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手术,脑部开颅的大手术,没这么'TXT小说下载:www。87book。com'快。”赵钰盯着林教授,“我这几天要留在医院,外头的事情辛苦你了。”
“我坐收渔人之利这么多年,关键时刻怎么着也得顶上啊,”林教授眼角一翘,说不出得轻佻散漫,嘴上却是正经严肃,他说:“出事的工地我已经让人先封住了,几个工程负责人也都被扣住了,承标的工程公司负责人人在外地,正在赶回来,至于公园那边,市园林行政管理部门……”林教授眼神一扫,瞥向走廊人堆中大腹便便的一个中年男人,“人已经在这了,你自己看着发落吧。”
赵钰看向城园林局局长,眼神一接触,那男人原本就汗如雨下的一张肥脸,更是紧张到抽搐,赵钰低头轻笑,对林教授说:“这些事你去处理吧。”
“这些都不是问题,”林教授突然压低声音,神情肃穆道,“老爷子的专机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到,徐厅长和马市长已经在机场候着了,老爷子雷霆震怒,恐怕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赵钰轻皱眉头,说:“小煜这事是我的责任。”
“喂喂喂!”林教授推了推赵钰,警告道:“小煜儿是自己赌气跑到工地上当民工的,你可千万别在老爷子面前把什么都揽下来,他们爷孙俩闹了也有一年多了,老爷子回回都骂小煜儿不争气,但他疼小煜儿也是众所周知的,这会儿出了这么大事,他老人家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事呢,你……”他本意是想叫赵钰明哲保身,可一想到赵家两兄弟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这到嘴的叮咛便无声无息又咽了回去。
“当初是我向爷爷保证会好好照顾小煜,”赵钰沉沉说道:“我是他哥哥,这个责任,就得由我背着。”
“你!”林教授气极,也懒得和这个有恋弟情节的男人讲道理,索性捏了拳头直接揍人,手一扬,胳膊肘立即撞到了身边的人。
“哎哟……”木潸捂着被殃及池鱼的下巴,疼得直吸气。
“诶?”林教授一慌,赶紧转过头去看受害者,“痛不痛?诶诶诶,你谁家的小姑娘?”
林教授那一肘敲得木潸狠狠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疼得泪眼汪汪,正要开口说话,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忙接起电话。
“吃午饭了吗?”是木苒,大概是吃饱喝足了,这尊煞神的语气难得透出点茶余饭后的清香。
“没、没吃。”木潸一想到自己刚才还满脑子计划着如何冲进手术室救人,心便虚了大半,“等、等会儿吃。”
“……”那股平易近人的饭后余香渐渐散开了,木苒冷笑道:“木潸,你该不会又忙着我在做什么吧?”
“没、没有!”木潸赶紧否认。
“你现在在哪?”
“城啊……”
“木潸,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飞过去找你?”木苒的口气越来越冷。
木潸苦着脸,坦白从宽,“我在医院。”
“你受伤了?”
“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出了事故,正在抢救。”
“……”木苒咬牙威胁道:“木潸,你最好安分守已地把自己当成个普通人。”
“可是……”木潸苦恼地想要争辩。
“木潸!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翅膀硬了眼里没我这个姑姑了?”木苒高声厉喝,嗓门之大,透过电话,那股怒气还在空气中纠结成余波嗡嗡震动,引得木潸身后三个男人好奇地观望了过来。
木潸脸一红,稍稍走远一些,低声唤道:“姑姑呀……”
“木潸,”木苒的声音也软了,“先前你救那两个孩子,素昧平生,你还可以一跑了之,即使后来上了报纸,普通人也不会将这些联系起来,但是,你说那个人是你的朋友,你们认识才多久?你对他的信任能达到以命相托的地步吗?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是朋友,他对你的不同寻常了解得更多,你们接触的机会也更多,你用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方法治好了他,那么,他和他的家人以及他的主治医生,他们难道不会起疑心吗?你就不担心把你的身份暴露了?好!即使你不担心自己被当成怪物,被那些科学家绑在试验台上解剖实验,那你有没有替你的族人考虑过?你不要忘记你从小跪在祖宗牌位前背下的那些祖训!你更不要忘记,你,木潸,你是长房长孙!你肩负着的是什么样的责任?”话到后头,木苒的语气也变得凄凉冷厉起来。
木潸如遭电击,眼前一阵阵发白,她扶稳墙壁,慢慢低下头。
你不要忘记,你是长房长孙,你肩负着的是什么样的责任。
木苒总是嘲笑她的不识好歹,她总说祖宗牌位下那一块凹下去的地皮,是被木潸从小跪出来的,因为她总是不听话,即使被教导着必须躲避异兽与人类,但她似乎总是轻易犯错,轻易与异兽或人类交心。
有热乎乎的眼泪从那垂下的眉眼里,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次,她差点又要犯错。
她不该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人各有命,无力回天。
她是爱哭鬼木潸,但她不是傻瓜木潸。
瞧等在手术室外的这些人的阵仗,木潸再不谙世事也看得出来,赵煜的身份不简单,众目睽睽之下,不要说救人,只要自己受伤流血,显露出一点点和常人不同的地方来,她的未来都是要被狠狠改写的,更不要说,一旦牵累到族人,犯了族规,那更是弥天大祸。
但是,这些道理明白归明白,可她的感情呢?那里面九死一生躺着的人不是别人,是赵煜啊,是她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啊,是她说不救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普通人吗?
