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头的战士望见远处的敌人跟过来的时候,突然接到命令:“快快上山,再快快下山。”
聪明点儿的战士这时恍然大悟。这一定又是军长的一计。
“快啊,爬上山头有戏看!”
“快点爬啊!”
部队你追我赶,一会儿工夫,两个营登上山巅。战士们回头往山下一看,只见黑乎乎的一片,敌人正往上追来。指挥员按照徐海东事先的安排,将一个排留在山头守着,其余的人立刻奔下前面的山坡,迅速钻进一条山谷,从敌人的侧翼转下山去。
敌五十四师代理师长刘书春,久闻“徐老虎”大名,曾颇有几分不服气,一直想方设法要找徐海东一决雌雄。此刻,眼见追击成功、胜利在望,刘书春得意万分。骄狂中,他并没意识到正一步步走向徐海东设下的陷阱。
猛然间,山梁上枪炮齐鸣,杀声震天。埋伏在山下的红军和从山上转回来的红军两个营,分别从左右两侧夹击敌人,机枪、手榴弹一时响彻群山。得意忘形的刘书春,这才发现已陷入三面挨打的境地,想要调整兵力,却来不及了。
红军战士如出山的猛虎,冲入敌群。山坡上的敌人,顿时炸了锅,东奔西跑,你推我挤地乱作一团。徐海东提着马鞭,领着一色驳壳枪的交通队,飞跑过来。
“同志们,不要放走一个敌人!”
徐海东高声大吼,令红军官兵士气倍增,高喊着向溃散的敌军压过去。这交通队,又叫“手枪队”,平时主要跑交通。队员都是步兵连里挑选出来的,个个精明强干,能打仗,能跑路,一个顶俩。战场上,哪里情况紧急,徐海东就领着“交通队”冲锋陷阵地出现在哪里。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便会很快出现胜利。
二
激烈的战斗进行了1个多小时,红军大获全胜,消灭了敌五十四师1个旅、2个团的人马。山沟里集合了1000多个俘虏兵。
红二十八军战士都了解军长徐海东的脾气:他指挥打仗,一要全胜,不让敌人逃跑;二要抓住敌人的高级指挥官;三要自己的队伍伤亡少。若是抓不住敌人的高级指挥官,自己的人又伤亡多了,他就要骂娘,说这是“半胜”。葛藤山反击战打得漂亮,自己的人伤亡不大,俘虏抓了许多,只可惜没有捉着敌人的大官,美中不足,不好说是“全胜”,更何况官兵们都知道徐海东和刘书春都想活捉对方那档子事儿。如今没抓到大官,红军官兵上下着急。
幸运的是,清查俘虏的时候,红军战士听一个俘虏兵说,他们的大官刘书春也没逃脱得了。这一下,官兵又在兴奋中忙活起来。
刘书春如果一心想躲,短时间找出他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大伙一个劲儿在俘虏群里、尸首堆里寻找五十四师姓刘的代理师长。
“刘书春,你跑不了了,快出来!”
“当官的,赶快站出来!”
“红军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
红军战士们叫喊着,在俘虏群中一个个询问,挨个儿辨认。一些被俘虏的军官,耷拉着脑袋,从人堆里走出来,供出了自己的身份。一个满脸胡碴儿、身材肥胖的敌兵,被其他俘虏推拥出来。只见他身着一件士兵服装,垂头丧气,两眼无神,他先承认说是营长,后来又说是团副。在大伙儿的追问下,他看实在混不过去了,才支支吾吾地供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此人就是五十四师代师长刘书春。
红军官兵一下如释重负,在去往军部的路上,刘书春怯怯地问去什么地方,一位战士打趣地说:“你不是要捉徐老虎吗,他请你呢!”
三十九军传奇 1(3)
“啊!徐……徐军长真在这里?”
“不用怕,他这只老虎不吃人!”
徐海东听说活捉了刘书春,欣喜得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不用说,这一仗,他获得了“全胜”。
傍晚,徐海东见到了手下败将刘书春。
刘书春早已闻得“徐老虎”的大名。今日擒虎不得反入瓮,沮丧中紧张万分。他想象中神出鬼没的徐海东,应该是个粗鲁的草莽英雄。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偷眼相望:头戴八角帽,身着灰粗布军装,腰扎武装带,个子不高,却很壮实,一派将军风度。他这位当过13年的团长和4年旅长、而且又是保定军官学校毕业的正牌军官,本想与徐海东见个高低,没想交手仅一个时辰,竟做了阶下囚。这会他不能不对徐海东表示敬佩。。tenluo
刘书春壮壮胆子,开口问道:“请问军长,您是黄埔几期?”
徐海东摇摇头,没有说话。
刘书春见徐海东摇头,颇感纳闷。在他看来,如此出色的指挥艺术,该是黄埔军校毕业生才对。既然徐海东不是黄埔毕业生,那保定军官学校毕业是肯定无疑了,于是又问,“徐军长,那……你是保定毕业的了?”
