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厉行感激地直点头,忙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找到破解这妖阵的方法,所以才闯了进来?”
法慧摇了摇头,说道,“破解之法并未找到,其实这些天来我们一直在找法子破解,可惜始终没有头绪,甚至还损兵折将了不少。幸好遇到一位故人,是她告诉我们进阵的法子,来同你们一起抗击血魔宗。”
风厉行挑起眉头,问道,“是哪位故人?”
他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苏锦秋就冷笑道,“是我。”
风厉行一听,转眼定定地端详于她。只见她穿着简朴,声线粗噶,面上纱巾后是一张若隐若现的丑陋面孔。风厉行细想了一番,突然想起在魔鬼山中突然出现的魅族妖婆子。
“你是魔鬼山中放走焰休的妖婆子?”
苏锦秋冷笑一声,说道,“风掌门,你我二十多年未见,恐怕你也已经记不得我了。”
此言一出,风厉行神情大震。
二十多年?魅族?难道一切都是巧合?
“难道你是?”
苏锦秋怔怔说道,“风掌门难道连一个名字都不敢提及?难道还再顾及天雷门的脸面吗?”
风厉行长吁了一声,“你是……苏锦秋。”
苏锦秋惨然一笑,说道,“我如今面容俱毁,风掌门不认得我也是正常。只是二十多年,天雷门和魅族依旧要纠缠在一起,让您恼怒了吧。”
风厉行冷笑,沉声说道,“当年若非你色诱我师兄,他又岂会黯然退出中原。声望显赫的一生,却被你这妖女毁得支离破碎。”
苏锦秋凄凄地说道,“中原正道总爱把正邪之分挂在嘴边,你们真的能分清善恶,分清是非?当年我与大哥互托终身,我原想卸去一身妖法,做个平凡女子伴他一生。然你们却容不下我,非要让他在天雷门和我之间做个抉择。你们又何其残忍。你们所谓名门,又能如何,不是照样暗渡陈仓,作奸犯科。二十多年前,我和大哥已经隐姓埋名,只想安然度日,可是云叶这个恶妇却暗中下毒手,害我全家二十多条人命。大哥他……为救我和腹中孩儿,不惜破法将多年道行毁去,只是为了一口气,为了救出我们母子。那个时候,到底是谁对谁错?”
风厉行趔趄了一步,喃喃说道,“师兄他……已经死了?”
苏锦秋凄惨地大笑,说道,“是,他已经死了,风掌门可满意了?”
风厉行心中忽地涌现起和秦莫一起的情景,一起修行闯荡,一起惩奸除恶,可如今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他黯然地问道,“今日你是来泄愤的?”
苏锦秋冷笑,说道,“大哥虽然被迫离开天雷门,却从未忘记自己是天雷门的弟子,他一生都以天雷门为傲。如今天雷门有难,他若在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我是他的妻,自然懂得他心中所念。”
说完,她解开背上剑盒,向风厉行递了过去。
风厉行木讷地望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又探向法慧。法慧只是默默地点点头,表示一切安好不必担忧。风厉行这才伸手接过剑盒,轻轻地打开了盒盖。
雪川雷吟剑安静地躺在其中,发出冰凉的夺目的霞光,众人发出一片惊叹,目光中掩不住的艳羡。
风厉行探手握住剑把,一股寒意传入掌心,他运起天雷道,真气缓缓注入剑身。寒意顿时化作强悍的力量,猛烈地涌入了他的体内。
那种滋味仿佛自己的魂魄已融入剑身,又彷如剑的灵力已化作自己。
人剑合一。
风厉行眼角不由淌下一行热泪,师兄终于参透了人剑的真谛,所以才能练出这样的剑。而自己过去的时光,仿如南柯一梦,那般虚幻和无望。
92、第九十一章 无望
静室里死寂无声,屋中三人静默而坐。
风厉行失神地凝视着苏锦秋,手指紧扣案边,暴跳的青筋泄露了他心底的一丝愤怒。卫子甲倚在门边,一声不吭地望着室中二人,丹炉中升腾起飘渺烟雾,在室中三人之间弥漫。