木潸扶着墙壁慢慢蹲□,她的脑子乱的厉害,她使劲咬着唇,却还是忍不住呜呜地小声哭开了。
“木潸……木潸?”木苒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她,“听姑姑一句话,不要重蹈你爷爷的覆辙,木潸……”
爷爷!
爷爷!
小时候,太奶奶总是淡淡地说,木潸,你爷爷是为情所害,救了一个该救的人,却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从此身陷磨难,被贪图仙身的人囚禁致死,日日惨遭凌迟之苦。
太奶奶还说,木潸,你的性子像极了他,重恩重义,痴情痴性,你,千万别重蹈他的覆辙。
木潸捂住嘴,被眼泪呛得轻咳了一声。
阿保机瞧出不对劲,扑过来扶她,“木潸?木潸?怎么啦?你怎么啦?”
林教授与赵钰也站到了木潸身边,他们俯□关切地看着木潸。
木潸泪眼模糊地看着面前的赵钰,抓了他的手臂,哽咽着说:“赵煜……赵煜……我对不起他……”
对不起,我不能救你。
我不敢救你。
赵钰苦涩一笑,搂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摁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我弟弟不会死的,我都还活着,他就一定不会死。”
一旁的林教授眉头一皱,嘴角抿得死紧。
木潸本就是水做的木潸,她趴在赵钰的怀里,哭湿了他一肩膀的衣服。
整个走廊肃静沉闷,没有人敢出声。
手术室的灯却在这时,“叮”的一声,灭了。
一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推开手术室大门,冷冷扫了一圈走廊上的人群。
林教授忙站起身,“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病人的命保住了。”
整条走廊屏息以待的人们同时舒了口气。
赵钰拍拍木潸的肩膀,扶着她站了起来。
阿保机站在一旁,捂住眼睛的十指里,有晶莹的液体渗了出来。
林教授轻捶赵钰胸口一拳,笑道:“你倒是笃定呐。”
“废话,”赵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手,细细地颤着,“他是我弟弟,他是赵煜啊。”
赵钰坚定不移地认为,那个能把火当成朋友一样搂在怀里的男孩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死掉呢?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我要不要把文案上的“轻松”改为“温馨”= =
☆、决定
决定
手术后的赵煜被送到了独立的重症监护室,原本聚在手术室外的一群人又浩浩荡荡转移阵地,直恼得整层楼的小护士暗自咒骂,那为赵煜做手术的主刀医生更是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甩了资料夹,最后还是赵钰发话,让他们都散了,这才换回耳根清静。
等到闲杂人等都被清空了,木潸这才趴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上,呆呆看着病床上横七竖八插了许多管子的赵煜。
平日里阳光温暖霸道温柔的大男孩已经被理了光头,圆圆的脑袋上戴着一顶脑部手术后的隔离套,瞧不见伤口,但据说是被切掉了一小块头盖骨的。
木潸想象着那坚硬的脑袋突然被抽去骨头后软塌塌的古怪模样,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了下来。
木爷爷的尸首就埋在村子东侧的桃花林里,听说,当年被折磨的体无完肤的爷爷被太奶奶亲手救回来的时候,人已将死,临终前,他只呢喃了一句话。
我不负人。
木苒后来告诉木潸,爷爷入土的当天晚上,奶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穿上她一生最爱的粉底白桃绣花对襟旗袍,一头撞死在爷爷的石碑上。
最疼爱的大儿子惨死人手,最骄傲的大媳妇殉情身亡,太奶奶从此闭关深谷,再不出山。
木爷爷在紧急关头,用自己的血肉救活了他最信任的朋友,却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能力,从此被忘恩负义的朋友拘禁在铁笼中长达四年,身上的皮肉总是在还未新长开的时候便被重新割去,日日凌迟,夜夜悲鸣。
木苒最是担忧木潸,她常常以木爷爷的事告诫木潸。
木潸,听姑姑的一句话,不要与人交心,你爷爷就是前车之鉴。
“呜呜……”木潸将自己的脸挤压在厚厚的玻璃窗上,挺秀的鼻子被压得变形,眼泪糊在窗户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泪痕。
她难过,也不知是为了重伤的赵煜,还是为了惨死的爷爷,亦或是,为了胆小怯懦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赵钰和林教授刚送走各路牛鬼蛇神,一回头,就见着那瘦弱的小姑娘又将自己生生哭成了个泪人。
更气人的是,阿保机那张野猴子一样的脸,也跟着在一旁,嘤嘤哭成了只红猴子。
赵钰想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弟弟,心中疼痛,面上却微笑道:“都是孩子。”
林教授哀哀叹着朽木雕不出一朵红蔷薇,揪了阿保机的耳朵,拉着他回赵家收拾那两兄弟的换洗衣物去了。
赵钰站在木潸身后,想到这眼泪泡出来的女孩子日后说不定会是自己的亲弟妹,心中忽然便松了口气。
是个软弱的,爱哭的姑娘啊。
林教授前脚刚走,重症楼的自动大门悄无声息滑动,另一波人又声势浩大地涌进了重症楼层。
木潸听到声响,眼泪都忘记擦,就那么转头定定地去看。
一个精神矍铄的肃穆老人眼带怒色地站在大厅中央,在他身后,一群衣着光鲜的男人低眉顺眼地恭手站着,木潸认出其中几个正是下午陪在手术室外的医院领导,有两个身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站在老人身侧,正低声讲解着什么。
赵钰站在木潸身边,身形不动,黑亮的瞳孔里有针芒般的光一闪而过。
那老人站定在大厅中央,眼神凌厉地扫了过来。
赵钰嘴角一勾,低低喊了声,“爷爷。”
肃穆老人眉一拧,几步走了过来,“你弟弟呢?”
