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去庄主之地的半路即命人带往牡丹苑?青君收回探寻的目光,含笑道:“还请于妈妈带路。”
待到牡丹苑,于妈妈自去通报,青君等人自看景致。牡丹苑坐落在凝碧池畔,苑中牡丹繁密茂盛,种类繁多。如今谷雨刚过,天气和暖,牡丹绿叶扶苏,花影灼灼。红白竟秀,争奇斗艳。双双彩蝶在花丛中上下翻飞,翩跹作舞。牡丹映着凝碧池的碧水,绚烂的耀人眼目。牡丹花王之称,当真名不虚传。牡丹的倒影映在在凝碧池中,深碧中带着粉艳,娇美无涛。
青君惊叹的眼光从花影中稍移,看向那水。平静无波,宛如一块巨大的翡翠。其中却是寒气泠然,其时春已深,天气和暖,这水却是发出丝丝冷气,更觉得不寻常。水中似有白影出没,青君凝神细看,竟是极寒之地方才出现的寒鱼。
如意随着青君的眼光看去,看见这水,好奇之下触摸了一下,觉着这水冰寒无比,凉透骨髓,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顿时把手缩了回来,看向青君的小脸蓦然脸色变白,牙齿微微相碰:“好冷!”青君闻言诧异,这水在如此温暖的季节竟能如此冰寒彻骨,看来这凝碧山庄之名,乃取自这水了。
春深寒凝水,绿重冷碧玉。
青君眼见紫影一闪,收起思绪,听见于妈妈那脸色竟如墨重:“二位姑娘,请进吧。”青君含笑点头,飘然入内。待到走了几步,只见一个白衣妇人斜倚绣墩,看向床上的人。床上那人虽是眉心如墨,呼吸浅浅,仍是面如冠玉,跟薛慕涛却有九分相像。眉宇间似有愁思,睡梦中依然挥之不去。
那白衣妇人回过头来,青君终于看清楚的她的容貌,五官清秀婉约,洁如冰雪,却也冷如冰雪,竟是一丝烟火气也无,倒好似冰雪推砌出来的人。寒洌至极的目光在青君身上滚了两滚,淡淡出声道:“来者可是楚姑娘?”那声音却也如冰如雪,没有半点起伏,竟无半点人气。若不是见她胸口微微起伏,几乎要让人怀疑是个雪人了。
青君裣衽为礼,沉声说道:“桃花山庄弟子拜见白庄主!”白婉柔静静看着眼前的青君,身形秀若芰荷,亭亭玉立,气质沉静雍容,隐隐有大家之风。目光上移,竟是一张芙蓉秀脸,淡雅脱俗。怪不得慕涛会再三牵挂于她,只不过,他喜 欢'炫。书。网'谁都可以。却是绝不能要了桃花山庄的人!想起桃花山庄的人,不由想起了让儿子躺在这里的罪魁祸首,心中暗恨。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厉芒,是她整个人看起来威严无比。想起慕远急需解毒,此事倒是不宜操之过急。
青君仔细将白婉柔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却是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站在屋子中央。微风轻拂,衣袂飘飘,倒好似天上流云。赶来的薛慕涛一进门便见到这场景,不由暗暗神飞,转而强定心神,举步迈入了屋内。顿时屋内下人,纷纷见礼。
白婉柔眼中寒芒渐收,淡淡应声:“姑娘远来辛苦。小儿的毒伤——还请姑娘多多用心。”青君敛眉答道:“青君定会用心救治,请庄主放心。”一边的薛慕涛看着母亲淡然的脸色,心中微宽:看来青君暂时没有危险了。不由得面上微露喜色。白婉柔淡淡的却满含压力的眼光淡淡扫了来,薛慕涛迅速隐藏起情绪,让眼底只剩一片坦然。
白婉柔见无迹可寻,回看青君,青君已经在察看薛穆远脉息,青君细诊了半日,换了之手,又诊了半日。最终青君轻舒了口气。白婉柔急问:“小儿伤势若何?”青君淡淡言道:“薛大公子毒伤深入五脏六腑,青君之计,痊愈之期尚需两月。”白婉柔微蹙了眉头舒展了开来:“既是如此,就请姑娘多加费心了。若是姑娘需要什么,慕涛好生打点。”
