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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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 第3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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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许久,伍封这才让石朗回去,道:“小刀和小阳在营门等你,回去之后,你去找月儿,她自会将你假扮成我的样子,你每日在营中露露面就成了,如此一来,便无人知道我不在营中。”石朗忙道:“小人是何等样人,怎敢假冒大神?”伍封笑道:“这是我让你扮了,你只管照做便成了。”

石朗将身上的裘服脱下来,伍封将自身的衣服换给他,想了想,将石朗偷来的鲜虞服穿在内里,再罩上裘服,石朗换上伍封的衣服,叩头出帐,自己设法混出越营,回齐营去不提。

伍封在帐中休息了一夜,将越营中的营帐布置在心中记得乱熟。次日一早,两个小卒入帐,服侍他盥洗用饭,丝毫未觉有异,伍封暗赞楚月儿这易容药物之妙,饭后提着石朗的那条大殳往文种的帐中去,到了文种的帐外,只见士卒在外面守着,伍封也不理会,按石朗平日的方法,直接掀帐进去。

帐中除了文种之外,还有陈音,二人正说话,见伍封进来,都道:“夫余先生。”伍封点了点头,站在一旁,闭目不语。文种和陈音也不理他,自行说话。

文种道:“话虽是这么说,但王子不疑怎么说也是大王之子,我们说话还是得有些分寸才是。”陈音道:“小将是实话实说,王子不疑生性残忍,寡情薄义,他连其师祖都能杀,若让他当太子,日后嗣为越王,吴越之民可就要大吃苦头了。”文种道:“你当众这么说,大王和王子不疑必然不悦,王子不疑性狭,只怕会怀恨在心。”陈音道:“小将生为越臣,当忠于越事,其余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文种叹了口气,道:“幸亏你这么一闹,大王便将立太子的事缓了下来。可惜大王昨日未许我入帐议事,否则陈将军便不会被王子不疑赶出帐了。”陈音长叹一声,道:“大王眼下被王子不疑所惑,连文大夫这种老臣的话也不怎么听了,范相国说话每每被王子不疑打断,委实无奈。”文种小声道:“大王生性多疑,自从龙伯领兵相拒,我军连败数阵,大王忿怒心急,不免疑神疑鬼,王子和王孙是他的嫡亲骨肉,自然觉得信得过些。”

伍封在一旁听着,渐知大概,心道:“原来越国君臣之间开始起猜忌之心了。”忽听脚步声由远处传来,渐渐走近,这人脚步甚轻,似是一等一的高手逼近,伍封暗吃一惊:“必是颜不疑来了,这人甚是了得,不知道能否认出我来?”他的吐纳之术已至极境,是以颜不疑远远过来便有所觉,但文种和陈音就没这些本事,不知道颜不疑已至,仍在说话。按理说,颜不疑走过来,帐外的士卒理当会施礼称呼,但帐外却静悄情的,想是士卒被颜不疑止住不许说话。

伍封心道:“文种和陈兄说话,颜不疑有意偷听,是否该提醒文种二人?”但他此刻是“夫余宝”,当听不懂二人的说话,不知道他们议论颜不疑,所以就算不能显得太过紧张,当下呓呓啊啊说了几句扶桑话,手指帐外,文种和陈音愕然瞧着他,陈音道:“夫余先生说什么?”文种道:“似乎是帐外有人来了。”

这时便听颜不疑冷笑一声,掀帐进来,道:“原来文大夫和陈将军在说话,我道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胡言乱语,背后议人是非?”文种哼了一声,道:“想不到王子竟然学小人之举,在帐外偷听。”他机警过人,既然帐外士卒见了颜不疑连一声“王子”也不称呼,必然是被颜不疑有意制止,颜不疑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偷听而已。

颜不疑也没否认,扫了伍封一眼,道:“这个夫余宝好生了得,居然知道我在帐外!”伍封与颜不疑交手多次,知道这人厉害,耽心被他认出来,闭目不语。

陈音道:“王子身份尊贵,怎么会干这种事?”颜不疑道:“在下本来是找文大夫,有事相商,但听二位在帐内大发议论,不忍打断你们话头,是以略等一等。”文种问道:“王子此来,有何事相商?”颜不疑摇了摇头,道:“听了二位之言,在下知道有些事是无法商议的,是以不说也罢,在下告辞!”转身甩帐而去。

