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跟随心性带着大量的物品、酒和女人来到朝歌。为了救父,也是为了看妲己。
西歧早有传闻,说当今进宫的冀州候之女苏妲己,乃妖狐化身,专门迷惑男人。这次,看上了殷商的纣王,缠绵于侧、陷害忠良、大肆挥霍、极度享乐。迷住了王庭,迷住了朝臣,更是迷住了纣王。那臭名昭彰的炮烙他没见到,但传说的虿盆之恶,酒池之浓,肉林之多,让他大开眼界。可是,他怎么都不会相信那是妲己怂恿纣王所成。可是……昨日的妲己……
不忍心见那虿盆中的累累白骨。人命堆积而成的东西,一向是都是怨气的结集地。蜿蜒攀爬的蛇,吐着长长的信子,像血丝一样来回传说。白骨上由血丝日积月累后形成的斑斑驳文,就像传言中诉不尽的冤屈。显现其上,无言地表达着他们的怨恨。
这样的鹿台,为什么他们还能够继续享乐得下去?还是说,他原来那个喜爱的,为当拒绝初行为而后悔的,美丽的妲己已经真的变成他所不认识的妇人?离开了他的日子所发生所经历的事情因为他的不知道而开始有所改变吗?
抱着五弦琴,伯邑考离开了鹿台,带着惆怅、带着忧虑,也带着疑惑。更多的是酸楚……
正文 水晶卷一(98)
唉声叹气,妲己在云仪宫里来回走动,希望能借助运动来解除一下因为怀孕而带来的腰酸背痛的情况。想太多,说太多,只能坏太多的事情。想太多,会给自己带来太多的精神压力;说太多,会招来隐患和祸害;两样组合到一起,便是做事的大忌讳。最好想到了就做,做了再考虑其他,凭借那股冲劲,才是完成大业的将领之风。纣王便是依据这样的定律逐渐走到今天。不……是昨天。今日的纣王已经不是昨日的纣王。两者极大的反差几乎都要让人以为是两个人了。
伯邑考的再现,彻底勾起了她极度不稳定的情绪,也勾起了纣王的怀疑。为人王者最会的,就是猜测他人心理和察言观色。也许是她什么地方说漏了嘴,也许是纣王从她哪些不自然的神态中看出些什么。总之,他知道了。知道他的妻子与来朝歌献供品想换回父亲的西伯侯之子有一段旧情。也可以说是不了情,因为,即使决定了不去想,思绪还是会每每在起伏之后自动去思念那个身影。如此的反复着,令她不知所措。不了即无根。没有根,自然也找不到可以了解和铲除的地方,既然无法铲除,那也只有继续不了下去。人世最无奈的,就是可以想、可以思考和可以回忆。这样的组合,让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想可以思考可以回忆种种快乐与不快乐。支撑着不坚强的心脏和身体,继续在世间苟延残喘。或者令衰弱的人,拥着记忆继续加倍努力存活。她应该属于哪一个?前者吧!不会自命不凡是因为充分认识到自己的脆弱。斩不断理还乱……
“娘娘,休息一下吧!”一旁的乳娘递上湿润的丝帛让她擦擦脸。脸上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她点点头,拿过丝帛坐在床上,不经意的抬头,看见那个已经送给她的十三弦琴。被视之为宝物,爱惜不已的人,会将此东西赠送与她,应该是一种感悟和悔意。到了如今,再有这些又有何意义?事情已经过去八年,她也已经不是从前的苏妲己了。
“娘娘,您还好吗?”问话的是乳娘。
“啊?为什么这么问?”她的视线没有从十三弦琴上移开。
“您的脸色很苍白啊!”
哦了一声,她想起了午时并未怎么进食。“我饿了。”
“那奴婢立即去御煽房让他们做好饭菜端上来。”
妲己点点头,乳娘愉快地去了。起身,被宫女搀扶着来到十三弦琴的旁边,她伸出手,开始叮咚地弹奏着。刚才伯邑考的教授,说实在话,她并未怎么听,心潮的起伏就在那里不断波涛汹涌。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为何还无法控制情绪?仅仅因为她是一介妇人吗?
