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待足七七四十九天,温妍便不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生存在凶灵掌控之下的傀儡。
凶灵隐遁入人体,没有人,没有力量可以救治。若想消除凶灵,被附魂的身体也会受到迫害。
然而,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有定数,没有什么是绝对和肯定的。
就像妖人的魂控术可以控制异兽,而异兽之王却能对付魂控术一样。这世上,能消除唤灵术的,就只有瑿珀珠了。
瑿珀珠是天禅法师当年用来擒魔的法器,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宝物,岂是一只凶灵能够逃脱的?就连凶神恶煞修炼近千年,却对瑿珀珠也甚是忌惮。
法静嘴角勾起一抹笑,左手向上,捏住悬在半空中的瑿珀珠,口中大喝一声。
只见瑿珀珠轰地一声往下沉了下来,那片金芒瞬间击向了浮在温妍身上的那股黑雾。法静左手一转,瑿珀珠已旋在手中,而那黑雾竟被生生地裹进了珠子里。
耳畔似乎响起一阵嘶吼,从高至低,慢慢消失在光彩逐渐黯淡的瑿珀珠中。
温妍的脸庞终于现出一丝血色,冰凉的躯体也开始恢复原有的体温。法静长长呼出口气,转头望向身后的焰休,一片白光刚从他周身消失。
姒魅。
法静苦笑了一声,他和他,竟是谁也逃不过。就像被吸进瑿珀珠中的那道凶灵,终究会被吞噬。
“谢谢。”焰休半靠在石壁上,脸色已微微见好。
“你和我,需要这般客气么?”法静与他对面而坐。
“是,的确不需要。”
“这是怎么回事?月煞为什么要抓温妍,又为何要伤她?”
焰休自嘲地笑道,“你知道,有些女人是用来游戏人生的,而有些女人却是用来刻骨铭心的。”
法静会心一笑,“那温妍正巧是那个刻骨铭心的,而月煞定是那游戏人生的。”
“我从没想过会遇到温妍,更没想过会让自己不可自拔。”
“情字,本就是伤人伤己的东西。若不伤,却又不是情了。”
“你又再讲大道理了,真烦。”焰休按着胸口轻哼了一声。
法静笑道,“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
焰休转头看着安静躺着的温妍,嘴角现出一丝笑容,颇是欣慰地说道,“她活着就好了。”
法静摇了摇头,“这般刻骨铭心,所以你就不顾自己,就算耗尽心力也要救她?你明知道你用真气护着她,只是为她拖延时间而已,若是你不能及时赶到普光寺,若是我又不在普光寺,没有瑿珀珠,你非但救不了她,更是害了你自己。”
“我知道。”焰休苦笑,“可是,我不能忍受眼见她受苦,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不允许有人,用那样卑劣的方式去占有她,控制她。她太美好,容不得别人玷污。若是以后她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曾被恶灵掌控,她这般骄傲的人,岂能忍受得住。”
“你把她从月煞手中抢了回来,就不怕和月煞交恶?”
焰休冷冷笑道,“我才不在乎和她交恶,她背着我做过些什么,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管。但是她动温妍就是不行,那是对我的一种挑衅。”
法静叹息,“爱你还真需要一点勇气。”
焰休不禁大笑,“听你这木头人说爱,还真是件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的事情。”
法静微笑,却不答话。
焰休突然正了正神色,“我得走了,月煞的人必定在四处搜索,我不想她闹到普光寺来。”
“好。”法静点头,“我也不想没事找麻烦。”
焰休攀着石壁起身,俯身挨在温妍身边,温柔且留恋地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如此地靠近,如此地亲密,却又要如此迅捷地分离。
他们为什么总是像被隔在千山万水之外,为什么要让世俗的偏见将他们分隔地那般地清楚和残忍?
他懂,却又不懂。
他懂的是他对她的情,他不懂的是他百般无奈的隐忍。
他回头,对着法静微笑,“请代我照顾她,待她身体痊愈,护送她回天雷门。”
“好。我一定做到。”
焰休决然地回头,再也不望温妍一眼,飞身向着天际去了。
黝黑的石洞,传出法静一声悠远的叹息。
33、第三十二章 坦白
温妍的呼吸已渐渐平缓,在漆黑空旷的石洞中,像一阵悠扬的乐声,触动着法静的心弦。焰休已经离去,他这才想起他竟和他有许多话没有说,竟有许多的疑问没有问出口来。
他忍不住苦笑,这一分别,怕又是要许久许久了。
一把抱起仍在昏迷中的温妍,腾身飞向了空中。他回到空园时,师父和师兄们都在屋中,他简要地叙述了一番经过,将温妍安顿了下来。
当夜,他又回到万窟崖,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万籁俱寂,不由想起焰休的那番言语,想起了焰休万般无奈的神情,想起了那遥远不可企及的那段感情。
刻骨铭心,却又无可奈何。
世间万物,为何总会有着无边的距离?正义与邪魔的争斗,为何竟是千年不可瓦解?
