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是深圳一个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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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是深圳一个贼-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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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
  好像这是一场梦。
  宾客中,有的人恍恍溶入梦境,把手臂张开,好像自己就是那魔术师。正当人们如痴如醉之际,钗钹一声,鸽子幻化成烟雾;烟雾消散后,魔术师不见了……
  当然,随之不见的还有“天湖之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天湖之眼”连同展柜一起失踪。留在舞台上的只有那条白色天鹅绒,飘然落到主人脚下。
  在当时,这是一桩惊天大案,震动了整个香港警界。可笑的是,“天湖之眼”失踪两个小时之后,银行家才报案。他和诸宾客一样,以为这是魔术师玩的噱头,一会儿就推着展车从大厅某个角落冒出来。
  但是,银行家的愿望落空了,“天湖之眼”不翼而飞,魔术师逃之夭夭,只在舞台底下发现一条暗道,以及被遗弃的珠宝展柜。
  “天湖之眼”被盗案,成为香港警方的一桩悬案。能解说这桩悬案的人就是韦一平。因为这桩案子就是由他和一个江湖人称“妙手空空”杜飞飞的人联手策划的。
  不过,杜飞飞已不知所终,韦一平就躺在这里,已不能开口说话。他们的故事只能留给后人去猜测、演绎。
  讲完韦一平的故事,何守义长叹一声。他说:“其实真正害他的是‘贪心’二字,贪心才是永远解除不了的咒语。”是呵,世上若无贪心之人,哪有那么多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师徒二人嘘唏一番。乔小七道:“师父,怎样给师爷办丧事?”
  何守义道:“做贼的见不得光,把他老人家悄悄埋了吧。”
  乔小七依命,知道这件事不能张扬,毕竟韦一平是中枪死的,而且是香港人,公安局盘问起来,没事也整出事来。于是,他到商店里买了一张草席,两把开山用的镐头,回到家中 。
  此时燕儿已去学校上学,师徒二人来到天井,将葡萄架下的石桌搬开,开始给韦一平挖坟坑。“挖的越深越好!”何守义说。
  他们轮番上阵,大约挖了三四个时辰,乔小七在坑底说:“再挖就见水了。”他躺下一试,刚好合适,心道:“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躺进这样的坑里。”伤感之情油然而生。
  将韦一平葬了,二人把石桌恢复原位,多余的土一点点冲进下水道,忙了一上午才收拾利索。此时,乔小七才想起自己没上班也没请假,于是饭也没吃,急急忙忙赶回酒楼。
  快走到十字街的时候,乔小七突然发现气氛不对,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带红袖标的民兵,时不时还碰到荷枪的战士。
  乔小七刚埋了师爷,心中有鬼,一见这情景,脊梁骨不由冒出冷汗。“该不是冲着师爷的事来的吧。”他想。再一想,这里本来就是边境,军民搞联防是正常的,暗怪自己多心。
  正走着,远远看到一队人,正是新安酒家的民兵,于是上前打招呼。
  今天是胖师傅带队,扎着武装带,腆着肚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正在路口来回溜达。看到乔小七便喊:“过来过来,正找你呢。”
  乔小七还没等他问为什么没上班,就主动交代:“早晨起床觉得不舒服,就……”他假装有气无力,还摸摸额头。
  胖师傅摇摇手,边溜达边说:“不来就不来吧,反正今天不开张。”
  乔小七说:“你们这是……?”
  胖师傅压低嗓子,凑到他跟前,神秘地说:“军事秘密。”乔小七笑了笑,没敢多问。
  胖师傅却忍不住了,道:“我只告诉你,千万别给旁人说。”他用近乎耳语的语调道:“昨晚上敌特搞破坏,还开枪打死了人。”
  “有这种事?”乔小七心中咯噔一下。
  “还不信?我舅子是公安局的。”胖师傅一挑大拇指,神气地说。
  乔小七点点头,表示深信不疑。
  胖师傅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得意地拍拍乔小七的肩膀:“既然生病了,就不要挂念工作,回去休息吧。”他坚定地望着远方:“我们掘地三尺,也要把敌特找出来!”
