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高兴到想要跳起来,可是为了避免自作多情,她只能抑制着自己。
这个少年,真是不自觉的狡猾。
——正在这时。
“——阿嚏!”
突然,树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
这让两个人终于注意到了,树的上半身一直裸露在寒风之中。
““啊……””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只用了零点几秒就各自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对方。
“那、那个,对不起!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知道了!我知道了——!”
捂着烧得火红的脸颊,安缇莉西亚喊了回去。
之后。
就好像已经决定认命了一样,安缇莉西亚用很小的声音说着:
“——如、如果要帮我的话……就快点把衣服穿上吧。”
5
这里,是一座山的半山腰。
地点,是一个过去曾被称为妖怪工厂的地方。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奇形怪状的烟囱耸立在已经废弃的工厂里面。周围围着已经锈迹斑斑的有刺铁丝网,外壁的水泥也裂开了许多大口子,而在他裂开的地方,颜色变得好像恶魔
的爪痕一样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使人不禁想到哭泣时留下的悲惨的泪痕,
克莱布?罗兰德……就在这里面。
他将身子埋进大衣里,微微喘着气。刚才操纵弗内乌的战斗,与将这个工场改造成可以进行仪式的场地的工作,令他本来就不健康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已经准备好了。
脚边的水泥地上,已经描绘好了数个复杂精致的魔法圆。
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羊皮纸和狮子皮制成的纸卷,旁边还放着好几个装满了圣油和水的瓶子。
空气中弥漫着明矾、棕榈和沉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这些都是为了唤起而准备的魔法物品。
“……”
现在,正在等待时机。
星辰,安缇莉西亚曾经说过。
这不仅仅是日期或者星座的问题。现在,这个瞬间,地球正以每分钟三十公里的速度进行着公转。而会给魔神带来很大影响的七颗行星,也在互相影响、牵制着对方,同时重复着
复杂的自转与公转。
因此,要唤起新的魔神,需要巨大的咒力,精妙的时间与专门的天文学知识。还需要配合行星与地球的位置关系,以及精确到以分钟、以秒为单位的魔法控制。
关于咒力——由“盖提亚”的仪式,以及这座城市的龙穴来补充。
要唤起阿斯莫德这种程度的魔神,需要一百名一般魔法师的咒力。
恐怕,安缇莉西亚为此准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那次仪式中进入的咒力,至今还在使真谕之壶受到其影响。
“阿斯莫德……吗?”
克莱布说道。
他紧紧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边的袖子。
这条手臂,就是在过去唤起失败时失去的。
只要接触到魔法,就必然会付出与其能力相适应的代价。如果超过了能力范围,不仅唤起不会成功,还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样的悲剧是很容易发生的。
克莱布失去一只手,以及被逐出师门,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瞒着老师,私自进行唤起仪式的罪。
而那个时候他想要唤起的魔神——就是阿斯莫德。
——巴力。
——亚斯他录。
——拜蒙。
与其他的三柱一起,是魔神中的魔神,恶灵中的恶灵。
在许多传说与魔法书中,改变了名字,改变了姿态的,曾经多次出现的神的化身。
只有支配了神,才能改写一切现实。
“这一次,我一定要……”
克莱布沉浸在了自己的妄想之中。
但是,尽管如此,这个男人却没有任何的错误。
对于魔法师而言,这个道理是必然的。
为了魔法,即使奉献一切也毫不后悔的精神。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没有人会成为魔法师了。
与科学绝缘。
与社会绝缘。
只生活在自己的理论当中……就是这么一回事。
形成不过百年的人道主义,是束缚不了魔法师的脚步的。
“……对吧,欧兹华德老师。”
克莱布嘲笑着。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老师有些伟大过头了。
欧兹华德?蕾?梅札斯。
虽说是梅扎斯家族的人,但是能够将所罗门全部的魔神都唤起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历史上的所罗门王本人了。
就连也被称为天才而备受关注的安缇莉西亚,实际上唤起的魔神也只有二十柱。当然,关于地位最高的四柱,虽然订立了契约,但唤起却没能够成功。
正因为如此,克莱布才选择了继承老师的做法。
即使被逐出师们,他也没有一秒钟怠慢过对魔法的钻研。
为了加强所罗门的魔法,他游历了世界各地,在无数次生死挣扎后,偷到了一些难得一见的秘籍和秘术。虽然已经远远脱离了正统,但是克莱布?罗兰德深信,现在自己的能力一定
可以和过去的老师相媲美。
在某种意义上,克莱布是最为正确的魔法师后续者,但与此同时,他又是最扭曲的畸形人类。此时,他正处于完成这一目标的关键时刻。
于是。
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还有别的生存方式。
几个小时之后,树等人也来到了半山腰上。
“妖怪,工场……”
仰望着废墟,少年茫然地说着。
七个月之前,与欧兹华德——安缇莉西亚的父亲最初邂逅的舞台就是这里。
安缇莉西亚告诉树,克莱布之所以会选中这里,与那个时候,欧兹华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相同——这个工场适合进行唤起魔法。
龙脉的位置,山这个魔法概念,以及隔离空间的封闭性,会使魔法的力量进一步加强。
“……呜啊!”