法静的心泛起酸涩的滋味,若是他自己在将来的某一日,堕入魔道,那他和司徒璇之间的那份情,也将会化成一种痛楚,生生地撕裂他们?
突然,他竟然不敢再去想,去想他们的将来。
他叹息,枯坐在静思石上,整整一夜,直到天色泛白。清晨的露水,在他的身上结上了一层水气,如同一片迷蒙,将他与这尘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惊醒了他迷失的魂魄。
他回转头,看见了温妍踏着晨间的露水,缓缓走了过来,一袭紫衣,美仑美焕。
微笑,“你醒了?”
温妍点了点头,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如同星子的眼眸仰望着天空,“这里……真美,平静又安宁,仿佛是那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法静握着佛珠,说道,“心无怨,无恨,无痴,无所恋,人无我,到哪里都是一片天堂,是佛所说的极乐世界。”
温妍苦涩地笑道,“你能无怨,无恨,无痴,无所恋,无我吗?”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我留在这尘世,继续受苦。”
“难道要想到达那片天堂,就注定要抛弃所有念想吗?难道就不能同时拥有?”她抬眸,一脸迷惶。
“除非这世间平息争斗,除非这世间再也没有门第之分,正邪之隔。”
她叹息,仿如一颗石子,投进湖中,激起一波涟漪。
“是他吗?”她幽幽地开口问。
“是他。”
“他走了?”
“走了。”
“为什么不留下?”
“因为他信我。”
她不解地望着他,他笑道,“他信我可以救你,他信我可以送你回天雷门。”
“他桀骜不逊,天底下没有人可以让他信服,为什么他就信你?”温妍露出困惑的神色,“而你,普光寺的佛家弟子,却对一个魔教的护法,如此敬佩。”
法静遥望着远处,说道,“我们……是兄弟,是朋友,是知己。这些,不需要区分正邪,不需要判断善恶。我们,只想做自己而已。”
她沉默了片刻,问道,“他和月煞……?”
法静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却仍是回道,“他说她是他的游戏人间,而你……是他的刻骨铭心。”
温妍露出一丝笑容,“我宁愿不要这刻骨铭心,我只想要……一份安宁,一片寂静的林子,一间木屋,一个……有爱的家。”
“总有一天会有的。”法静坚定地说道,“会有的。”
她摇头,“也许,要等很久很久。”
法静呆楞了一会儿,说道,“这晨间阴冷,你昨夜才驱除巫术,身体还未复原,还是去歇息吧。
“我想回天雷门。”
“我答应过焰休,会送你回去。”
“我怕爹爹他们担心。”
法静笑了笑,“我师兄已经派人去天雷门送了信,说你一切安好,等你康复,会送你回天雷门。”
“还要多久?”
“你还要休息个十多天,方能远行。莫要焦急,在寺中好生休息。”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再过十多天,天雷门就要举行中原十年一度的修元大典,我原想回去帮个手的。”
法静劝道,“你这身子,就算回去了,也未必能帮到什么。再说,普光寺也要参加修元大典的,到时一起随你回去,不是更好。而我,也好了却我对焰休的承诺。”
温妍听到焰休的名,心中一暖,也不再坚持,轻点了点头,起身说道,“那我走了,不打扰你的清修了。”
法静望着她的身影在迷蒙中隐隐消去,仿如一场梦境。
五日后,法静被唤至空园,净空和法慧等人已在屋中等候。
见他容光焕发,心性似乎更为淡泊,净空不禁笑道,“你在后山修炼多日,看来精进不少,我等也可放心了。今日找你过来,是想让你下山的。”
“下山?”法静微微一楞,“我对控制天魔阙还无太大把握,师父为何要我现在下山?”
净空看了看法慧一眼,法慧心领神会地说道,“七日后是中原十年一度的修元大典,你还未曾参加过,你是我同辈师弟,总要去见识见识我中原的最大盛事。”
净空接着说道,“参加修元大典的人选,是二十岁以下的年轻弟子,你虽然也在这一列,但是你的辈分位列那些弟子之上,所以你不便参加。”
“是,弟子明白了。”
净空又说道,“这次修元大典,你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会去,不过他们还需要准备几日。温妍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还不能运行真气,你明日就和她先出发,直接去天雷门吧。”
“是。”
法慧笑道,“上届大典,优胜者本门占了大半。这十年来,除了你,寺中那些年轻弟子都不够理想,我们几个还正自烦愁,不知该选何人参加。师弟心中可否有人选,说来听听,我们也好有所抉择。”
法静怔楞,“这个……我倒不知,还是师兄们看着办吧。”
法安说道,“你和他们这些年青弟子一起长大,一起修行,相互之间已是知己知彼,我们都觉得有你推选会比较适合。”
法静侧着脸想了片刻,“相正,相一,青仁,楚界都是适当的人选。”
净空等人听后微微点头,法慧说道,“那就他们四人,外加相园和相无。”
几人在屋中商量了许久,直到天黑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法静便携着温妍,离开了普光寺。
一踏出寺门,法静惶如隔世的感觉,就好似回到了他第一次出寺时的那日。人生唏嘘,谁能料到兜转这么一圈,世间却已是天壤之别。
抬头望了眼身边的温妍,她仿佛坠入在梦中,一脸的彷徨与不安。回到天雷门之后,她就必须要回复到她以往的冷漠中,她再也不能做她自己,她只能做那个高高在上的温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温妍。
她厌倦了,她疲乏了,她真的不愿意再回到那个躯壳中,那样的度日如年,那样的百般煎熬。她只能在夜里,在无人的地方,褪去她的伪装,把整颗心掏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温习她对焰休的爱。然后当她回到人群中,她的心就会滴血,她必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掩饰她的痛楚。
“真想逃离这里,永远都不回来。”她恨恨地说。
法静平淡地回道,“那你爹爹呢,你的同门呢?你抛的下,甩的掉?”