当年那个娇俏艳丽的妖女,勾去了秦师兄的三魂七魄,甚至不惜背离师门,败坏名声,黯然远走他乡。这么多年,风厉行心中不知怨怼过多少回,他恨师兄抵不住美色诱惑,但他更恨的是这个妖女败坏了天雷门和秦师兄的声名。
若有再见一日,他誓言要将这妖女斩于剑下。
然而,今日一见,那张妩媚娇柔的脸蛋却只剩下了死灰般的惨烈。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孩子,在外漂泊了整整二十多年。
身心俱疲,却坚持至今。
可以想象,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来支撑,支撑心底的仇恨和不甘。此时回想起来,她和师兄也不过是想过一种平静安逸的生活,并无更大的奢求。
可是另一个女人的嫉恨和妒忌,仿佛一场暴风雨,席卷了所有人的生活轨迹。
多可怕的怨力,如同眼前这个女人坚韧的毅力。
每个人都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支撑下来,就像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为天雷门付出的心血。只是他从未想到,来毁灭这一切辉煌的竟是秦师兄的亲生儿子。
他突然想起在温妍婚礼的那一刹那,焰休站在高高的廊柱上,怨毒的誓言和悲愤的神情,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原来所有的人都是罪魁。
他不由失声苦笑,怅然若失地摇摇头。
“你一定很怨我吧?”
苏锦秋不禁笑道,“恐怕你怨我的心要比我怨你更深些。”
风厉行也不否认,说道,“不错,我是怨你。当年师兄与我二人闯荡中原,声名远赫,他是尊师心中掌门的不二人选。只要他愿意,今日的天雷门绝不会走到这一步。是你毁去了一切,你要怨怼云叶,其实更应该怨怼你自己,是你抢走了她挚爱的未婚夫婿,自负如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人生。”
苏锦秋黯然说道,“你以为我未曾怨过自己吗?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恨我自己,若非当年与他相遇,也许我和他都能平安无事地各走一方。他是人人敬仰的掌门,而我还是懵懂无知的愚痴少女。可惜,我们回不了过去,回不去了。”
她抬头,目光清澈地望着风厉行,“今日我送剑到此,并非为了了却你我多年的怨尤,而是为了相助天雷门。这把剑是大哥的一番心血,是他一生的抱负,我相信风掌门一定可以成就大哥的理想。”
风厉行启开面前剑盒,神色不禁被雪川雷吟剑的光彩所吸引,他轻柔地握起剑身,全身一震鼓荡。
苏锦秋说道,“风掌门只要依照天雷道的辅助,一定可以行持这把剑。”
风厉行抬头问道,“你如此信任我?你难道不怕我利用这把剑,杀了你,杀了焰休?”
苏锦秋放声大笑,笑中带着凄然的绝望,“杀我?我如今是生不如死,你若能杀了我,我还要感激风掌门呢。至于焰休……风掌门真以为光凭一把剑,就能杀了他吗?”
风厉行一怔,问道,“既然如此,你何苦兴师动众进入鬼阵,把剑送来?”
苏锦秋出神地望着雷吟剑,喃喃说道,“这把剑,只能抵挡一阵,若是焰休亲自前来,他的风灵戒刀加上天魔阙,根本就是天下无敌。”
风厉行细细端详着雷吟剑,说道,“那我们岂不是必死无疑。”
苏锦秋说道,“焰休身中我族中咒术,如今族中长老正在寻求解咒之法。然而万魔节即将来临,只怕她们来不及。所以我才想着能倚仗这把剑,度过难关。只要挨到我族中长老想出法子,我们就能让焰休放下屠刀,放弃报仇的念头。”
风厉行苦笑道,“温妍自残之日,焰休已经立下誓言,要将天雷门铲除,他又怎会放下?”