刚刚进入工厂的领地,咒力就好像浓雾一般将整个世界覆盖了起来。
这是更甚于过去,缠绕在皮肤上的粘滞的咒力。由于咒力实在是过于浓密,树往地面上看的时候都觉得模模糊糊的。
而这番情景,与其说是妖怪工场,还不如说是更接近地狱的存在。
裂开的柱子和台阶,墙壁和天花板上刻着数个魔法圆,仿佛将废墟进行了改造一般。
“这么构成实在是太胡来了。”
安缇莉西亚一边抚摸着那些魔法圆,一边低声说着。
“是、是吗?”
“嗯。这已经不能说是所罗门的魔法了。一定要说的话,这里更接近守护天使降临的神殿的形式。——其实,阿斯莫德根本就不是克莱布这种人能得到的魔神。”
好像对于最后这一点很骄傲似的,安缇莉西亚如此解释着。对于她来说,阿斯莫德这个魔神也是指引他通往目的地的道标。
之后,两个人小心谨慎地进入了工场内部。
“请不要太过接近咒力过强的地方。那个护身符也不要离开皮肤的表面。”
“啊,嗯。”
树点了点头,抓住了白衬衣内侧的挂坠。
这是从安缇莉西亚那里借来的,由蓝宝石加工而来的护身符。好像是可以从咒波污染中保护自己的东西,而且确实有一定的实际效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的右眼现在一
定会如同钻心一般的疼痛吧。
突然,树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道“
“克莱布先生,过去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么说来的话……”
安缇莉西亚的眼神变得有些遥远了起来。
“是个非常自信的人吧。而且也具有相应的实力。他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弟子,如果没有我的话,可能会由他来继承‘盖提亚’也说不一定。”
“如果,没有你的话?”
“魔法师,是最为重视血缘关系的。而且,‘力量’是会存在于血缘当中的。”
少女如此说道。
努力与才能,都比不过贯穿数百年的“血缘”。与知识和经验都没有关系,魔法师的世界必须遵守这种具有先天优势的规则。
“……所以,他是想证明给大家看吧。在欧兹华德?蕾?梅札斯死后的现在,如果能够唤起并支配阿斯莫德的话,‘协会’就不得不承认他的血统了。”
“‘协会’……”
“嗯。对于稀少的血统,即使会触犯一些小小的法律,他们也会将其保护起来。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会创造出新的魔法。你明白吗?树?生命和道德,在神秘面前是没有任何意义
的。至少,我们生存的世界就是如此。”
“……”
对于安缇莉西亚的这番话,树只能无言以对,同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至今为止,自己看到、听到的现实。
那么,魔法师又是什么呢?
自己——伊庭树——要如何进入那个世界呢?
正在树思考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望向了上空。
同时,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影子正在跳跃着。
“——弗内乌!”
银鲛舞动着巨大的身体,露出一口獠牙落了下来。脆弱的人类,在他面前就好像纸片一样。就算是魔女,但是安缇莉西亚的身体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而伊庭树更是不值得一
提。
但是,这一次——
“安缇莉西亚!”
“啊!”
很早就用自己的眼睛发现了弗内乌的少年喊道,而安缇莉西亚也迅速作出了反应。
没错。
至少,还有自己的双手。
举起戴在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少女高声喊道:
“退去!”
如果说这一次与上次的事件时正反相对的话——那么方法也是一样的。
如果能够唤起的话,当然也能令其退去。之后,也就单纯是克莱布?罗兰德和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之间咒力的比拼了。在桥边的那一战之所以没有使用这个战法,只不过是因为,
当时的安缇莉西亚欠缺了冷静而已。
再加上树的眼睛,令突然袭击也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这时,两个人的能力正好形成了互补。
“退去!”
安缇莉西亚再一次满含信心的念出了咒语。顷刻之间,在工场内摇曳的银鲛身影就淡薄了许多,两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会心一笑。
但是。
急剧消失的弗内乌咒力,突然像一阵烟一样,被吸进了工厂的深处。
“——什么?”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动摇之间,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接着,他们一起朝着咒力被吸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很快,一股刺激性的味道冲进了他们的鼻子里面。
很浓的香味。
对面,有一个人影说道:
“——我,诉说,唤起!”