薛慕涛眸光微闪,应了一声,随即淡淡开口:“楚姑娘既已到此,大哥定可无碍。母亲这几日未眠,还请保重身体才行。”白婉柔淡淡看了他半晌,眼中蓦然闪出一丝寒冷的气息,随即收了起去。点了点头,轻唤道:“紫烟,扶我回房。”
紫烟乃是于妈妈的闺名,于妈妈屏息上前,小心馋起绣墩上的白衣妇人。白婉柔淡淡道:“楚姑娘还请自便,老身暂且失陪。”青君微微颔首,清越如琴的声音道:“庄主请自便。”白婉柔向她点了点头,扶着于妈妈,在屋内众人恭送之下,自去了。
白婉柔一走,这室内顿时好似春阳消融了冰雪。
阳光从窗棂射了进来,丝丝光影落在地上,空中有微细的尘埃飞舞,顿给这屋子凭添了几分暖意。
第十章 绝代有佳人
薛慕远乃是丹青圣手。山水青翠苍远;人物眉目间神采飘然,衣袂飘然,颇有吴带当风之韵。谁能想到,名震天下的凝碧山庄大公子竟有如此丹青妙手?
青君看房中四壁书画,无一不是意境高远,精妙之极的佳作。比起名扬四海的画家,某些画作竟是有过之无不及。这几日听闻庄中奴仆所言,这薛慕远从小便雅善丹青,摹景状物,无一不逼真神似。青君暗暗叹息,这薛慕远可惜生于凝碧山庄,否则定是画坛神笔。
半个月来,青君每日以金针锁脉之法,同时以内力疏导,渐收毒气。佐之以妙药,这几日薛慕远毒伤减缓,渐渐可以下床走动了。
青君得了闲暇,看向四壁书画,薛慕远精神好时,便也同青君谈论一番,倒好似多年至交重逢。与知音论平生喜好,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薛慕远精神渐长,有暇遂凭窗临湖作画。一日青君入内。慕远听闻脚步声响,搁笔架上,半回过头来,招呼道:“青君,你来看看这幅画。”青君依言缓步走至画案前。
纸上墨色犹自未干,水中亭阁之上,一人抱琴卓然而立。白衣飘然,风姿嫣然。清湛有神的眸子凝神而望,久望之那眸子竟隐约有华光流过,令人砰然心动。
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青君不禁浑身为之一震,并不是因为这人风华盖世,而是……这张脸青君已经见了十年,断不会认错。这美人竟是——大师兄穆千山!青君震惊的表情愕然显现在雪白的脸上,花瓣般柔软的唇张了又闭,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这,这是——”下面的话却是续不下去,清澈的目光霎时变化万千,好似流星之一瞬。
虽然知道大师姐是来报仇的,可是这其中的恩怨是非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直教人失语若此。薛慕远怔怔的看着青君,他也是这样的眼睛,流光溢彩,令人一见倾心,再见倾情。薛慕远苦笑着看着那幅画,那笑容苦涩中带着几丝甜蜜,几丝柔情,让人心中郁郁,蓦然生出心疼的感觉。
那画在微风中渐渐阴干,画中的人越发清逸飘尘。
就在青君以为他不会做声的时候,蓦然听见他暗哑的声音轻轻说:“是的,就是他。在我心中,他还是她,还是清雅绝俗的万水。”顿了顿他的声音蓦然添了几分温柔,“沐万水。”青君愕然。薛慕远淡淡回首,看尽青君的惊讶。
薛慕远淡淡的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三月桃花初绽之时,在凌波阁。”凌波阁乃是扬州第一妓馆,大师兄去哪里做什么?!青君眼中渐露疑惑之色,转而明朗。这事必是如此!
