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场鸿门宴。
陆行恪靠在座椅上高深莫测的笑:“林小姐,姗姗来迟啊。”
她只能客气地道歉:“让陆总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孙小涵在后面探头探脑,扯了扯林初青。
迟放这个人精,立刻殷勤地起身:“大家都坐吧,这位是……”
“我的助理,小孙。”言下之意便是,我的人,别给我打主意。
迟放哀怨,炮灰又见炮灰,每次被呛的总是他。
她们人到,菜就陆陆续续上齐了。
全是按着女孩子的口味点的酸酸甜甜的菜色,可是林初青感冒未愈,孙小涵又正襟危坐,鲜有人动筷。
酒喝得确实不少。
他们喝的是日式清酒,浅酌一口还没感觉,一杯就见底了。
服务员垂手而立,一杯接一杯的添。
陆行恪不开口谈公事,林初青就低眉顺眼地一声不响小口小口吃东西。
迟放的话题一个接一个,偶尔他的大老板接上一两句,其余就是他一人在唱独角戏。
她就要看看,这顿饭能耗到什么时候。
孙小涵的脸已经开始发红,张着雾蒙蒙的眼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
小姑娘平时酒量是不错的,所以林初青今天才带她来挡挡酒。
结果这一句正题都没有的饭局,她倒把自己给灌醉了。
看来回去是得好好教育她一下了。
陆行恪放筷:“林小姐似乎没什么胃口。”
林初青礼貌地笑:“抱歉,恕我直言,我对目前的话题也不是很感兴趣。”
在国外呆了些年日,总有些习惯会沾染人的,就像是说话直接这点。
陆行恪在心里冷笑,她倒是将拐弯抹角和不留情面完美结合起来了。
My Honey
……》
“陆先生,我们听君安排来赴宴,不是为了聊天气聊理想聊人生的。我只想我们能尽快达成协议,皆大欢喜。”她双手扣住,一枚银色无纹的戒指熠熠生辉。
陆行恪却不接她的下茬,目光凝在不知名的角落。
空气里,凉意顿生。
过了一会,他冷冷答:“林小姐,我们不会放弃Once King的。除非……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林初青飞快地斟酌陆行恪话里的意思。
然后她施施然地笑:“莫非,陆先生已经有了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服务生上来添酒,陆行恪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
他的声音有着林初青熟悉的稳操胜券:“昨天,Jones Wich将他手中4%的股权让渡给我,价格远低于我的想象。当然条件是他要进驻中临,所以,林小姐,我将我现持有的Once King股票抛售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呢?”
除了被瓜分完毕,没有其他下场。
到时,她手里41%的上市股,全数变成废纸一张。
Bich,林初青在心里骂。Jones Wich那个死秃驴子,假模假样说一定与她同盟到底,股权决不让渡,为了几张支票,就陷她于不义。
“So?”她稳住心神,偏头做洗耳恭听状。
“呵,林小姐,你一向知道,我得不到的,自然要毁掉。”
“所以,我让你选择。要么毁灭,要么重生。”
林初青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但也晓得坚持立场:“陆先生,我说过,Once King不会分家。”
陆行恪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像是将猎物一步步引入了陷阱的胜利神色,一览无余:“那么我保证,Once King不分家,它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他缓缓补充强调:“注意,是独立的一部分。”
“诚然,我们也考虑过了,如果将公司分拆并购,必然导致人事混乱,人才流失。林小姐,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将Once King冠夫姓——中临。”
身边两个摆设都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看,她几乎要按捺不住起身打人了。
她再三提防,还是被他兜进死胡同。
答案很明显,她的Yes Or No,将决定Once King的未来走向。
林初青抬眼,盯住陆行恪的眸子,企图看出一丝诡异。
可他的眼神明明白写着,他很真诚的在退让。
良久,她才吐气:“抱歉,我还得考虑一下。”
陆行恪摆出好商量的姿态:“等待无妨,只要林小姐愿意考虑这个提议。我也不愿意看见下周一股市开盘时,Once King再出现被疯狂抛售的情况。”
事以至此,也就没有什么好继续商量下去了。
她一手拎过包,一手拉着半醒半醉的孙小涵:“过几天我自会给你答复,陆先生,我们先走了。”
迟放急急插话:“林小姐留步,我刚叫了司机。你喝了酒,怕是不好开车吧。”
陆行恪也踱步起身:“你若放心,就叫迟放送你的小助理回去。我们一道走,有好多事没仔细谈过。”
她刚刚被摆了一道,现在疲于应对,只能点头说好的。
今年的四月底,天气反常的冷。
林初青以手支头,姿态慵懒的靠在窗边。
玻璃降下来三分之一,冷风吹进来呼啦啦地拨散了她的长发。
她明明喝过酒,脸却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司机正将车开往林初青暂住的酒店。
他好心提醒正在闭目养神的林初青:“过段时间去看看房子吧,最近一直住酒店吗?”