  乔小七的传菜组归胖师傅管,既然他说休息,乔小七也就顺水推舟,返回何守义家中。
  何守义埋了韦一平之后,悲伤之情又起,趴在石桌上哭了一会儿,磕了三个头,推单车准备上班。正在这时,乔小七返回,他一进门就说:“不好了师父。”接着把胖师傅的话转述了一遍。
  何守义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我有不测,照顾好你师妹。”说罢,推起单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晚上,何守义将女儿燕儿和徒弟乔小七叫到一处,平静地说:“我明天出差,可能很久才回来,照顾好家。”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乔小七。
  乔小七预感到事情不妙,刚想说话,被何守义拦住,对燕儿说:“爸不在家,多听师哥的话。”
  燕儿莫名其妙,笑笑说:“婆婆爸,别唠叨了,又不是下南洋不回来。”
  何守义疼爱地摸摸她的脑袋,说:“回屋做作业吧。”然后,自顾回他房间。
  等燕儿走了,乔小七跟到师父房里,问道:“师父,您去哪儿?”
  何守义没说话,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字条递给乔小七。
  乔小七满怀狐疑,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猩红大字:“明天午时送货到鹰嘴山顶否则杀你全家”落款是“知名不具”。乔小七看了,心咚咚直跳,那没“逗”没“点”的猩红大字,就像一条长蛇缠上他的脖子,使他好半天透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乔小七返过劲来,一股豪气从心中升起,他决然道:“师父,我和您一起去,师爷的仇还没报呢。”
  何守义摇摇头,道:“这张字条是在我自己口袋里发现的。”他的眉头紧锁。
  却原来何守义骑车上班,途中觉得肚饿,便停在一个小商店买了几块老婆饼,掏钱的时候发现这张字条。以他的能耐,竟然不知道字条是什么时候放的,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放的,可见这人有多么可怕。
  何守义道:“我倒是不怕他对付我,怕的是他对燕儿下毒手。”接着他的语气轻松起来:“不怕不怕,杜飞飞想要的是钻石,我给他就是。”
  第二天一早,何守义怀里揣着一把尖刀离开家,前往鹰嘴山。
  鹰嘴山在南山半岛南端,丛林密布,地势险峻,犹如鹰嘴。山下就是著名的南山炮台,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重创英军的地方。
  尽管何守义千叮咛万嘱咐,乔小七还是尾随而去,他怕自己应付不来,还悄悄约了乔大力,只说师父有难,请他助一臂之力。
  “鹰嘴山,险过上南天;山顶接白云,脚下是险滩。”这是记录在深圳史书上的民谣。当年英军之所以攻不下炮台,就是依靠这天堑屏障。好在这里有过驻军,曾开辟一条小路直通山顶,尽管年久失修,爬上去还是省许多力气。
  何守义练过功夫,行走如飞;乔小七脚下也不弱,紧随其后;但终因拖着乔大力,动作慢了许多。
  他一路上直催乔大力:“快!快!”