文种面色甚是不虞,陈音哼了一声,道:“文大夫瞧瞧,像这样的人,哪有半分嗣王的气度?”文种叹道:“陈将军为人忠厚,嫉恶如仇,只是这件事切不可再说了,免得惹王子不疑之怒。”陈音摇了摇头,垂头不语。

伍封心感奇怪,这颜不疑虽然为人阴狠,却也是自重身份,怎么眼下变成这样子?难道是因为吸了支离益的部分精气以致性情大变?支离益气派甚大,颜不疑就算吸了其精气,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子。正疑或时,听文种道:“其实王子不疑本来也不是这样的人,自从他杀了支离益,激得柳下跖大怒,众军对他甚为不齿,再加上他面容被毒液所毁,形如鬼魅,才会性子大变。以前人见了他叫一声‘王子’,甚是尊重,眼下人见了他,却暗有鄙夷之意,他怎会不知?是以所行所思不免偏激,若是以才干而论,王子不疑倒是个出色的人才。大王使他掌全军粮草辎重,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陈音道:“小将觉得这太子之选,除了王孙鹿郢,他人均不足道。本来王子无翳还算不错,人虽然懦弱了些,也无甚才干,却不会惹事,可惜被王子不疑所害,被废黜了。”文种道:“王子无翳真是被王子不疑所害?”陈音点头道:“是啊,小将以为王子无翳派人行刺之事大有可疑,其中大有弊处。一是王子无翳就算奇蠢无比,也不会趁支离益在王子不疑身边时行刺;二是王子不疑伤得古怪,以他的身手,除了龙伯等寥寥数人外,寻常的剑手怎伤得了他?”

文种点头道:“我也有此疑处,可惜无证无据。陈将军,这事可不能在大王面前说出来,以免……”,陈音叹道:“昨日小将已经在大王面前说了,大王面色大变,王子不疑才会将小将逐出大帐。”文种吃了一惊,道:“此事大为不妙。嗯,陈将军,你即刻率三百士卒往徐州去,就说奉我之令,伐木造投石车,切不可再留营中。”他走到案前,取了面令牌交给陈音。

陈音伸手接过令牌,愕然道:“怎么?难道王子不疑会杀我不成?”文种道:“王子无翳之事,以大王之智怎会不生疑心?但大王虽疑,却要依仗王子不疑、支离益和王孙鹿郢三人,是以含含糊糊隐忍不说,只将王子无翳废黜了事,名义上虽废黜了,却让他在宫中走动,日后回去,大王说不定有其它安排。陈将军将这事捅出来,这便迫得大王要在此事上作一决断,眼下军情紧急,大王正要王子不疑和王孙鹿郢相助,只好被迫放弃王子无翳,王子无翳终是大王之子,是以大王决不会忍心杀他,唯有说是你陈将军胡言乱语。然而大王和王子不疑怕陈将军将此事在军中说出来,大挫士气,是以陈将军若在军中,十分凶险。”

陈音怔了怔,叹道:“小将没想过这么多。”文种道:“本来我早想派你去造投石车,但此车费时,上次造的几乘全被龙伯毁了,原以为齐军旦夕可破,如今看来,只怕破齐不易,为长久之计,这投石车仍需打造。”陈音点了点头,道:“唉,小将若走了,大王必会怪罪文大夫。”文种道:“陈将军无须耽心,文某虽然不才,好歹与大王是患难之交,何况文某顶撞大王也不是一二次了,大王偶尔生怒,却始终不会对文某有所猜忌。陈将军不是越人,在国中根基不稳,与文某不同。”陈音面色沉重,点了点头,告辞出帐。文种看着陈音的背影,长叹了一声,眼露担忧之色。

文种将陈音送到门口,却不再坐下,只是来回走动,听起脚步轻重不一,伍封便知道他十分烦燥。文种来回走动,终是不放心,挂剑出帐,伍封连忙跟了出去。才出帐中,便见颜不疑率一小队士卒飞跑而过,文种脸色大变,道:“王子!王子!”颜不疑并不回头,伍封看其方位,正是石朗告诉他陈音寝帐的方位。

