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狗舔她的手指舔的极欢。
大概是注意到这边有灯光,林初青抬头张望。
车前灯正打在她笑靥明媚的脸上,她微微一撩长长的卷发,冲坐在车里的陆行恪挥挥手。
他在那一瞬间,恍惚又置身在一片开得灿烂的郁金香花田中,一袭白裙,盘发作髻的女子在咫尺之外的水榭阁楼上,对他调皮一笑。
只可惜那最好的时光,已被他挥霍成土,挽留不及。
是夜,他立于环海独岛的天价别墅里,对着四面透光的玻璃,对着海潮,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他身后的电脑上,将一段剪辑后的视频重复播放。
仍是监控镜头下的林初青,专注地用纤长手指抚摸着办公室厚重的暗红色大门,仿佛里面住着她视若珍宝的东西。
最后她将脸轻轻贴在门上,口中喃喃自语。
说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离开时步履匆匆,表情萧索游弋。
陆行恪的心,在看到这一段时,像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一样,狂跳不止。
同样的夜,林初青在处理完今天没有处理好的公文后,终于等来了一个电话。
她不紧不慢地问:“对我给的条件还满意吗,陈先生?”
对方的声音十分令人讨厌:“满意,满意极了。只是我想不通,林小姐,你既然自己有一个不小的证券公司,何必要屈就于中临做一个秘书呢?”
林初青避而不谈:“陈先生,你只管准备好做我的公司负责人就好。一个好员工,是不会对自己的上司有这么多为什么的?”
对方立刻收敛了嘴脸:“好好,那我以后可要叫你一声林总了。”
她适时收线:“不必客气,记得遵守约定。”
林初青坐在书房,电脑画面呈像正是她在顶楼办公室面容凄婉,脸贴门而立的场景。
她悠然地抿了一口咖啡,淡笑,不过就是做一场戏而已,他陆行恪擅长,难道就认定她不会了吗?
谁
……》
在内鬼没查出来之前,林初青被迫停职在家。
她躺在床上和周楚薇说笑:“这种日子倒是十分清闲,我都不想他们快点找出元凶了。”
周楚薇嗤之以鼻:“只有你这种小富婆才说得出的话,像我们这种劳碌命,没工作就等于没饭吃。”
“少来,等你当了少奶奶,还得多提点提点我这个穷人。”林初青拿她打趣。
周楚薇与男友相恋六年,近日终于要订婚了。
一个是本城美女主播,一个是在本市也颇有名气的珠宝小开傅圣,两人的结合羡煞不少人。
但当事人并不如别人所想的那么开心。
周楚薇叹口气,脸上的笑涩涩的:“订婚只不过是他父母的意思。”
林初青一愣,试探地问:“你是说,他还不想结婚?”
“你干嘛说这么明显,揭我疮疤呐!”周楚薇作势要打她。
她一跃而起:“我的天,你家那位是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长霉,天下这么标致的可人儿放在他面前,他居然说不要。姐姐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周楚薇一把把她摁倒在床上:“敢笑话我,我先跟你算完帐再说。”
两人笑倒在地板上。
周楚薇本说要在她这里留宿一晚,却在十一点多接了一通电话,急匆匆说要走。
“傅圣喝醉了,我得去接他。”
林初青穿着睡衣裤在门口送她:“路上小心。”
林潇潇也抱着粉色Hello Kiy挥手:“Auny再见。”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匆匆离开。
她们洗漱一番各自回房休息。
没过多久林初青接到周楚薇的电话,让她去阳台上看一下。
她掀开窗帘往下张望:“怎么了?”
周楚薇应该是在开车,听筒那边传来鸣笛声马达声,听得她心生害怕:“我刚刚在你家楼下看到了陆行恪的车。”
林初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周楚薇的笑声传了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声。先挂了,我在开车呢。”
她忙不迭按了挂断键。
“咔哒”,阳台门应声而开。
她伸手推去,夜风迎面扑来,带着夏天特有的热度,混进房间的冷空气中,吹得她背后冒起一层细密的薄汗。
手里的Iphone被她攥出热度,她一步一步向阳台边缘走去。
那里能清楚看见十楼以下,整个小区花园里的景象。
九点多的光景,停在楼下的车并不少,可她一眼就能找到陆行恪停在花坛边的黑色雷克萨斯越野车。
偶尔吹过来的风好像更热了。
她把身子稍稍探出去一点,还是没有办法看见车里的景象。
思忖良久,林初青拨下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轻轻地“喂”了一声,便看到那辆停在楼下的车打开了车门,陆行恪长腿长脚地跨出来。
林初青下意识蹲下身,把自己藏在墙根中。
她必须找一个理由,定了定心神才问:“陆总,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有点眉目了,你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能让你复职了。”
陆行恪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点疲倦。
她突然生出些不忍,语调放得更为柔软:“那就好,谢谢陆总了。”
“何必这么客气,应该是我对你说谢谢才对。”
林初青弯了弯嘴角,鬼使神差地竟然问出一句:“陆总,你回家了没有?”