  乔大力道:“你总不能叫我把腿卸下来当翅膀飞上山。”
  乔小七没办法,只得走一程,等他一会儿。这样,不知不觉就与师父拉开了距离。
  其实,乔大力也是从小走惯了山路,脚程并不慢,只是乔小七着急,再加上专门练过脚力,所以就快一些。
  走着走着,乔小七觉得不对劲儿,总感到旁边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四处观察了一下,除了身边茂密的树丛,就是已走过的弯弯山路,四下里静悄无人,就连乔大力也失去踪迹。奇怪的是刚才还看到他努力攀援的身影。
  他去哪里了呢?正在诧异间,只听唿哨一声,从树丛中如箭矢般射出一条黑影,然后只听脑门一声闷响,眼前一黑就失去知觉。恍恍中他看到黑影像弹丸一般,穿向树丛的另一端……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小七从昏迷中醒来。只见乔大力将自己抱在怀里,正在掐人中穴,脑袋像裂开一般的痛。
  乔小七心里惦记着师父,勉强挣扎起来,继续往山顶爬。
  山风越来越凉,天越来越暗,等二人快爬到山顶之时,夕阳已隐没在松涛林海之中,模模糊糊看到两个人影在悬崖边激斗,时分时合,然后就听一声怒吼,两个人影缠到一处,向崖下坠落……
  等乔小七、乔大力赶到崖上,只剩一只皮鞋遗落在崖边,鞋里余温尚存。
  乔小七手里捧着皮鞋,认识那是师父何守义的;昨天晚上,他还给这只鞋擦油上光,想不到今天已是鞋在人亡。
  乔小七趴在悬崖边,望着底下苍茫的大海,已是痴了。难道“天湖之眼”也和它的母体一样是“厄运之钻”,凡是沾上它的人,都要在鬼门关走一遭?
  再说乔大力,看到此情此景,几疑在梦中。乔小七被击昏倒之前,他头上先行挨了一棒子,被拖到树丛中;等他醒转过来,发现乔小七瘫在石阶上。
  他顾不得自身的伤痛,赶紧施救,想不到救了这个耽误了那个,何守义竟出了事。
  虽然他不知何守义为何与人争斗,但他们毕竟是多年的朋友。看到朋友在眼皮底下跌下悬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前后只差一步呵!他懊恼得捶胸顿足,就像一匹受伤的狼,迎着远方的夕阳发出凄厉的号叫……
  报仇,我要报仇!这是有过同样遭遇的人共同的想法。乔小七也不例外,他浑身颤抖,拳头捏得发白。
  师爷韦一平的死,带给他的是忧伤;师父何守义的死,激起了他内心的怒火。
  如果此时仇人在身边的话,他会将他撕成千片万片。
  然而,仇人何在?与师父何守义一起跌下山崖的人,是不是杜飞飞?这一切,又是谜团中的谜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何守义是死是活,尚无定论。他真的葬身大海了吗?也许,这永远是个谜。
  在这一年,乔小七的生活发生很多变化,他越来越成熟了。因为他不得不成熟。就在何守义跌落悬崖的第三天,宝安县公安局接到一个神秘人物的举报,从何守义家的葡萄架下挖出了韦一平的尸体。
  至于这个神秘人物是谁,没有任何人知道,因为他只不过写了一封匿名信。乔小七后来查过,就连匿名信都是用报纸上的字拼贴而成的。
  经过审查之后,何守义被定性为“畏罪潜逃的特务分子”,燕儿成了“特务家属”,乔小七、乔大力二人成了“特务嫌疑”。在监狱里关了六个月后,被押回原籍进行劳动改造。
  可怜的燕儿原本是个纯朴善良的孩子,乍遇变故,差一点疯掉;后来无法生活,干脆利用自己一技之长,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最后和火车站的四个流浪女孩联手,成为专偷珠宝店的“五朵金花”。她把所有的不幸,和一肚子怨气,都归结到珠宝身上。
  乔大力是个直性子,爱钻牛角尖,总觉得自己冤枉。我好好的卖自己的野药,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成“特嫌”?天下哪有这理儿。他终日嘀咕,借酒消愁,郁郁而终。临死前,他拉着乔小七的手说:“七叔,我冤哪!”就这样呢喃着,渐渐停止了呼吸。
  最惨的还是乔小七,听说何守义被定性为“特务”,自己成了“特嫌”,吓懵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出来: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何守义;怎么认识的;与他是什么关系;韦一平为什么来大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等等。可笑的是,他这样做,不但没有洗清自己的罪名,反倒被认为是狡辩,挨了一顿又一顿毒打,非要他交代是怎样从事特务活动的。就这样,他的一条手臂被打残,做了截肢手术。
  乔大力死后,乔小七懊恼无比。他觉得自己一生最不可原谅的,就是将乔大力拖到这滩子浑水里头。乔大力死后,他再也无法面对他的家人,于是在一个星夜悄悄出逃,历尽磨难,成为闻名江湖的江洋大盗。
  深圳的贼干了一件大活
  人生无常,瞬息万变,充满了不确定。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将发生什么。
  在人生的旅途上,谁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这还真是千古之谜。伟大的释迦牟尼佛,他放弃了尊贵的王子身份,在菩提树下打坐七七四十九天,试图参透世界的真谛,最终悟出一个“空”字。道家的老子,他骑青牛过函关,留下道德三千言,留下的是“无为”二字。还有孔夫子,面对自己的困顿,所发出的一声叹息,那是“命也夫!”
