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存在过一般。她,凭空消失了。
于是她不见了六年,他日思夜想了六年。每每梦中惊醒,空荡荡的魏府里只有一个抓不住梦境中那娇小灵气身影的他,虚无得仿佛要窒息。可刚一闭上眼,却又全是她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好像已经刻在他脑中了一样,再也挥不去,而他也不想挥去。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哪怕至死都不能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他是罪人,早就该死了,却还妄想着能再见她一面。他能吗,他还有这个资格吗?答案没有人能告诉他。
庄严肃穆的大厅上,一身龙袍的李世民站在他眼前,声音尽一切可能的和蔼可亲:“魏征,此次与颉利的谈判可就全靠你了。”
“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字。六年来,他一直如此。
“魏征。”李世民看似亲热地拍向魏征的肩膀,仿佛在对他的态度表示略微的不满,结果却还是被他□裸地躲开了。
“臣告退。”魏征仿佛没看到一样,直接转身离去,只剩李世民尴尬地伸手站着。这样的事情,仿佛每天都在上演,只等着他们中间任何一方爆发。魏征有这个耐心等,他不怕死,甚至还奢求死。可李世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让他如愿,那就相互折磨到死的那一天吧。
李世民看着书桌上晶莹白透的玉玺,手慢慢握紧,直至青筋乍现。“只要你活着一天,颜如玉就一定会出现……”
魏征缓步踏出皇宫,眉头微蹙。君臣这么多年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李世民在想什么,那个传说……看着城门外已整装待发地等候在那儿的房玄龄,魏征叹了口气。也许,玉儿永远不再出现才是最好的结果。可他却不知道的是,在那片纯澈的草原上,等待他的是一份命运的惊喜,或者说,是一种上天的成全。
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是如何……
茫茫的大草原上,一个玄衣女子骑马快奔。她身着突厥服,两根长辫随风高高地扬起,伴着她扬起马鞭的玉臂有规则的上下晃动。一张清秀灵气的俊脸上透着诱人的喜悦,樱桃般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发出黄鹂一般的歌声,响彻碧波。
“琪琪格——你等等我啊!”不远处,一个红衣的突厥女子紧随其后。看上去比玄衣女子小一些,可却美丽娇俏,钟灵旒秀,说不出地讨人喜 欢'炫。书。网'。
“蓉蓉,可是你说赛马的,怎么追不上了还要我等你啊?”琪琪格笑咯咯地冲红衣女子娇责,可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琪琪格,你欺负人!”
“就欺负你了怎么样?你咬我啊?”琪琪格一边回头坐着鬼脸,一边加速扬起马鞭,玄色的身影更加欢快地飞跃在草原上。突然间,一声破空响起,一支长箭呼啸而来,突兀地插在了女子小巧的圆帽上。还没等琪琪格回过神来,身后便多了一个人,紧接着手里的马鞭和缰绳便换了主人。
“我才刚离开一小会儿,你就跑出来疯,怎么,当我不存在啊?”声音里明明都是笑意,可却依然掩不住那些许责怪的意思,来人随手一收缰绳,飞奔的快马便听话地慢了下来。
“羽哥哥,还好你来了,我都差点追不上琪琪格了!”阿史那蓉一见欧阳羽,便甜甜地笑了起来。整个部族都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捣蛋鬼琪琪格就怕大祭司欧阳羽打屁股。所以身为琪琪格的好友及“迫害”对象,如果不利用她这个死穴报刚刚的仇,那实在是对不起万能的舍利海神。
果然,琪琪格顿时闻声色变,她撅了撅嘴巴,还死鸭子嘴硬地“垂死挣扎”:“蓉蓉她乱说的……”
“哦?这样啊,我还听到有人说‘就欺负你了怎么样?你咬我啊?’,你又欺负殿下了吧!”欧阳羽挑眉,这丫头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就不能有点自觉性?害得他天天为她操心,收拾烂摊子,真是……
琪琪格这才消停下来,乖乖地跟着欧阳羽回了大帐。盯着那碗已是冰凉的黑色汤药,她叹了口气,“阿羽,这药我都喝了好几年了,能不能不喝呀?”圆溜溜地眼睛小心地瞟了一眼欧阳羽,恩,没生气,“你从来都没告诉我,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我得一直喝药?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记性越来越差了,肯定是因为这药!”