陆行恪下意识抬头,十楼的阳台上,灯光昏暗。
开着门的阳台上窗纱飘荡,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心生失望,还是用带着笑意的声音答:“当然,不然还等你请我吃宵夜?”
林初青强压住心底一抹酸涩之意,捧了捧他冷笑话的场。
然后电话的两端就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安静,自然。
很久的很久以前,她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时光。
她经常在他们分开的那些个晚上打一两个电话给他,聊天气聊变化,到最后无话可说,她便对着电话数他的呼吸声。
陆行恪在那一头做什么她并不知道,也许消遣,也许工作,也许他根本无心继续她的电话,可也总不会先挂断她打来的电话。
这就足以让她很感动了。
可毕竟,那是很久的很久以前。
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不太适合这么暧昧的气氛。
她揉了揉蹲到发麻的双腿,敛着呼吸轻声打破沉默:“那么,陆总晚安。”
“晚安,早点休息。”他的口气很认真,好像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
也是那个时候,她每逢要熬夜,陆行恪总在电话里很不赞成地叮嘱她:早点休息。
林初青听见自己心里驻的那座高墙,发出沉闷的崩裂声。
她缓缓站起身,面向阳台握着话筒说:“陆总,你也早点回家吧。”
下一秒那端已然无声。
林初青关门,拉窗帘,隔绝了屋外的满月与星光,隔绝了自己的斑驳情动。
门铃疯狂的响起来时她已经和衣躺下。
林初青索性闷头不予理睬,可是门口响了不下五分钟,她实在怕吵醒林潇潇,只能起身。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似有风向她扑来,她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迫咽回了自己腹中。
陆行恪直接将她的“谁”字吞没,用唇严严实实堵住了她的尖叫。
林初青被他掐着腰,推搡着往里走,其间撞到了门口的鞋柜。
她闷声呼痛,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反而震得自己手疼。
陆行恪一身正装的,平时看不出肌肉,可是她最知道,自己一掌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
男女力气自然悬殊,她打不过他,只能反手扣住柜子,腾空的双脚乱踢。
陆行恪没了耐心拖她进屋,手上一使力直接将她抱坐在柜子上,站进她腿间。
她又羞又急,揪着他的头发逼他停下。
他终于吃痛,将她被勾的发麻的小舌头放开,咬了咬她的下唇,才依依不舍喘着气停下。
林初青总算能把自己没骂出口的话骂出来:“你有病啊……”
“唔……”
她的唇又被堵上。
结束了这个吻,陆行恪不怀好意地磨蹭她:“你骂一句我就用这个方法惩罚你一次。”
她果然乖乖闭了嘴。
那个柜子不是很高,她整个人便都被困在陆行恪怀里。
林初青十分紧张地看林潇潇的房门:“你放手,小心吵醒潇潇。”
“不放,一放你就会跑掉。”陆行恪耍赖。
她无奈:“这里是我家,我跑去哪?”
他越发无赖的上瘾,贴着她的脸就是不肯撒手。
谁知道她会跑去哪,上天入地的。
而且,她若再一跑,他怎么再把她找回来。
他这样不合作,林初青也渐有了恼意,又是掐又是抓:“你到底放不放手?”
“你喊吧,把全世界的人喊来我都不会撒手的。初青,我再也不会放手了。”他前半句话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后面半句却正色了起来。
她在他情绪的巨大转变中也安静了下来。
半晌,陆行恪听她在自己怀里闷闷地问了一句:“陆行恪,我们这样算什么?”
他竟忍不住自己滔天情绪,缓缓贴近她,在她的唇齿间呢喃:“你……”
还爱我吗?
“咳咳!”门口有人严肃提醒。
林初青一惊之下急急避开他堪堪压下的唇。
周楚薇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只能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了,要我……把门带上吗?”
陆行恪扭头看一眼呆若木鸡,双颊酡红的小女人,还是决定暂时放过她好了。
他依然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形象,整了整衣角:“不用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周楚薇忙不迭迎他出去。
还没等门关严实,两个女人便开始互问。
“你们刚刚……在旧情复炽?”
“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们两两相望一眼,各自选择了沉默。
林初青乘周楚薇吹头发时回浴室拿毛巾。
她替周楚薇收拾扔在地上的衣物时,拿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没有一丝酒气。
她回房问:“你没接到你男人?”
周楚薇的手停在半空僵了一秒,迅速恢复如常:“嗯,他被别人带走了。”
“谁打电话告诉你的?”
她苦笑:“我亲眼看见的。”
林初青坐到她跟前的地板上:“女的?”
周楚薇将吹风机随手搁在床头柜上,双手交握着躺下:“怎么每回都让你给猜对了呢?”