  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生而为贵人,那是你的命;赌钱输钱,做生意赔本,那是活该。
  所以有为不如“无为”,随遇而安,享受人生。
  2001年夏季的一个夜晚,在蛇口最大的清吧“了了聊”,我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抑扬顿挫之间,烛光摇曳,似乎心有所感。如果它有心的话。
  可惜的是,在烛光的对面,映照的是一张毫无感觉的脸。脸上面有两只眼睛,毫无表情地注视着我;脸上面有一张嘴巴,毫无表情地呷着78年份的XO。
  这张脸的主人当然是豆子。如果是小赖,我早打得他满地找牙。
  从七爷房里一出来,豆子就拽住我,将我拽上车,然后一路狂奔,来到“了了聊”吧。
  从人家晚上开门营业,一直到11点,三个小时,她没有说一句话。就是这样,看着我喝酒。好像我是下酒菜。
  “了了聊”的环境挺别致,设计得宛如一个浪漫的仲夏梦,轻柔的小夜曲像森林里吹来的微风,爽得使人发酥;四下里烛火一片,似有千百只萤火虫窃窃私语;尤其是情侣座上的秋千椅,两根粗麻绳吊一块木板,既便宜又实用,荡呀荡,荡得头晕。
  豆子看着我喝酒,一喝就是仨钟头。她不吭声,我不能不吭,不然人家以为是俩酒鬼。于是我就滔滔不绝发表演说。
  我知道对面这个女孩患了什么病——她得了“吃醋综合症”,吃阿飘的“飞醋”。
  干嘛爱她不爱我,我比她差吗?这是女孩子的普遍心理。如果你真的追她,那就上当了,她肯定不理你。
  被人追是一回事,人家不追又是一回事。这就是女人。
  给足她面子,让她以为是天上的仙女,摆出个“想追不敢追,追也追不着”的架式,等过了这个劲,就没事了。
  于是我假装不懂她的心,口若悬河,给她讲我也说不上信的真理。老谋深算地敷衍她,让她以为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心里一激动出家算了。
  其实,这番话与其说是开导豆子,不如说是开导自己。因为讲着讲着,我自己心里备感激动。在这之前,我脑子里全是七爷的悲苦故事,并由此联想到一个诗人的堕落,联想到葳葳的死,感慨万千。“命也夫!”唏嘘不已。
  人心向善,没有谁生而为贼,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七爷啊,当贼王是你的命,失去亲人和朋友也是命。当时我真想脱口而出。但是,话到嘴边又活生生吞进肚里。
  无从发泄之际,豆子给了我一个表现的舞台,就一口气讲了仨小时。
  “讲完啦?”豆子甩出一句话。我点点头。
  她站起来就走,我赶紧就追。不过,刚站起来,被侍应生拦住。
  “先生。”他面无表情地叫道,似乎在提醒什么。
  “干吗?”我有点莫名其妙。
  “580块,谢谢。”他礼貌地看看菜单。
  对了,忘了这个岔儿,光消费没付账。这些哥们穿着大领结白衬衫,静静地站在暗处,给人的感觉彬彬有礼,想不到是酒吧“暗探”。
  我迅速从大皮夹子里抽出六张一百的,往菜单上一扔,夺路而走。“欢迎下次光临!”侍应生的声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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