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的眼光,耷拉出嘴外的舌头,破得不成样子的袈裟,浑身是血的身体。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用人的身体部件拼装起来的人偶,
极为亵渎的景象。
看到这种光景,谁都会想起来这个词的吧。
不死生物。
“刚才这些家伙一点忙都没帮上。我觉得麻烦,所以就把他钔丢在瓦砾堆里了,正好用来当我的盾牌。”
崔斯莉亚笑着。
十几个僧侣抓着达芙奈的身体。被操纵的僧倡们的力量也超越了肉体的极限。抓着达芙奈的手臂也都已经在内出血之下。呈现出奇怪的
紫黑色。
“……然后……你想干什么?”
穗波好不容易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噢噢,你现在的表情很好。还没有放弃希望的表情。有趣,很有趣,我的血流得太多了,肚子很饿啊。”
空气中似乎带上了噼里啪啦的电流一样的感觉。
沉默盖住了整个废墟,只有被操纵的僧侣们的粗狂的呼吸声还在空虚地回荡着。
崔斯莉亚抖了抖肩膀。
“我说,你很想知道我对奥尔德作了什么对吧。”
女子单膝着地,在躺在地上的穗波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
“嗯,总之就是做了很多啦。能想到的事情基本都做了吧。然后呢,因为做得太多了,所以就厌倦了然后就扔掉了啊。”
“扔……掉了……?”
“啊啊,扔了,干干脆脆地扔掉了。奥尔德宾这个名字,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想起来过了。”
“那……为什么……”
“因为我不允许其他人把他捡过去啊。”
女子说的话实在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了。
“知道么,那个家伙已经做过我的玩具了,就相当于是有了我的记号的东西了。那么他的所有权以及其他的一切东西不就都是我的了吗?
就算我把他扔了,我也不允许其他人捡过去。”
“怎么……能……”
“你是想说这个叫任性?任性就任性嘛。那家伙不是也说过吗?魔法师就是要听从高位者的命令。我说过的事情,那家伙直到现在也还是
像个傻瓜一样遵守着对吧?日语里好像是叫做金科玉律对吧?”
女子的饶舌没有停止的意思。
嘴唇上沾上的鲜血似乎像是兴奋剂一样,崔斯莉亚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既然她是被叫做吸血鬼的存在,这似乎也是很正常
的。
“那么……奥尔德……换了许多结社也是……”
“啁——,那个家伙逃得倒是挺快。而且,‘密密尔’也很坏啊‘密密尔’。我厌倦了之后一扔掉,他们马上就捡了回去。还让他去学
院什么的地方,变得稍微强了一点之后,又让他跑到别的结社去修行,让我很恼火呢。只要让我找到一个他修行过的地方,我就端掉一个。
啊——,奥尔德这家伙还说因为和他们签了契约,所以没法违背,这就更不行了。”
“……”
穗波无语。
这就是奥尔德宾转社的原因。
也是他所待过的地方每次都会出现失踪者的原因。不,真的只是失踪者而已吗?魔法结社有时会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被不认识的对
手把结社端掉之后,活下来的人说不定会一起以死保全名誉。
这个女子,凭什么能说不是自己杀死了奥尔德宾曾经呆过的结社的所有人——!·
“怎么样怎么样?多少能理解一点了?当然不理解也没关系就是了,不过,你是个有趣的人。碰到一个有趣的对手,总是想让她了解一点
自己的事情的嘛。”
女子用舌头舔着嘴唇上的鲜血。
崔斯莉亚亮出长长的牙齿,说道。
“我会要回来。我要夺回来。所以,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我都会全部毁掉。不管是‘阿斯特拉尔’还是别的什么都一样。”
女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仅仅是出于想要要回自己的弟子的任性。
如果有人要妨碍她的任性,她就要毁灭对方。
“…………我不会……让你…………”
穗波抬起头。
少女勉强地转过依然麻痹的身体,注视着崔斯莉亚。哪怕是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少女的眼睛依然毫不退缩地盯着女吸血鬼。
“那个孩子……是我的后辈……也是同事……”
“你在说什么傻话。说起来,刚才那个社长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是自己的社员所以怎么怎么。你们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民以食为天啊?不过道教里好像确实有同源同食的说法就是了。”
说着,崔斯莉亚站了起来。
“你要……逃吗?”
“噢噢,噢噢,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有精神嘛。不过,我肚子饿了,不能再陪你了。”
崔斯莉亚摇了摇手,向着废墟走去。
没走几步,她回过头来。
“还有,被吃掉的‘龙’……也快要开始骚动了哦。”
穗波皱起眉头,思考着对方的话里的意思。
就在这一瞬间。
大地,抖动了起来。
达芙奈和黑羽也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异常的景象。
“被活埋可是很痛苦的哦?”
