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娜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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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木娜的春天-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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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然本已紧张得发白的脸色,看到我们交握的掌后,越发苍白,她没有坐在我们边上,斜着身体靠在窗边,窗外飘零得只落数片枯叶的桉树,衬得她细瘦的侧影孤单单地凄凉。

  世界很残忍,并不是好人都能有好报。我无力地靠坐,如果我对你软了心,我就得对自己狠了心,原谅我,朱嫣然。

  红灯突然间灭了,云翼一喜,腾地站立起来:“手术结束了,这样快!”

  嫣然也面带喜色冲了过来,等候手术门开启。

  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沉入了脚底,周身冰冷,以我的常识绝对不是好事。任何手术,一小时怎么够!割个盲肠不够啊,何况这样的大手术!

  手术室绿色的门缓缓移开,主刀的外科主任江丞海神情严肃地走了出来。我目光投向紧随在他身后的季易行,易行是这次手术的助手,他露在口罩外的眼,默默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云翼察觉出气氛不对,紧走几步追上江丞海:“江主任,手术怎么样了?”

  江丞海摘下口罩:“到我办公室说吧。”

  季易行对我说:“病人半小时后送回病房,你们去准备准备吧。”

  哦,我一颗心放下一半,送回病房,你还好还好。看来应该是有了什么意外,手术中止了,意外很多种,又是也会因为院方准备不足或是突发事件。

  云翼从江主任那边回来,庄雨桐已经回到病房,麻药未过,她一直昏睡着。

  我看到云翼道脸色便知道,事情大大的不好,对嫣然说了句:“你守着桐姨。”奔过去,拖住云翼的胳膊,把他拉出了病房。

  一直走到我办公室,把门锁好,我让他坐下,才问:“怎么了?”

  云翼一直哆嗦,那样运筹帷幄的人,居然怕到手足无措。我倒了杯热水,他捧着半天,一口没喝,静默良久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积极治疗的方案,否决了。”

  我心一沉,手术中止,否决积极治疗,意味着,终结。

  果然,云翼颤着声音道:“手术打开后,发现根本不仅是B超看到的那几个肿瘤。整个腹腔全部都是……而且,布满淋巴……”

  我想,我理解的,比他还要深刻得多了。

  “没法手术,没有任何办法了。”他声音颤地更厉害。

  我走到他身边,把他的头搂进怀里,他顺从地将头贴在我胸口,整个人颤栗着,紧贴在我胸前的嘴里,犹如受伤的小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凄厉伤痛。

  我师妹都没说,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

  良久,他轻轻推开我,俊秀的脸庞恢复了平静,平静地让人心痛。

  “我去桐姨那边了。”他小声说。

  “你可以吗?当着病人失态不好。”我担心。

  他唇一勾,平时迷倒众生的笑容,如今苍白无力,“不会,我没事的。”

  他站起来,轻轻搂了搂我:“你不用去了,我想单独和她呆一会。”

  他的背影,拉开门时,竟有些佝偻。

  “小云。”我唤。

  他停下动作,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

  “我相信你,可以勇敢度过这一关。”

  他没有回答,关上的门,砰地一响,敲进我的心底,生生地痛。

  

  生命的流逝,比任何东西都快,而且不着痕迹。

  庄雨桐术后没有醒来,一周之后,她平静地离去,唇边笑意淡然,带着分恬静的满足。我想,我明白她为何有这样的笑容。死亡对于她,不仅是解脱,也是期待。她终于可以再次与自己生命一半的人在一个世界里了。所以说人都残忍加自私,说到底,她还是逃走了,为了圆自己的爱,让活着的,深爱她的人,痛不欲生。

