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他眯起眼睛集中闪烁着光芒的视线,贯穿少女的胸膛。
「即使是在这个世界里,时代的兴衰变迁也十分剧烈,我还以为吾师的名字也早就逐渐风化了……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会在意起他来?」
(……被他逮住了呢!)
安缇莉西亚一边听着男人的回应,一边确认自己手上的牌。
在这短短的对话之间,自己能够做什么呢?
让银鲛发动攻击吗……不,失败的话,会连逃走的手段也一并失去。
要再度牵起连线,让两柱魔神实体化吗……不,搞砸过的魔法,就像手法已经曝光的魔术
一样。
既然如此……
「怎么了?」
「没事……你不用在意我吧?身为魔法师,若为时间或距离所惑就称不上是一流。如果对方是真正拥有力量的对象,本能就会超越理性、欲望而受到吸引呀!」
「喔,是吗?」
尤戴克斯看着怀表笑了。
「……什么?」
「那么,您是说上个月……在一千零二十五小时三十六分钟前,(阿斯特拉尔)第二代社长与您在日本碰上同一个事件,那只是单纯的偶然吗?」
在那一瞬间,安缇莉西亚的情绪沸腾了。
某个配戴漆黑眼罩……与眼罩一点也不相配的少年社长面容,掠过她的脑海。
另一种绝对性的预感袭向安缇莉西亚。
……绝对不能让这男人和那个少年见面!
「……来吧,艾利欧格!统治六十军团的坚强骑士!』
男人脚下的地面突然爆裂开来。
地盘碎裂,勇猛的钢铁骑士高举长枪,在刹那间实体化。
这是安缇莉西亚刻意不让它现身,在入侵宅邸前就让它隐藏在地底下的王牌魔神。
'艾利欧格!」
她的呐喊声就此化为命令。
魔神从斜下方猛然刺出长枪,一直线朝男人的心脏疾射而去。
「……还算可以嘛。」
在遭到长枪贯穿之前,尤戴克斯挥动了什么东西。
那是个化学实验用的烧瓶。
尤戴克斯自斗篷内侧取出一个雾蒙蒙的小烧瓶,砸在魔神凶猛的枪尖上。
异变立即发生。
仅仅不到零点几秒的时间,距离长枪贯穿男人的斗篷只有区区数十公分的距离。但长枪就连这个空隙都无法填补,竟然……
溶化了。
「……艾利欧格!?」
安缇莉西亚瞪大双眼。
魔神就在她的眼前溶化了。
长枪变质成为黏糊糊的液体状。
钟甲溶化。
手臂上的肉剥落。
眼球溶化掉了下来。
一切的一切全都溶化、剥落得四分五裂……无可救药地溶化了。
「您知道万能溶剂(注:链金术中能融化任何物质的溶媒)这种东西吗?这只不过是为了制作第一物质,由庞大系统树所产生的副产物之一罢了。」
俯视着化为虹彩色泽水……的魔神,尤戴克斯彷佛感到很无趣地叹息:
「如果这就是你的最后绝招,那所罗门的后裔还真是不成才啊!你还有其他底牌吗?」
(……不行。)
面对尤戴克斯的挑衅,安缇莉西亚拚命忍耐着。
她按住洋装的胸口处,嘴唇因屈辱而泛白,但还是估量着促使弗内乌逃走的契机。
夜晚的空气弥漫着紧张感而紧绷起来。
双方都没有动作。
面对这充满咒力,换作是寻常人很可能已经休克死亡的对峙。男人仿佛很享受这一点似的,嘴唇缓缓地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你相当聪明呢……但是,所罗门的公主,那个现在正要过来了。」
尤戴克斯盖上怀表的盖子,举起手臂。
他的手指向某一处,那是安缇莉西亚刚刚撞破的窗户。
霎时,少女的肩膀不禁颤抖。
「啊……!」
她透过那扇坏掉的窗户,窥见了一个影子。
在灌入夜风的走廊上,有一个凝聚在一起的小小影子。光是看到那个东西,安缇莉西亚就全身僵硬。
……没错。
不是尤戴克斯。
能让安缇莉西亚四处奔逃的理由,并不是这个刚刚溶解了骑士的链金术师。
而是……
(穗波……树……!)
