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不会在人前叮嘱,只帮他多夹了些容易饱肚子的菜放在他的碟里。
怀德饮过来人敬酒,坐下看见碟子里又是满的,连鸡肉都仔细的去了骨头,转头对着戴染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手,表示感谢。
夫妻二人的眉来眼去看在家人眼中便是鹣鲽情深,可偏偏有不识趣的人在这个时候要跳出来。
三姨太和四姨太手挽着手走到主桌旁,三姨太举着酒杯,笑得花枝招展:“怀德,你就是孟家的骄傲。回头多提点些弟弟妹妹们,让他们也出息些。”
孟家子女众多,只是在怀德的光环下都失去了颜色。说道孟家公子大家都默认是在说孟怀德,就算他走后也还有个孟怀礼,其他的公子、小姐可想而知活得有多郁闷,而他们的娘就更加郁闷了。
这几个姨太太心中既为怀德感到骄傲,又为自己的儿女做不到那么好而感到失落。在外人面前,她们都以孟家大公子为傲,但回到家中就少不得攀比嫉妒了。
怀德的地位尊崇,所以就算知道她们那些小心思他也不计较,只抿唇一笑就干了三姨太的敬酒。有仆人上前再斟满酒,怀德正等着四姨太发话,没想到她一转头却是对着怀礼发招。
“来来,怀礼,我也敬你一杯。怀德不在时你受累了,又要照顾生意又要照顾大嫂。”
说完她仰头先干为敬,一桌人的脸却已变了颜色。
怀礼慢悠悠地拿起酒杯沾了一下唇就放下,不愿喝的样子十分明显。戴染低下头不发一言,身旁怀德蹙着眉盯着四姨太,也已变了脸色。
一桌人一下静了下来,连带着副桌的人都不太敢说话了。
孟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让人将这事压了又压,没想今天儿子一回家就有人开场唱戏。孟老爷正要发作,却听怀德冷的不能再冷的声音幽幽传出:“四姨太的意思是怀德不懂事,撂下家业让二弟受累了?”
他有意避重就轻,四姨太也不太敢明着说穿:“哎呀,怀德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做的事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比管家业什么的难多了。”
怀德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睛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哦?我还不知道我这么伟大。若不是二弟把持家业,这个世道下不出一月家里就要散尽家财了吧。难道养着家里这么大一群吃白饭的人不难?”
说着“砰”的一声,怀德一掌拍在桌上,小小的酒杯跳了两跳滑落在地面,叮的一声脆响,碎成了几瓣。
“这个家是我托付给怀礼的,我们兄弟尽心尽力为这个家,只知道吃闲饭的人就少点评。天下是非多,但我最讨厌有人论我家中是非。要说话就好好说,拐弯抹角那套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全家人噤若寒蝉,四姨太面子上拿不下来,脸红的堪比她耳坠上的红宝石。愤懑地紧咬着牙关,眼睛转而盯着怀德身旁的戴染。
戴染稳稳地坐着,奶妈前几天就打听到留言起初是从四姨太房中传出的,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四姨太自己倒是急不可耐地跳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今天是全家都开心的日子,明明是恭贺的话怎么从你嘴里出来就变了些味儿呢?四姨娘这个样子让小辈学了去可不好。”戴染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眼光扫过四姨娘的一双年纪不足十岁的儿女:“小弟、小妹以后学着无事生非、造谣生事就更不好了。刚才三姨娘说让怀德给兄弟们多些提点,那不如从现在就做起吧。”说着转头看向怀德,面上带着三分笑:“世道不好,家中生意也不如以往了。不如辞去了家中的先生,让弟弟妹妹们都去学校读书。一来节省费用,二来也是时候多接触一下社会了。”
四姨太一哽,没想到她会先拿孩子开刀。去学校读书孩子们倒是欢喜得很,但家里就一辆车,怎么也轮不到她天天用,那么远谁接谁送?而且世道那么乱,小报上多有孩子被绑票的消息,他们的安全怎么负责?