“你先把药喝了,喝了我就告诉你。”欧阳羽并不怠慢,自他从火海里带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了,再也不让她回到从前,只要做草原上无忧无虑的琪琪格,只要在他身边,哪怕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便是最好的。看着琪琪格苦皱着眉头,把汤药厌恶喝掉的表情,他的心里只有宁静。“喝药,是为了你好。”
“听都听腻了,”琪琪格把头撇开,嘴巴敲得老高,“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干哥哥,反正我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你,谁知道你有没有骗我。”琪琪格当然知道欧阳羽待自己的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梦到一个地方。那里谁也没有,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感觉自己做错了事,罪有应得。
琪琪格甩了甩头,有的事既然不知道那就不去想好了,还是珍惜眼前的时光吧!于是下一秒,欧阳羽便看见琪琪格满面春光地冲自己笑了起来,“喝完药,我总可以出去玩了吧?”话还没说完,人便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欧阳羽落寞一笑,眼里尽是无奈,“玉儿,我的确骗了你很多……”
“突厥之先射摩,有神异,曾与阿史德窟西海神舍利交好。每日暮海神女降白鹿,载射摩至,后因射摩手斩人,血气腥秽,与之缘绝。然海神女不忍,遗白鹿化石,待缘者再通神域,成其美事。但因玉石难觅,神异终不可闻矣。”几十里外的草原上,一个身材粗壮、金发虬髯的华衣贵族淡笑地注视着手里《祭司典语》的羊皮卷,眼里尽是凌厉之风。
半饷,那人玩味地抬头一望,“六年之期已到,欧阳羽会给本王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呢?”他回头对身边一个手下嘱咐道:“你去告诉他,本王要他外出办事。”
“是,颉利大汗!”
一切重新开始
琪琪格满怀心事地去找阿史那蓉算账,可哪知扑了个空,空荡荡的大帐里只有些打扫的婢女,连突利二可汗也不知去向。于是,成天快快乐乐、只知道玩乐和折腾人的琪琪格破天荒地烦恼了。难道这是上天的报应?真是和梦里一个样啊……琪琪格无聊地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散起步来。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大队人马,各个衣着华丽,看上去像是汉人的模样。琪琪格的好兴致又死灰复燃起来,特别是看到阿史那蓉似乎也在那群人里时,她便不知死活地狂奔而去,“喂——你们打哪儿来的啊——”
“琪琪格?!”阿史那蓉一见琪琪格的壮举,整颗心便悬了起来。这次接待唐朝使者可不是闹着玩的,琪琪格这么来势汹汹,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她还没来得及制止,琪琪格便跑到了她跟前。而且正如她担心的那样,一见面,就风风火火地不慎惊扰了马匹。
阿史那蓉一时间急得连缰绳都没抓牢,直接撞上了前面一个面色冷漠的男人。房玄龄一手制住了她的马一手扶着她,阿史那蓉才勉强站定。她红着脸向他点了点头,踌躇了几分,这才开口说道:“谢谢。”
可是某个肇事者却丝毫没有悔意,在她看来,不过是来了一群好玩的人罢了。在确定阿史那蓉没受伤后,琪琪格整个人便像个火球一样沸腾起来,充满了热情,丝毫不顾一边文弱的阿史那蓉有多么的担心,“唔,蓉蓉,他们穿得好奇 怪{炫;书;网}呀!应该是汉人吧,那和我都来 自'霸*气*书*库'一个地方啊!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中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我都没有去过呢,是不是和草原一样好玩啊?”
