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悄地在夕阳落后慢慢爬上天空。于是,满天的星斗也跟着蹦出来灿烂的笑着,一闪一闪地,如同人的眼睛。今晚的月色像珍珠宝石,捧着自己所有的美丽,在夜色中独自绽放着骄傲的光华。
妲己进食后,在自己的蓬里稍作休息。磕眼假寐的时候,听到熟悉的琴音在蓬外回荡。她穿好衣服踱步而出。不意外的看见伯邑考被灯光照到帐篷上的影子。她走到他的蓬外,门帘两旁的守备士兵鞠躬颔首,她作个禁声的手势点点头,悄悄走进去,放下门帘找了一块地方坐下来,仔细聆听。还是闭着眼睛,挺直身姿。长发,像琴音一样,似乎有节奏的拂动着。千军万马奔腾的幻影在眼前浮现,粗犷而磅礴的气势压倒性的繁沿着,锐不可当。跟着气流,蜿蜒而上;跟着风,徐徐而动;跟着水,潺潺而流。
坡岭上陶醉的士兵群被熏陶,所有的浓浓倦意被赶得无影无踪。她也听得兴意怏然。一曲终了,猛地拍手示好,帐外的掌声也跟着她一起在星空下漂浮起来。听到帐篷内率先响起的掌声,伯邑考睁开眼睛,见到妲己浑身震了一下,还放在琴上的手锵地一下在弦上拉了一个长长的沉音。看着他这个反应妲己噗哧笑着走近。
“我又不是吃人的魔鬼。为什么这么害怕呀?”
正文 黄金卷二(39)
深深地吐息,伯邑考摇摇头把琴放到一边,拍拍手,门口守备士兵进来一位!“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烧水了吗?”
“烧了。属下这就立刻拎进来。”
“喝点水,秋天干燥,你嘴唇都干涸起皮了。”伯邑考笑着开口。
摸摸自己的嘴唇,妲己在他旁边另外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喃喃着:“难怪我一直觉得渴……”
“觉得渴是你身体缺水的警示。”语毕,刚才领命而去的士兵拎着一个沉重的铜壶走了进来。一鞠躬后,在伯邑考面前刚才放琴的石块上放下几个酒樽,倒满水。“就放在这里,你退下吧!”一鞠躬,士兵再度退下。妲己伸出手正要拿起酒樽时被伯邑考阻止。指着袅袅上升的热气开口:“小心烫手。”
哦了一声,妲己收回手,舌头又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有点遗憾地嘟起嘴不言语。伯邑考看在眼里,继续笑着摇摇头,拿过酒樽在嘴边仔细而小心地吹。
“这个是吹给我喝的吗?”妲己的眼睛闪亮闪亮的。伯邑考不言语,抬头看了看她又沉下去继续刚才的动作。“如果是给我喝的我会很高兴很高兴。”
“难道现在你不高兴吗?”伯邑考边吹边说话。
“高兴呀!”嘴角上扬,整个脸部的表情因为这个上扬而跳跃。妲己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一场病过之后,她的性子有了明显的转变,从原来的木纳、忍隐和谦卑直到现在能这么直率而坦然的面对自己和别人,可以很直接的表达出她的希望和心情,毫无顾忌。也许,这些都是深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只是一直被父母教育和生长环境压制,如今碰到契机便一个尖钻翻腾了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乔装跟随队伍来西歧见伯邑考就是一个异样的开始了。
视线看到伯邑考放在一边的十三弦琴,她好奇地走近仔细端详起来。听教琴的师父说过,琴是仿造凤的身形或者说,以人的身形来制作的。传闻,有伏曦造琴,因为没有人见过,也就无从考究。但一般琴长约三尺六寸五、宽约六寸、厚约两寸。因为是用紫檀木或花犁木制造,虽然底部会掏空,却还是会沉重非常。妲己眼观伯邑考的琴,略微觉得他自己制造的琴比一般的要宽,要长,要厚。费力翻过来看琴的底部,发现其掏空量也比一般的要少一些。这个大概就是比一般的琴还要沉重一些的主要原因吧……伸出手指,拨弄一下,深沉冗长的声音便回响起来。虽然听过不少次由此琴弹起的声音,但每次听来都有一种很深切的感受。“这弦是用蚕丝制成的吧?”玩上了隐般,她又伸出手弹奏了一段简单的旋律。
“当然。”伯邑考侧身面对她,递过去已经吹凉的茶。
“谢谢!”妲己笑着接过。“可你的琴上为什么没有断纹?”她师父的宝贝琴上有那样的纹路,每次谈起琴上的断纹,都一脸得意。
