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树还是没看到来迎接她的人,不过她的背影看起来非常开心,大概没问题吧?树抓抓脸颊。
(唉……如果让她的爸妈看到什么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名片这种可疑的东西,说不定会多加注意她的安全吧?)
当他如此苦笑时,右眼猛然抽痛。
「……!」
树抚摸着眼罩。这时候,疼痛已经消失了。
(刚刚那是最后一次吗?)
就像这样子,他有种悠闲的错觉。
……所以,树才没有注意到。
拉碧丝一个人在路上奔跑着,抵达了某间医院。
这是间已经废弃的小型综合医院。这十年以来,好几间医院随着布留部市化为大城市的卫星都市而接连开设,结果却有一半以上被大医院淘汰之后,建筑物没有拆毁,就这样露出一副狼狈凄惨的模样。
拉碧丝从生锈的后门进入医院里。
当她走过铺着油布地板的走廊,发出喀喀喀的脚步声时,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这边。」
听到这个声音,拉碧丝打开门上写着「药剂室」的门扉。
伴随着独特的臭味,异样的光景跃入眼帘
除了正如房间的名称般,摆放了大量药罐的置物架外……所有的墙壁,连天花板、甚至地板上……全都放着数量庞大的时钟。
时钟的种类与大小没有一定。
里头有像是古董的机械时钟,也有非常崭新的壁钟。
但是,如果仔细看下去,说不定就能看穿这些全都是发条式的钟,并且依循着某种规则。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哥哥、哥哥?」
所谓的魔法,其实是一种规则的集合体。只要遵从那个规则来配置、贯通咒力,就连单纯的时钟也能成为魔法的触煤。
比如说,像是制造出除了一开始决定的人选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的结界……
「……你迟到了一分十七秒。」
厚重的嗓音自这些时钟结界的正中央响起。
拉碧丝的脸庞倏地泛出光彩。
「尤戴克斯哥哥!」
男人手中拿着那个白银怀表,坐在药剂室深处。
那人有副深邃的五官,自窗外映入的残照,在他与拉碧丝同色的红发上跃动着。将近两公尺高的庞大身躯即使坐着,依旧有种压倒性的气魄。他身上的纯白圆领披风,看来也像是国王所穿的长袍礼服。
「……明天开始要与(协会)直接交涉,我做了一些事前准备……你注意到我回来了吧?为什么迟到?」
「啊……拉碧丝,碰见一个人。」
「…………」
男人没有认真去听拉碧丝的辩解,他看起来毫不关心少女所说的话。
他冰冷的眼神倏然望向少女腰际。
「你带着什么东西?虽然很微弱,但还是对结界引发了咒波干涉。你制作了新的咒物吗?」
「啊!」
少女把手伸进黑色两件式洋装的口袋。
「是拉碧丝……收到的。」
「谁给的?」
「这个。」
犹豫一会儿之后,她递出名片。
接过名片的尤戴克斯微微皱起眉头。
印有水晶浮水印的名片上这么写着。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印刷字体旁边标着地址,还有董事长。伊庭树的烫金名字。
「哥哥?」
拉碧丝困惑地问着。
男人的身躯正颤抖着发生痉挛。
他按住自己的肩膀,就这样痉挛地蹲了下去……尽管他看起来好像是有什么病发作,不过这个误会马上就解开了。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像这样……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这样。
尤戴克斯非常愉快似地放声大笑。
「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是(阿斯特拉尔)啊!伊庭树啊!怎么偏偏是你先遇到
伊庭树!?这该说是因果还是什么?纵使我等身上不该有偶然这个名词,啊啊、啊啊,纵然完全
没有丝毫偶然存在,这未免也太过讽刺了吧?」
好不容易笑完之后,尤戴克斯对瞪大双眼的拉碧丝笑着说:
「啊,没什么,这个还给你。」
尤戴克斯把名片硬塞给畏缩的拉碧丝,站了起来。接着他啪地一声阖上怀表,不让「妹妹」听见地静静低语。
「伊庭树吗?原来如此,那孩子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
就在这时……
当~当~
时钟们开始咆哮着。虽然并非所有的时钟都在响,大概只有一半左右响起,然而那声音却宛如灾厄降临的告知、宛如地狱铜锣的激烈巨响,使庭院随之震动。
于是,尤戴克斯勾起嘴唇,一挥斗篷。
「来,开幕的时候到了。这场戏即将开演,准备好迎接我等了吗?吾师啊!我的故乡……(阿斯待拉尔)啊!」
第二章 魔法师与飞艇
「……好厉害、好厉害!好帅!社长哥哥好像电影里的人喔!」
「树适合穿那种衣服呀……」
美贯蹦蹦跳跳地拍着她的小手。在她身旁,幽灵黑羽轻轻眨了眨眼,脸颊泛红。
第二天早上,在(阿斯特拉尔)事务所里。
倾斜的晨光越过放着驱魔香炉的窗户射入屋内。从昨天起就被弃置不顾的检查机,仿佛很不满地沐浴在晨曦之中。
而身穿崭新西装的树就站在检查机旁边,动作和机械人一样僵硬。
「电、电影里的人……?穿上这衣服好难活动钦……」
「这点小事就忍耐一下嘛。我们要到(协会)进行直接契约,总不能穿着平常的西装吧?」
'''喵~喵!喵喵~'''
连四只猫咪都赞同猫屋敷的答案。
然而,树的辩驳也很正确。
他身上的衣服是在多种绅士服装中,以肩膀部位与腰身剪裁之紧而著名的德式礼服。类似军装简洁笔挺、有棱有角的设计,正是「人类才应该去配合服装」的德意志主义精髓。让年龄、威严都还不够的年轻人来穿这套订制的杰作,原本就太勉强了。
尽管如此,树的外表看来却没有流露出滑稽或不自然。这已经飞跃衣服比人光鲜亮丽的境界,应该说是被衣服附身了吧?