文种忙道:“不好,夫余先生,快去救陈将军,快去快去!”伍封愕然,心道:“难道颜不疑敢公然杀了陈音?”文种以为他不懂其语,大声道:“陈音、陈音,救他来!”同时向陈音的寝帐急奔过去。

伍封这才会意,急闪过去,由文种身旁掠过,赶往陈音的寝帐,才到帐门口,却见颜不疑施施然由帐内出来,一手提剑,另一手提着的赫然是陈音的人头。伍封又惊又怒,他周游列国,见惯了争斗之事,但争斗双方大都是底下勾心斗角,表面上却还哼哼哈哈过得去,很少如同越国这么明枪明刀、从表面上就泾渭分明的。伍封心中大痛:“陈兄投奔越国是因我之故,想不到竟死在越人手上!”忿怒之下,大吼一声,举起大殳向颜不疑当头砸下去。

颜不疑本来不怕这“夫余宝”,因此见他赶上来也并不在意,谁知道被他一吼,吓了一大跳,眼见伍封一殳砸下,惊道:“干什么?”挥剑向伍封刺来。伍封急闪之时,心如电转:“此刻我是夫余宝!”故意放慢身形,让颜不疑的长剑由他胁下擦过去。伍封深恨这颜不疑,手上大殳不停,见颜不疑偏身闪躲时,殳尖在颜不疑臂上擦过,在颜不疑臂上划了道口子。

颜不疑又惊又怒,想不到竟会被面前这黄面驼子伤了,怒道:“好个犯上作乱的东西,我要杀了你!”挥剑猛刺,猛地一口剑由侧旁伸过来,便听当的一声,双剑相击,火星绽开。伍封看这人时,正是范蠡。范蠡剑术虽高,却远非颜不疑之敌,被颜不疑剑上劲力震退了数步。

颜不疑又挥剑向伍封刺下,这时文种闪到伍封身前挡住,大喝一声:“住手!”颜不疑见文种满脸正气,不自禁地心中一凛,停下了剑。

范蠡连忙扔剑上前,双手抱住颜不疑的右臂,道:“王子息怒,可不能乱杀自己人!”颜不疑怒道:“是这驼子先伤了我!”范蠡道:“夫余先生是个粗人,他不懂中原规矩,王子怎能与他一般见识。这种勇将十分难得,眼下军中还得用人。”颜不疑心道:“文种一力维护这驼子,今日若要杀他,只怕先要杀文种才是。”斜着眼看着伍封,哼道:“这驼子武技不弱啊,有他在旁,怪不得文大夫如此大胆!”

文种怒道:“文某向来如此!”范蠡知道颜不疑的性子,道:“夫余先生的武技怎比得上王子?他是突然出手,王子毫没防备,才会伤了,真要动起手来,夫余先生怎敌得过王子?先前王子仓猝一剑,几乎就杀了他,由此可见武技之高下。”颜不疑心下渐平,将剑插入鞘中,道:“哼,在下怎会与这浑人一般见识!今日看在相国和文大夫面上,放过此人。日后再有此事,在下决不容情!”转身要走。

文种怒喝道:“王子擅杀大将,是何道理?”颜不疑道:“陈音欲要作乱,带兵逃走,在下杀了他以正军纪!”文种道:“谁说他想作乱?陈将军是文某部将,文某是派他带三百人赶往徐州,打造投石车!”颜不疑道:“是么?这个在下怎知道?”文种大怒,道:“陈音是我军大将,王子却不问实情、擅自杀了他,岂非太过分了些?”范蠡叹了口气,道:“王子此举的确太过孟浪了。陈将军有大功于国,就算有过,王子也该禀明大王,由大王处置。军有军令,国有国法,怎能私下用刑?”文种道:“正是!”