林初青便什么都不问了。
最后是周楚薇敌不过内心的难过,趴在枕头上“呜呜”地哭起来,一抽一抽地对她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有她。”
林初青不敢问这个她到底是谁,只能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像我们这样每天生活在镜头下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着,我真的觉得累。可偏偏生活还不让我消停,傅圣的女朋友哪只这一个。我也跟他闹过,可他不当一回事,说受不了我大可以跟他分手。可是初青,我同他在一起六年,我最好的年岁都给他了,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她絮絮地说,怕是已经忍了很久了。
林初青躺在她身边搂她:“我知道,我了解……”
毕竟是每天活在镁光灯下的,周楚薇哭了一会平静了一下心情,擦擦眼泪又活了过来。
林初青顿时有些心疼她。
周楚薇翻身躺好,握住她的手,吸了吸鼻子:“我总是让你看笑话。”
林初青偏头看她:“你说什么呢,我让你看的笑话还少?”
周楚薇摇头:“不,你不一样。你遇到了事情,总是很冷静。你有即使慌不择路,也硬要闯出条路的勇气,我却没有。”
她感叹:“初青,我们自要好开始,就一直是你在吃苦,可也一直是你最坚强。就连Angel的那件事,你也只是在视频里对着我痛哭过一场,若是我遇到那样的事,想死的心估计都有了。可是我一直知道,谁都没有你痛。”
林初青默不作声。
“我其实一直怕改变什么,所以我遇到这样的事,也只会退让等待。我已经从二十出头等到了三十快到,终于等到订婚,我不知道,是不是要再等一个六年,我才能穿上嫁衣。”
林初青看了看她,眼神闪烁,最后还是面对着天花板说:“我如果是你,大概是会等的。”
但那也要有足够的念念不忘,才肯这么等下去。
周楚薇轻笑:“这种事,你怎么又和我一样优柔寡断起来了?”
她想说,哪个女人对爱情果决得起来。
否则她不会在这么长的岁月里,孤单到需要一个孩子来陪伴。
周楚薇后来实在受不了这种感伤的气氛,打开电视机看芒果台午夜的节目回播。
那个晚上,两个女人在电视里疯魔的笑声中,各怀心思地睡着了。
掌控
……》
林初青在一周后顺利复职。
真正的内鬼是档案室的副经理,偷偷潜入顶楼盗取了那份文书。
而他作案的时间,恰好就在林初青回办公室拿资料的后面。
大概是有意而为之,当时监控器突然跳电,导致了三分钟的黑屏。
林初青和苏瑾谈及此事,笑言自己不但没觉得受委屈,还赚到了一个礼拜的假期。
只是她还是得加班加点处理完之前落下的工作。
中午她把孙小涵从迟放的助理办公室叫到茶水间。
她递给她一张纸条:“记得待会去银行划一百万去这个账户上。”
小孙助理瞪大眼睛:“一百万?”
林初青警告她:“多问无益,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听到没有?”
她本来是板着脸的,最后看着孙小涵滴溜溜转的眼珠和点头如捣蒜的脑袋,终于破功,“扑哧”一声笑出来:“尤其是你崇拜着的迟特助。”
“哎呀,”孙小涵故意捂着红彤彤的脸蛋,“真讨厌,又被你看透了!”
下班前她接到英国商学院发来的邮件,表示同意接收她介绍的学生。
她将邮件第一时间转发。
不久林初青的私人话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阳台上去接。
“我想我所允诺你的都做到了。”她显然对于这个电话不是很愉悦。
对方“呵呵”着谄媚乱笑:“可是我仔细算了一下,一百万真的不算多。”
“所以呢?”
“所以?嘿嘿,林小姐,如果我一通电话告到中临高层,指认是你买通监控室的值班人员,又安排我去替你顶罪,你说,你会有什么下场?”
林初青轻蔑地掀了掀嘴角,十分悠闲地托腮看楼下风景:“有本事的话,你请便。于我来说,不过是丢一份工作而已。可是于你来说,不仅是一百万打了水漂。你儿子今年高考失利,如果国外我帮他申请的大学也拿不到录取通知,是不是得不偿失呢?”
对方果然咬牙思索一番,挂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恨恨地骂了一句贪得无厌,转身回办公室。
林初青早就耳闻景升的负责人同陆行恪关系不错,至少是表面上的。
陆行恪带她出席过一次开发案的商谈,席间姓陈的负责人几次暗示他对现在的工作不满意。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陆行恪四两拨千斤将话题扭到别的地方。
林初青却记住了,以她的证券公司负责人这一职位,成功笼络到他。
其后她故意回到中临顶楼办公室,上演了一场不舍旧情的戏码。
被她买通的监控人员在她离开后关掉了监控器。
替她顶罪的人只需在闹到鸡飞狗跳的时候站出来就可。
她要的,就是陆行恪对她百分百的信任。
而那一场在监控器下演出的戏,很明显也取得了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