女子在感情上的控制要远远虚于男子。或者说,天生力量弱小的女人在经历了女权掌控直到男子掌控的过渡后,逐渐退出了擎天柱般的形象。生育,养育和照顾家小的责任也落在了女子的身上。白天,女子可以跟男子一同出去做事情,回家后,男子可以休息,女子却必须得再度挽起袖口进入厨房,继续劳碌出一顿可口的饭菜。可口?如今民众的生活已经不能用这个来形容了。为了温饱,都可以拼上性命和扼杀自己的孩子,如何能说得上可口?身处王宫之中,向来茶饭不愁的日子,真的要比她看见的那些惨绝人寰的影像要好太多。千百倍已经不足以来形容和描述了。
当……悠长的弦音在白天即将落幕的夕阳下显得特别的缠绵悱恻。就如同心心相印的男女般,蓬勃的感情枝桠在双方不懈努力的灌溉下迅速成长,然后成为参天大树。可是,即便是参天大树,当它要倒塌的时候一样会倒塌。但,至少他们曾经拥有过。作为回忆,也足够支撑他们未来的日子和一生了。对于她这个并不孤独却寂寞的女人来说,渴望的,是永远都得不到,或者从来没有拥有的。永远羡慕他们拥有过的记忆。
正文 水晶卷一(99)
“娘娘!”乳娘端上来食物。她嫣然一笑。
“乳娘,当初我在被九尾狐附身的时候,有说过伯邑考的事情吗?”她小声问道。
乳娘摇摇头。脸低了下去,边说边回忆。“娘娘在被九尾狐附身的时候。每日想的,是如何的迷惑王上,让他听从你的意志进行活动。还有那些大臣……”最后乳娘掩住了嘴不再言语。妲己也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心情跌落到低谷。
她会遇上九尾狐,可以说是黄妃跟杨妃的杰作,如果不是她们联合把她骗到了九劐山,又刚好扔到了九尾狐的洞前,她就不会被九尾狐附身,她们两人也不会死了。姜王后和那些被先王托孤,对王上一边赤胆忠心的臣子更加不会被遇害。摸着心脏,感觉到里面的跳动,她想起了比干。那样惨无人道的消除计策,也只有九尾狐能想得出来。而且,她居然真的把丞相比干的心脏给吃了下去……一阵阵恶心突然上涌,吓坏了一旁的宫女以及乳娘。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被人扶着趟到床上,妲己的恶心还在继续。恶梦中的比干,胸口鲜血淋漓,伸出双手掐着她的脖子,骂她妖精,然后向她索命,还有姜王后,还有商容等等等等。虿盆下的白骨、炮烙上的精魂,是沉重的债,让她永远都还不清也赎不尽。
黄飞虎将军奉命捉拿两位王子,结果却捧回了东伯候姜桓楚的头。在纣王的质问下复命说没有找到两位王子,反而碰到了想要来朝歌为姜王后的死而讨血债的东伯候。两军开始交战,然后他得到胜利。于是,便先回朝廷进行复命。
从别的臣子口中知道黄妃的死,当时脸上的表情至今她都还记得非常清楚。黄妃的死亡跟被九尾狐附身的她有着绝对的关系。这个都是大臣的猜忌,却也是事实。黄飞虎瞪大的双眼,极其像愤怒的狮子,像要扑上来啃咬他一样,抽筋劈骨扒皮,撕扯着,吞噬得一干二净。
王后娘娘,臣出去这些时日,您别来无恙?