在刘书春看来,徐海东是个能指挥打仗的将才,只有这两个名牌军官学校培养出来的军人,才能如此神通广大。此外,刘书春本人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他想和徐海东拉个同学校友的关系,给自己垫上几层下台的阶梯。
刘书春连问几句,徐海东却抚弄着手中的鞭子,仍不言语。
刘书春以为猜中了,忙追问道:“徐军长,请问你是保定几期?”
徐海东端起一个大粗碗,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凉水,然后用袖口将嘴唇一抹,这才说道:“告诉你吧,刘师长,我既没听过‘保定’的课,也没跨过‘黄埔’的门,我是青山大学毕业生!”
刘书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望着徐海东,嗫嚅道:“请恕鄙人学识浅薄,不知道这‘青山大学’设在什么地方?”
徐海东仰天大笑,手中的马鞭甩出一指:“喏,就在那里!”
刘书春顺着徐海东手指方向朝外一看,云里雾中,满目青山,花草遍野,绿木成林。
刘师长这才恍然大悟,“啪”的一个立正,然后迅速抬起一个军人的手臂,向徐海东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是一个军人对军人敬服的语言。
三
当时徐海东指挥的红二十八军,是红二十五军行军转移途中殿后部队1000余人与坚持皖西北斗争的红八十二师临时合编使用的番号。从军长徐海东到下面的士兵,大多是红二十五军的原班人马。红二十五军成立前,吴焕先、徐海东及大部分官兵都曾随徐向前转战鄂豫皖,屡立战功,其中苏家埠一仗,歼灭国民党主力3万余人,取得了中国革命史上著名的大胜利。
红二十五军是日后扬威天下的解放军三十九军最早的前身,也是三十九军的“老骨头”。
红二十五军组建于1931年10月,是鄂豫皖苏区的一支主力部队,也是徐向前指挥的红四方面军一支能征善战的英雄之师。在那血雨腥风的战争年代,红二十五军在战场上刚一诞生,便在血火硝烟中熏染自己的筋骨。商(城)潢(川)战役、苏家埠和潢(川)老(山)战役,当时名噪全国,红二十五军都有幸参战,并且建立了赫赫战功,铁血雄狮从此有了魂魄。
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斗争初期,红二十五军兵分两路,一部随徐向前、张国焘指挥的四方面军浴血转战,一部奉命坚守皖西北地区,毅然负起了主力红军的沉重使命。建军仅一年的红二十五军,已是红四方面军一支举足轻重的主力部队。
三十九军传奇 1(4)
由于人所共知的历史原因,红军的反“围剿”最终没能成功。鄂豫皖苏区的小长征,在严酷的形势下开始了。
1932年10月,红二十五军王树声指挥的七十三师奉命随红四方面军总部一同撤离鄂豫皖苏区,向西转移。七十四师被编散,七十五师留下后,与红九军二十七师及部分地方武装重建红二十五军。
如果说1931年10月组建的红二十五军是日后解放军王牌三十九军老部队的话,那么重建后的二十五军应该说给予了日后三十九军更多的灵魂。军队是讲传统的、是有灵魂的,一支具有老部队传统组建的新军,其实力绝不能以新军来看。
重建的红二十五军,在接踵而至的第四、第五次反“围剿”战斗中,以区区万余人抗击了国民党军李玉堂三师、万耀煌十三师、汤恩伯八十九师、上官云湘四十七师、郝梦龄五十四师等共15个师又3个旅、20万重兵的“围剿”,确保了鄂豫皖大别山红旗不倒。v米v花v书v库v ;http://www。7mihua。com
红二十五军——三十九军的“老骨头”部队,坚持鄂豫皖苏区斗争,对中国革命是立有大功的。正是这支部队的存在,才有了日后的红十五军团,才有了陕北根据地,才有了各路红军的陕北会师。
从这个意义上讲,红二十五军也是一支燃起燎原之势的革命火种。
四
红二十五军诞生在中国革命最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当时,兵力处于极度劣势的鄂豫皖红军不但要对付强大的国民党军的“围剿”,而且还要承受来自党内“左”倾错误路线的冲击。
1932年12月29日,鄂豫皖苏区党委在红安县檀树岗召开了最高军事干部会议。会议决定重建红二十五军。军长吴焕先,政委王平章。徐海东被任命为七十四师师长。但整编后,部队不是全力对敌,却提出要“消灭内部敌人”“加紧肃反”,军内甚至有人妄言到处都是“改组派”“取消派”“第三党”“AB团”……
一天,师政委戴季英从省委开会回来。吃饭时,戴秀英面色阴沉,以教训的口吻对徐海东说:“如今,我们可不能只想着打仗,要看到我们的内部严重不纯啊!”
徐海东气不顺地顶了一句:“当兵的就是要想着打仗!”不对路数,一生仗义执言的徐海东和这个政委常发生争吵。
不久,师政委戴季英亲自下手,把二二○团政委、参谋长等49名党团干部抓了起来。那年月,红军原本就弱小,培养干部更不易,徐海东知道后急眼了,质问政委:“他们犯了什么错误?逮捕人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审讯也不让我参加!”