那些名字仅在一瞬间掠过脑海,安缇莉西亚对弗内乌下达逃走的命令。
然而,影子的动作却比魔神更快。
那个影子越过宅邸的窗户,一口气跳向夜空,包覆住少女与银鲛。
同一时间,魔性的冲击震荡直达安缇莉西亚体内深处。
「……!」
她的视野逐渐转暗。
意识断绝了。
即使感觉自己正落入虚无,但是,少女直到最后都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或者,正是因为她那值得夸耀的骄傲,直到最后,她连一声惨叫……都无法发出。
第一章 魔法师的遗产
亲爱的树: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放暑假了吧?
虽然我也想出席结业典礼,但是那个可恨(协会)的手续,恐怕让我没办法这么做。文件、文件、文件、文件、文件、文件!虽然知道(协会)办事就像公家机关一样,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夸张!
这个嘛……虽然我知道上次的(夜)和投标都是例外,所以会很麻烦,可是那些手续处理之迟缓,实在太过怠慢了!身为(盖提亚)首领的我得到了一个教训,那就是过于庞大的组织有多么腐败。
总之,因为上次的事件而被(协会)盯上的部分,我大致都已经处理完毕了,所以写信向你报告。你也告诉那个贪婪的猫痴阴阳师一声吧!
然后,还有……
我想要告诉树一件事。
多亏了(协会)分部把文件转来转去的关系,我现在人在巴黎。日本的夏天好像很闷热,因此能在舒适的法国度过,这一点倒是让我满高兴的。我在(协会)的书库调查东西时,顺便找到一个与你有关的名字。
那就是……
……不,现在还是暂且不提吧!
我下星期应该就能回到日本,到时候再好好的告诉你。在我回去之前,树就一点一点地修行吧!反正没有才能的你,在魔法上的研修也不会有多少进展吧?穗波一个人敦也应付不过来,不然的话……等我回国之后,要我稍微奉陪一下也没关系。恩,不过,我当然要收取相对的报酬啦!
那么,祝你有个美好的魔法。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真像安缇莉西亚小姐的风格啊。」早上,在事务所玄关的信箱之前。
似乎很困地伸个小小的懒腰后,伊庭树不禁露出苦笑。
他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一点的少年。一头柔软的黑发剪得短短的,在那张文静的脸庞上,右眼却戴着像海盗般的黑色眼罩。但是戴在这个少年身上,就连那样的眼罩都变得带有一股滑稽感。
「美好的魔法……吗?」
他再度俯视信纸。
在署名尾端闪耀着印出狮鹭与魔法圆象【炫|书|网】征的印记。那个印记不是用印泥印出来的,而是跟信封封口一样用蜡压印出来的。信纸本身也透着淡淡的蔷薇浮水印,还带着些微的花香。
树总觉得在信纸彼端看见了那位模样傲慢,仿佛说出:「想读这信的话,就自己拿去读吧!」的寄信人。树轻轻抚摸眼罩,然后把信纸塞入口袋中。
(…………)
他做个深呼吸,好将心情切换过来。
「……好、好了,不逃不行……」
绷起松懈的表情,树这么说服自己。
……虽然因为意料之外的来信而分心,不过他的作战计划才刚刚开始。
「…………」
他屏住呼吸,将背靠在通往大门的门扉上。树感受着古老木头的触感,悄悄触碰门把。
清爽的夏日阳光照着树的眼皮。
(啊,现在是暑假!)
看着这片晨光,树总算理解这点了。刚才的信上明明也有写到「放暑假」这三个字,但他却还缺乏真实的感觉。
没错!既然是暑假,那非得玩乐不可。可是这个暑假,树还没到过海边、还没去过山上,就连每年和山田他们一起举办的通宵打电动合宿,以及要和堂妹勇花一起到加州钓鱼的约定,全都还没有实现。
他当然应该这么做了。
应该说,这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课题了。
唧哪的蝉鸣声自某处传来。虽然(阿斯特拉尔)的事务所是栋好像有哪边搞错,而建筑在大楼之间的洋房,不过相对之下绿地还算多。正确说来,其实是他们把一旁那块,由于种种因素而被放置不管的空地擅自当成庭院了。
树躲进其中一丛灌木之间。
眼睛骨碌碌地环顾四周。
好,没问题!