四姨太犹豫地开口:“这样怕是不妥吧……”
戴染打断她:“怀德为保一方安康而投军,怀礼为保家业而起早贪黑,我们也应该为这个家做点什么。我看大家都月钱也可以再减减,反正家里有吃有住,也用不到那么多钱。”
四姨太总算反应过来了,这个大少奶奶就是想破她的财。戴染家有的是钱,本身就不在意那几个大洋的月钱,可是这几个姨奶奶多是小家出身,平日想方设法的多敛些私房钱,却被她几句话就给剥夺了。
四姨太气得直哆嗦,抬手指着戴染:“别以为你当家就可以胡来,你和小叔……”
戴染一皱眉,沉声道:“我想想,是不是还得清查当铺资料,点齐货品呢?!”
四姨太一哽,后面难听的话全数咽回。三姨太颇会看形势,一个劲儿拉着她的衣袖,徒有满脸不甘,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将她拉回座位。
一场闹剧,大家都没了兴致,各人低头夹着菜。好一会儿,怀礼抬头,说:“大哥,家里的产业还是你管吧。你看,在我手里没多久,都缩水那么多了,我实在有愧大哥所托。”
怀德拿起戴染的酒杯对他一举,笑道:“你管得比我好多了。这个大户都纷纷倒闭的时候你还能撑住那么久,很不容易。我就知道你会做得很好。”
怀礼向他感激地一笑。其他人只看得到家产在减少,可是怀德却看得到,不是他在撑住的话,家产要散了架都是有可能的。
“明天我找你,我们俩兄弟好好说说话。”
两人干了杯中酒,相视一笑。
宴后回了房,戴染服侍怀德睡下,轻手轻脚地靠在他身旁躺下。就在以为他已睡着的时候却听他轻声说道:“四姨太的闲话你别往心里去。”
戴染的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她一直提心吊胆怀德会对四姨太的话有什么反应,无论是不是空穴来风,这总是很不好听的话。像是心有灵犀,现在他一句话,让她的担心和委屈都有了宣泄口,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怀德叹了一声,转身将她揽入怀中:“大家族是非多,你应该也是很有体会的。我是真不喜 欢'炫。书。网'家里这些闲言碎语,听着都心烦。我不往心里去,你也别往心里去。四姨太那人就是嘴碎,你别跟她计较。”
戴染哭得抽抽嗒嗒,解释道:“她是呕我要回了她在当铺里拿的金镯子,所以搬弄是非呢。怀德,你不会相信她的话吧。”说着,将她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他的胸腔里满满地是有力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仿若不会被任何东西干扰。怀德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她泪流满面的小脸,说得简单又坦诚:“我在外很累,回到家里不想再在这些小事上费心。以后别再让这些小事来烦我,好吗?”
戴染愣住,怀德却以为她已明白,又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拍着背安抚。
虽然他的怀抱温暖,戴染却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慢慢沁上了头。他不是信不信任她,而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关乎女人名誉的大事,女人的忠贞在他眼中竟然只是小事,是不值得分神来思考的小事。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什么,戴染只觉得口中有些犯苦。她第一次思量,他们算是一对相爱的夫妻吗?他们只能说是相敬如宾的典范吧。
第二天,怀德在去军政处报到前和怀礼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谈话。
怀礼早早就在书房等他,一见他就赶忙迎上前:“大哥,染儿才做当家不久,难免得罪了一些人。有些人在背后编排的话你千万别相信,染儿性格单纯直率,你别多心。”
怀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他的头发剪的很短,较之以前的俊朗更添了些英气,五官刚硬了不少,笔挺的蓝色军装上肩章闪着荣誉的光芒,寸余宽的皮带扣在腰间,裤脚扎在军靴中,一副标准军官派头。
他翘起一脚架在膝上,笑得笃定,:“你怎么也尽说些女人式的话!谁都可以不信,但你,我一定信。”挥了挥手,不欲再纠缠这个话题。“今天我是想跟你说,家里的事还是由你来打理。军队现在正是用人之时,我的全部精力都要放在那边。生意你打理的很好,别有负担,我和爹爹都明白的。”
“可是……”怀礼有些犹豫:“我已经黔驴技穷了。若是两党对峙起来,孟家就很难全身而退了。大哥,你看是不是现在就撤走好一些?”