  云翼比我想象的坚强很多。事情摆在面前了,他便 有了直面的勇气,这么多年冷酷无情的商界培训,把他的意志力打磨得令人吃惊的坚强。

  他平静地准备着后事,灵堂直接设在了追思园(火葬场),小小的一间。

  嫣然的任务是带好宝贝,不能来灵堂守护,所以小小的灵堂里,几乎一直只有我与云翼两个人。

  天已经很冷了,北方南方都下了大雪,今年好像又是个雪灾年。天气阴沉得可怕,天气预报说,明天我们这边,也会有大雪。

  灵堂里没有暖气,只有化纸的火盆,吞吐着火苗,散发这里唯一的温暖。黄色草纸一片一片被添加进去,由黄色变成灰色最终变为翻飞的纸蝶,飞散在寒风中。

  “娜娜,太冷了,你到车里去暖和一下,否则会生病的。”云翼看着我又跳脚又呵手的,轻声道。

  “不要,我陪你。”我丢了一叠纸进火盆,伸手去烤。

  “小心冻死。”云翼白了夏木娜一眼,脸都快冻青了,还不听话,这里冷的要死了,她居然还只穿件黑色羊绒大衣,下面黑色高筒靴细细长长一看便保不了温,真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疯子。

  我吸了吸鼻子,清水鼻涕都流了,顺手抹了一把,擦在黄纸上。

  云翼立刻皱眉:“真脏!快到车上去,穿这点,真是疯子,我车上还有件厚外套,拿来披上。”

  我抬起头,刚想反驳,远远走来一个人,我愣愣地道:“你说我疯,那人才是疯的,我若是没看错的话,她穿的是丝袜。”

  云翼闻声抬头看我形容的疯子,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

  我没在意云翼的脸色,只是好奇那个迤逦而来的女子。

  女子越走越近,进的我已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衣饰与相貌。

  鹅黄色的裘皮大衣,轻轻披在肩上,装饰功能大过保暖功能,很娇嫩的黄色,衬得来人肤白如雪。大衣敞着千斤,看得明白里面是件黑色紧身连衣裙,丝质的,闪着冷冷的柔光。今季最流行的过膝高筒靴,再长,与短短的裙子中间还差着一截,这一截,露出来的肉色,明摆着就是丝袜,而且是最薄最贴身的那种玻璃丝袜。

  女人有一头粟色卷发,肤如凝脂,高眉深目,眉眼漂亮得惊人,淡褐色的眸子,淡漠地扫向这里,转而停在云翼身上。

  我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云翼站了起来,斜跨一步,身体挡在女子将要迈进灵堂的脚前。

  “你来做什么?”云翼问,声音比周边的温度还要冰冷。他用的是英文。我的英文虽然99%都还给了老师,但这一句还是听得明白的。

  女子漂亮的大眼眼波流动,我终于知道云翼那双妖孽的桃花眼遗传自谁了,两个人的眸子,如出一辙,此刻,这相似极了两对的眼眸,毫不退让地紧紧对视着,空气中似有火花飞溅。

  女子的眸不经意似地扫过我的脸,微微一笑,如春花绽放:“来送她一程。”

  她说国语,不是很准确,发音很轻,不过能听得明白,我觉得额,她是成心先让我听得明白。

  云翼没理会她,继续说了句什么,这句话我没听懂,不过我从他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他在请女子离开。

  “人都死了,我还能怎样?你怕什么?”女人玫瑰般的唇轻轻吐出淡漠的声音。

  云翼一愣,停下阻挡她的动作。

  女子轻轻推开他,闪身进来,从我身边经过时,卷起一阵轻风,香气袭人,闻名世界的香水味道,香奈儿五号……

  

第115章  血缘至亲

  云翼紧随着女子走向灵堂深处。

  我跟了过去,云翼的身体绷得很紧,呼吸急促,看得出非常紧张。我心里有些无奈,人啊,就是这样,太过关心则乱。庄雨桐已经死了,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到她了,怕什么呢。
 
  我轻轻握住云翼的手,他扭头望向我,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紧张,云翼纠结的眉才慢慢舒展开来,回头继续监视母亲的举动。