躬身行礼,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瞪着她的脸,让她在几乎与纣王相同的威严下,她不仅开始胆战心惊。言不由衷的话语,带着一股强烈的憎恶让她无所遁形,逃都逃不了。勉强支撑着回应,勉强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他告退,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听到了。听到了黄飞虎异常浓厚和冰冷的冷哼。
哼………………
她不由得一阵心境胆寒。那样充满憎恶的眼眸,任何人看了都会胆寒。更何况罪魁祸首的她。
梦里,罪恶的种子在发芽,由这道冷哼开始。逐渐茁壮成长。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道冷哼,不知道应该如何忘记这个冷哼,就像不知道应该如何忘记伯邑考那样。直直的憎恶,如同剑和狮子一起,一个闪着亮程程地,灼人的光芒刺过来,一个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啃噬。
女人的嫉妒和长舌是女人与生俱来的人性弱点,只是在后天成长过程中,有的让它完全发挥出来,有的却成为隐形的基因深深埋藏在身体里面。嫉妒和长舌,不是缺陷,是弱点。被他人善加利用便会成为武器,攻击于无形。但,黄妃的嫉妒和杨妃的长舌,并不是那种分不清是非曲直、善恶黑白的情感。只是,她们比较倒霉的,在还没有附身的她身上出气的同时,却招来了九尾狐,招来了杀身之祸。这个大概就是她们及所未料的。
不明不白的死亡,不明不白的升天,不明不白的逝世。一缕魂魄就这么升腾而出,不再复见。对于她们的家人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对自己同样也是一种悲哀。
正文 水晶卷一(100)
“娘娘,好些了吗?”
看着端着药的乳娘,妲己有些发楞。才这么小小的一段时间里,她就已经熬出一碗药来么?咧开嘴唇露出一个笑脸。“乳娘……你……熬的?”
“是啊!娘娘快起来喝了吧!”
接过正准备喝下去的时候,门口一阵骚动。宫女频频躬身相迎,在那群礼仪的呼声中,纣王大跨步走了进来,高喊着:“美人,美人。今天学得怎么样?”
轻轻抿了一口,把药放在了乳娘端上来的托盘上。乳娘想让她再喝一口,她摇摇头。见到王上到来,乳娘也不便多做些什么,只有无声地带着女仆一行人退到拱门外。随时听令。
“美人?怎么躺在床上,是身体不舒服吗?”纣王的关心,着实让妲己宽心不已。
“多谢王上关心。臣妾并无大碍。”
“那就好。对了,你今天学琴学得如何?”
妲己深深地看着他。想从他闪烁而有神的眼睛里看出些他的想法和端倪。纣王真的是关心她而来的吗?亦或者,是来探听个虚实?差点忘记了他刚入房间门口时的声音。妲己的心开始往下沉去。直言不讳。“王上是来看妲己的还是来询问妲己学琴的进展?”
“当然两者皆是。”纣王握起她的手,被她避开。感觉到妲己的不开心,纣王再度问道:“怎么了美人?不开心吗?”
“王上,妲己累了,想休息了。”
妲己在下逐客令。这样的表达再明显不过了。如果是没有遇见妲己以前的纣王,任何一个妃子这么对他,必定会勃然大怒,然后被降为平民或者奴隶,或者打入冷宫。但是对于纣王来说,妲己是不同的。不同于任何的妃子,也不同于曾经的那个已经死亡的王后。多年相处下来,他真的对这个可爱而任性的女人有了甚多的爱怜。这样的情绪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更是不会在别的女人身上体会过。活了大半辈子才稍微了解到,原来生活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美人就好好休息。”说完,纣王起身。
听着远去的脚步,妲己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与之携手终身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肚子里的生命开始成长,延续她与他之间的命脉,然后同样的长大成人,或者会是个公主,或者会是个王子。当他或她开始能发出正确的声音呼唤他们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落泪,后悔么?
翻个身,看到床边熟悉的身影,她愣住了。“王上……您不是……”
“不是什么?”纣王坐回了床边。“寡人不是走了吗?美人要问的是不是这句话?”
眸子在眼睛里转了转,温热的东西上涌,刹那间差点掉落下来。她扑进纣王的怀里。“王上,妲己是您的妲己,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请您相信妲己好吗?”