张国焘在鄂豫皖的“肃反”搞得人人自危,徐海东虽有怀疑,但他在党内职务有限,无力抵制,现在见这样乱捕乱杀,被迫向政委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是省委常委,又是政治委员,肃反是我的事情,你少管,不要过问。”
不久后,徐海东知道49人被杀了,痛苦地流下热泪。徐海东回想在东路游击时,前面有敌人堵,这一团人去攻;后面有敌人追,也是靠这一团人去打。如今说排以上干部都是反革命,这怎么说得通呢?他越想越难过,一夜没睡。更令他揪心的是这么接下去,红军将大伤元气,今后的斗争将更复杂、更困难。徐海东痛苦、沮丧、迷茫……
由于这时省委执行的是第三次“左”倾路线,在红二十五军取得郭家河、潘家河、杨泗寨等胜利之后,敌人暂时停止了疯狂的进攻。此时,外敌的进攻或许不是坏事,一旦停下来,党内的斗争便汹涌而来。为配合上面“夺取中心城市”的精神,省委领导头脑一热,也提出了大城镇的任务要求。军长开会回来传达省委的决定,在讨论围攻七里坪的部署时,徐海东从当时的实际情况出发,据理力争,提出了还不是夺取中心城镇的时候,红军力量弱小,不能打阵地战。但是,徐海东的意见与上面精神相左,虽经努力还是没有被采纳。
三十九军传奇 1(5)
七里坪之战,是红二十五军军史上最为惨痛的重大败仗。围七里坪时,久攻不克,红军困难日增。为缴获敌人面粉充饥,红二十五军官兵死伤惨重,平均每夺得一袋面粉,红军须付出六七人的沉重代价。面对危局,军长吴焕先和副军长徐海东反复苦谏,建议及早撤围,可得到的仍是拒绝。
围七里坪43天,红二十五军光饿死、病死的就有3000多人。七里坪城下,红军官兵尸山血海,仗已没法再打下去了。这时,省委才不得不同意撤围。
仗打完了,但事情并没结束。战斗总结会上,省委领导一句认错的话都不讲,却埋怨这个部队不行,责怪那支部队不力。甚至又有人跳出来扬言要抓什么“反革命”“AB团”。
徐海东急脾气上来,话说得也难听:“红二十五军这样好的阶级队伍,搞垮了,领导上要负完全的责任。小资产阶级出身的领导,只顾自己吃饱就不管部队……”
“徐海东!哪个是小资产阶级?啊?”
徐海东一语未毕,省委领导跳了起来,高声斥责。最后,竟当着众多干部的面,将徐海东赶出了会场,声称徐海东没有参加会议的资格。
徐海东回到落脚的老乡屋里,躺倒在铺板上。他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昏暗的屋顶,想起两年前,张国焘在红军里搞肃反,许多冒犯过领导的好同志被抓的抓、杀的杀。连徐向前总指挥的爱人程训宣——一位正直的党员也给抓去枪杀了。他想:今天会上顶撞了省委书记,说他是“小资产阶级”“吃饱了不管战士”,这还了得?
自“肃反”以来,徐海东一直愤愤不平,一有机会,就站出来替人“喊冤叫屈”。前不久省委代表到皖西北道委来检查工作,竟认定皖西北游击司令吴宝才和红八十二师政委江求顺是“反革命”。他和郭述申坚决反对,并跑去找省委代表质问:“吴宝才和江求顺都是雇农出身,是农民暴动的组织者和指挥者,参加革命后屡建奇功,是经过战火考验的优秀指挥员,这样的同志怎么会是反革命?”但省委代表不但不接受批评意见,反而指责郭述申和他是“右倾机会主义者”,并在鄂豫皖省委第四次常委扩大会上,撤销了郭述申省委常委和地委书记的职务。
看来,现在该轮到我的头上了。徐海东在床上翻了个身,继而又联想到今天的会议,愈觉得问题严重起来。
在痛苦、郁闷中几经辗转,徐海东最终在在无奈中找到了解脱的办法:大不了就是死,砍脑袋不就是碗大个疤?自己每天迎着子弹走路、提着脑袋过桥,死算个什么东西!他心一横:认错没门,要命有一条!
一旦横下心来,他心里反而平静多了,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徐海东面临危难,躺在铺上正不安时,忽然特务连连长跑进门来,急促地报告:“敌人攻上来了。”
“什么,什么?”徐海东跃身从铺上跳起来。
“敌人攻上来了!”特务连连长又补充道,“快到庄头了!”
这位特务连长,刚由排长提升不久,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打仗很勇敢,却有点毛手毛脚,遇事沉不住气,人们送他个“毛头小连长”的外号。
徐海东两眼一瞪,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听着,省委正在开会,你虚报了军情,要掉脑袋的!”
“我是亲眼望见的,敌人黑压压一片,正……”毛头小连长话还没说完,已传来“嗒嗒”的一阵机枪声。
徐海东一听枪响,松手放了特务连连长,一边扎皮带,一边命令:“去,快去报告省委,停止开会,赶快转移!”
t米t花t书t库t ;www。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