  云翼的母亲我记得庄雨桐说过,叫罗丝。ROSE,玫瑰,很美的名字,果然是玫瑰一样美丽的女子。近距离看她时,妆容再精致,也可以看出岁月痕迹,松弛的眼帘,淡淡的鱼尾纹,在在都显示着她韶华远去。

  紧紧抿着的唇,有着外国人特有的薄淡,唇角微微下弯,以至于唇边有淡淡的八字纹。云翼的唇不像她,应该遗传自父亲,是微微上翘的菱角嘴,很漂亮,常带笑意,软软的,总是有点凉意。

  唉,我又想岔到哪里去了。

  罗丝静静立在水晶棺前,默默看着棺内的庄雨桐。

  庄雨桐面容安详,唇角含笑。我们没按中国习俗,给她弄一身大红披风看着吓人。只挑了她平时最喜欢的衣服给她穿上。此时的她,静卧在洁白的百合花从中,如沉睡一般。

  罗丝褐色带点灰蓝色的眼眸里,一丝波动都无,好像在看庄雨桐,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离开火盆久了,浓重的寒意裹住我全身,我忍不住牙齿打架。

  罗丝突然间回眸,淡淡的眸子轻轻对住我:“很冷么?”

  我一点都没想到她会突然与我说话,愕然张大嘴,傻了一会才回答:“是啊。”我很佩服她,这样冷的天穿得如此浅薄,是不是外国人食物结构与我们不一样,天生不怕冷?

  罗丝重又回过头,看着庄雨桐,轻轻一笑:“庄雨桐,斗了这么多年,结果还是你赢了,赢得彻底,漂亮。”她轻轻拍了拍手,掌声在静逸的灵堂响得突兀非常。

  她转身,厚重的裘皮大衣扬起,又卷来一阵香风,大步走向外面,停在火盆便,她突然回头,大声问:“Charlie,如果我与庄雨桐同时死亡,你会守在哪里?”

  云翼瞪着她,半响,回答:“这个问题不成立,所以没必要回答。”

  罗丝哈哈大笑:“Charlie,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回答在这里。事实上,如果问题成立,你只会在这里,是不是?”

  云翼眸中掠过丝恼怒:“罗丝,不要无理取闹。”

  这孩子!那个女人哪里是在无理取闹,她分明是要一点点证明,证明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儿子!罗丝灰褐色的眸在云翼话音落地后,瞬间冰冷,脸上带着笑,那笑意也寒彻心底。

  “很好,对了,我今天把你父亲的骨灰取出来了,迁回云氏墓园。”

  “罗丝!”云翼震怒了:“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云峻过世后,云翼与庄雨桐为他在这边买了一个双穴,早已安葬,这次云翼准备好了将庄雨桐的骨灰与他父亲并入一穴。罗丝这样做,摆明了就是不让他们并葬。庄雨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葬进云园。

  “是。”罗丝毫不回避地迎接儿子的愤怒:“云家的长子当然得安葬在云氏墓园里,将来你我,都会在那边。我们生是一家人,死也会在一起的。”

  云翼气得发抖:“我请示过爷爷了。”

  罗丝扬扬眉,淡淡笑道:“哦,我已经与老爷子说过了,他没有意见。我的做法不合理么?法定妻子没有权利迁走丈夫的骨灰?Charlie,等我死了才轮到你做主。”她顿了顿,嘿嘿一笑:“你期盼着那一天吧。现在,我说了算。”

  不再理会儿子喷火的眼,她转身,迈开的脚步突然间又停了下来,回了回头,她笑道:“还有件事,老爷对你身边这个女人很恼火,你好自为之吧。”

  她转身嘀咕了句英语,似乎是在诅咒天气之类的。然后快步离开。艳黄色卷入冬日暮霭中,渐行渐远,风越发的大,天气阴沉得可怕,我看见风中有白色卷落,下雪了……

  云翼愣了半天,突然拔脚走来,我一把拽住他:“你做什么?”

