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缇。」
「安缇莉西亚。」
树和穗波的声音让少女勾起豔红的嘴唇,得意地微笑.
「因为弟子们要求,我就让他们试试看了,结果还是连争取时间都做不到。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少了点乐趣呀!」
那是个楚楚可怜的笑容。
就像连花都不会摘……外表看来如此,却暗藏剧毒的笑容。树感到冷汗涔涔而下,他眨眨眼睛。
'这次你要直接当我的对手吗?用那隻弗内乌。」
穗波冷冷地问。
弗内乌,好像是安缇莉西亚立足的银鲛之名。就算隔着眼罩,树也能看到刚才的黑鸠所难以比拟的咒力。
这不是单纯在数量上的比较。
这是次元的问题,如果那群黑鸠是乱糟糟聚在一起的一百柄飞刀。那这只银鲛就是一把用来杀戮的机关枪……就像这种程度的差别。
'用这孩子?怎么会,我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树还来不及感到安心,安缇莉西亚再次露出微笑,举起右手的三个黄铜容器:
'我不会那么低估你的。'
她如此喊道。
「……来吧,马尔巴士。统领三十六军团的王者!'
黄金之狮耸立在狂暴的海面上。
「……来吧,格莱杨拉波尔。挛控二十六军团的强大伯爵!'
月光之下,拥有鹰翼的飞狼展翅翱翔。
「……来吧,艾利欧格。统治六十军团的坚强骑士!'
最后,手持长枪与蛇的银色骑士出现在少女身边。
'一、三、三个……!」
向后仰起的树紧按着眼罩。
加上弗内乌在内,就是四个。将所有魔神纳入视野中的右眼,有如燃烧般地疼痛。
光是这样,他就已经非常清楚。
……他们不一样。
别说黑鸠,连弗内乌在这三个魔神面前都要相形见拙。那三个魔神身上,正散发出单单只是存在,就能让人类发狂般的阴森气息。
狮子、狼、骑士。
特别是那第三个骑士。。
仰望上方的安缇莉西亚露出明艳动人的笑容。
'这是从七十二柱魔神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血与战争的恶灵们。这样是不是就能好好玩一玩了?」
「我很高兴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你到底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来唤起他们?」
「大概一年半吧。我才是,好高兴有机会对你表明心意呢.」
「真是光荣。」
穗波夸口道。
但是,只有这一次,她的态度带着浓厚的虚张声势之色。
『穗、穗波小姐?那个,我不觉得靠现有的装备足以和他们对抗钦.'
白猫在树的怀里说着悄悄话。
'。。我知道。可是,我也不认为她会轻易让我们逃走。」
苦涩的声音回应。
安缇莉西亚迅速地将手贴在胸前:
「好了,魔神们都饿了。尽情打一场吧!」
杀气的丝线,缓缓地繫在两人身上。
一星期前,那一晚的公园再度重现。
但是,攻守两方已经完全改变。当时安缇莉西亚所说的「时间与地点都不适合」的意义,现在树已清楚地明白。她,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
'。。。。。'
喉咙乾得厉害。
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就像血管里被塞入乾冰的恶寒在体内扩散。
但是。
「……等、等一下,安缇莉西亚小姐!」
(。。啊。)
说出口之后,树才捣住嘴巴。
他没有插手的意思,可是嘴巴却自己说了出来。看到吓得翻白眼的同班同学,安缇莉西亚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哎呀!」
但那个表情也马上恢复冷酷。
「到底有什么事?我已经好好给过你忠告了。要你只放弃这次的投标就好。」
「那、那是。。」
总不能开口说自己忘记了。
「怎么了?」
「啊,不,那个。。为什么你们那么需要这一次的『工作』?如果有什么理由的话,说不定我们也能帮一点忙。'
'。。。。。'
安缇莉西亚只沉默了一会儿。
「我没有理由要回答你。更何况,魔法师没有半途收手的战争。」
她断然回答。
那是让人无法接近的拒绝。
「谢谢你,社长……不要紧的.」
穗波对闭口不语的树悄声呢喃。
于是。
两名女巫彼此对峙。
「。。。。。!!!」
直到刚刚那种冻结般的空气还算是好的,树已经彻底明白到厌恶的程度。
从前,穗波曾经说过。
……真正的魔法师之战,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咦,为什么?