她满不在乎:“不太需要,我过阵子还是要回家的。”
回家,这么温暖的词汇。
陆行恪出言,语调不复柔和:“林小姐倒是随遇而安,不过是在国外住了几年,便在那里安家立业了。”
林初青刚刚收到短信,操作不熟练的回复着,闻言平视着他微笑:“人不都是这样吗?在一个陌生环境里,不逼得自己适应投入,哪能过得好一点。”
她发完一条放下手机:“你瞧现在,我刚回国,连国内的手机拼写都不大会用了,可还是得适应。”
车子经过一家药店,林初青用对讲机提醒司机停车。
陆行恪还来不及问她,她身子一矮,已经优雅地下了车。
药店的霓虹灯牌闪闪烁烁,他等许久,也不见人回来。
他的一只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座垫上却有东西疯狂震动起来,打着转掉下椅子。
陆行恪犹犹豫豫地捡起来,是她的手机。
屏幕灯还没来得及灭掉,莹莹的白光里,他看到了发件人的名字。
rom——My Honey。
沙漏状的提示符旋转着,“滴”的一声,短信内容展示在他面前。
I love you,
……
oo。
Have a good nigh。
他失神的空档,前面传来有尖利的刹车声。
司机在对讲机里紧张地喊了一句:“陆先生,你看林小姐……”
陆行恪顾不上思考,急急忙忙地冲了下去。
路边横七扭八的停了几辆车,林初青立在远离是非地的绿化花坛上,惊魂未定。
他几步走过去,穿过花圃,反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怒言相向:“你在干什么,过马路不会小心一点吗?”
她的声音有点抖,却强自镇定:“不是我……”
林初青避开自己的目光,手指向前点了点。
他这才注意到,地上躺了一个人,鲜血汩汩的往外冒,两腿直抽搐。
肇事车辆被围在中间,想逃也逃不掉。
她堪堪向后挪了一步,尖尖的鞋跟踩空,整个人都向后仰去。
陆行恪眼疾手快捞住她的腰,林初青“啊”的惊叫,为了平衡身体,手腕勾过他的脖子。
一上一下之间,她被惯性带向一个硬实的怀抱,撞得她眼冒金星。
警察来的很快,随后到的还有赶来追新闻的记者,举着脖子里的单反拼命的按着快门。
陆行恪在她晕晕乎乎之际,揽紧了她的腰迈下花坛。
然后直接塞进车内,让司机掉头走另一条路。
她在车里还止不住颤抖,牙关咬的死紧。
活生生的一个人在面前“砰”的一下飞起来,摔倒,然后血流成河,任谁都会被吓到。
陆行恪一点一点靠过去,握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他试探地问:“你没事吗?”
她一松开牙关,就开始拼命打颤,还强牵微笑:“没……事的。”
林初青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拿手拍拍额头。
昏暗的车厢内有微弱的银光闪过,随着她手的动作不断变化。
陆行恪的微怔,松开了一直握着她的手。
车子绕了小道,用了很多时间才到林初青下榻的酒店。
她关门的瞬间,陆行恪终于忍不住探出头来叮嘱:“身体不'炫'舒'书'服'网'就别硬撑,有事打电话……给我。”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一刹那的温柔,像是五彩缤纷的肥皂泡,轻飘飘的落在她心里。
只停留了一瞬,然后碎掉了。
林初青失神一秒,而后坦然地笑:“陆先生,谢谢关心。”
“不比林小姐敬业。”说完他升上车窗,车身急转一个大弯开走了。
他早就看见她手里提的是一包一包的感冒药,种类繁多,数量惊人。
到这种季节交替的时候,她好像都很容易生病。
他也请中医给她调理过,好了一段时间,又故态重萌。
林初青每每捧着药碗,便露出誓死如归的表情。
然后含着小小的话梅糖叽里咕噜地念叨:“我恨死了中药的馊味了。”
沉闷的车厢内空气密闭,他的脑子里过电一样,闪过她精致的眉眼,包着糖块鼓鼓的腮帮,还有存着女孩子的小矫情的嘟囔声。
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现在的她,有着举手投足间的女人姿态,拿捏着分寸的笑容,和见到他时,客气疏离的眼神。
妈妈
……》
第二日各类早报上,到处铺陈着昨晚的又一起酒后驾车伤人事件。
林初青随手折了报纸扔在桌上,静下心来开始工作。
中临的总裁办公室,新上任不久的秘书垂头而立,大气不敢出一个。
陆行恪手边,也是一份最新晨报。
封面却不是千篇一律的酒驾门,另辟蹊径刊登着一对姿态密切的男女的数张照片。
标题被写得耸动巨大,下面便是笔者言之凿凿,将自己所见所闻悉数道来。
他最满意的还是第一张封面照,林初青微露惊恐的表情,半伏他怀间,乖顺的一如往常。
“陆总,”秘书怯怯地开口,“这报纸,要不要处理一下?”
