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只会些扎根基的功夫,被那四名少女围住了,哪里躲得了?只听的“噼呖叭喇”一阵乱响,鲁达除了头脸用双臂护住,全身上下已不知被打了几百下,好在那四名少女只用剑鞘,也没有使多大力气,却也疼得够了。
鲁达硬气发作,竟连一声讨饶、呼叫都没有,但也只能牙关紧咬,勉力强忍,那四名少女却是口中不停,轮流喝骂:“臭小子瞎了眼了?说我们四姊妹是鬼?”“刚才不是说自己很厉害的吗?怎么现在只会挨打?”“好啊!还挺硬撑的!我就不信你一直不叫疼!”“说我们是鬼、说我们是鬼!有象我们四姊妹这么美的鬼给你碰到算你福气啦!”
鲁达连声都发不出,自然无法争辩,心中连连叫爹叫娘叫师叔祖,只不知这四个“女鬼”,要打自己到什么时候方肯停手。突然间一阵急劲蹄声传来,一人大喝道:“梅剑、兰剑、菊剑、竹剑快快住手!”
鲁达认得是萧峰声音,正要出声呼唤,那四名少女已停下手来,鲁达立时全身一松,坐倒在地,却也作不出声来。
那四名少女正是梅兰菊竹四姊妹,自下缥缈峰后即向嵩山而来,今天刚来到这萧峰的旧居附近,却被鲁达认作“女鬼”,本想只拌他个嘴啃泥就算,不想鲁达根基不错,更出言顶撞,四姊妹自小被童姥教得不会体谅他人,于是就合力教训他一顿,直到萧峰来到,出口阻止,方才停下手来。
萧峰却是刚带着赵灵珠去拜祭完养父母,因着心想养父母泉下有知,也必定高兴,所以回来嵩山脚下时,便又买了一些香烛冥纸,领着赵灵珠去拜养父母。
赵灵珠听得萧峰要带自己去拜养父母,也是非常高兴,心想爱郎此举等于要自己见家公和婆婆,已是确定要娶自己。
待拜祭完乔三槐夫妇,萧峰又带赵灵珠回旧居,好等到晚上再齐入少林,去见父亲,却远远听得梅剑四姊妹骂声不断,连忙策马赶过来看个究竟,竟是四人在打鲁达,即出声制止。梅剑四姊妹听到是萧峰声音,都十分高兴,待看到萧峰怀中竟抱着一个女子,且神态亲密,都立时呆住了。
萧峰见她四姊妹都是一般的反应,怎会不明白?心中暗暗叫声不好。赵灵珠见梅剑四姊妹都长得一模一样,甚感惊奇,左瞧瞧,右望望,实在找不出有不同之处,禁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
梅剑四姊妹见赵灵珠虽蒙着大半的脸,但只凭那一双眼睛,便已远远胜过己等,又听她笑声极甜,不由得都是自惭形秽,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酸溜溜,四姊妹心意相通,这感觉便似不断扩张,难以抑制。
鲁达被梅剑四姊妹打了个饱,实在疼得紧要,偏偏又不肯示弱,这时只能咬着牙叫了一声:“师叔祖~~”
萧峰见鲁达全身都是又红又肿,更有数处紫黑瘀伤,心中即时有气,冷冷地看了梅剑四姊妹一眼,便下马走过去要扶起鲁达。
梅剑四姊妹知萧峰怪己等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想起曾受过萧峰教导,确是不该如此,都是一阵惭愧。
萧峰欲扶起鲁达,但稍碰一下,即痛得鲁达眼泪直冒,咬牙咧嘴,但仍是一声不哼,萧峰正不知怎么办好,赵灵珠已走过来,说道:“交给我吧。”
萧峰知她跟过道济大师学法术,必有办法,便由着她来处理,再转头去看梅剑四姊妹时,都已低着头,默不作声立于一旁,心想她四姊妹只用剑鞘,已算记得自己些微教导,倒也不便再责备,只无奈叹气摇头。
这边赵灵珠已在施法为鲁达疗伤,鲁达只觉眼前这个随师叔祖来的女子,全身如象笼罩一层光华,神圣无比,按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释放出阵阵凉气,透体清凉,疼痛大减,虽看不见她整个样貌,但双眼中带着无限慈爱,忽然冲口而出叫道:“娘!”