克莱布?罗兰德。
独臂的魔法师正在仪式场中朗诵吟唱着。
工场中的魔法圆,所罗门的三角,真谕的容器,全都在彼此发生着反应,绝妙地干涉着对方——就好像点燃了火焰的引擎一般旋转着,令咒力在其中循环。
“克莱布,你——”
“你一定没有想到,弗内乌会与你为敌吧,所罗门的公主。”
魔法师说着。
一边继续吟唱着咒语。
“I do strongly command thee; by Beralanensis; Baldachiensis; Paumachia; and Apologle Sedes; 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ces; Genii; Lichide; 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ean Abode; and by the Chief 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on——”
在念着咒语的同时,克莱布继续说着对话。
在令两个声带分别震动,使吟唱咒语和对话可以同时进行的技术,是在流浪时期偷来的秘术。
“但是,被分解的咒力,会在这个仪式当中被使用,你不认为,如果七十二魔神成为一柱的话,就可以同时满足仪式上所需要的咒力和代价了吗?”
但是,对方也已经想好了对策。
以弗内乌的牺牲,来换得魔法继续前进的土壤——这真是恶毒至极的想法。
“怎么能……!”
安缇莉西亚根本就不曾这么想过。正是因为她一心想要使所罗门王的魔法发挥到极致,所以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么离谱的方法。'炫‘书‘网‘整。理。'提。供'
为了魔神而牺牲魔神——
“O THOU wicked and disobedlent Asmody ; because thou hast rebelled ; and hast not obeyed nor regarded;they being all glorious and incomprehensible……”
空气在颤抖。
不,不是空气。
在颤抖的,是咒力。
与其说是在颤抖,不如说是在害怕,世界本身,好像正在惧怕着正在这里诞生的物质……
“难不成……”
树不禁发出了恐惧的叫喊。
“——注视我手中的所罗门五芒星!汝,将在王之御名之下,听从吾命!”
“住手——!”
之后,这个声音压过了安缇莉西亚的惨叫声。
“我超越了你。所罗门的公主。”
克莱布的唇,早已变成了微笑的形状。
“——现身吧阿斯莫德!支配七十二军团和十八恶灵的,至高无上的女王!”
咒力集中了起来。被极度压缩的“力量”污染了现实世界,于是,不可思议的事物出现了。
唤起一瞬间就结束了。
“……”
在树的胸前,护身符在发出小小的低鸣之后,破碎了。
6
真的——很美。
简直就是身为女性的,理想型。
与东方或者西方以及历史的变迁等等,这些琐碎的审美眼光的变化无关。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谁来看,都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美的极致。
即使,“她”是魔神也好。
即使“她”美貌的右侧与左侧分别生长着公牛与公羊的头。
即使“她”的唇边燃烧着红色的火焰。
即使“她”的腰下面长着长长的蛇尾。
(就连恐惧感……好像都已经被麻痹了。)
树在这个魔神面前,反而放下了心来。
就好像在剧烈的疼痛环绕了神经一样,树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了。
护身符已经碎了,但是树的右眼却没有感觉到疼痛。而且,虽然他很清楚地看到强烈的咒力,可是却完全没有想到过要逃走。
树的身体就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盯在那里,连手指都不能移动,实现却集中在魔神的身上。
所谓看入了迷,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克莱布伸开自己唯一一只手臂,一步步艰难地走了过去。
“阿斯……莫德……”
他的脸上交织着惊喜与陶醉。由于超过了感情的极限,所以看上去,人类的表情已经不足以表达他此时的心情了。
正在他踏出脚下的魔法圆的那个瞬间。
美女挥动了自己的手腕。
“——克莱布!”
但是克莱布并没有听到安缇莉西亚的声音。
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他维持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如同喝醉了一般摇晃着走动了几步之后,零点几秒之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喉咙中迸了出来。
鲜血。
难以言表的惨状。
从人生中最大的成功,跌落到最悲惨的失败。捂着被割断的喉咙,他想要惨叫,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接着,克莱布倒在了地板上,再也没能起来。
“这是……当然的……”
少女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
“因为……他在唤起的时候加入了自己独自的魔法思想。所以,支配也相应的要求有新的做法。——但是,克莱布只有唤起方法是新的……支配还是使用所罗门王的魔法。”
总之,这是必然的结果。
这就是在世界各地流浪,为了追求独自的所罗门王的魔法的克莱布?罗兰德的末路。为了树立新的血统的魔法师的野心,终于在这里打上了休止符。
但是,阿斯莫德却没有停止下来。
悲哀的魔法师的末路,和魔神没有任何关系。
阿斯莫德踩着魔法师的尸体,出自本能地要对眼前的生物进行杀戮。学习所罗门王的魔法的人,心中时刻都要有死亡的觉悟。克莱布也好安缇莉西亚也好,都被无数次这么教导过
。这句话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灵魂的深处。
但是,这反而令安缇莉西亚的意志觉醒了起来。
她握住所罗门的五芒星,喊道:
“退去!”
但是。
阿斯莫德的身体只在一瞬间变得稀薄了一些,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原状。
“退去!退去!退去!退去!”
连续喊出的退去命令,也一个接一个地被弹开了。
阿斯莫德过于强劲的灵体,拒绝了安缇莉西亚的咒力。而且如安缇莉西亚看出来的那样,阿斯莫德是由独特的方法唤起的魔神。因此正统的退去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