怀德轻蹙眉头,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现在瑞城还算是安全,毕竟军统总部不远。爹那边我空了去说说,不过我估计他老人家不会愿意散了这个家,各自逃命。”
“香港现在算是比较安全,分了家产大部分人都能迁到香港去。爹爹、姨娘们去美利坚也未尝不可。”家里财产划分最清楚的就是怀礼了。
怀德埋首想了一下,未说可也未说不可,只点点头说会跟父亲商量,接着又叮嘱道:“产业里除了药房,其他的都尽量套现吧,先做好准备。只是现在出手难免贱卖,别让其他人看出孟家撤离的打算,要不整个瑞城都得慌。”
怀礼点点头。
怀德拍了拍兄弟的肩,真挚地说道:“孟家就靠你和染儿了,家里的事你多帮帮她出主意。”
“染儿很能干,不用依赖别人。”怀礼飞快地答道,生怕引起误会。
“不依赖别人,是还有人可以依赖的时候才说得出来的。”怀德面带微笑,可仍难掩眼中的担忧,此话更显意味深长。
怀礼张了张口,怎么回都感觉不是很妥当。
怀德只是笑笑,取了军帽带好,大步流星出了门。守在门边的警卫立即立正行礼,跟在他后面一阵小跑离去。
民众党军部在瑞城设立了指挥部,怀德任总指挥,是以从回来就没个清闲的时候。
不久,总部传来消息,蒋林方被提升至总政治部主任。蒋林方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组建中央干校,以培养核心干部为目标。毫无疑问,孟怀德便是第一时间入校的学生。
怀德每月有一半的时间去干校学习,剩下的时间便是忙于接待往返瑞城的高官和操练青年军,人在瑞城,反而回家的时间更少了。
时光如水,一晃已是清冷深秋。
这日戴染正在房中翻看账目,门房通报说有位宣小姐拜访。这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让戴染反应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是好 久:87book。com都没打过交道的宣茹。
一向养尊处优的宣茹是越来越摩登,蓬松的卷发松松揽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别了个大红色的蝴蝶结在上面。身上穿着月季红的毛尼大衣,她的肤色不算白,穿上红色后反而有一种健康活力透出来。
“宣小姐好 久:87book。com不见了,今日怎么想起过来?”戴染出门迎接,一身紫薇花色旗袍,批着个灰色的狐毛披肩,端庄俏丽。两个感觉大相径庭的姑娘站在一起,各有各的风味。
戴染将她迎进大厅坐下,立刻有听差的奉上香茶。大厅里点着火盆,立刻驱走了沾在身上的一层寒意。
宣茹打开蛇皮手袋,笑眯眯地抽出一张大红色的信笺递给她。“我是来送请帖的。”
戴染接过一看,名头上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蒋人杰先生和宣茹小姐大婚。
立刻贺喜道:“宣小姐要大婚了,真是可喜可贺!这么大的事,怎么之前都没听到风声?”
宣茹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氤氲的水气中她的笑容有几分无奈,却又一如既往的倔强:“看着那个蒋字眼熟吧?上次蒋林方过来撮合的,这是他侄子。怀德没跟你说过?”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戴染抿唇一笑,回到:“事关女儿家名声,怀德怎会多口。蒋家是好人家,宣小姐好福气。”
闻言,宣茹笑了笑,眼中尽显落寞:“我中意的不中意我。现在嫁去蒋家,父亲认为这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戴染知道她说的是怀德,这话是接不下去了,笑着低头啜了一口香茶,诚挚地看着她说道:“蒋家是豪门,豪门是非恩怨都要多些,嫁进去了自己要警醒些,不太熟的人少说些知心话。”
宣茹好笑地看着她,唇角越勾越高:“你这是在关心我?”