苏锦秋起身走到门前,回身说道,“相信我,他如今围困天雷门并非他所愿,而他心中仇恨也已不由他自己所控。等到族中长老赶来的时候,一定可以解救所有人。风掌门,明日子时便是万魔节,如今只有倚仗你的雷吟剑了。”
说罢,她轻推屋门,缓缓走了出去。
逸雷观寂静的走道里,如今一片阴暗,不定的火烛忽闪忽灭,更见鬼魅。
苏锦秋默然前行,她不知雷吟剑能抵挡多久,她更不知璇玑会何时出现,当然她也更不知那真正的幕后黑手会如何利用焰休和璇玑。
一切都是未知数,才会让她惶惶不安,如果长老们没有找到解除之法,那她又该怎么办?
她长叹,耳边警觉地发觉身后有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足弓一曲,身形向后翻去,手中长袖犀利地甩向身后。身后之人见来势凶猛,伏地向侧闪去,左手挥出一掌。
两道真气嘭地一声相击,扑灭周围好几支明暗不定的火烛。
苏锦秋正要再击发难,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叫道,“是我,卫子甲。”
她略一迟疑,却仍是收回了掌中真气。
就着微弱的烛光,她看见卫子甲站在身前,恭敬地向她一拜。
苏锦秋挥挥手,“不必如此客气。”
“不。”卫子甲诚恳说道,“当年师兄对我有恩,你是他的发妻,我自该对你尊崇相待。”
苏锦秋凄然笑道,“难道你不恨我?”
卫子甲摇头道,“这么多年,你吃尽苦头,如今又要饱受煎熬,在焰休和天雷门之间抉择,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苦,我们又怎能再怨怪你。”
苏锦秋叹道,“但愿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卫子甲左右顾盼,才小声说道,“焰休是你和师兄的亲生子,为何如今你不相助他,反而送剑到天雷门交给风厉行?”
苏锦秋失神细看他,突然心中明了,说道,“你是焰休在天雷门的探子?”
卫子甲尴尬地笑笑,说道,“他曾经拿着师兄的玉佩来认我,我当年受师兄恩德,当然要助他亲生子一臂之力。这掌门之位原本就是师兄的,若让焰休来统领,然后将魔道引入正途,又有何不对?”
苏锦秋苦笑道,“然焰休已非当日焰休,你怎可如此糊涂。他身上的天魔咒是他不可控制的毒瘤,会掌控他的思想和行为,让他失去理智和常性。他说要将魔道引入正途,可你知不知道,真的到了生死相残的时刻,他绝不会放过天雷门一兵一卒。”
“不可能。”卫子甲回的斩钉截铁。
苏锦秋劝道,“你听我说,天魔咒的怨毒只有我知道,焰休早已不受控制,加上风灵戒刀的刀魂,两种魔力牵引,你认为他还能理智抉择。如今背后,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在操控,他绝对不会坐看焰休得到天雷门。而他们的目的都很明显,毁灭天雷门,毁灭一切。”
卫子甲惊得后退了半步,说道,“难道就没别的法子?若是掌门失手错杀了焰休,那该如何?”
苏锦秋摇头叹道,“放心吧。雷吟剑固然威力无比,可对焰休来说,不过是场儿戏。”
卫子甲问道,“那我该做些什么?”
苏锦秋郑重地说道,“拿起你的剑,好好守护你的天雷门,这才是你师兄最想看到的。”
卫子甲内心深受鼓动,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也保重。”
苏锦秋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颇受安慰,在这等危机四伏的时刻,至少所有的人还存着一丝期盼,那就是活下去的勇气。
她走到窗前,抬头望天,昏暗无边。
呼啸的吼叫,凄厉的悲鸣。
明日子时,鬼哭神嚎,世间将陷于一片混沌,究竟谁才是救世英雄,谁会是万恶之魔?
“姑姑。”
苏锦秋猛然一惊,回头望去,叶子沅微笑着站在身后,眉间刻着深深的忧虑。
“叶姑娘,怎么不去休息,明日即将是一场大战。”
叶子沅走到她身侧,抬头说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见到这一切呢?”