……不管是什么样的魔法,都需要一定程度的准备。几乎没有光靠咒语和动作就能使用的魔法。就如同用有限的牌玩起扑克牌游戏一样,胜负大都在收集扑克牌的阶段就已经决定了。
总之,就是互相判读先机。
别说在开战之前,从决定假想敌的瞬间起就已经开火了。设想对方一切的攻击,推测对方一切的防御,魔法师会收集所有可能到手的牌。
安隄莉西亚说她准备了一年半。
这场战斗,就是安缇莉西亚花费一年半的时间,思考要如何与穗波对抗的战争。
YUHAAAAAAAAAA!
突然间,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树回头一看,黑鸠群正朝大海的某个点聚集过去。
'……这个《夜》的核心,看来也找到了。」
就像在夸耀己方的完全胜利,仰望上方的安缇莉西亚笑了。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
在地面上,直径约八公尺的圆圈里洒上了薄薄的盐。
那些盐绘出的线内,拥有神圣之地的清净。
「结界」虽然是佛教的用语,但是与神道上所指的结界也没什么不同。是用来明确区分出这边与那边,绝对不允许交流的严峻意志之显现。
正因为如此,《夜》……就连原始之海,也无法进入盐的内侧。被挖去直径八公尺圆筒状的大海,有种超现实的趣味在。
「猫屋敷先生?」
在那个圆筒之中,挥动玉串的美贯出声喊道。
「然后呢?那社长哥哥怎么了?'
'不,虽然那边也是一触即发的感觉。不过,玄武的咒力解析报告刚好出来了。。」
在她身旁盘成坐禅姿势的猫屋敷,抱着膝盖上的黑猫.
那是隻总是睡眼惺忪、胖胖的猫咪。猫屋敷的式猫共有四隻,其中白虎擅长远距离同调,玄武则擅长咒力解析。
「报告?发生什么事了呢?」
美贯睁着她的大眼睛。
「啊,这该怎么说呢?结果实在是不太清楚.」
猫屋敷皱起眉、抚摸玄武的头。顺便一提,他只有张开右眼而已。左眼因为和白虎同调,正紧紧地闭上。
「真是的。如果隐瞒什么奇怪的事,我就把禊解开唷。这样的话,猫屋敷先生就会被冲进这片海里,变得皱巴巴的。」
哼,美贯噘起嘴唇。
对于她的反应露出了苦笑……笑容里掺杂些微的焦虑,猫屋敷如此说道:
「多谢。。如果这个解析正确的话。。在《夜》的核心里,好像有某个人的魔法在。应该说,似乎就是因为那魔法的关系,才会让咒波一污染恶化的。」
美贯屏住了呼吸。
数秒钟之后,女孩开口:
'这是说。。这个《夜》是由其他魔法的副作用引起的。。?」
3
异变发生在那一瞬间。
集中在某一点上的黑鸠群……沙克斯蒸发了。
蒸发。
那是除此之外无法用其他说法称呼的消失方式。
「咦。。」
「什。。」
穗波与安缇莉西亚都说不出话来。
不只如此,异样的虹色波纹在海面上扩散开来,甚至传导到空气中,连树他们所在的座标都被拉了过去。
「怎么会,已经发生了?」
最快回过神的人是安缇莉西亚。她碰触挂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
'马尔巴士!格莱杨拉波尔!艾利欧格!'
听到那声呼唤,三柱魔神开始行动了。
血与战争的恶灵们。他们与这称号名符其实,有如迅雷一般的速度。一眨眼之间,他们已经挡在波纹与安缇莉西亚之间,开始聚集咒力。
每一击大概都会挥动惊天动地的魔力吧?