右眼也不会痛。
之前,他曾在这里被逮到过。树曾因为一瞬间的大意惨遭女巫发现,结果被她不由分说地押回事务所里。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树不断演练着逃脱的计划。在软禁状态中,他查遍从窗外能看见的景色,以及网路上找到的地理资讯;又从全体社员的行程表中,看准了监视薄弱的时间,也用右眼确认过咒力警报的效果范围。
(这次一定要……!)
决心与期待让他心急难耐。
他蹑手蹑脚地朝大厦间的夹缝踏出步伐。再怎么说,那只魔犬可是还留驻在这里。要是不小心吵醒了它,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树一步、一步确实地前进。
每前进一步,就离暑假近了一点。
(就差一点……)
冷汗涔涔而下,就连这些冷汗都令人感觉美好。
(就差一点……)
抵达大街为止还有十公尺……八公尺……六公尺……
(只要再一点点……)
「……树?你怎么了?」
透过眼罩,只有树的右眼看到了。
从前方大厦的墙壁上,一个女孩的脸庞软绵绵地冒了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树放声大喊着朝后方跌倒。他一屁股用力跌坐在柏油路上,又因为紧接着袭来的尾椎疼痛而跳了起来。
「好、好痛痛痛痛痛痛……!」
「树、树?」
少女穿过墙壁,奔向痛苦挣扎的少年。
那是个长发的少女。
她的年纪大概是十四、五岁,那滴溜溜的灵动眼眸与活泼的气氛,让人印象深刻……她是那种:只要有她在班上,在场的大家一定都能一团和乐相处的女孩子。
但是这个女生的情况却不太一样,她的身体是半透明、能透过去的。
「黑、黑羽小姐……」
「对、对不起。我以为事到如今,你应该不会再吓到了……」
幽灵少女……黑羽真奈美以有点闹别扭的声音低头道歉。
「没、没有啦,看、看情况而定……」
「情况?」
「恩、恩。那个、这个,有很多理由啦……』
树忍住疼痛,带着发青的脸挥舞双手。下管怎样,他都得把这件事蒙混过去才行。
黑羽不是「敌人'。
倒不如说,她是这问事务所里唯一完全站在他这边的人。与其他的社员们不同,她是树担任社长之后,亲自邀请进来的实习生。现在发现白己的人是她,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树?」
「啊,那个……」
树拚命运转脑袋,同时尴尬地点点头。如果是黑羽,说不定只要说出实情她就能够理解。
「其实……」
话还没说完:…………
「社~长~你在做什么~?'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用力抓住了树的肩膀。
「…………!」
树被用力拉过去,视野也跟着回转了半圈。
当树注意到时,那名青年已经在他眼前展开扇子了。
青年身披平安风外褂,肩膀、头上与怀里都抱着猫咪,有着一头熏灰色的头发。
「猫……猫屋敷先生……」
「哎呀,本来想说你一大早就在散步啊~可是样子又怪怪的。检查还没有结束喔,怎么了吗,社长?」
「……喵?」
「喵!」
「咪呜~」
「喵呜~」
刚好四只毛色各是黑、白、斑点、三色的猫咪,有如赞同般地喵喵叫着。
「啊啊啊啊~今天的叫声也很美妙呢~响彻三干大干世界啊~只园精舍的钟声听到也要脸色发青,连在五十六亿年彼方的弥勒菩萨也会倾耳聆听。不论是叫声也好、肉球也好、毛色也好,猫咪是如此超绝群伦!这个万物之灵长是多么地出色啊!」
树叫过神来,对陶醉地赞美猫咪的猫屋敷莲提出反驳:
「那……比起这个,检查已经够了吧?因、因为我可是从三天前开始,就通宵住在这里进行检查了钦!」
「您在说什么啊?社长。我们好~不容易才从仓库里把器具搬了出来,不趁这个机会全部完成,不就浪费了难得的暑假吗?」
树很想呐喊:才不是这样!
