地挂于风中。“闭门闻犬吠——”随意选了一只灯笼，借着烛光，白云凌轻轻念出了谜面，随即微微一笑，伸手摘下了吊坠。安然也猜中了一个，刚要转身，兰格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口，背对光，朝她做了几个口型：“……”安然笑了笑，轻声在她耳边说：“刚才那个灯谜的谜底是单字‘润’。”兰格眨着眼睛，然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笑着向她竖了竖大拇指。一路走下来，安然手里便拿了一串吊坠，抬眼四顾，还有一只灯谜没被猜破。正要走近，她却瞥见白云凌也向着这一只灯笼走去，他的手里也已经拿了不少吊坠。想到他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不快，安然便收住脚，装作没看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她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兰格此刻不见了人影。她一惊，慌忙四处寻找，可在这人流中哪里能找到她的踪迹。挤在周围的人忽然都变得可疑，安然心里一阵乱跳，正要跑去找白云凌，耳边却又响起了兰格清脆的声音，即使在人声嘈杂的人群中，也还是那么清晰亮丽：“姐姐，我在这儿——”安然心头一松，连忙跑过去，紧紧抓住兰格的手，下一刻却看见，她身边还笑盈盈地站了一个人。“阿罗纳云公主？”
第三十八章 暗涌
阿罗纳云是康国公主，未曾见过这样万灯齐明的场面，不免新奇，便由南宫羽陪着，一路参观至此。看归看，她到底对云胤国的文化习俗有些生疏，猜对的灯谜极少，因此见了安然手中的一捧吊坠，十分羡慕。白云凌走了过来，笑说有急事，跟阿罗纳云打过招呼，又请安然照顾兰格，便把手里的吊坠交到她手里，匆匆离去了。两人的合起来，红红绿绿的一大捧，安然都有些拿不住了。南宫羽帮她拿了一些，笑着说：“若是安然姑娘愿意，今晚得见才女上官璃月的，定是姑娘了。”安然笑笑，倒是兰格跟阿罗纳云来了兴致，宫里中规中矩的美女满眼皆是，像上官璃月这样的民间女子，竟能引得全城男女倾城而出，争来抢去只为一睹尹人芳容，想必她本人很不平凡。
朱雀楼里设了酒宴，戌时一过，上官璃月的贴身侍女玉屏便会下楼，挑选今晚的幸运之人。众人纷纷入座，一面揣着手里的吊坠，一面装作漫不经意地打量别人的收获，心下暗暗算着自己胜出的几率。又有人说，上官璃月本人其实就在楼上，她正从窗缝间打量楼下。一屋子的人心里有了这个念想，举止行为便忽而谦谦有礼起来，间或当众潇洒一笑，抬手举杯目光不时瞟向楼上，恨不得立刻博得美人的欣赏。兰格对于眼前的人情物况新鲜的不得了，惊奇得左顾右盼，南宫羽便笑着替她一一解释，两人本来就熟，这时候谈论得兴致勃勃。红木桌子的另一头，坐着安然与阿罗纳云，离得有些远，各自捧了一杯绿茶小口喝着，相对无言。自从那次被阿罗纳云撞见她跟龙轩在一起，虽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安然还是觉得好像哪里对不起阿罗纳云似的，见了她便不由得有些心虚，本来话就不多，此时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不作声。没想到，不说话，清冷的场面更让人尴尬。
“楚晴没来么？我记得她最爱凑热闹了。”大概阿罗纳云也觉得了，便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
“晴姐姐本来也要来的，只是她临时有事，便先走了。”安然笑着说。“最近几日都不曾见过她，不知她的舞练得怎样了？”“是为千秋节准备的舞么？晴姐姐说一定不能让公主失望，她一直在刻苦排演呢。”
话音刚落，喧哗的朱雀楼里忽然顷刻寂静，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大厅中心的红漆木梯。木梯上立了一名绝色的女子，面色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眸子灿如春花，皎如秋月。她只是站着不说话，一屋子的人便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直直盯着她看；她脸上一笑，楼下的人便也跟着笑，如同鬼魅附身般一片痴然。“她便是上官璃月么？”有人悄悄问。“……还不是。”知情人捋着短须，摇摇脑袋。“如此的美人都不是上官璃月，那她本人……”“玉屏美是美，但是美的俗气。像她这样的女子，若在全国仔细找，也许还能寻得出一二十人；然而上官璃月，却好比天上清辉的皎月，世上仅此一轮，再也寻不出第二……”
玉屏高高在上，微扬着头俯视楼下兴奋的人群，精致的妆容上展露着训练有素的微笑，众人看不清的眼睛里却隐着厌烦的鄙夷，这一帮凡夫俗子。她的目光看向哪里，哪里便引起一阵骚动，她故意将目光停留在一人身上，待他以为自己要被选中，局促紧张起来时，她却又忽而看向了别处。这样的把戏，于别人是一种难堪的失望，于她却是无聊之余小小的愉悦，因此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一人引起了她的格外注意，那人手里拿了一件玄狐披风，急匆匆走进大厅，看都不看她一眼，微蹙着眉头，立于人堆之后来回四顾，似在找人。寻到目标之后，脸上便放松的一笑，一路从紧密的人缝中挤到一位姑娘身前，弯着嘴角将披风披到她肩上，又仔细替她系好绸带，两人笑着说话，言语中甜蜜的亲昵，从她这里远远地望去，都能感受得真真切切。“玉屏姑娘？玉屏姑娘……”朱雀楼的老板赵一品在旁边小声叫着她，玉屏这才从刚刚的失态中回过神来。她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赵老板可以开场了。走下扶梯时，玉屏回头一瞥，那个人正低着头对身边的女孩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温柔得似水。楚杨提起桌上的青花白瓷茶壶，替安然续了一杯茶，放到她手里，侧头笑着问：“玩得好不好？”安然笑着点点头，把灯谜中一些有趣的拣出来，将其中的精妙之处一一讲给他听。
