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退出,为……了……我?”
“你逃避我,就为了,埋藏这个……秘密?”
“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告诉我……?”
太震惊,太茫然,太迷惑,太心动,太辛酸,筱珂终于泪流满面。“辛、海,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筱珂,你镇静一点,这件事阿海也是最近才得知的,他不告诉你也是怕伤害你……”
“伤害我?”筱珂轻轻一笑,这笑声中带着轻蔑,却弥漫着伤感,“你告诉我,我只想你亲口告诉我,辛海……”
辛海缓缓抽身,“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任何人无关。”
“那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敢和我留在这里?”即使在质问,心里却早已明白她已经开始绝望,因为眼前的人,即使深情,也会把这份深情深埋心底,永远不会他人所晓。
她突然眼前一暗,突如其来的震惊让她眼前一片深渊。
“辛……”她的意识消失之前,她唯一剩余的意识便是抓住他,紧紧地抓住他,不让他逃走,仿佛只要她一放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悄然离去……
“既然我们无法都幸福,那么,就把我这份给你,残缺的幸福合起来,才是完整的幸福……”
这是他说的吗?可是思绪越来越沉,她只依稀看见他的那双眼睛,如此深,幽蓝如紧紧包围她的深深海……
'正文 (五十)'
空白的时间和空间,思绪渐去渐远。
病床上的少女的脸,带着些许的苍白,却纯净得让人心生怜惜。他无声地推开门,果然,她还没有醒来。
倘若她睁开眼,他还敢走进来么?
不,不是早已下定决心,狠心地将自己抽离她的世界,越远,便越安全。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的反应竟然和他如出一辙。不是因为他们此生此世,再也无法在一起,而是因为,生怕对方将会因此而遭受外界的非难,与伦理的折磨。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竟然比他还要勇敢,即使如他,在最初得知时,第一反应也不过是怨恨上天,为何要如此不公地安排?二十年前的过往和爱恨情仇,又为何要无情地让他们俩承担?
在秦晟面前,他冷静得可怕,让秦晟不由得心生恐慌。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正在渐渐死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和他一直以来的心愿相符。有时远离,便是成全;远离,便是守护。
她的手被玻璃划破的时候,鲜血淋漓,可她却定定地凝视他,“你是为了我,埋藏这个秘密?”
她没有问二十年前的纠缠过往,仿佛那只是过往云烟。
她质问他的,所关心的,都不过是……眼前的当下。
他终于走到了她的跟前,沉睡着的她宛如漫步云端的天使,皎洁无暇。初见她时,他心里满满是不屑和蔑视,完全将她的紧张慌乱当做矫揉造作。
其实是他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她这样真实的人。真实得……让你无法在她眼前伪装和逃避自己。
所以什么时候,在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塞满他的心脏,他才幡然醒悟想要退却,可已经太迟,太迟。
这份感情,来得太过突然,宇宙洪荒一般,又太仓促,还没等他意识过来,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已经将他们远远地推开。
命运无情地推开了他们,他站得越远,就越绝望。这是一份谁都看不见的绝望,也是谁都无法察觉的深情。包括……她。
在他终于决心真正地将自己抽离她的世界前,退出这个圈子,便是彻彻底底地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他终于忍不住将冰箱里所有的啤酒罐倒出来,蹲坐在楼道的地上,盯着对面紧闭的防盗门边发呆边灌醉自己。
仿佛只要这样做,她就会忽然开门,生气地骂他,拖他起来,帮他煮粥,打扫,还气势汹汹地教训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是如此清醒,如此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然而就在那一晚,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她,那样真实,和温暖,和以前一样,扶起他,照顾他,他知道这是梦,然而却欣喜若狂。然而不知怎地,他的本能征服了他,他将她压在了身下,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放任自己,肆无忌惮地思念她……
辛海缓缓伸出手,在即将碰触她的脸颊时停住,转向了她的嘴唇。那么苍白,陡然让他深深地心痛。他着了魔似的低下头,这一刻,他知道这是真实的她,即使如此,他也只敢在她沉睡的时候实施这样的侵犯。
你真是疯了!在唇与唇即将紧紧靠住之际,他仿佛看见她的睫毛一动,他心一惊,急忙缩了回来,与此同时,心脏被划开的缝隙愈来愈大,无际的疼痛生生蔓延。
就在她被推进来时,医生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女朋友都怀孕了怎么还能让她受伤,你们年轻人也应该注意一下嘛。”
仿佛是晴天霹雳,将他生生地拉回到现实中。
“你,终于不是我的了。”不,是从来没有拥有过。他不是翌北,他不需要她的照料,不需要她的鼓励,不需要她站在他身边支持他守护他。他也不是翌北,他不能在她演唱会上深情款款地出现送花和告白,不能在公众媒体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甚至不能停留在她的身边……
而现在,她也有了翌北的孩子。这个事实比其他任何一个,都要来得迅猛,和深刻。
有人在敲门,他转身,走进来的人,芝兰玉树,是翌北。
纪翌北看到他时很惊讶,但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不满和咄咄逼人。然而他呢,在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无情伤害了别人幸福的人!