赵钰默不作声地转向身后的玻璃窗。
老人一同望过去。
木潸站得近,便也瞧得清楚——老人眼底的凛然气势在看到玻璃窗后的男孩后,即刻崩溃惨淡了起来。
“后遗症都清楚了吗?”老人的瞳孔撑大在眼眶里,细细的血丝蔓延在浊黄的眼白里,他双手扶在窗上,背影微微弯曲,看上去竟无端端又老了十岁。
老人怔怔看了半晌之后,这才哑着声问了一句,“都安排好了吗?”
赵钰点头,“我已经联系了莫顿医生,等危险期一过,我就给小煜安排出国手续,莫顿医生说小煜的这种情况,想要完全恢复过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老人缓缓点头,眼神仍是胶着于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赵煜,语气却渐渐冷硬起来,“这件事,你要给我一个什么解释?”
“是我的错。”赵钰低下头。
“你就是以这种态度来认错的吗?”老人勃然大怒,“当年是你求着我把这孩子交给你照顾,然后呢?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
木潸站在赵钰身后,躲也不是,迎也不是,正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然听到赵爷爷这句话,顿时来了精神。
没想到赵钰和自己的姑姑这么像。
看来自己和赵煜,当真有着奇妙的相似处。
木潸眼皮睁开的幅度过于引人注意,水亮亮的眼睛里爆射而出的精光更是强烈,赵老太爷终于注意到木潸,冷冷问道:“她是谁?”
“呃?”木潸紧张开口,“我……”
赵钰抢先一步应道:“她是小林的学生,过来给我送东西的。”
“哼!”老人拂袖转身,厉声喝道:“我要进去看看他!”
几个院方领导人赶紧答应了,亲自将赵老爷子领到消毒室换无菌衣。
赵钰趁乱推了推木潸,小声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啊?哦。”木潸回头看一眼安静躺着的男孩,轻声问赵钰,“我明天能不能再来看看他?”
赵钰忍不住摸摸木潸的头,笑道:“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木潸第二天中午到达医院的时候,赵钰不在,重症监护室外依然人影重重,木潸探头望了望,只认得阿保机和先前那个林教授。
那两师徒一左一右坐在大厅的小沙发上,旁若无人地争论着什么。
看到木潸,阿保机虽然一夜未眠,黑沉着的表情却明显轻松几分,他愉快地和她打招呼,“木潸!你来啦?”
“嗯。”木潸也不去管他,依然执着地把自己当成壁虎般贴在玻璃窗上,静静地凝视窗后的男孩,“他今天怎么样了?”
赵煜插着导管的脸上鼓鼓的肿胀着,看上去像是被人揍了许多拳般。
阿保机站到她身旁,与她一起做壁虎贴墙状,“还没有醒。”
木潸叹了口气,雾气氤氲在窗上,模糊了赵煜紧闭着的浮肿面目,木潸赶紧伸手抹干净那一块玻璃窗。
阿保机安慰她道:“没关系的,小煜儿不会有事的。”
“怎么不会有事?”林教授凉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脑部受到重创,淤血压迫神经,医生说他开的是左脑,那是语言神经最集中的地方,日后语言功能的恢复就是一大问题,再加上他现在这状态……能不能醒,醒来后还记不记得我们……都是问题……”
一番话把自欺欺人的阿保机堵得无话可说。
木潸忙转移话题道:“赵煜为什么要去工地打工呀?”
阿保机做贼一般仔细查看了四周,最后叹气道:“赵爷当年把小煜儿从老爷子身边带走,老爷子答应的期限是直到小煜儿成年为止,小煜儿现在已经二十岁了,老爷子两年前就要求小煜儿上北京,他们两兄弟和老爷子几番抗争下来,老爷子态度越来越强硬,弄得小煜儿连大学都呆不下去,赵爷想帮他在公司里找份工作,老爷子也不让,小煜儿一气之下就跑到工地里打起临时工了……”
“幼稚!”林教授哼了一声,骂道:“这一老一少都是牛脾气,硬碰硬的下场就是两败俱伤!”
阿保机委屈道:“老师……”
大厅里的驻留人群小小的骚动了一番,他们三人一起转头去看。
原来是赵钰手提两袋盒饭,慢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