他这么一叫,只吓了赵灵珠一跳,法术便收回,不过鲁达身上伤痛已基本治愈,只剩几处本来伤得最重的地方还有些红肿,也不算得什么。
赵灵珠被鲁达叫了一声‘娘’,只羞得面红耳赤,好在粉红纱巾蒙住大半的脸,倒也不甚明显,只没好气的说道:“你乱叫什么啊!”
鲁达一愣,醒觉过来,摸着脑袋傻笑两下,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赵灵珠见鲁达伤势已然无碍,便向萧峰说道:“峰哥,他没有什么事了。”
梅剑四姊妹听她叫得这么亲热,都是心中酸意更盛:我们四个都是叫萧大哥,你竟然叫峰哥?却见萧峰没有半点不喜之色,竟是已习以为常,又见赵灵珠只一会儿便将鲁达伤势治愈,莫非是会妖法?
想到这里,四姊妹交换一个眼色,都是一个想法:难道是她用什么邪门法术迷住了萧大哥?一有如此想法,望向赵灵珠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萧峰哪里知道她四姊妹想法?只当是吃醋心酸,又想自己亦曾答应要陪伴她四人,此时心里却是以赵灵珠为大,不由得稍感惭愧。
却不想这般神色于梅剑四姊妹看来,便是明证己等想法,立时都是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妒恨交加之下,“噌”的一下响,四柄剑同时出鞘,攻向赵灵珠。
萧峰见状大吃一惊,急叫道:“你们要干什么?快住手!”
梅剑四姊妹认定萧峰被赵灵珠用妖法迷住了,哪里还肯听话停手,又怕赵灵珠还有什么邪术,一出手就是童姥当年专门为她四姊妹创下的“四季剑阵”,各使“春、夏、秋、冬”四套剑法,分由上下左右围攻赵灵珠。
她四姊妹一胎同出,心念无分,合作之妙绝非一般人可比,梅剑“春”剑攻下,如春泥缠足,兰剑“夏”剑攻上,似夏雨盖顶,菊剑“秋”剑攻左,如秋风萧煞,竹剑“冬”剑攻右,似冬雪纷飞。
赵灵珠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剑影,吓得花容失色,霎时间竟连抵挡退避都忘了,呆立当场,眼看便是不死也得重伤在梅剑四姊妹剑阵之下,“叮~~~”的一声长响,四柄剑自梅剑四姊妹手中脱飞冲天,化作寸碎,却是萧峰出手阻止。
萧峰见梅剑四姊妹不听劝阻,若使‘降龙十八掌’必会伤了她四人,危急下手指急点,发出剑气将四剑击飞。
萧峰早前因经脉淤塞,段誉便将六脉神剑教他,希望以剑气冲塞可增效用,他自功力恢复以来虽未有再练习过,但凭着超人习武天资,危急中亦使出了七八成,又因着速度太快,四声竟连成了一响。
梅剑身为大姐,眼看有萧峰在此护着‘妖女’,‘诛妖’难成,立即向众妹妹打一个眼色,一齐飞身回马上,掉头便走,一边还抛下话来:“妖女你别太得意!我们四姊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萧峰心系赵灵珠,也未能分身去拦下她四人,急忙走到赵灵珠身旁,将惊魂稍定,全身一阵虚弱的赵灵珠抱起,细看她全身上下一番,可幸并无受伤。萧峰放下心来,问道:“灵珠,你没有什么事吧?”
赵灵珠摇摇头,又将头埋入萧峰胸膛,萧峰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在自己身上索取安全感,手臂也稍稍收紧。
过了一会儿,赵灵珠精神平复,萧峰方松开手来,忽然想起鲁达在旁,连忙转过身来,却见鲁达呆坐在地上,张大了双眼和嘴巴,竟连口涎滴下都不知觉。
赵灵珠看着觉得好笑,萧峰也觉鲁达太也滑稽,于是走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鲁达始醒觉过来,看了萧峰和赵灵珠几下,突然跪下,向二人拜道:“多谢师叔祖救了俺,还有~~~还有师叔祖的媳妇儿也救了我!”