她幽怨地瞪了法静一眼,“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哄哄我?”
法静莞尔失笑,“温女侠也需要人哄的么?”
她轻蹙了一下眉头,“是,能让法静大师哄的人,除了那司徒师妹,还能有谁?我竟然还妄想让他哄,真是自找没趣。”
温妍竟是摆脱了一时的困扰,和法静打起趣来。法静一时倒是难以接受她的调侃,顿时脸红了大半。
她扑哧一笑,“走吧,我的法静大师。”
温妍身体未完全康复,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三日后才抵达天雷门。
兰远之、容弈等人听到温妍回来的消息,顿时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他们团团围住温妍问个不休,真情流露的模样叫温妍心头一暖。师兄妹几人眼中带泪地抱在一块,早已忘了身边的人,身边的事。
直到风厉行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这才分开,“好了,温妍刚回来,身子也未全好,你们倒让她站外面。还有法静师弟也已站了多时,你们是如何待客的?”
“是。弟子大意了。”兰远之立时引导法静和众人一起回到了大殿。
法静踏进大殿,目光便已落在了云叶身边的司徒璇的身上,两人目光相接,顿时化作千言万语,温暖了彼此的心。那一刻,仿若心头所有的爱怨都散至眉眼,把全部的想念和牵挂都诉说地一清二楚。
他微微地笑,仿佛在说,“我来了。”
她浅浅地凝视,仿佛在说,“终于等到你了。”
他居然是如此地思念着她,在见到她的刹那,胸中就有无数的情感奔腾地向外涌去,他竟想冲上前去,然后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然而,他毕竟还无法如此大胆和妄为,他只有静静地站着,遥遥地望着,把她看个清楚。
他们的世界还能容得下谁呢?
没有人。
叶子沅呆楞地凝视着法静的脸,陌生且熟悉,陌生的是他温情脉脉的眼神,熟悉的是她刻骨铭心的容颜。她转头看向一脸幸福中的师妹,心中竟生出一丝嫉妒,如果没有了她,自己也许才是那个被他凝望的人。
“法静师弟……法静师弟……”风厉行一连叫了几声,法静才从思绪中缓过神来,脸上现出一丝尴尬。
“是,风掌门。”
“坐吧,一路辛苦你了。”
法静这才坐到首座,与云叶大师对面而坐,“风掌门客气了。”
风厉行笑道,“怎么是客气呢,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温丫头也不会逢凶化吉。”
这时,兰远之几人纷纷站至法静身前,兰远之带头说道,“多谢法静师叔出手相救,我等在此替温妍,替天雷门谢过了。以前对法静师叔有何不敬之处,还请师叔能够海涵。”
说罢,几人纷纷躬身谢礼。
法静微微一笑,挥手拂了拂,兰远之等人顿时察觉一道浑厚的真气,向自己涌了过来,原想躬身的躯体被强行推了起来,不禁脸上现出大惊的神色。
风厉行和云叶等人似乎也有所察觉,虽然心中大吃一惊,脸上却未露任何神色。
容弈性格极好,直爽且圆滑,他立时掩去不安的神色,笑道,“月煞本事再大,也无论如何比不得法静师叔,想必那月煞如今气得不行。”
法静笑道,“月煞我没见过,也未曾和她交过手,她气得不行我也实在不知。”
众人皆是一楞,风厉行问道,“那是谁从月煞手中救出温丫头的?”
法静抬头望了风厉行一眼,心中已在思量,究竟该不该说出焰休的名字?天雷门和焰休之间的恩怨纠结已久,岂是他出手救出温妍便能抵消的?还是不要说出他的名字,不然天雷门的人定会以为他别有所图。况且他和温妍之间的事,也不是轻易可以透露的。
他立刻说道,“这人不愿透露他的姓名,还请风掌门谅解。”
兰远之冲法静一拜,“还请师叔告知,师侄们还想向这位恩人谢礼呢。”
“这……”法静神情一滞,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温妍突然站了出来,说道,“法静师叔不必隐瞒,天雷门一向恩怨分明,是仇人的绝不姑息,是恩人的也绝不亏待。”
众人都对她的话语不解,法静却已是心知肚明。
只听温妍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