暑假应该不是这样过的吧?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更加自由、更加快乐的吧?特别是,说到高中一年级的暑假……
「……咦?」
「……啊!找到了,猫屋敷先生~」
这次,另一个背着大红书包的女孩子嚏嚏嚏地跑了过来。
「美贯?」
如同那个书包所代表的意义,她大概八岁左右。
不只如此,连她身上的服饰也像是要搭配书包一般,穿着红白相间的干早与红裤裙……那是货真价实的巫女装束。
「猫屋敷先生!」
葛城美贯连连挥舞着衣袖,一边指名青年喊着。
「啊?我吗?」
「没错!猫屋敷先生,你让青龙和白虎跑进我的庭园里对吧!」
「咦?这个……是这样吗?」
猫屋敷慌忙看向自己的怀里。
这时,其中两只猫像是要逃避鼓起腮帮子的美贯似地……白猫与三色猫钻进外褂内侧。
「啊,喂!白虎、青龙。」
「喵、喵!」
「喵呜~」
两只猫发出明显变得微弱的叫声,垂下头。
「真是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要做牵牛花的自由研究作业,叫你别让白虎和青龙跑进花圃里吗?盆栽都被它们翻得乱七八糟!身为主人的你,要让它们好好听话才行啦!」
美贯双手插腰开始说教。明明正在放暑假,美贯却还是背着书包,似乎就是因为自由研究作业的关系。
她顺便转向树的方向开口说:
「啊,社长哥哥早安。哪,社长哥哥也说点什么嘛!」
「恩、恩,那个、说得也是……」
啊哈哈哈哈,树发出干笑声。
(…………)
看准了还是无法释怀的美贯再度望向猫屋敷的时机,树一点一点的沿着墙壁往后退。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树还是没放弃逃脱。
计划还可以进行,暑假不会消失!
树的心中抱着悲壮的念头,偷偷踏出脚步:…与黑羽目光相对。
「啊……!」
「啊!」
微微张开嘴巴之后,黑羽向他点点头。
(没关系,快趁现在……)
她粉色的唇辫如此示意。也许是从树一连串的动作察觉了他的意图,黑羽偷偷替他开路。
(谢、谢谢……)
树在心巾流着泪感谢黑羽。这一次,真的要迈向暑假了。
他冲了出去。
刹那间……
树在眼罩底下的右眼,视线一晃扭曲了。
「咦……!?」
「我在力之圆锥下祈求。亦即藉着风与槲寄生之守护,阻挡西南方的灾厄。』
蕴含力量的语言在早晨的空气中响起。
同时,有什么东西从斜前方劈开了小巷。
树脚边的柏油碎裂,正前方的路面横向龟裂开来,阻挡了树前进的方向。
灰蒙蒙的粉尘落下之后,在中心处冒出了一只极其可爱的槲寄生飞镖。
「……啊、啊、啊!」
树带着绝望仰视天空。
对于这个咒力的波形,他已经熟「视」到厌恶的地步了。不如说,正因为今天是那个女巫不在的日子,树才会选择今天作为逃脱计划的实行日。
「……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怎么了吗?」
少女悠然地骑着扫帚飘浮在半空中。
她横坐在刻着欧甘文字的扫帚柄上,栗色的及肩短发随着晨风摇曳。少女挺直的鼻梁给人冷漠的感觉,细框眼镜下的眼眸宛如冻结的湖面般苍蓝澄澈。在暑假之前的学期中,她的斗篷底下总是穿着水手服,但现在换成了高雅的洋装。
'……穗波小姐。』
「啊,欢迎回来,穗波姊姊!」
女巫以微笑回应黑羽和美贯。
「我回来了。黑羽小姐、美贯,还有猫屋敷先生。」
穗波。高濑。安布勒……(阿斯特拉尔)居尔特魔法。女巫巫术课的正式社员,从空中行
了个礼。她在伦敦留学时习得的敬礼姿势,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优美无比。
接着……
「那么,你是怎么了……社长?」
穗波转过头,瞥了一眼贴在大厦墙壁上的少年。
'。。。。。』
然而,现在少年眼睛牢牢盯住的对象,既不是刚刚的魔法、也不是少女。
……而是扫帚的尾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