颜不疑道:“哼,这人……”,便听勾践远远喝道:“这个畜牲,又干了什么来?”众人看去,只见勾践由鹿郢扶着,气哈哈飞赶过来。

众人一起向勾践施道,口称“大王”。勾践一眼瞥见颜不疑手中扔提着陈音的人头,怒道:“不疑,我让你招陈音入帐说话,你……你怎杀了他?”颜不疑道:“父王,陈音在军中造谣,扰乱军心在先,如今要带士卒出营,儿臣跑来阻止,他却出言不逊,不杀不足以整肃军纪!”文种道:“大王,臣见两军久持不下,故派陈音率人往徐州,伐巨木以打造投石车,用来破齐,谁知陈音还未动发,王子便赶来杀了他。”

勾践见文种眼内喷火,悄悄向周围扫了一圈,见周围将士脸上都透着愤愤不平之色,陈音的那些亲兵更是满脸悲忿,勾践立时捶胸大哭,道:“天啦!我勾践怎生了这么个混帐的东西出来!陈将军,陈将军!”他挣脱鹿郢,蹒跚向颜不疑奔去,奔去数步,一跤跌倒,却不急于起来,连爬带跌,由颜不疑手中抢过陈音的首级,抱在怀中大哭不止。

勾践哭了良久,道:“陈将军有大功于国,今日竟然被这畜牲杀了,寡人日后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他?陈将军,寡人要杀了不疑这畜牲为你报仇!”他缓缓起身,由腰间将长剑拔出来,指着颜不疑道:“不疑,你……你过来!”颜不疑惶然道:“父王?!”勾践喝道:“寡人叫你过来!”颜不疑垂头道:“是!”缓缓走过去。

勾践道:“你纵有天大理由,也不能擅杀军中大将,若是人人像你,还打什么仗?”他唠唠叨叨将颜不疑一顿臭骂,众将士见勾践满脸老泪纵横,均大受感动。伍封暗瞥着勾践,心道:“想不到勾践还会这一套本事,怪不得当年能够瞒过夫差和伯嚭,留下一条命复国!你真要杀颜不疑时,早就一剑刺下去了,这么耽搁下去,摆明了是等人为颜不疑求情。哼!”

勾践这番做作,虽能瞒过士卒,却连伍封也瞒不过,怎瞒得过范蠡文种等政事老手?这时鹿郢上前抱着勾践握剑的手臂,跪下道:“王爷爷手下留情!”范蠡上前道:“大王,王子固然是有过,然而他是大王嫡子,不好加以兵刃,大王不如饶他一命,另作处置。”勾践哭道:“寡人若饶过他,军中将士怎能心服?”文种长叹一声,道:“相国说得是。”

勾践哭道:“纵算各位为这畜牲求情,寡人怎忍心陈将军含恨而没?陈将军,不疑是寡人之子,说起来是寡人对你不住,不如寡人以命相谢。”挥剑向颈上刎去,剑到嗓边停住。其实他右臂被鹿郢抱住,鹿郢的力气比他大得多,本来是难以撼动,鹿郢却轻轻放手,等剑到勾践嗓边时才扯住,使周围人看起来,好像勾践真的是要自刎,被鹿郢死命抱住一样。

周围众将士跪倒在地,大声道:“大王!”伍封也随众跪倒,鹿郢与勾践的力气他深知其详,寻思:“小鹿儿随勾践日久,这做伪的本事学得甚好!嗯,当年他在我府中时,装成个不善言语的木讷人,连柔儿都瞒过,本就善长此道。”

文种却没看出其中的奥妙,以为勾践真的要自杀,连忙跪倒道:“大王万金之躯,怎能轻易赴死,大王珍重!”范蠡上前由勾践手上轻轻取下长剑,道:“大王是一国之重、全军之柱石,如有丝毫伤损,军中必乱,到时候龙伯大军来袭,只怕我们近十万大军都是丧于龙伯之手。微臣有个主意,陈将军死于军中,其实也是亡于国事,理当重赏其妻子,然后在军中为他设帐相祭。王子犯了大过,理合惩罚,便让王子权当陈将军后辈,为之戴孝,执侄辈之礼守帐七日,以慰陈将军在天之灵。眼下军中正需用人,王子是我们军中第一勇将,也不能轻弃,便许他戴罪立功。大王以为如何?”文种道:“相国此议甚好。”

勾践长叹一声,道:“便这么着。陈将军为国殉难,妻子赐千金,寡人知道陈将军府后有山,甚巍峨,自今日始便名之陈音山,以告我越人世世代代记住陈将军制金戈、造神弩、使我越军强于天下之功!”众将士都伏拜道:“大王英明!”

伍封心道:“勾践好生了得,竟将这混乱局面一举扭转来!尤其这将山命名为陈音山之事,设想甚奇!换了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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