「这是司社长的旧衣服。总之,基本上尺寸好像还算合身,真是太好了呢!啊哈哈~」
「除了基本尺寸之外,其他全都不适合啦!」
树的拚死反驳被无情地遭到漠视。
「………………………………………唉!」
树发出一声叹息,开始打领带。因为这几个月来,每次到公司都要换装,因此总算记住了领带的系法。
(虽然我没做到任何像社长该做的事情就是了。)
当树想着这些事情时,玄关的门开启。
「怎么样?你们准备好了吗?」
「啊……穗波?」
「恩~」
穗波的眼瞳将树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遏。
「好像还不坏。可是配上这种领结很奇怪,我不是说过这次要打温莎结吗?」
她倏地伸出手。
穗波的柔软手指碰到他的咽喉,美好的香气掠过鼻子……树的心一边怦怦跳,一边让她替自己重打领带。
「……那,穗波你怎么穿水手服?」
「学生的正式服装当然是制服了。不过社长就另当别论。」
她冷冷地回答道,淡漠地仰起头来。
「还有,这个你带着。」
「……恩,笔记奉?」
穗波把厚重的黑色皮革笔记本递给树,树皱起眉头。
「要小心喔。这本笔记前半部虽然是普通的笔记本,但后半部可是符咒。我会依序数你使用方式,不过立刻就能使用的方法我已经记在里面,你读读看。」
树唰唰翻着纸页,正如穗波所说的,笔记本后半部描绘着几种纹样。这么说来,穗波好像有数过……只靠着这种程度的知识,树还是能勉强辨别出阴阳道的符咒与如尼文(注:RuliCLettes,又称卢恩符文或鲁纳文字,是古时日耳曼及北欧使用的楔型文字)等等的区别。
虽然已经简化到不会引发咒波干涉,不过,这些都是外行人也能使用的简易魔法咒物。
树吞了口水。
「……那个,穗波,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了?还是(协会)分部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他在穗波耳边小声呢喃。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之前给我这类东西时,也都是情况很不妙的时候吧?」
在他当上社长后,发生第一个重大事件的夜晚,穗波也像这样给了他名片与社章。现在那两样东西各自放在树胸前的口袋里以及衣襟上,昨天交给拉碧丝的名片也是其中一张。根据穗波的说明,那些都是配合(阿斯特拉尔)的业务所制作的咒物,但是树并不清楚详情。
即使如此,他还是明白。
这些是紧急状况使用的装备,是为了必要时刻而准备,专属于(阿斯特拉尔)的工具。
(啊……这么说来……她好像有说过,其实不能随便把名片给人吧!)
「恩,什么?看你都冒冷汗了,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唔?」
穗波将脸庞挨近慌慌张张的树,对他微微一笑。
「恩,那就好……待会到达(协会)你就会明白,我就不用说明了吧?」「这也太乱来……」「因为他们已经过来啦。」「咦?过来了?」一时之间,树搞不懂穗波的意思。嘴角含着恶作剧的笑容,穗波迅速用食指指向天花板。「哇~!(协会)来了耶,穗波姊姊!」几乎同时,越过窗户仰望外面的美贯发出欢呼。轰隆轰隆;…天空中传来既低沉又厚重的不祥声响。
……于是,现在。
天空一片蔚蓝。
太阳在近距离闪闪发亮地散发光辉。明明是同样的东西,与树平常看到的太阳相比,感觉却又截然不同。
「那,那个……」
树的脸色发青,嘴巴正无言地开合着。
「您怎么了?伊庭树先生。」
负责接待他们的(协会)秘书,隔着紫坛木桌歪着头询问他。
在那人背后,布留部市的街道因为云朵而显得朦胧。作为都市象【炫|书|网】征的水晶大楼缩得像迷你模型一样小,和豆子一样大的汽车在大楼下方来往穿梭。他们直到十五分钟前都还待在那里的(阿斯特拉尔)事务所,早已埋没在大厦之间看不见了。
没错。
他们两人正在布留部市的上空……搭乘着距离地面两干公尺高的飞艇。
「如果您不舒服的话,我们有准备晕船药。」
「不、不,我没事。」
「别逞强了。要是在谈到重点的时候倒下,那可不行。」
在树身旁的穗波,一边喝着红茶一边插话。
她就像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倒不如说,他觉得现在的穗波比起待在(阿斯特拉尔)时,还更加自在吧?