他见萧峰与赵灵珠神态亲密,便认定赵灵珠是萧峰的媳妇儿,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因着少林历来都是只收男徒,辈份高的又多数是和尚,这师叔祖的媳妇儿该怎么叫,鲁达父亲未曾教过,自己也想不出,唯有直直叫做‘师叔祖的媳妇儿’。
萧峰听得梅剑四姊妹早已走远,实难再追及,于是领着赵灵珠与鲁达回到旧居中,且先安顿下来,却见屋中一片混乱,心想这孩子一人独居,倒也难怪,他自己也是做惯了叫化,亦是不以为然。
这边赵灵珠可受不了,将两人轰出屋外,自个打扫起来,她早知此是爱郎旧居,只觉自己便是这房子的女主人,哪能忍受‘家’中如此混乱?萧峰见她打扫得兴高采烈,心中一阵阵的暖意,也拉着鲁达,帮忙收拾起房子来。那房子久未有修葺,本来颇显破烂,这时三人合力一顿收拾,虽仍只是一间旧土木房,但已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鲁达自小家贫,看着这自己住了这么久的房子焕然一新,直高兴得蹦起几尺高。
屋内赵灵珠已将一应家俱杂物收拾起来,萧峰和鲁达走入屋来,只觉豁然开朗,萧峰自离开此处闯荡江湖以来,未曾有过这么重的‘家’的感觉,这一刻的温馨,实在令萧峰感动莫名。
鲁达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忽地大叹一口气道:“唉~~这真象俺娘~~”刚说到这,见到赵灵珠瞪着自己,想起刚才情不自禁地叫了她一声‘娘’,连忙住口,扮个怪相,伸了一下舌头。
赵灵珠被他逗得生不起气来,只轻轻打了他脑袋一下,鲁达只觉这一下打得自己好不舒服,就象是娘亲的爱抚一样。
萧峰看看天色已是近晚,于是领着鲁达去将马上驮着的食物拿到屋中,准备晚饭,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传来,沉稳有力,显然颇有几分功力,心中暗道:莫非是寺中有人来此?自己实在不便与寺中人物相见,但附近又无人家,自己一人倒还罢了,却叫灵珠也随自己这般躲躲闪闪吗?赵灵珠见萧峰神情有异,忙问道:“峰哥,有什么事啊?”
萧峰对她可是不会有丝毫隐瞒,便说道:“有人来了。”
鲁达一拍脑袋,说:“啊!俺倒忘了,现在该是二兄弟给俺送饭来了。”
萧峰忙问道:“他是什么人啊?”
鲁达走到门口看了看,却未见有人,萧峰继续说道:“他尚在一里以外,你先给师叔祖说说,他是什么人吧。”
鲁达知道这师叔祖本领通天,也不觉稀奇,于是坐回桌子上,说:“二兄弟是寺中安排给俺送饭的,比俺还小几岁,不过已经是罗汉堂的正式俗家弟子了,他跟俺很合得来呢。”
萧峰闻言即觉宽心。过了一刻时辰,果见有一少年双手平伸,提着两个果篮,向着这边走来,将近这边的时候,显然是为这房子变得如此整齐而感奇怪,停下脚步,细看了几下。
鲁达连忙走到门口招呼道:“二兄弟,你先进来吧!”那少年见鲁达招呼,边走过来边问:“鲁哥,你好心情啊!把房子收拾得恁整齐!”
正文 第七回 醋海翻波酸 相国寺问道(中)
(更新时间:2006…8…18 0:21:00 本章字数:4753)
那少年被鲁达招呼着进了屋子,见有一男一女,不认得是谁,却见萧峰神态威武,于是细细端详了一番,忽然叫道:“啊!鲁哥,这就是你说教你功夫的师叔祖吧?”
