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长静哈哈大笑。
当时,他们还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两个人睡在同一个铺上。
“我打听到了——”池长静躺着,却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
“什么?”
“那个漂亮丫头啊。”脑子里全是旖旎的幻想。
“哦。”林勉白天累了一天了,此时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池长静瞎扯,虚应一下。
“喂,你不会真的对那个丫头不感兴趣罢,是不是男人啊?!”池长静觉得不可思议。
林勉咕哝了一声。
池长静摇醒他,大声说道:“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娶她,你不许跟我抢啊!”
林勉吃惊道:“说笑的罢。”
心里想:池长静长得俊俏,嘴又甜,人非常的机灵聪明,府里头的人哪有不喜欢他的,自己跟他比,差远啦,拿什么跟他抢啊?
是啊,拿什么去抢,却偏偏是自己——池长静最好的朋友,娶了红杏。
真是讽刺啊。
当池长静拿了红包来送礼的时候,那时,自己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说不出的愧疚,却不得不拿别人的谣传来伤害他。
因为,他根本不能宴请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瞧着眼前的池长静,形容消瘦,目光呆滞,脸色是非人的惨白——
他又哪里能感到一丝的兴奋和喜悦,心里有的是对池长静的惭愧和怜惜而已。
他痛苦羞愧的不能面对池长静,只想赶快逃开。
想起四下充斥的纷乱的谣言——那真的只是谣言么?
看看池长静跟老爷之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缠绕着,他觉得很难受。
瞧着阿静的模样,他觉得那些谣言或许有一部分是真的,但他跟阿静同期入府,睡在同一个通铺,就象亲兄弟一样相亲相爱过,他真的很了解,池长静绝非是那样无耻之人。
绝不会是的!
他相信池长静,他相信他!
叶青松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握成拳在桌面轻轻的敲着。
再一次他又出发惊人之语:“林勉,到你家去看看,没关系罢?”
林勉原本正低头待立一旁,此时猛然抬头,惊讶之余却发现池长静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啊——”的惊叫一声,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冲上前去,伸出双手正欲接住倒下的池长静。
然后,事情却没有林勉想象中的那样发生,当他回过神之时,发现整个人竟然被推开,撞翻了一张红木椅,摔了个仰八叉。
但是他立刻支起身体,却看到老爷已经接住昏倒的池长静,并且将他搂在怀里,神情失措。
原来,痛苦的不只是他和红杏而已。
林勉平躺在地上,无声的失笑着。
原来这个男人已经被妒忌的网给缠缚住而不自知。
他会越陷越深,最后疯狂的伤害了所有的人也伤害了他自己。
所有所有串联在一处的人都已沉沦在苦海,深陷在地狱……
第8章
他死了么?
一切尘世的烦恼终将荡去,一切窒碍的阴霾全然的消除了么?
池长静闭着眼,觉着从来没有这些的放松。
但是一股纯男性的气息就在身体的附近,如此的贴近,仿佛就贴在他的脸庞处。
忍不住的微睁开眼,应入眼睑的是一双仿若磁石般漆黑的眼睛,让他一时间不舍得再闭上眼。
多有神气的一双眼睛啊,他在心底赞叹着。好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因为从来没有人注视着他用这样的一双眼睛,包含着无尽的焦虑、痛苦、挣扎、悔恨、温柔、爱怜……
池长静忍不住想要抬起手,想要轻轻的抚慰这双眼睛。只是他身体象是被车碾过一般,沉重的甚至不能移动一个手指头。
“你中了暑气……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叶青松原本贴近池长静的脸,猛得拉开了距离,变成了高高俯视着,犹如君临天下,无情而冷淡。
“中暑?”沙哑的声音低喃着,迷茫的眼神终于聚成了焦点,池长静狠狠的瞪了叶青松一眼,他回神之际也想起了谁是罪魁祸首。
叶青松的心在这一刻几乎冻结,在这炎热的夏夜,在这愤怒的恨急的瞪视中。
他转身环视着狭窄的陋室,闷热而潮湿。
他竟不知,池长静就住在这样的地方。透过窗椽,那些府里的家丁三三两两光着膀子坐在院子的槐树下乘凉。
丁令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老爷站在窗前紧蹙眉头,不知所想。
“老爷,消暑药茶已经端来了……老爷还未曾用晚饭,夫人已经吩咐在花厅备下饭菜了,这里就由小人看着,老爷只管放心好了。”丁令威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来。
叶青松转过身,冷哼道:“只管放心?是你告诉夫人的?多事!”
视线转到床上,只见池长静睁着双眼向他们望过来,一脸的讥诮。
他恐怕想说的是假惺惺罢。
叶青松冷声道:“只管放着,让他自己起来喝好了。走罢。”
丁令威无奈的拿了空提盒跟着叶青松的身后。
那些正在乘凉的家丁正自在说笑着,却哪里想到老爷竟然从池长静的房里走出来。顿时众人慌忙站起身来行礼,表情是尴尬的疑惑的。
叶青松瞪着众人,怒喝道:“成何体统,以后在府里再不许光着膀子,违者逐出府去。”
说罢匆匆离去。
留下这群家丁,面面相觑,一时间还反映不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夜凉如水,只到此时,池长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他挣扎的起身,觉得全身一阵阵的钝痛,但无论怎样,全身已经轻松了许多。
视线不由的转向桌上搁着的油灯散发着的晕黄。
桌上的那碗汤药也已经凉了,他伸手欲端起来,却不由的迟疑。
这是叶青松端来的,其实他又何必端药过来,事实上,他不是正想要他的命么!