「就算你这么说……」
树再度看向窗户,抬起眼眺望船身。
窗外只能看见巨大气囊的极小部分。树他们搭乘的船舱,就垂吊在这个全长一百公尺,宽二十五公尺的白色气囊下。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这艘飞艇本身就是(协会)的一个分部。
在事务所的对话结束后,树被半强迫地搭上降落到附近空地上的吊车,和穗波一起成为飞艇的乘客。
在秘书走出房间后,树开口了:
「我还以为……要去(协会)得搭电车还是什么的。」
「像布留部市这样的小城镇,不可能每个都有(协会)的分部吧!就算不是这样,魔法师对于势力范围也是很计较的。大家总是彼此争夺地脉与灵脉,要是离得太远就会搞不清楚细部的情况。越是古老庞大的分部,办起事来越像公家机关也是有道理的。」
这么说来,安缇莉西亚就是被(协会)的分部给到处踢皮球吧!
「特别是日本,国土明明十分狭小,人口却很密集。(协会)开始在极东地区扎根是这五十年左右的事情,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已被其他魔法集团占领了'炫‘书‘网‘整。理。'提。供'。就结果来说,只好采用了这样的替代方案。」
「可是在天空上飞行,不会有法律上之类的问题吗?」
「这艘飞艇有向国家正式登录。你听说过八神财团法人吗?」
「啊……」
就连树都知道这个名字。应该说,他是在每天的报纸与电视上……还有穗波的社长业务教学里熟知这名称的。
那是掌握着能源与资讯情报产业,在全世界也能排入前五名的企业集团。人们习惯称它为
日本产业最后的巨人,八神财团在全世界一百二十二个国家都拥有相关公司与分社,旗下纳入
了数百家相关联、无关连的企业,是(阿斯特拉尔)比都无法比的超巨大企业集团翘楚。
穗波举出这个名称后如此说道:
「那是(协会)使用的名义之一。」
「咦?」
树发出一个愚蠢的声音,几秒钟后察觉一个更加重要的事实。
「……其中之一!?」
「魔法集团也需要表面上的名义呀。使用魔法有金钱上的开销、有谁做出什么蠢事时得进行
的情报处理工作,还有隔离咒波污染时也需要权力。因为这些理由,(协会)长年以来都与表
面的金融界有着联系……不必觉得那么不可恩议吧?某个大国的总统还有雇用直属的占卜师
呢!又没有法律规定,现役的魔法师不能利用他们的能力呀。」
「……不是有种说法……占卜师……不能占卜自己的事情吗?」
「魔法师原本就是只为自己使用魔法的生物。尽管这些魔法本身,只不过是接近真理的手段罢了。」
「那……那么……(阿斯特拉尔)呢?」
「我们公司怎么会有那种关系。」
穗波极为简洁地撇开这话题。
红茶的热气让穗波眯起了蓝色眼眸,她微微一笑继续说下去:
「比方这艘飞艇也是。虽然有进行伪装,不过从轻量化到藉由风元素控制气流、飘浮瓦斯的精制化,全都是现代技术与魔法的混合应用。这当然没办法大量生产,也不符合成本,不过用在关键点上可是有十二分的效力。」
以前,猫屋敷曾对树说过相反的话。
在现代是不需要什么魔法师的。要在空中飞行,只要有飞机就行了;想要有个使魔,只要去买爱宝就行了。说到底,魔法比不上现代科技。
但是,此处的东西就是魔法与现代科技的融合。
这是因为(协会)与猫屋敷的立场差异吗?还是资金或规模之类更加不同的理由?
「…………………………………………………………………………………………哎!」
惊噩与思绪都超越了脑袋的临界点,树深深沉坐在沙发上。
「你该不会突然发了智慧热吧,小树?」
「……喂。」
她冰凉的手掌覆在树仰起的额头上。
「哇?」
「不要动。」
那温柔的声音让树停止反应。
穗波眼里带着与刚刚不同的微笑、注视着少年。树总觉得那个微笑让人非常怀念。
树感到耳朵倏地发烫。
(……咦,穗波刚刚说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
于是,他脱口说出另一件事来。
「那个……」
「什么?」
「我之前好像也有问过……为什么穗波会到(阿斯特拉尔)来?」
「咦?」
穗波突然僵住了。
「不,因为穗波在英国的学院是第一名,也有很多其他的魔法集团想招揽你吧?你不像美贯或猫屋敷先生那样原来就待在(阿斯特拉尔),也不像黑羽小姐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我本来以为是每个魔法集团之间的差别都不大,但是到这里一看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就在想,为什么穗波会选我们公司……」
「…………」
「……穗波?」
树吃惊地问着。
那个表情……
就连这几个月以来接受穗波形影不离教学的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穗波依然把手放在少年的额头上,但是脸庞却变得非常僵硬。在半长发底下,她脸红到连脖子都红透了。
根本就不像什么女巫。
。
那表情是在任何地方都会出现,就像个碰巧忘了写作业而被人指责的平凡女学生……仿佛受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