萧峰望了鲁达一眼,鲁达倒是机灵,连忙向萧峰解释道:“师叔祖,不是俺不听你的话,不过那天俺练功的时候被二兄弟看到了,俺想二兄弟不会乱说的。”
那少年也急忙帮着鲁达说:“是啊,师叔祖,你帮鲁哥,俺不会泄露出去的。”
萧峰见他年纪虽比鲁达还小了几岁,却是颇有义气,也很喜欢,呵呵一笑道:“好,这就好,其实就是给寺里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眼前不方便罢了。”
这边赵灵珠已经收拾停当,招呼着要吃饭,那少年显然平日都是与鲁达一同进餐,也从篮中取出饭菜来。
赵灵珠见鲁达二人都是小孩,也不避忌,解了蒙面纱巾,鲁达见了惊叫一声:“俺的娘啊!”
那少年也是看得呆了,连声都作不出,赵灵珠汉语不大灵光,听得鲁达叫娘,还以为又在叫自己,面上又是一红,这一下更显娇丽,连萧峰都不禁遐想起来:若我与灵珠以后都这么一起生活,又添上两三个孩儿,就真是此生足矣。
赵灵珠仍是吃了一些素菜便停箸,复又将面蒙起来,鲁达与那少年这才专心吃饭,但见萧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都是一脸的馋样。
萧峰记得鲁达也爱喝酒,便将酒袋递了过去,鲁达也不客气,接过来,倒了一碗,捧着“咕~咕~”地大喝,喝完又倒一碗,却是推到那少年面前,说道:“来,二兄弟,师叔祖的酒比庙会的好多了!”
那少年看了萧峰一眼,见萧峰也是微笑着看着自己,似是鼓励自己,便就捧起碗来,也是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萧峰见他年纪小小,相貌端方,与鲁达的粗犷不同,竟亦有此气概,更是喜欢,待他喝完,便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连忙说道:“回师叔祖话,俺是清河人氏,姓武,单名一个松字,家里排行老二,人家就叫俺武二,爹娘在俺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俺哥卖烧饼拉扯大俺的。俺兄弟自小就被人家欺负,都是俺哥保护俺,所以俺就想来少林学好本事,以后好保护俺哥。”
萧峰只问他叫什么名字,但他听过鲁达说萧峰如何如何厉害,早就心中仰慕,今天见了,真个是神威无比,便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萧峰听得武松学武是要保护自己的大哥,不由得暗暗点头,更是添了一份好感,赵灵珠也柔声赞道:“你这孩子真好。”
这边鲁达却似有点不愿意,喃喃说道:“那俺就不好了?”
赵灵珠哪里想到鲁达会这么说?真个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又轻轻打了他脑袋一下,说:“你不气我就好!”
鲁达只觉这一下轻打比赞上一万句都舒服,便又装了一下怪相,萧峰见赵灵珠母性竟如此强,日后必是个好母亲,更觉苍天待己不薄。
武松吃饱饭,便提着果篮回寺去了,萧峰见再无他人在旁,便问鲁达因何得罪了梅剑四姊妹,鲁达依实说了,萧峰尚未说什么,赵灵珠已教训起鲁达来:“你这孩子,真是莽撞!
大白天的说别人是鬼,别人当然会生气嘛;就算真的是鬼怪,又没有犯你,你让一下不就没事了?”
鲁达低着头,也不再说什么,赵灵珠以为他被自己教训了心里不痛快,便柔声道:“好了,我说话是重了些,你别怪我,啊?”
哪想鲁达竟摇头道:“俺不是不高兴啊,俺娘死得早,俺也没这样被教过,什么都不太懂,所以才闯祸的,俺以后会记住的了。”
萧峰在旁看着,见赵灵珠并没有因为梅剑四姊妹称自己为妖女,又想杀自己而心生怨恨,暗暗惊奇:我还道灵珠既是苗王之女,又不大懂中原礼数,必然会刁蛮成性,却原来这么识大体!
萧峰心想这么一番变故,今晚可不宜再潜入少林,待与梅剑四姊妹误会消解,再同去正式拜访便是。
鲁达晚上却未就寝,仍在屋外练功,萧峰见他勤奋,便又上去再指点了一番,鲁达见师叔祖又有指点,更不肯松懈。
回到屋中,正要看看赵灵珠是否已经就寝,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