纣王微笑。拍拍妲己的后背。“这个自然。寡人相信你。”
泪眼婆娑后,妲己嫣然一笑。红肿的眼,红肿的鼻子,外加红通通的脸。那可爱的模样把纣王给逗乐乐。宠腻地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美人好像小兔子。”
想了想,妲己回嘴。“那王上就是大野狼。”
纣王愣了愣,同样不甘示弱。“是啊!如果寡人不是大野狼又怎么吃得下美人这个小兔子呢!”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纣王取消了晚上所有的宴会和安排,拥着妲己倒回床上。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对待一个最心爱的物品一样,那么小心和轻柔。呢喃着,哼哼着,陪伴妲己入睡。
孰不知,妲己因为松懈下心房。九尾狐得到时机,再度附上身来……
正文 水晶卷一(101)
二十九
习坎
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
彖曰:习坎,重险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维心亨,乃以刚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用大矣哉!
象曰:水洊至,习坎;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
甲
夜晚,同样的漆黑,月亮也同样的明亮,温和的月光也同样的散发着诱人的光华。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时间里,一个高大一个矮小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商量一件险恶的事情。
“如果你能把这件事情给扮好了。我就建议王上升你为上大夫。”
恶来斜着眼睛看费仲。现在他一点都不相信费仲的话。去行刺苏妲己?那不是找死吗?最近苏妲己奉了王命跟随西歧西伯侯的长子,伯邑考在鹿台上学琴。且别说那里防备森严,骚动一起,发现是刺客,鹿台唯一的通道肯定就会被索死。就算完成了行刺行动,想要退出鹿台,只有跳到下面的虿盆,或者酒池肉林中。自己送上门去死,这个倒是省了守备士兵不少的功夫。
“行刺?姜王后的事件你不记得了吗?”
“那个是意外。”
“难道我就不能也会意外了?”看着费仲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恶来确实对他憎恶到了极点。鹿台上行刺,不论结局成功失败否,只要他不想从楼上跳下去自动送死。肯定会被生擒。运气好一点的,能被当场打死。运气不好的,大概还是会被从鹿台上往下丢。虿盆内的累累白骨他是见识过了,浓厚的血腥味刹是刺鼻。他很有可能会成为里面的另外一具。
他还对姜王后派去的行刺之人被生擒后的场面记忆犹新。一旦生擒,纣王肯定会质问受何人指示。如果他说出是费仲,当场的费仲绝对会倒打一耙。这个他敢以性命做担保。费仲的为人早已在他耗尽财产仍不能得偿所愿以后明白个透彻。
“怎么会?到时候我会站在唯一的出入口帮你把风。一旦你行刺被发现,我就站在那里给你留个后路。”
恶来哼了一声。拿着桌上的酒樽在手里来回玩弄。“你为什么要行刺苏妲己?”
“那个女人乃妖孽啊!迷惑纣王,残害忠良,陷天下于不义,辜殷商于不忠,负父母于不孝。比干剖心、商容撞柱、扬任剜眼,那些你都没看到吗?这种女人,必初之。只有除去了,殷商才能国泰民安啊!”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但恶来一个字都不信。虽然他不是官居要位,但多年来对宫廷内的淫乱和黑暗都非常了解。曾经苏妲己……不对,王后娘娘跟费仲站在同一路线,左右把持朝政,铲除异己,无所不用其及。现在王后娘娘却突然翻脸,跟他站在了完全相对的立场。令他做事情无法随心所欲。想要跟陷害忠良一样陷害苏妲己是可能的,以纣王对她的宠爱程度来说,就算是陷害成功,纣王也不会去相信,去搭理。更甚者可能就算陷害成功,纣王也只会把他们的陷害当作一个很平常的事情,让它就这么过去就行了。所以说陷害苏妲己,还不如脑子转转想想明天吃什么比较划算。
“为什么你不找别人偏偏找我。”
费仲的眼睛转了转。“因为你才会有十足成功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