青君惊疑不定的眼光被薛慕远尽收眼底,淡淡一笑:“现时在我心中,他是最美的。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那话云淡风轻,说出来却着实惊世骇俗。青君只觉得一个炸雷炸在了头顶,瞠大的眼睛想从他眼中寻求说谎的痕迹,薛慕远却只是淡定的微笑,淡淡的点了点头。那微笑七分苦涩中带有三分甜蜜,无疑证实这话的真实性。
青君只觉得这世界忽然眩晕了一下,脚下一软,薛慕远连忙伸手去扶。青君抓住几案边缘,稳住身子,微微伸手止住了薛慕远的帮助。
薛慕远缓缓缩回伸出的手臂,淡淡自嘲道:“惊世骇俗是吗?当初我得知真相之时,何尝不是心灰意冷,打算了此残生。现在活着,只知道我心中只有他,再也没有其他人的位置。便也坦然了。”
青君缓缓看向那画,精妙传神,细微之处刻画的无比生动。若不是为挚爱之人,这画便不会如此动人。原来,这薛慕远,竟对大师兄这般情深吗?!若是被师父知晓此事,那该当何如?若是被世人皆知这段不该现于青天白日的禁忌之恋,那日后薛慕远与大师兄又当如何自处?
薛慕远看着青君的脸色变幻不定,最后竟是一脸苍白。英气的眉微蹙,柔声提议道:“青君,我们去水榭喝杯茶,如何?”青君抬起眼来。看着他眼中的满腹心事,轻轻的点了点头。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雅淡的亭榭倒映在碧绿的水中,分外清幽。青君见这里白纱漫绕,当窗放着一张大案,上有笔墨纸砚颜色等物,心知定是薛慕远平日作画之地。青君伸手推开了窗,这水榭四面环水,水面扩大开朗,只有一条九曲竹桥可通牡丹苑,倒是不愁有人偷听。
悠然落座。红泥小火炉早已在桌上摆好,壶中热气袅袅而上,水渐已开。两个小厮送上糕点,薛慕远即命他们退下,小厮们见礼之后垂首而退。远远见他们消失在竹桥的另一端之后。
薛慕远伸手执壶,斟了两杯香茶。那茶汤清澈碧绿,观之如碧玉。青君品了口茶,清冽干爽,口齿留香,并非俗品。在这碧水亭榭之间清风徐来,悠然品茗,实在是人间一乐事。可是青君此刻在意的却不是茶,淡淡放下茶杯,静静地看向薛慕远。
薛慕远俊朗的眉目带着隐约的朦胧,似是不在此处。青君眼眸冉冉而动,只听薛慕远放下茶杯,淡淡言道:“我第一次见到他,便是在这般的水榭上。元宵之夜,凌波阁。”
那清晰的声音蓦然变得悠远:“那夜听闻凌波阁新来的女子琴艺非凡,我便去寻欢作乐。朦胧的夜色中,皎洁的夜光下,一片静谧之下。水榭中灯火大亮,琴韵婉转,宛若天籁,宛若流水。水榭上白纱隐隐,映出纱后之人。那影子极尽曼妙,丝丝睫影,历历分明。委实是个佳人。”
薛慕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曲终韵毕,只觉得那琴音绕梁不绝,其实明月当空,众人皆是一片寂然,接着便是声音大作,赞赏声不绝于耳。那女子出了抱琴出了水榭谢礼。众人顿时皆为眼前美色所迷,鸦雀无声。只见漫天墨色之中,她白衣飘飘,长发如瀑,仿佛若要乘风而去。一双星子般的明眸勾心动魄,嘴角含有一丝绝美的微笑。立时让众人惊为天人。她从左向右缓缓看去,眼中清辉流转,就如羊脂白玉一般流光溢彩。那目光经过我之时停顿了片刻,向我嫣然一笑。那笑容,如牡丹之盛放,艳不可当。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随着她消失的方向飘远了。”
薛慕远自嘲的笑了笑:“想我留恋花丛多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自以为观尽天下丽色,却不料这造化弄人,天下间竟有如此绝色。从此那名字便镌刻在了心底,再也抹杀不去。”说罢轻轻叹了口气,那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如泣如慕:“沐——万——水。”
青君愕然,犹记得师父偶然提到那个死去的孩子,正唤作——万水。那晚在八卦林中,提及此事。无名半是怀恋半是黯然的对着暗夜中盛放的桃花悠然吟唱:“千山万水,携子同游。定情之言,乃成名字。”青君于是顿悟。这,乃是那个死去孩子的名字吗?师兄难道你是为了报仇才去……