“各位友人,真是抱歉。琪琪格一向不受约束,打扰了各位真是对不起。琪琪格,快回去吧,等会儿羽哥哥要骂人了!”阿史那蓉脸颊烧红,对眼前这个大麻烦完全没了主意,只能不断地致歉。
可发问了半天,琪琪格也没得到任何回答,看着一双双和见了鬼似的眼睛,她又一次迷茫了,“咦,你们怎么都盯着我看啊?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手,摸了摸脸。
“你叫什么名字?”突然,一个左脸烧伤、眼睛瞪得和铜锣一样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死死不肯放开,眼神里有种莫名情愫,陌生而又似曾相识。
“我,我……”这一刻,琪琪格终于知道什么是害怕了。她像只纯良的小白兔一样,无辜地眨着眼睛,“我叫琪琪格。你,你干嘛抓着我啊?我没做坏事,真的。”
“玉儿……”一刹那,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柔情铺天盖地而来。
大帐里,颉利笑容可掬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突利,几年不见,你的宝贝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啊!看来我们草原的小伙子们都高兴坏了吧!”
“大汗过誉了,”突利笑了笑,粗狂的面目却是一番和蔼宽厚的模样。他虽然和颉利年龄相似,但却是颉利的侄子,是草原二汗。面对颉利,他从来不敢怠慢。
“我记得几年前蓉蓉外出的时候救回来一个女子,说起来,还是我们部族大祭司的结拜义妹。她最近,怎么样了?”
“……”突利抬眼看了颉利一眼,只是一个短暂的停顿,便又笑呵呵地说道:“怎么大汗对她有兴趣?她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不值得……”
“只是个婢女?”不等突利说完,颉利便忽然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好啊,想来我也正好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不如趁此机会,我们来好好说说。”
“什么?要我去和亲?!”突利可汗的大帐里,阿史那蓉一声惊叫:“琪琪格,这可怎么办啊?草原就是我的家,我才不要去做什么皇妃呢!”
“蓉蓉,你放心,我这就找他们理论!白天我就觉得他们不对劲,一个劲地拉着我乱叫,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一想起白天的事,琪琪格就燃起了一肚子的火。什么玉儿,她明明叫琪琪格嘛!那力气也大得惊人,抓得手腕生疼生疼的。若不是遇上了颉利可汗的大队人马,恐怕现在还在那里拉拉扯扯呢!
“琪琪格,我对不起你啊!”这时,突利牛头不对马嘴地叹道:“大汗还决定,让你作为蓉蓉的陪嫁侍女,一同去中原。眼下阿羽又不在,这可怎么是好啊?”
“我也要去?!”琪琪格整个人惊呆了,虽然她来 自'霸*气*书*库'中原,但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已经是草原的一份子了。若是要离开这里,那真是比割她一刀还难过。可是要阿史那蓉受苦,那还真不如多砍她几刀痛快呢。“可汗,你收留我和阿羽这么多年,我本来是因该报答你的。可是我听阿羽说,皇宫里的女人过的可苦了。我不想蓉蓉去那儿。要是实在没办法,干脆我去,蓉蓉留下吧!”
“琪琪格!”顿时,阿史那蓉也被琪琪格感动了一把,大有梨花带雨之势。
突利叹了口气,“怪只怪我没本事,这几年来,颉利的势力是越来越大了,我说的话也逐渐没了分量。本来让我的族人们多年来饱受颉利的苛政之苦,就已经是我的不对了。可如今连你们俩我都护不了,我真是无能啊!”
琪琪格心口一酸,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放到了欧阳羽的身上,可惜一直到临行的前一日晚上,欧阳羽也没有回来。反而在送别晚会上,她等来了魏征。
“你来这里干嘛?”琪琪格一脸鄙夷。“先说好啊,我可不是你嘴里的玉儿、鱼儿的,本姑娘有名字。你要是想撒野,就一边呆着去,我没工夫理你!”