但是……
一切都白费工夫。
还来不及动手,虹色的波纹就已经抓住了魔神们。
只是这样而已。
黄金之狮马尔巴士。
拥有鹰翼的飞狼格莱杨拉波尔。
手持长枪与蛇的银色骑士艾利欧格。
一切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就像粉碎堆沙堡那般、就像捏破汽球那般、就像把涂鸦划掉那般、与其说他们消失得太轻易,不如说这样的消失方式实在太草率了。
「骗人。。」
穗波喃喃地说。
那不是魔法。
甚至不是魔法。
正因为是魔法,面对同样使用魔法的对手,不可能得到这种毫无道理的下场。
「魔神的灵体。。被连根分解了。。?」
「什、什、什么?」
无法掌握情况的树紧紧抓住扫帚。
白猫在他的怀里发出大吃一惊的叫声:
『穗波小姐……我这边也进行过咒力分析了,感觉有点不妙。'
「恩、恩。社长!快离开!」
穗波呐喊着,把手指滑向扫帚。
收到命令的扫帚勐然使力,霎时间急速上升离开海面。随着上昇而扩展开来的俯瞰风景,让树倒抽一口气。
「……穗波,那是什么?」
他用手指着。
那是一开始黑鸠群被蒸发的位置。
遭到分解的魔神灵体,正朝那个地方聚集过去。不只如此,就连那个地方的《夜》之海也像漏斗般的往下陷。
「难道。。是被吃掉了?」
穗波几乎像喘息般地说。
「将四柱魔神。。。不。。连海水都在下降。。吃掉四周全部的咒力。。新的躯体正在变为肉身。。」
她说出茫然的话语。
树也是,无法把目光移开。
不。
不对。
是眼睛不肯移开。
右眼在眼罩底下支配着树的身躯。一直、一直从身体内侧盯着变成漏斗状下陷的大海。
'。。。看啊。'
嘎吱。
有什么东西,在树的脑中吱吱嘎嘎作响。
不对。
是右眼在说话。
'看啊!注视吧!观察吧!那才是。。真正的魔法。'
'什。。什么?'
树用力压住眼罩。他屈起的手指几乎要陷入眼中;右眼异常地炽热、抽痛、麻痺、针扎似的疼痛。
那隻右眼中映出了。
在漏斗状的海漩涡中,正在确实凝聚起来的实体。
吃下四柱魔神,吃下《夜》之海。正要藉由那压倒性的咒力而诞生的某种事物。
只有树的右眼看着那个东西。
树的视野只专注在那个东西上。
【那是。。 之种。。。】
'。。。。'
『社长?'
白虎突然呼唤他。
「咦?」
不知何时,树把身体探了出去。
如果在这时候马上缩回身躯,应该能够重整体势的。
但是,当树慌张地想重新握住扫帚柄时,他用普通的左眼看到了正下方的人影。
安缇莉西亚依然伫立在海面上。
她茫然失神地待在弗内乌的背上,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与等得不耐烦的恋人相逢了。
她的侧脸染上了虹色的波纹。
吃下四柱魔神,经过数秒停滞的波纹,正要将金发的少女与银鲛的魔神吞没。
「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就这样失去了平衡。
「啊。。」
『社长!』
「社长……!」
穗波一回过头就伸出手。她没有赶上。
当树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从扫帚上被抛了下来。
树就这样倒栽葱地,向(夜)之魔海与虹色的波纹中坠落下去。
「。。。小树!」
最后,树感觉似乎在哪里,有人用过去的小名呼唤着他。
然后一切都黯澹下来。
除了右眼之外。
第四章 魔法师的禁忌
右眼正注视着。
那里是地下室。
那是一个连一公分误差都没有的立方体状房间,各自朝着东西南北的方向延伸。
那里是阴暗、狭小的魔法师工房。
空气中充满神祕的以太(注:ETHER.古时被视为充满整个宇宙之间,传送光与电波的魔法粒子),地板上描绘着几个古老的魔法阵。
置物架上摆着烧杯、烧瓶与刻有五芒星的酒杯。房间一角放着为了不让以太遭到邪气污染而调製的焚香,还有上面画有涂鸦的图画书与洋娃娃。
会造访这间工房的人,只有两个人而已。
一位是一头金发、看起来似乎很傲慢的少女,另一位则为总是身穿黑色长袍的老人。
「父亲大人,今天要唤起什么?」
「哪,父亲大人,敦我刚刚的魔法嘛!」
雀跃的声音在说着。
少女总是很开心地黏着老人。她会对老人唤起的使魔感到吃惊,一点点的占卜都能让少女的眼眸绽放光彩,更在刹那间便学会了老人的魔法。
老人总是眯着眼睛。他非常疼爱这个年纪大了以后才得到的女儿,也为女孩出色的才能感到欢喜,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祕术传授给她。
「安缇,要唤起沙克斯的时候,必须使用所罗门的三角阵,因为这个魔神喜欢谎言。关于三角形的象徵。。'
「安缇,先放下洋娃娃进行净化。如果身心不能保持清净,会反过来被魔神操纵啊。」
老人的声音既严厉又低沉。
但是,那声音也很温柔。
在小小的地下工房里,洋溢着与魔法师并不相称的平凡幸福。
直到那一天到来为止。
(。。。。。?)