崔斯莉亚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也被大地的鸣动盖了过去。
——突然之间,剧烈的地震袭击了世界。
第五章 魔法师与怪物
——时不时地,会梦到那时候的事情。
英国,伦敦。
建造在乳白色的雾里的,华丽而潇洒的洋馆。
馆内,蒸馏机冒着烟,厚厚的魔法书带着羊皮纸的味道,无数被蜡和油纸包着的魔法物品排列在架子上。
在被称作学院的这个地方,奥尔德宾总是独来独往。
一个人的感觉很好。
自己专攻的符文魔法在入学的时候就已经基本学完了,也没什么需要教授教的了。
不是一个人的话,就睡不着。
既然是魔法师的学院,在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怀有对于魔法的贪欲。
在现代社会里,走上了魔法这一异端的道路的他们,不可能会抑制自己的欲望。奥尔德宾的魔法被他们知道了的话,会被他们不停地追问到底的吧。光是问的话倒也罢了,但弄不好自己的行李和身体也会成为牺牲品的。
啊啊。
或许……自己是在害怕。
其实,奥尔德宾很讨厌魔法。
很讨厌这种烙印在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里的,为他人所忌讳的充满历史沉重感的神秘。那些满怀欲望地追求着这样的魔法的同学,真的很可怕。
但是。
只有那两个人是例外。
“安缇大概不适合操作精细的魔法物品吧?所罗门王的魔法比起四大天使来更加接近行星灵,所以和学院的魔法物品八字不合吧。”
“这种事情怎么能当作在考试里输给你的借口!而且,四大天使也是遵从于七大行星的规则之下的,我会从这一点出发重新组合咒式,你等着看好了。”
这两个人经常会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
有时是在洋馆的后院。
有时是在山丘上的巨石阵里。
她们说的语言和以拉丁语为基础的西欧的语言不同,语法也很奇怪。等奥尔德宾知道那是一种叫做日语的远东地区的语菖,并开始自学,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只是。
那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沐浴在之下。
和其他的学生,不,甚至和老师都不一样。
她们都是一边研究着自己的魔法,同时又不限于此。在学院数一数二的两人,却没有过于依赖魔法,没有沉迷于魔法,她们的视线,看得更加家园的东西。
更远,更远,更远。
在两人争吵的话里话外,她们一直在表达着这个意思。奥尔德宾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
仅仅是看着她们两个,奥尔德宾就会觉得轻松不少。
世界上的确还存在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即使没有魔法,价值依然会在别的事物里存在。
然后……
——突如其来的激励的摇晃,打碎了梦境。
*
“奥……奥尔德!”
看着自己眼睛上方的娃娃脸,奥尔德宾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
“哎?那个,呃……你不记得了?”
树担心地问道。
他那个样子让人很不爽,但自己现在也没力气把他推开。
记忆依然很混乱。
奥尔德躺在地上,把手放到太阳穴边,试着稳定住眼前摇晃不定的景象。男孩咬紧牙关,强行逼着自己集中意识。
“这里……是?”
“嗯……估计,是我学校的教室里。”
树环视了一下四周。
似乎的确如此。
黑板,排列得很整齐的课桌。后面是放着卫生器具的柜子,对着走廊和校园那一面的墙上开着几扇玻璃窗。黑板的角落里,写着学校的名字。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学校里了,而且还发生了地震,安缇莉西亚同学倒在那里……”
“我们是被从那里……传送过来了吗。”
奥尔德宾向树的身边看去。
安缇莉西亚正躺在旁边。
少女似乎还没有恢复意识,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少女的呼吸很急促,礼服胸前的“所罗门的五角星”伴随着少女的呼吸一上一下。
“……”
奥尔德宾很清楚少女虚弱的原因。
七十二魔神也是因此才失去了魔力。和人类不同,对于完全由魔力构成的魔神们而言,那个女吸血鬼可以说是他们的天故。而且,跨越空间的魔法,不管是术式还是方法,都是最高难度的魔法之一。就算在事先有准备的情况下都很难使用,更不要说是在紧急关头用出来。
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还能把众人传送到这里,足以证明安缇莉西亚的魔力非凡。
同时,奥尔德宾还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那么,这里就是——龙穴吗。”
“龙穴……就是力量源点……对吗?”
“原来你还知道这个词啊。”
“呃,穗波曾经教过……在上次闹鬼事件的时候我也问过。当时她说因为布留部市里有灵脉穿过,所以这种小型的龙穴有很多。”
简而言之,就是灵脉中的魔力泄漏的地点。
刚才的图书馆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才会出现魔力的泄漏,需要定期的净化。
估计,树所在的高中也是龙穴之一吧。
“她利用魔神的力量,沿着灵脉把我们传送到了这里。沿着魔力流传送,可以把术式的结构复杂度和魔力负担减到最低程度。真不愧是前辈。”
“原来如此。”
树抚摸者安缇莉西亚的头发。
奥尔德宾似乎看到树的手一放上去,少女痛苦的表情顿时就减轻了不少。
“我明明让她自己先逃的……但她却在那种情况下……救了我和奥尔德……”
树低声地话语沿着教室的地面流淌着。那是充满慈爱和感谢的,很像这个少年应该说出来的话语。
但是,这句话却带来出乎意料的后果。
“救,我……?”
奥尔德宾说着,突然疆在了原地。
(——!)