似乎听不见琪琪格的冷言冷语,魏征面色温和起来,嘴角六年来第一次微微上扬,如沐春风。“你叫琪琪格,对不对?前几天真是对不起。”
“嗯?”本来已经摆好架势、还想和魏征干一架的琪琪格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给怔住了,“你说对不起干什么?”而且眼睛干嘛温柔得像是要挤出水来一样?不知道的人是会想歪的!琪琪格心里有点不爽,又有点不自然。
“那天弄疼了你,对不起。”那眼神既深邃又柔情,只倒映着琪琪格的身影。涟漪仿佛只为佳人而起,让人不由地要陷下去一般。
“哦……没事。”琪琪格弱弱地回了一句,赶紧将视线移开,不看魏征。“难道你就只做错了一件事吗?蓉蓉和你们大唐皇帝和亲,我,我陪嫁一起去。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好事?”
魏征不语,说起这事来,他也有些摸不清楚颉利的意图。虽说此次能得到和亲这个结果,对大唐也只有好处。可是颉利一向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这回竭力促成此事,另外还始料未及地让和颜如玉一模一样、或者说就是颜如玉的琪琪格陪嫁一同前往。不知里面的阴谋有多深?
“你怎么不说话了,知道错了吧?还不道歉,看你怎么补偿我!”琪琪格一脸稚气,此时还不知道事态的凶险,让魏征不由地心中一颤。当年如果不是自己,恐怕她也是依旧这么不谙世事吧?
“好,我补偿你。”突然,魏征起身跪在了琪琪格的面前。“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奴隶。”
远行之路
“穿越千年的伤痛/只为求一个结果/你留下的轮廓/指引我黑夜中不寂寞/穿越千年的哀愁/是你在尽头等我……”茫茫草原上,一大队人马在缓缓前行。歌声悠扬相伴,仿佛在诉说那丝丝不断的离别之情,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琪琪格,你别唱了。你酒还没醒就扯着嗓子乱唱乱叫,不怕遭人白眼啊?”脸色红晕异常,满身金碧辉煌的阿史那蓉一路上无不担忧地劝说琪琪格。这也难怪,是谁也不会对一个酒气满身、大晚上还在马车上乱蹦乱跳的酒鬼持放心态度。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颉利那个混球,上哪儿弄来那么烈的酒啊,一杯酒就让我们睡了两天两夜,还趁我们喝醉了就连夜送我们上马车走。简直是欺人太甚!他就是怕阿羽回来找他要人,他才这么急不可待的!他要让我们不舒服,我就偏要舒服给他看,我舒服得要唱歌,要大叫!”琪琪格气愤难忍,又一次放声嚎叫起来:“穿越千年的伤痛/只为求一个结果/你留下的轮廓/指引我黑夜中不寂寞……”
“我怎么看你也不是舒服的样子啊,哎……”头晕脑胀的阿史那蓉只能掩起耳朵,继续遭受“荼毒”。
这时,马车帘子忽然被撩了起来。只听见房玄龄冰冻三尺的声音冷冷传来:“你再敢吱一声,我就把你丢下去!”
“你……”还没你出个所以然来,琪琪格顿时感到一阵杀意。她赶紧识相地闭了嘴巴,像条可怜的小狗一样眨巴着一对水目以示无辜。
这下可高兴坏了阿史那蓉,冲房玄龄便是甜甜地一笑。不知是不是在酒的作用下,她忽然觉得这个相识以来半句话都没说过的“冰块”突然变得有些可爱起来。仔细看他,长得还不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英俊呢!
可惜房玄龄对此倒没什么反应,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迅速离开了马车。当然,他前脚刚离开,琪琪格后脚就抛出了一个巨大无敌的白眼。“就知道欺负人!蓉蓉,你也不帮我,真是没义气。亏你看着那个混蛋还笑得出来,我真是讨厌死他了!”
“为什么不能笑啊?我看你好像一直都对他有偏见,送别晚会上你还在他食物里下了巴豆。你损不损啊?就算要下巴豆,也该下在那个魏征大人的食物里,他才是他们的老大,不是吗?”阿史那蓉脸红嘟嘟地狡辩着。
“咦,我怎么没想到?”琪琪格有些懊恼,哎,该死的酒精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