“阿海,没想到你还在这里。”翌北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辛海忽然想起来,自从翌北的抑郁症复发之后,这是他第一次重新看见以前的翌北。这一切,多亏了筱珂。
“谢谢你通知我。”翌北的感谢永远是真心诚意,和筱珂,简直是一模一样。
辛海低下头,“我留在这里是等你来。”说出这些话,为何如此艰难?他一步步地走向门口,经过翌北的肩膀,他才转过脸,“她已经有了孩子,你应该对她负责。”
辛海终于大踏步地走出门口。
他的原则,是一旦离开,便再也不会回头。他没有回头。
筱珂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那个蓝色风衣的少年越走越远,她扑跑着想要追上他,可是他越走越快,如时间飞影,然而最酸涩的,是他从来没有回头。
她猛地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翌北。这让她安心。原来那不过是个梦。
“你醒了。”翌北轻轻地扶她起来。
“翌北,是你一直守着我的吗?谢谢你。”
翌北的手一僵,然后舒缓下来,“感觉好些了吗?”
“我睡了很长时间吗,让你担心了,翌北。”安筱珂微微地抿起唇角,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的唇色依然苍白。
纪翌北定定地看着她,筱珂有些茫然,真想出口询问时,翌北忽然启齿。
“……怀孕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筱珂的脑海里“轰”地一声炸开,她迷茫的眼神让原本心痛的翌北也软了下来。他轻轻地将她外衣口袋里的验孕棒放在了桌子上,“你猜到了,是不是?”
原来,竟是真的……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事,她怎么可能有勇气告诉翌北?何况翌北,也肯定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尽管在公众的视野里,他们俩早已经如胶似漆地同居了几个月,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翌北,从来没有碰过她。
翌北是有洁癖和传统思想的男子,他不会在婚前和她睡着一个房里。
尽管这几个月来,他们亲密如家人……但是偏偏,却不是恋人。
在这个事实暴露之前,她也可以欺骗自己,她和翌北在一起很幸福,他们,也是能够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的。
“是阿海的孩子吧。”翌北很平静,“你没有告诉他吗,他还以为,这是我的孩子。”
筱珂迷茫地抬起头来,翌北的心猛地一刺痛,他不知是哪里搞错了,还是一开始就错位了?她,他,还有阿海,他们三个人的位置,好像都搞错了。
“既然是阿海的孩子,我觉得他有权利知道。如果你不想亲口告诉他,我可以……”
“不!”筱珂蓦然睁大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她紧紧抓住翌北的袖口,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翌北,他不会知道,不要让他知道!”
“为……”翌北的心真的狠狠地揪疼起来,他也渐渐清醒地意识到,在这盘谁都无法幸福的棋局里,欺骗自己,莫过于最大的错误。
他曾以为他留住了幸福,原来却只是他一个人的。而现在,是修正错误的时候了。
“这是一个不该出世的……孩子……”筱珂哽咽着,声嘶力竭着,泪水如海,打湿了翌北的衬衫,他闭上了眼睛,然后紧紧地,把快哭得晕厥的女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还有什么值得渴求?还有什么值得珍惜?
辛海离开的时候,只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把她当做任何人的影子?”
翌北一时错愕,才接道,“开始的时候,有的。因为我封闭了我的心,然而筱珂突破了它,现在,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辛海仿佛虚弱地微笑了,这微笑让翌北有一阵子的恍惚,他从来没看见过辛海这样的微笑。
“但是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任何人的影子。”
可惜她,似乎一直在误会。
而现在,这误会也没有解开的必要了。
他将永远将她刻在心底深处,一个谁都挖掘不到的深渊里,因为深不见底,所以也无从被挖去。
她也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人,曾经来过又转身离去。可那个人如此爱她,惟有今生今世,百转千回。
'正文 (五十一)'
惊爆头条!惊爆头条!据可靠内幕消息,金曲奖天王辛海即将退出歌坛!原因不明!
几天之间,这条消息便从私下传播迅速蔓延到离城内外,然后纷纷占据了各大娱乐周刊的头版头条,在辛海及其经纪公司都尚未作出正式声明之前,其退出歌坛的风吹草动便震撼了整个华语歌界。
辛海的粉丝们喧哗一片,风翼门前没日没夜地有粉丝组团示威呐喊,声称他们最爱的辛宝不可能自愿退出,抗议风翼对辛海的不公正态度。而互联网上,辛海的贴吧,围脖,粉丝,尤其是其官网上的留言板每天的更新量以百万计,多数是重复的支持和声讨。
在消息迅速扩散一发不可收拾之前,风翼掌门人萧逸凡终于现身媒体,而让人惊讶的是,主角辛海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对此发表意见,这让辛海受到经纪公司不公正待遇的传闻变得不值可信。
风翼现任总裁,年纪尚未而立的萧逸凡是媒体心目中的神秘人物,而他的现身也说明了此事的严重性。
“萧总请问您亲身说明,是否表示辛海即将退出歌坛的传闻是真的?”