“看起来，安然收获不少哦。”楚杨浃了一口茶，笑着拿起摆在桌上的吊坠。
“姐姐超厉害的。”兰格回过头来，趴在安然身边，得意的神情仿佛这是她的荣耀。
楚杨笑着将安然揽在怀里，拿手刮刮她的鼻尖：“我的安然就是这么了不起。”安然靠着楚杨，微红了脸，不经间抬头，却看到阿罗纳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便不自然地低了低头，坐直身子把楚杨介绍给她认识。“公主好。”楚杨微笑着朝阿罗纳云点了点头，她却没有马上回应，半晌才低声问：“……你们……”“楚杨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楚杨。”兰格在一边轻快地说，安然朝她笑了笑。这些日子的相处，兰格已经渐渐认可了楚杨，虽然还有些小孩子莫名的敌意，对于他们在一起的事实也总算接受了。
“原来这里还藏着大户呢！”赵一品笑盈盈地走到他们这里，红木桌上的吊坠数量之多，一看便知远远超过大厅中任何其他人所有。玉屏款款走近，看了楚杨一眼，笑着将手里的大红帖子递出来。
阿罗纳云不知为何忽然没了先前的兴致，只说身体不舒服，南宫羽便陪她提前退了场。楚杨对于这类的事情从来不感兴趣，安然原本就没有这个意图，帖子上又只请一人，兰格单身去也没了意思，三人便商量着要弃权。一旁围观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唏嘘声四起。玉屏也有些惊异，正在发呆，衣袖突然被人拉了拉，身后有人递来一张薄纸。她掀开一角，飞速扫了一眼，随后抬头笑着说：“三位请留步，璃月姑娘邀你们一起上楼小聚。”车轱辘在街上慢慢滚动着，马车里南宫羽看着一言不发的阿罗纳云，轻轻叹了一口气：“公主可是在为王爷担忧？”阿罗纳云抬起头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本公主在想些什么？”南宫羽避开她的眼睛，低声说：“公主是个直爽的人，心里的事情总是写在脸上，南宫羽只是胡乱猜测罢了。”
沉默了半晌，阿罗纳云轻声问他：“王爷知道他们的关系么？”“知道。”“那他为何还要……”阿罗纳云震惊之余，又有些愤懑。南宫羽摇了摇头：“王爷心里所想我从未猜对，王爷行事我也从未参透。”阿罗纳云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车厢里陷入沉寂，马车在黑夜里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深色的夜幕中。街上只剩下车轮“吱吱呦呦”的声音，空旷地一路响下去。
第三十九章 暗涌
像是深山绿林中解冻的融雪，宛如流水般的琴声自楼上幽幽传来，轻盈缥缈，却悠悠扬扬一直流入众人心里最隐秘的深处，然后余音缭绕，慢慢汇成一汪清泉，渐渐沁润着众人身上最柔软的角落。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却上心头……”婉转圆润的女声仿佛同那天籁般的琴声融于一体，源源不断地从阁楼上流淌下来，渐渐充盈了整个大厅，似乎连朱雀楼都承载不下如此曼妙的音乐，一串串音符从窗口，从门缝里漫溢出去，一路远上，似乎又与那星空交融在一起。一盘满月挂于西楼，银色的光辉照进大厅，被摄去魂魄的众人才恍然觉得，此曲只应天上有。楚杨立着身子静静聆听着，直到琴声停顿了许久，他方才抬头仰望着楼上那间屋子，唇角慢慢扬起，笑着说：“好美的曲子，好美的歌声。安然，既然璃月姑娘发出邀约，我们就不要驳了她的好意。”
安然抬起头，楚杨这时仍望着楼上，并不看她。她心里忽然泛上一种莫名的情绪，隐隐约约在慢慢的涌动。“嗯。”她应了一声。兰格由楚杨牵着手，一摇一晃地走在前面，安然看着与兰格说笑的楚杨，心里的不安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她突然意识到，原来楚杨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他待人那么好，长得也帅，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使像上官璃月这样的绝代佳人对他有意，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
怎么办？怎么办？……杨杨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奇怪，她在生气么？为什么突然这么小气？ ……“安然？”安然猛地抬头，红漆木梯的尽头，楚杨修长的身子正立于栏杆边，白皙的手指朝她伸出来，浅褐色的眼睛温柔地看向她，似在询问。害怕心事被看穿，安然咧咧嘴，低着头几步跑到他身边，把自己的手交到那个大大的掌心里。温暖的感觉隔着贴近的皮肤传来，刚刚的胡思乱想又泛上心头，安然不由紧了紧握着楚杨的手。感觉到了手掌上的力度，楚杨侧头朝她笑了笑，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