青君的思维却被薛慕远的悠吟声打断了,那白衣少年郎眉目间满是眷恋倾慕,焕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容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从那以后,我便终日流连在凌波阁,以它为家。眼中所见,心中所念,只有她。”
那苦涩的笑容在回忆往事时渐渐换成了恬谧,微风清拂,他眉眼如美玉般润然,衣衫恍如流云般轻轻颤动,飘飘若仙。
薛慕远提壶续杯,一手给青君斟茶,一边悠然而语:“这大概是我的劫数。她有时对我笑若春花,有时却是一脸寒霜,若即若离,我却是每日追随她的身影,心中越来越是爱恋,终至万劫不复。”
轻轻地叹息声,响彻了水榭。空气中的微尘在自由的飞舞,清风徐徐吹来,拂动了及地白纱,轻飘飘的流动。
薛慕远放下茶壶,起身凭窗远眺。青君起身随之,只见窗外远山隐隐,花木掩映。湖边数株垂柳,依依款摆,柔美雅淡,到好似一幅青绿的山水画。
青君看这美景微微失神了一下,薛慕远却半转过身,看向青君的眼睛:“但是他不是她。”青君微微惊讶,缓缓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薛慕远看向青君的眼光多了丝趣味。随即投向窗外,看着那深幽不见底的碧水,微微叹了口气,言简意赅:“鸽子。”青君微微一惊,看向薛慕远的眼中多了丝戒备。这个人,难道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大师兄要下毒?!那他……为什么会中毒?!
青君清澈的眼波如风云变化,瞬息万变。看向薛慕远的眼光中除了疑惑,还有一丝了然的同情。为了心爱的人,只怕明知是陷阱也会心甘情愿的跳下去吧。
薛慕远看着青君神色的变幻,替她解开了疑惑:“那时我只想知道所有的她,因此对她的一切都非 常(炫…书…网)留心。我经常看见她去后山抚琴,却不许任何人跟随打扰,只有鸽子在她身畔翩跹。鸽子轻轻飞到她的掌心,她轻轻地温柔地对着它喃喃耳语。夕阳的的光撒落下来在她和鸽子身畔凝成了柔和的光晕,美好温柔的仿佛像是一个梦。那日她走后,我立刻捉住了那只鸽子,其实也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对鸽子这么着迷。在鸽子身上的密件中我第一次见到了你的名字。”
所以,一切便明了。
那纸笺上清逸出尘的字迹悠悠浮现,薛慕远清淡的声音淡淡转述:“青君,一切安好。三日后动手。”那声音惊心动魄的转述着一次心碎,话中痛楚铺天盖地,“我命人四处去查青君这个名字,我第一次知道了你的身份。桃花山庄庄主穆云的弟子。而她的身份,却是明晦不清。穆庄主只有七名弟子,五女二男,彼时全不在扬州。此外,还有一个人,就是穆千山,你师父的儿子。”
薛慕远顿了顿,整(www。87book。com)理一下思绪,而后静静言述:“传闻他半年之前现于江湖,专杀负心男子。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顿时人人自危。就在众人纷纷追捕之际,他却一时间销声匿迹。传闻此人风韵卓然,白纱罩面,听闻容貌绝美,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正是如此,我才确定了万水的身份。”轻轻地叹息声响起,梁下的灰尘簌簌而下,与叹息声相徘徊。
这种种信息交织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青君看向薛慕远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钦佩,却带有隐约的伤感。其后发生的事情,青君已然了悟。却听见薛慕远的声音渐渐变淡,满含伤痛,说出锥心刺骨的疼痛。
……
明月之下,白露渐生。
薛慕远静静看着眼前的佳人。水面水榭中,红衣青裳,粉艳无双,仿若出水芙蓉。眉眼间笑意盈盈,真正是风华绝代。
薛慕远痴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