苏锦秋摇头道,“这是命定的天数,我们又何必执着,只管随遇而安,见招拆招吧。”
叶子沅苦叹道,“我竟是没有姑姑看的透彻,这一切变故来得太突然,有些措不及防。没想到这一切的灾难,是我师父一手造成,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姑姑。”
苏锦秋轻轻拍了拍她肩头,说道,“你师父只是其中一步棋,并非你师父一人造就。你莫要有负担,命运原本就是因果循环,没有当年因,何来今日果。若非当年我贪玩离开族地,也就不会遇见他。”
说道这,她微微叹息,虽然怨怪自己,却也不见悔意,“没有遇见他,也不会有悔婚,你师父也不会恼羞成恨。不过,我竟是不悔,我庆幸当年能得他爱怜,已然足够。虽然我恨过自己,这些年所受的苦也不及我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
叶子沅心头一动,不由想起当年和法静在一起的时光。
美好地犹如天堂仙境,若是那一刻长久下去,该多好。就算拼上一辈子,她都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取那样的时光。
可是,他却在不知不觉中离她远去,投入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他们的执手相握,他们的浓情蜜意,他们的生死相许,是提醒她的一种酷刑。她如何忘记,忘记那个残杀的场景,他们血如泉涌,却不肯分开,紧紧拥抱坠入深渊。
恨,他有恨,也是应该。
然而,他也身不由己。
她小声问道,“璇玑……和焰休是否亲兄弟?”
苏锦秋侧身看她,点头说道,“是,孪生兄弟。”
叶子沅心中彷如一切通明,“难怪他们虽然道不同,却彼此敬重,原来是血浓于水。”
“是啊。”苏锦秋叹道,“可惜,天魔咒太过可怕,就算血浓于水,也必会……”
她说着,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太过残忍。
叶子沅问道,“姑姑似乎很怕他们相见?”
眼角的泪终是滑落脸庞,她说道,“你不明白,他们相见的一刻,会有多么的惨烈和恐怖。但愿那一刻不要来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去承受这一切。”
叶子沅怔怔地问,“难道没有法子吗?”
苏锦秋软软伏倒在地,喃喃说道,“天魔咒,无可解破。”
心中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然而她却阻止不了这种残忍的存在。
没有希望了,没有了……
漫天漩涡飞转,透着血腥气息,杀戮就在某一刻开始,无休无止……
93、第九十二章 魔军
风,异样的安宁,轻柔拂过脸颊,好似春暖花开的季节夹带着温暖的气息。
然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冲击着不堪一击的嗅觉,令人狂躁不安。
苏锦秋站在逸雷观前,微闭双眸,脑海中幻想着刺鼻的气味只是一种内心的疯魔。一切都是她心魔的显现,佛说世间本为清净,只是世人的心不净,才会有如此之多的癫狂景象。
快乐悠然的前半生,还有不堪回首的下半世,是她摆脱不掉的劫。
她长叹,缓缓睁开双眼。
漫天的白骨,支离的躯体,在血红血红的漩涡中飞转。
雷门山山顶如同笼罩着一只巨大无比的血碗,漫无边际。
漩涡越转越快,那些支离破碎的残痕,伴随着浓稠血腥的液体,疯狂地滴落下来。
漫天血雨,染红天际,血染大地。
血滴,落在泥土上,瞬间腐蚀杂草树木,一点点渗入土中,把泥土浸成暗红色。暗红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将整个山顶的地面都腐蚀成了一片血泥。
血泥在沸腾,像煮开的粥,冒着热气,却腥臭无比。
地面上不时向下陷落,出现一个个黝黑的深洞。
“咻……”
一阵猛烈的天摇地晃,伴着一声巨大的破音,划破原本死寂的空气。
风,猛烈吹鼓着,像刀,能割裂人的躯体。
无数双枯骨般的手爪,从黝黑的深洞里,缓缓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