正在踌躇之际,蓦的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池长静不由的好奇,现在应该是三更半夜不知道又有谁会想到他?
打被推开了,让池长静大吃一惊的是,竟然是林勉。
在幽暗的灯光下,林勉的身影渐渐的清晰起来。
沉默了半晌,林勉方才道:“我……我瞧着你房里的灯还亮着,所以就……你身体好点了么?”
“你不是住在自已外面的宅子里么,怎么会……”
池长静慌乱的心总算有些平静下来,说起来林勉根本没有错,只是自己有些忌恨他而已,说来说去,全是自己心气小。这样想着,声音不禁柔下来。
林勉瞧着池长静并没有表现出冷淡或者出言不训,心里不由的一喜,忙道:“哦,今天你在茶馆里晕倒了……我担心你,所以就跟着过来了,刚刚就呆在小杨房里——”
他本是老实人,有什么说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说出,他是在等老爷离开之后,才来看他。
他躲在小杨的房里,这一切老爷并不知晓。
林勉苦笑的,不由的想起下午在茶馆的情形。
叶青松已经派人去请了郎中,但是见到池长静毫无血色的样子,自然是心急如焚。
“老爷,阿静恐怕是中暑了!”林勉焦急的卷起衣袖:“还是让小人帮他拉一下、提一下筋罢。小人家里人都是务农的,中暑是常有的事。”
“什么?”
不等叶青松反应过来,林勉已经顾不得了许多,将平躺在榻上的池长静翻了过来,让他伏在榻上。
一手已经将他的衣裳褪到腰间,只见那身变得白暂嫩滑的肌肤,一时间竟让林勉面红耳赤。
他和阿静曾经一起吃一起住还一起洗过澡,那个时候,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坦荡。
两个都是大男人没什么好顾忌的,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叶青松用力推开林勉,将池长静褪下的衣物拉拢,怒喝道:“滚开,你干什么?”
一个下人竟然敢当着他的面碰触他的东西,这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老爷,小人只是想替阿静将暑气放出来,时间久了,恐怕会出人命的。”
出人命?
叶青松心里挣扎着,叫道:“你只管说,我来做便行了。”
林勉想起老爷生硬的动作,又怕弄痛池长静,一时间不得要领,只到郎中来了,一切也结束了。
“我拿了西瓜来,用凉水镇过的,消暑的。”林勉将西瓜搁到桌上,也见到那碗汤药,“这是药么,你快喝了罢。”
池长静的视线却直愣愣的逗留在林勉的脸上。
想起他结婚之时,自已送红包被拒绝的情形,那么现在林勉又来关心他?
前后如此矛盾,怎能不让他疑惑。
林勉低着头,万不敢对上池长静的目光。
又是一阵难挨的静默。
林勉不顾一切的说道:“阿静,对不起……对不起……”
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少年人,心头的压抑已经无法让他忍受,他抬起头,却发现池长静的脸上已经淌着二道清泪。
“阿静,对不起,我也不想娶红杏,我根本就没有想要娶她的——”
人人都向他道贺,连池长静也对他道贺。
池长静绝没有想到,林勉会为这条事道歉,他心里介意的却是林勉拒绝收他红包,不把他当成好朋友。
他听到自己艰难的询问:“为什么不收我的红包?不把我当成朋友?”
林勉噤声了。
他只说出了一个原因:“我不想你看到我娶红杏的情形,我不想你难过。”
池长静长吁了一口气,心底释然了。
第9章
事实上很多事情都在一念之间而已。
两人相视畅怀而笑。
心结既然解开,一时间感觉又象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我们吃西瓜罢。”林勉拿出早些带来的西瓜,用手拍裂,拣了一块最好的递给池长静。
“好——”这起沙的清甜直沁到心脾,透着心的舒爽。“真甜啊!”