“有断纹的琴一般都有百年的历史。我造的琴不过才两年多,是不可能有的。”
哦了一声,赶紧喝了一大口茶。“你刚才弹的曲子原来在房里弹给我听过。可惜我后来睡着了。”妲己俏皮地吐吐舌头。“那曲子叫什么名字?”又喝了一口站起身,回到刚才坐立的地方安然坐下。
“还没名字。”略微撅起上嘴唇,伯邑考半眯起眼睛仿佛陷入沉思。
“没名字?这么好听的曲子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妲己又凑到他身边。
“你有兴趣取一个吗?”他抬头睁眼看妲己。刚才想了一会儿,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到比较适合的词汇。
正文 黄金卷二(40)
嗯了一声,妲己转过身,拿着酒樽在帐篷内慢慢踱步行走。“那么大气的旋律……叫《河》吧!”
“河?”他从来没想过用物质的名词来为曲子命名。
“是呀!河!因为旋律是磅礴大气的,像瀑布一样从上而下直流翻腾,然后哗地一声卷起许多的浪花。但是直接叫瀑布就太难听了,所以叫河!”妲己朝他挤了挤眼睛。
伯邑考眼睛一亮。大声赞好。“以前我都局限于形容的词汇里,从来没有想过用物质的词汇来为曲子命名。效果反而比形容词汇更胜一筹。好。妲己,你再听我演奏一曲。”激动起来的伯邑考再度把琴放上矮桩。于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音律,截然不同感受的曲子再度回旋在天空。空灵缥缈如森林间树叶的沙沙细语。那种春蚕吃叶的声音,轻轻咀嚼着,在耳边哗啦啦……哗啦啦飘忽着,荡啊荡啊……蜿蜒而上的旋律最终在最高音符的时候作结。又一曲毕了,妲己听得意犹未尽。喝着手里的茶。
“如何?也给这个曲子起个名字吧!”伯邑考声音不似平日的平静,眼睛像外面的星星,闪闪发光。
妲己笑了,笑得很愉快。给出两个字。“细语。言加吾的语。”
深思了一会儿,伯邑考再度叫好。“妲己,你真是我的……”猛地顿住了口,妲己倒是听个明白。不由得放下手里的酒樽走近认真询问。“我是你的什么?后面的为什么不说了?是什么?什么呀?你快说呀!”妲己几乎都要扑了上去。
“知己……你是我的知己。”伯邑考原本脱口而出的话在这里分成了两截。听得妲己期望非常,最后又失意非常。期望,期望能听到想听的词汇;失意,失意他会这么来形容他们。抿抿嘴,知己就知己吧!至少比普通朋友又更进了一步。
“那,你好好休息吧!”回眸嫣然一笑,妲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直接步入自己的帐篷。
伯邑考手心冒出的汗在妲己走以后逐渐开始干涸。不由得抚住刚才狂跳的心,他丧气地坐下闭着眼睛撑起额头。应该怎么办呢?一直告诫自己,为了以后妲己能活得自在、活得更好,也为了不辜负父亲的嘱托,他不应该与她有所交集。明白妲己的心、明白她的情,本身就不应该给予希望,一旦埋下了可以发芽的种子,日后稍作浇灌即可茁壮成参天大树……为什么他这么不谨慎!烦躁地一脚登出去。希望以后路上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才好。
第二天刚拂晓,队伍便稍作打点开始启程。他命人从行礼中卸下褥子,在妲己的车上多垫了些,暂时缓解一下颠簸之苦,只要撑到冀州就好了。这一回,妲己再坐上去没有了昨天那么害怕。虽然车子还是在摇晃,幅度略微小了些,但看起来跟昨天还是没有什么两样。不知道她是否感觉好一些。早上上车时,看见她跟平日有些不同的神情,想问,却又一直抑制自己别陷进去。现在看她的背影,憔悴了许多。大概是在发呆,注意力完全转移才是没有发现车子的变化,也没有像昨天那样紧紧扒着马车的扶手两旁。也许……呆会儿停车的时候还是应该关心一下。只一下,不会有什么的……
车队行军速度比想象中的快,但路途却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这么庞大的队伍和人带着疲倦,一直在往冀州前行。直到某时才到达一块勉强能停歇的地方,于是全队整顿。伯邑考下车来到妲己面前,看到她还是在神游太虚,不由得担心地呼唤着:“妲己?妲己?”最后拍了拍她的腿。妲己这才回过神来。