萧逸凡正装革履,敏锐的眼神缓缓扫过提问的记者,一种迫人的气势瞬间让在场所有人不得不信服。
“现在我只能说,一切尚未决定。风翼尊重艺人自己的选择,风翼也绝不会干涉艺人的私生活,辛海是我们极为重视的歌手,就我个人而言,我当然希望他能留下来继续为大家唱歌,但是命运不随我们而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给各位媒体朋友,给辛海的粉丝们一个交代……谢谢。”
“辛海哥真的要离开我们吗?”彩恩眨巴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怎么会……辛海哥唱得那么好,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汀兰冷冷地扫了彩恩一眼,尖酸刻薄的语气里也带着惆怅,“辛海哥肯定有他的苦衷,说不定是哪位大人物强迫辛海哥退出的!有辛海哥在,哪里还有别人的出头之日!”
蓝羽琪在一边听着,心下却不以为然,然而汀兰说的的确是娱乐圈的事实,她反驳不了。可以说,此时此刻的风翼内部,动荡不安,很多的风翼旗下艺人都停止了工作,在刚刚电视台播放萧逸凡的通告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聚拢在电视机前,直到萧逸凡结束了通告,大家都没有散去的迹象。
这样人心惶惶的感觉……就像是走到了末日一般。
谁都无法想象没有了辛海的风翼,而在新年初的金曲奖颁奖典礼上,辛海的得奖无疑是风翼风光无限的标志,哪曾想到风水轮流转,正在事业巅峰也代表着风翼成就的辛海瞬时就要退出歌坛,风翼苦心经营的光辉景象也蓦然毁之一旦!
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一盘正处于风雨飘摇中的棋,正等待着关键性的一个落子。
祁微原本以为这场传闻很快就会消失殆尽,凭她对辛海的了解,辛海怎么可能会退出歌坛?那真是太荒谬了。
如果说在新一代的华语年轻歌手中,最具天王实力的,不是打拼多年的秦晟,不是温文尔雅的纪翌北,辛海却当之无愧。
他仿佛站在舞台上,就能有那种让你移不开眼光的气势。他的声线太广,爆发力十分惊人,也许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可能有超越他的人存在,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一切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听他的歌,就仿佛他近在眼前,那种亲临感,是辛海拥有的独一无二的魔力。
但于祁微来说,她最欣赏的,更是辛海的创作能力,他那首迟迟不发表的《星坠深海》,她只是听到尚未完成的前奏,就惊艳不已。
她后来通过秦晟认识了辛海,这个倨傲得似乎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少年,却让她极为欣赏,甚至悄悄期待着,这个圈子的黑暗和丑陋,最终不会把少年身上的光亮所泯灭。然而她也是悲观的,她无法想象目空一切的天才少年,能不被沉重的现实所埋没。
现在……她微微有些黯然,难道是当初她的预想还是成真了吗?
祁微看了下表,距离她和秦晟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不如提早走吧,说不定还有时间问问秦晟有关阿海的事。
阿海……祁微想起那个少年一直亲切地唤她祁微姐,心底就有了一丝温暖。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要尽可能地保护这个后辈,就如,保护她曾经一度被磨灭的梦想。
和阿晟约的地方是筑荷花园门口的车牌下,祁微刚下出租车,蓦然眼前扫过一个不祥的身影——竟然是凌少炫!她匆忙躲到了报刊亭背后,心下不时疑惑,为什么凌少炫会出现在这里?
忽然她呆住了,因为和凌少炫在一起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晟!
祁微的心跳突然猛烈地加速,他们越走越近,正好经过邮政报刊亭时停了下来。
“你非要把钥匙还给我妈不可吗?你拿着也没关系吧。”戏谑又漫不经心的声音,是凌少炫。
“当初这本来用的就是引安筱珂住进来不是吗?我还骗她这是我的房子……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房子是……”
“有什么关系!”凌少炫冷冷一笑,语气中蔑视显而易察,“当初辛川把这相邻的两套房子一套送给了他弟弟,一套留着,辛川死了这房子本来就归辛伯伯所有,我妈和辛伯伯向来不分彼此,不过我可没想到房子还有这用处,我妈是早看出来辛海对安筱珂有意思了吧嘿嘿……没想到他真的死心塌地地爱上了那个女人,心甘情愿成全她和纪翌北……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哈哈!……”
刺耳的讥讽的笑声钻入祁微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然而下一刻,秦晟的声音却重重地在她心上猛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