视野突然转变了。
月光自装设镜子的探光窗洒落,那大概是某个满月的夜晚。
「那个。。是什么?」
少女歪着头问。
在澹澹的光晕中,老人………扭曲着极为消瘦的脸颊,露出生硬的笑容。
'这是种子喔。」
「种子?」
「是我寻找了很久、很久的种子。」
他的目光并不寻常。虽然少女好像没有注意到,不过老人的目光彷佛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带着无药可救的溃烂色彩。
老人刻满深深皱纹的双手掌心里,放着一颗小小的鲜红种子。
(鲜红的。。种子?)
'这是触媒?」
「恩,我有一种想要尝试的魔法,这么一来总算可以实现了。」
「可是,父亲大人不是把七十二柱魔神全都唤起了吗?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在少女所知的范围内,老人是全世界最强的魔法师。
当然,其他种类的魔法的确有超越他的人,不过对于唤起七十二柱魔神的所罗门魔法来说,不可能有比老人更高阶的存在。既然鑽研的是所罗门王的魔法,这也就表示是极限所在。
魔法特性。
有擅长的东西,就代表有不擅长的东西。不论是什么样的魔法都不是万能的,只要人类还身为人类,极限总是会耸立在那里。
然而。。
停顿了一会儿,老人以异常含煳不清的口吻说:
「我啊……想化为魔法。」
时间再次流动。
(…………!)
工房之中,染上了与那颗种子相同的色彩。
红。
鲜红。
扯裂、撕破、咬破、咬碎。老人的手、脚、腹部、胸膛全都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工房中。
血、血、血、血、血、肉、血、血、血、骨头、骨头牙齿血血血血头发血血血血血血指甲血血血血嘴唇血血手指血血血血肠子血血血耳朵血血血……溅湿了工房。
于是。。
树看到了滚落在魔法圆阵内侧的东西。
那是老人刚被砍落的头颅。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冲击感将意识唤回树麻痺的身躯。
滑动、滑动、滑动。
树感到自己正被某人拖动着。
滑动、滑动、滑动,然后滑动。
身体底下的地板大概是溷凝土吧?感觉冰凉凉的,有一点痛。那个人好像正抓着他的肩膀,树的脚踝不时会勾到什么东西。
树的视野依然一片黑暗。身体也一样,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然而,只有他被眼罩覆盖的右眼中,映出了几个眩拥耐夹危核退氩ㄑЧ乃廾盼迕⑿恰⑨菅u能护身不受恶魔侵犯的月桂树形状的戒指等等,这些图桉在树的眼前与肩头飘动。
啊,原来如此。
那些是安缇莉西亚佩带的咒物。
(咦?为什么我看得到那种东西?)
就连他的思考也依然是散漫无边。
滑动、滑动、滑动。
看来他们已经抵达终点了。哈啊、哈啊,紊乱的喘息声传来。树心想:这个家伙一定是运动不足。才多远的距离就喘成这样,他的力气不就和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