戴染轻笑出声,斜眼看着她:“是又如何?”
宣茹的手轻轻抚过放在腿上的蛇皮手袋,也笑了起来:“感觉还不错。”
以前并不熟络,唯一的联系只有怀德,现在几句简单的话,却有种事已至此的释然,不再有防范和应酬的感觉了。
第二十六章
宣茹的婚礼举行的颇为仓促,由于局势紧张物资缺乏,连杨家嫁女的排场都赶不上。就在她婚后不久,两党对峙就加剧了。
孟家领头多次捐助军饷,城中大户也均被盘剥了个遍。大家心底的算盘都计得清楚,孟家这次是真的倾尽全力了。外界只道孟家站在了民众党一边,所以不惜倾以全家之力帮助孟大少。孟家的铺头一间一间抵出,生意一桩一桩结业,这一切都是孟老爷和孟怀德商量的结果。
孟家树大招风,留着万贯家财不过是惹人眼红,不如借机散了些,以保家全。
这边散着财,孟家内部却开始不安。紧迫的情势下,已有人着急地站了出来要求分家。毕竟散的钱是孟家的,而不只是孟怀德的。
怀礼和孟老爷使出浑身解数,又是哄又是吓才算是暂时按下去了众人分家的意图。可是他们也知道,按住只是一时,若形势有一点变化,分家之势必将愈演愈烈。
这厢孟家不太安宁,戴家却突如其来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戴瑶死了!
那时薛家一边套现家产,一边决定在戴瑶生产之后搬迁。没多久,戴瑶临盆,生下了一个女娃儿。戴染去看她时发现她的精神非 常(炫…书…网)不好,追问几句,她便泪如雨下。经不住家姐的连番追问,戴瑶这才坦诚薛志在外面有个相好,她月子中更是很少见到他的面。
虽然社会已进步,但大户人家的男人娶姨太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薛志和那女人好上的时间是在戴瑶怀孕之后,戴瑶本就因孕吐折磨的受不住,再加上精神上一打击,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那段时间戴染自顾不暇,也未太注意妹妹的变化。
戴瑶在怀孕期间,薛家便把事压了下来怕刺激她。薛志不再闹要娶姨太,可也成天不回家,住到外面的小公馆去。
薛家人心照不宣地认为待戴瑶生产完就让薛志把姨太娶回家,然后随薛家一起迁到新安去。戴瑶也知道他们的主意,所以越临生产越是抑郁,生下小娃儿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最终积郁成疾,没多久就去了。
戴染和戴老爷去到薛家灵堂。戴瑶虽不是戴老爷子最喜爱的子女,但始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戴征满脸悲切,看见灵堂上女儿照片的霎那,他也抑不住一阵头晕目眩。
灵堂里闹哄哄的,薛志也在。戴染愤愤地盯着他身边的女子,那女人尖脸小下巴,一个劲儿往薛志身后缩,一副怕会被她吃掉一样的神情。
面对戴染,他一脸愧疚不敢直视:“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小瑶。”
戴染心里窝火得很,可碍着那么多人又不能骂他,只能咬牙切齿地问道:“孩子呢?”
薛志扫视了一圈,终于看到墙角抱着孩子的保姆,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保姆是个粗手粗脚的女人,一看就没什么经验。待她走进,孩子的哭声显得震耳欲聋。戴染心疼地接过孩子,仔细一看立刻火了,再忍不住,扬手给了保姆一个耳光:“你是带孩子的吗?孩子的妈不在了,你们就连饭都不给她吃了?!”
“还不快去给琨儿热牛奶!”闻言,薛志也对着保姆大吼一声,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