他想起来了。
刚才自己在老师面前时的样子。
蹲在地上,抱着头,堵住耳朵——他们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哭喊声。
——不要……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不要折磨我……”
“——!”
“恩,奥尔德?现在不能睡过去啊……”
树转过身。
“你!”
奥尔德宾咬着牙抓住了树的衣服。
“哇!”
“你还记得对吧!你!”
奥尔德宾勉强抬起上半身,用手抓住了树。但男孩的拳头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倒像是倒在树的身上似的。
“什,什么……?”
“我……跪在那家伙面前……呻吟的样子,你看到了对吧?”
“啊……”
树睁大了眼睛。
答案已经写在了他的睑上,而且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
“哈……”
奥尔德宾干干地笑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笑,笑。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似的,像是突然挣脱了某个无形的枷锁似的,男孩大笑着。
“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哈哈哈哈……”
这笑声,不知为何似乎和那个女吸血鬼——崔斯莉亚的笑声有些相似。
那个老师在男孩身上留下的影子似乎总也挥之不去。
“怎么了,你不嘲笑我吗?”
奥尔德宾终于止住笑,说道。
他抬头看着树,牙关紧咬。
“一直说你是胆小鬼的我,趾高气扬的我,也不过是那个样子而已!那么无能,那么没种,那么难看!”
奥尔德宾大声地喊道。
“你笑我啊!”
男孩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抓住树胸口的那只手上。
其实现在的他依然是浑身无力,但他就是不肯放手。似乎这一瞬间关乎着自己所活过所有的岁月。
“笑我无能,笑我可怜啊!笑我滑稽,笑我悲哀啊!尽管笑啊!随便你怎么笑都行。”
“……”
树一言不发。
少年只是看着奥尔德宾。
“那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是奥尔德宾的老师?”
“——”
奥尔德宾说不出话来,但并不是因为少年的问题。
而是因为提出问题的树,尽管被男孩抓着胸口,但依然轻轻地抚摸着安缇莉西亚。少年无比珍惜地握紧着依然没有恢复意识的安缇莉西亚的手。
目光无法离开。
这样的少年,像是变成了一个奥尔德宾完全不认识的人,让男孩的目光一刻都无法移开。
然后,再一次地,少年问道。
“为什么……伤害了安缇莉西亚同学的那个人,会是你的老师?”
“……”
奥尔德宾寻找着合适的词汇,却徒劳无功。
树的话,安静但又坚决地,刺穿了奥尔德宾·格尔沃茨的胸口。
2
月光下,一个女子在奔跑。
她轻松地跑过因地震而裂开的柏油路,越过破裂的草地。女子那矫健而奔放的身姿,似乎是在告诉别人,这种程度的障碍,在她出生的土地上是再正常不过的。
身上都是血。
槲寄生散弹的一击,确确实实地伤害到了崔斯莉亚。皮肤被撕裂,肉体炸开,可谓是遍体鳞伤。
但是。
一边跑着,她的伤口一边在愈合。
虽说数量很少,但是吃了“龙”还是有效果的。
充盈着全身的麾力,驱使着伤口处长出肉芽,长出新皮。这种过程中的疼痛对于崔斯莉亚来说,更像是快感。
(她们……应该死了吧)
薄痛让她想起了这件事。
这么强烈的地震,还有那堆图书馆的瓦砾。
射出槲寄生散弹的魔女——穗波和达芙奈她们,肯定已经被瓦砾所吞没了吧。地震的破坏力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大,这显示出了这里的“龙”的强大,让崔斯莉亚很高兴。但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失去猎物的寂寞。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
女子对自己说。
她的声音里很快又找回了原先那种昂扬。
猎人的感觉。
正在追踪最好也最为难缠的猎物时的,猎入的感觉:
啊啊,对了。
还有别的猎物。
带着奥尔德宾逃进了魔力流里的所罗门的公主——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赤手空拳向自己挑战的愚者,“阿斯特拉尔”的社长——伊寂树。
“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在黑夜里四溢。
或许,这就是自己为什么抛弃了奥尔德宾。因为自己有预感,他一定会把这样的猎物带到自己的眼前,所以自己才会放他出去。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响。
崔斯莉亚体内甜蜜的喜悦和兴奋也比例增长。
清楚得很。
对于这种行为乐在其中的自己是异端这件事,崔斯莉亚清除得很。
魔法师仅仅是对魔法师充满了贪欲,并不是要成为一个堕落的人。那最多是个“结果”而不是像崔斯莉亚这样,把那当作“前提”。
我要破坏,崔斯莉亚想着。
我要破坏。
我要破坏。
我要破坏。
我要杀戮我要抢夺我要侵犯我要占有我要吃我要刺我要剜我要打我要砸我要烧我要击溃我要吸吮我要污染我要品尝我要喝干我要撕裂我要咬碎我要切开我要追踪我要把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的一切都吸干。
(啊啊……)
恍惚中,崔斯莉亚回想起了以前的事。
但是在自己的回忆中,找不到自己堕落的要素。
自己的家庭作为魔法师而言算是比较优秀的,但相比起其它的魔法师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甚至,在崔斯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