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
池长静自是有些倦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假思索道:“现在恐怕很晚了,你出府也不方便,晚上不如留下来一起睡罢。”
林勉却悚然一惊,不由的仓惶起身,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不用了……我看我还是走了。其实,我早就跟小杨说好了,晚上跟他挤挤,已经让他等门了,若是留下,让他空等不大妥当——”
林勉慌乱于自己的所想,脑子里竟然全是池长静衣衫半褪的情形,以及不经意间被翻身过来时,隐露出胸前的蕾红,衬着凝脂般的肌肤引出的无限绮念。
望着池长静清澄的双眼,突然感到无地自容,他转身只求速速离去。
“哦——等一下。”池长静又哪里想到林勉想要匆匆离去的真正原因,叫道:“西瓜还有这么多,带去给小杨他们吃罢,放到明天,万一坏了,就可惜了。”
可惜林勉已经夺门而出,并且飞快的把门带上了。
池长静有些呆愣,觉得林勉毕竟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小林子了。
月已当空,衬得夜色如一湖澄静的柔波。
夜风轻柔,树影婆娑。
此时,星欲坠,人如痴。
林勉急匆匆逃出池长静的住处,一手按住怦怦直响的胸口,心里却无限惶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竟然一个劲儿的想着一些龌龊的事。
那是池长静啊,阿静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好兄弟好朋友,他竟然在脑中对自己的兄弟想入菲菲。
他是生了什么奇怪的病了么?连脚步也虚软起来。
“站住!”身后传后冷酷的声音犹如地狱来的勾魂索。
在这三更半夜,任谁也会吓出一身冷汗,更何况此时心里有鬼的林勉。
他颤危危的转身,却见丁令威站在院中树下,一脸的怒容。
月光下的槐树森然耸立,好像鬓发突兀的鬼魅。
冷汗瞬间湿了背脊,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完了,老爷要知道了。
丁令威平日里就不苟言笑,骨子里都透着冷。
府里的家丁仆佣个个打心眼里畏惧他的,那些佣仆见到叶青松还能喘一口气,见到丁令威却是老鼠见了猫似的,一口气也不敢喘了。
“小林,你在府外自有居所,怎么会三更半夜还在府里闲逛?”
这会儿直吓得林勉浑身抖如筛糠,他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再加上人老实,哆嗦着道出了实情:“阿静他……他病了,我来看看——”
若是换了其他人,定会反问:此时此刻,丁令威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一朵乌云从半腰截过,明月顿时笼上一层轻愁。
丁令威神情骤然凌厉,冷笑连连。
“这么说,是来探病?哼,有三更半夜来探病的么?恐怕是别有居心罢。要是被老爷知道,你自已知道后果。”
丁令威说罢,不待林勉回答,便离去了。
别有居心……别有居心……
旁人的一言惊醒了梦中之人,原来他也是别有居心的人啊。
不知何时,月亮复从乌云里悄悄的探出头来,默默的俯视着人世间的辛酸百态。
林勉惊惶的望着自己投在地上模糊的身影,心里涌上难以言语的痛苦。
他久久的兀立着,竟似痴了。
※※※※※※※※※※※※※※※※※※※※
东堂花厅,一面临水,二面开着轩窗。
清风徐徐,留而不去。盛夏燠暑之时,恐是府里最闲适消暑之处了。
这月影的朦胧,花影的舞动,澹荡的清池无不令人心旷神怡。
一阵环佩叮铛声响起,一个身着罗衫的美貌妇人携了一个孩童进来了。
淡淡的幽香轻扬着,似有若无,氤氲流荡。
此时,叶青松已经用完饭了,依旧坐在红木桌前,眉头深锁,不知所想。
妇人用手推推孩子,示意他上前问安。
年纪才七八岁的孩子怯生生的上前叫了一声“爹”。
叶青松回过神来,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妇人柔声笑道:“小琦可乖了,今天把整篇的文章都背下来,先生还特地表扬了他。小琦一直等着要背给老爷你听……小琦,快背给你爹爹听听。”
叶青松好笑道:“早些天读书读到连书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出息了。来——快背给爹听听——”
叶琦上前,偷瞄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倒也争气,论语中的一篇不依不漏的背下来了。
叶青松高兴不已,搂过自己的儿子,笑道:“不错不错,要是一直这样乖,过几天,爹爹就带你出去玩。”
得到父亲的赞美,叶琦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来。
为了博叶青松的欢心,逼迫着自己的儿子,同龄的稚儿哪个不是满院子的玩耍,而她却不得不让小琦整日枯坐桌前。可谁都知道,打在儿身却痛在娘心。
郑乐娘无奈的想着,让丫环领了儿子先回房,看看叶青松的神情,今夜也不会到她房里过夜了。
但是,她的脚步却迟疑了。
叶青松早就瞧出了端倪,似笑非笑道:“乐娘,还有其他事么?”
夫妻间的亲昵随着岁月的流逝、红颜的老去而渐消,但她是四个小妾唯一给老爷生下儿子的,她本该不同。
“妾身听说……”
又是听说……
叶青松示意她说下去,他如何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性子,耳根软,性子急,脑子笨,极容易被人鼓动着,做一只领头羊。可怜又可悲!
“老爷,你真的打算……还要纳妾么?”
叶青松脸色顿时沉下来,他已经烦透了这件事。
他不可置否,只是冷冷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只需要带好琦儿就足够了。不要到处去乱说。”
看着叶青松离去的背影,郑乐娘伤心的想,这怎么不关她的事,她的丈夫又要被分走一块了。
一而再,再而三……
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夫人,她怎么能够如此的镇定?
偏起头仰望着苍穹,夜色漾着无尽的寂寞。
偶而划过天际的流星,就象所有的梦在一瞬间坠灭……
第10章
据说,七月半鬼门关大开,虽是最酷热的一月,但在人们心里却是最森阴最惨淡的一月。
天稍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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