正文 黄金卷二(41)
“妲己,休息了。”
妲己左右看了看,这才猛然意识到现状,点点头下车,一下子没站稳大叫一声踏空往前扑倒,伯邑考接了个正着。担心地问:“妲己,你今天怎么了?”站稳后呆了一会儿,妲己沉默地摇摇头,径自走到一旁在一颗树下找一块石头坐下继续发呆。
犹豫中的伯邑考最终还是被强烈的心性给占了上风,再多的压制在此刻也消失无踪,他快步走上前,在妲己面前蹲了下来。轻声询问:“妲己?你怎么了?”妲己轻轻摇头,散落一地的寂寥。伯邑考又唤:“妲己?”
“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昨天梦到了乳娘、母亲、爹爹和兄长!”说着,泪水开始哗啦啦往下落。
“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了。”知道原因,伯邑考忍不住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回了家就可以见你的父母和乳娘。”
“你能弹琴给我听吗?”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已经被液体盈满。伯邑考点头。
流畅的琴音又再度响起。这次栖息的地方不远处的山上是一片树林,附和着柔和悦愉的音色,树林里栖息的鸟儿开始鸣叫,高低起伏,在另外一片天地中奏响动人的篇章。妲己双手托腮,两脚踩着地上的黄土和落叶蹭啊蹭啊!缓缓开口。“乳娘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海鸟的故事。”
“海鸟?”伯邑考停下弹奏。
“嗯!由一位失去儿子苦难的母亲变化而成的海鸟。”捡起地上枯叶捧在手里,似乎听到浪打的声音,一波一波地拍向岸边。她的手是石头,手中的树叶就是那个被海水淹没的孩子。“一个在海边生活失去丈夫独自生活的女人,因为贫穷,没办法喂饱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她们的生活,就是靠每天捡被海水浪潮磨合的贝壳去换取。每天每天,母亲都会抱着孩子到海边,把孩子放在石头上,自己去捡贝壳,捡完了就把孩子抱回家,等待第二天天明换钱,再用换来的钱吃饱自己,好有奶水来喂因为饥饿而哭嚎的婴儿。这天,她一如既往的去海边,一如既往的把孩子放在天天会放的石头上转头捡贝壳。那天海滩上的贝壳特别特别多,她很高兴的兜起衣服捡啊捡啊!心里一直涌荡着明天可以多换些钱的喜悦,等到她捡完回过神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海平线大半,海水涨潮,早已淹没过了那块石头。孩子的母亲沿着海平线疯狂的寻找孩子的身影,最后化为海鸟。海鸟的声音,就是母亲呼唤的声音。变调不大,因为那是一个不断重复的名字……”
不想再踩,从脚下被撵碎的枯树叶片中,捡起旁边仅剩的,几乎与土地一般颜色的落叶,放在手里玩把。想撕开,枯树叶却在手指埃上去的时候变成碎片,片片飘落。怔愣着地上的自然状态,妲己心底一直在翻潮复涌。每次在想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总会跟着想起说这个故事的乳娘。慈祥的脸上经常挂着莫名的哀伤,在无人的时候暗自饮泣。
人是脆弱的动物,会经常因为各色各样的遭遇、经历和打击而成长或沉迷。成长等于超越,超越了,会看透许多的东西,于是便不会被左右。若沉迷,很容易陷入悲伤和痛苦的情绪里。在回忆中不断循环。
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超脱。红尘世事、万千花紫、色彩斑斓的颜色流转波动,失迷、痴迷、沉迷。仙风道骨之姿才能真正看透超越平凡,最后休成正果上登飞仙。超脱不过,烦恼、痛苦、悲伤、嫉恨等等,作为平凡普通脆弱之人的依附,成为不愿过奈何桥、不愿饮孟婆汤的一缕魂魄,永远在河的彼岸哀嚎。
正文 黄金卷二(42)
凡人……谁又不是呢……
悠扬而起,带着丝丝哀伤突然响起的琴音打断了她的思维。抬头,看着伯邑考再度弹奏乐曲,只是这个时候所弹奏的东西很陌生,她从来都没有听过。“什么曲子啊?”