  “我去找她,她不能这样做!”云翼用力,想摆脱我的手。

  “云翼!”我拔高声音:“桐姨孩子这里呢,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可能冷静?你知道什么?我答应过父亲还有桐姨,我要让他们在一起!那个女人是存心的!她一生都没有关心过我父亲人在哪里,现在跑来迁骨灰!我父亲过世二年多了!她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来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大声对我说,试图甩开我紧拽他衣袖的手。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点,你嘴里说的那个女人,是你母亲!给你生命的人!”我大声吼回去,这个笨蛋,他不知道为什么么?如果刚才他态度好一点点,那个女人会那样绝望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个女人看了风姿绰约,风光无数,却是一身的寂寞。

  可以想象,丈夫从结婚之日气,便另外有个女人,儿子呢?为那个女人守灵,却不回答亲生母亲的问题。这个风光的女人,除了钱,一无所有。

  “她算什么母亲?!我不过是一次算计的产物!而且当年她根本不想要我,如果没有桐姨,这世界上根本没我的存在!”

  我长叹:“拜托,真的不想要你,女人有无数的方法可以谋杀掉腹中的胎儿!就算她是被迫生下你,那还是你的母亲吧?你的生命总是她赋予的,千般不是,万般的错,不能因为她错了,你就忘记为人子的本分了吧?!她不想母亲,你像儿子吗?你像么?”

  云翼呆住了,夏木娜的话,如巨浪般冲击到他心里,这许多年来,太多的怨怼,让他从来么有想过夏木娜的话,恨意一直埋在心底,生根发芽,壮大到赌赛住心脏所有部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其他,母亲恨他与父亲,他却从没想过,恨由何生……

  我展开手臂,抱住他的身体:“小云啊,这边事了后,与她好好谈一谈。不要带着成见,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至于迁骨灰的 事,我想她说的对,她有权利。但我们可以折中是不是?事情闹僵了,法律上,你为弱势,你就什么都不能为桐姨做了。为了桐姨,你也要放下心结,好好与你母亲谈一谈,是不是?”

  云翼僵硬的身体,慢慢在我的怀抱里软化,回抱住我,他点点头:“好。”

  我仰起头,轻轻用额头顶了顶他尖尖的下颚,笑道:“乖,这才是我最睿智明理的小云啊。”

  他伸手托住我的头,眼里掠过一丝忧急,“娜娜,听到她刚才说的话了么?”

  “什么?”我明知故问。

  他突然紧紧抱住我,用着仿佛想要把我压入他身体的力气:“我求你一件事。”

  “嗯,说吧,和我还用得到求字么?你说什么我都应着。”我说。

  他推开我,紧紧扶着我的肩,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牢我都眼:“你看着我回答,无论任何情况出现,都要相信我,不要离开我。”

  我默然,我真的不是个勇敢的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有庄雨桐的执着,事实上,我明白我的个性。我属乌龟……

  推开我的肩,他颓然退后,“对不起,我要得太多,太自私。”

  他脸上的失落刺得我的心肝针扎般疼痛,我急急伸出手来:“不要这样,我答应你,就算万劫不复,我也不会离开。”

  “胡说,我怎会让你万劫不复。”他一把扯我入怀,紧紧抱住。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淡淡地笑,你不会,有人会……

  

  天太冷了,入夜没多久,我便头重脚轻起来,强自支撑着不让云翼看出来。朱嫣然哄睡了宝贝后,来灵堂里时,我实在熬不住了,对云翼说:“我想回去睡一会,太冷了。”

  夏木娜的脸色在日光灯下,有点发灰,云翼担心极了,探手去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烫。于是说:“你回去睡吧。我不能送你回去了,你自己路上开车小心。”

  我应了一声,与嫣然打了个招呼离开灵堂。云翼不放心地追了上来:“明天你不要来了。”

  我无力笑笑:“明天火化了,我怎么可以不来。”

  云翼怔了怔:“那是,你多穿点。”

  “嗯,明天包成大棉团。”我笑。

  他伸手抱抱我:“自己当心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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