伯邑考没有回答,继续弹奏。双手在琴弦上的拨弄越来越快,妲己不得不闭上嘴不出声,怕打扰他的即兴编曲。听得到,感受得到,联想得到。母亲的喜悦和悲鸣、海鸟的飞翔和呼唤,至今沉沦的人们的挣扎。各种人文情怀通过琴音一一流转于空气中。最后一道缠绵冗长的当传得深远。似乎都听得到远处树林中鸟儿因此从树上飞起,翅膀扑哧扑哧地扇动着。
“这个是海鸟的故事吗?”她问的是刚才伯邑考即兴演奏的琴音。
伯邑考点点头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轻声问。“感觉好些了吗?”妲己微微点头。伯邑考笑了笑,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她手里。妲己好奇地摊开手,看掌中冰凉冰凉地,熟悉的通体透明暗黄色物体惊喜道:“这个……”
“送你。”
“真的送我吗?”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已经点缀在天边的星星。
“煮的、蒸的。”话音一落,妲己娇嗔着轻轻捶上他的肩膀,带着某种撒娇的意味。伯邑考笑着,妲己也笑着。有点刹风景,士兵在这个时候走近跪下告之晚饭已经煮好。两人随即站立起来,往营帐走去。
戊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古老的大地在晨晖中显得辽远而又空阔。与之相比,这条蜿蜿蜒蜒的路就显得太狭窄了,到了稍远的地方,简直就变成了一条细线。不过,路却实在是很长,直到目力不及的地方,也还看不见尽头。
这是从朝歌镇到殷商王都朝歌的必经之路。两辆马车满载着四个年轻人和二十多名老幼妇孺,慢慢悠悠的向前行进着。
由于战局不利,目前殷商的军队已经全线后撤,放弃了这个地区,现在这里完全是被东夷军控制着,大规模的交战已经基本停止。
说起来,这样反而会比较安全。因为马元他们不是士兵,尽管几次遇到了东夷军的兵队,最多也只是被拦下来询问了一番。本来嘛,军队一般是不会特别的为难难民们的。
比较麻烦的是碰到那种三五成群的散兵游勇,脱离了大部队的他们在饥寒交迫下往往会去抢劫难民。令人气愤的是,那些人并不全是东夷军,也包括殷商的士兵。事实上,这十几天以来,袭击马元他们的士兵中,反而是殷商的比较多。
当然,几个残兵败将还是不难应付,不但没有被他们抢去什么东西,有一次马元反倒从他们那里抢过来了两匹马。现在,只要是看到那种和强盗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的兵痞,琼霄和吕岳就驾车先走,马元和菡芝两个人留下来对付他们。
“又来了吗,还真是麻烦呢。反正怎么也打不赢,为什么还要上来送死呢?”
看着后面跟上来的几个骑影,菡芝颇有些不耐烦地说着。
话是可以这么讲,但对方却不会就这样轻易退去。还是老办法,琼霄和吕岳驾着马车走在前面,马元则和菡芝一起策马挡在道路中间。
不过这次碰上的人却有些特别,不仅穿着非常考究,甚至连坐骑的鬃毛都被梳理的整整齐齐,哪里有一点残兵败将的样子?
领头的居然是一位女骑士,非常的年轻,甚至说她还是个孩子也不为过,看起来至多也就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十分清秀可爱,满头亮蓝色的短发整齐的偏向一边,与其说是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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