“处理?谁给你下达过这个指示了?”他表情放松,此话出口,也着实让秘书松了一口气,胆子也大了点。
“是迟助理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和那个林小姐传出点流言的话,可能会对公司的收购案不利。”
陆行恪放下报纸:“可我,偏偏需要的就是这些花边新闻。”
秘书不解。
他却不接着解释,只是吩咐:“让这家报社加印一部分今天的晨报,具体的费用我们来出。还有,下午下班前,我需要这些照片的底片。”
秘书自然不敢多问,认认真真一条一条记好了,照做就行。
迟放午饭时间上来找他,一进门就嚷嚷:“老大,你是不是被林初青用迷魂汤灌了?那些小报流传出去,根本是给我们自己添麻烦。”
陆行恪扬眉,调侃意味甚浓:“我看你才是脑子被门板夹了,鼠目寸光。大众看着新闻是娱乐,但是那些个Once King的员工股东看到,会是什么反映?稍微有点想象能力的人都知道,连林初青都倒戈了,那他们还观望什么呢?”
“经老大这番点拨,我真是醍醐灌顶呀!”迟放嬉皮笑脸,拱手一礼,“那小的这就告退,替主子您办事去了。”
他还没走到门边,便听陆行恪玩笑着提醒他:“少给我惹林初青那边的人,她护短的紧,你要弄出个烂摊子来,我不负责替你收拾。”
迟放比了个OK的手势:“好叻,您以身作则就行。”
说完得意的耸肩奸笑,动作迅速地开门闪人。
“砰”,门一关上,刚刚好有东西砸上来的声音。
他欣慰地拍拍胸口,幸亏他是站在门口的。
周一股市开盘,一上午林初青对着曲曲折折的走势图,大气不敢喘的死死盯着。
许是之前的那一次(炫)经(书)历(网)实在是损失太惨重,又或是被陆行恪那句话吓的,让她荒废了一个上午的工作时间,以至于下午的文件堆积如山。
六点半秘书来敲门,提醒她下班时间到了。
她习惯性的收拾东西:“问问司机接到Angela没有……”
说到一半她才想起,这不是在英国。
“Sorry,你先下班吧,没有你的事了。”林初青向显然没搞明白状况的秘书失笑摆手,她真是忘性越来越大。
她的Angela在越洋电话那头拖着软软的调子同她撒娇,抱怨她很久不回家,抱怨她连电话都不记得打。
林初青哄她:“我都有记得传简讯的。还有啊,妈妈每天这么忙,就是为了能快点见到你呀!”
最后一点夕阳的余辉照进来,映在林初青的脸上,明艳的温暖着。
告别语她例行的say love you,粘糯的童音连回了好几个oo,然后趁机告状:“妈妈,Uncle Cullen每天都很忙,没有时间陪我玩。我还是最爱你,妈妈,快点回来从无趣的城堡里把你的公主解救出去吧,爱你哦!mua!”
林初青大笑不止,放下电话后觉得,这么多天来,自己终于元神归位了。
然后是和Melody的视频电话。
Melody坐在疗养院郁郁葱葱的灌木里安然静坐,对着镜头笑得慈祥。
林初青很真诚地道歉:“我很抱歉。”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何必要道歉。Alamode,你总是对自己太苛刻。”Melody皱眉。
她执拗:“可我还是不想把公司交给别人,我不甘心。”
“往好的方面想想吧,我的孩子。与其在我们手里倒掉,不如交给别人去改造。”
“Melody,它是Mr。 Smih的心血。”
“至少现在,Once King是存在着的。”Melody无所谓地摊手耸肩。
林初青面对她,从来不是谈判高手,只能倔强地沉默。
Melody劝慰:“快点结束一切回家吧孩子,何必执着呢,能放手我还乐得轻松呢。”
“我本来以为我有足够能力去保护它的。”
“事实证明,你还需历练。可是Alamode,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初青表情松了松,无奈地笑了笑:“好吧,请容许我最后一次道歉,然后我要开始为采纳你的建议而付诸行动了。”
周五下午,林初青如期坐在中临的顶层办公室。
秘书进来送咖啡,眼神止不住往她这边飘,林初青正巧撞上她的眼睛,索性微笑着大大方方给她看。
秘书颇为不好意思地迅速退出去,关上门。
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初青摩挲着手里的骨瓷杯:“我现在应该需要一杯酒。”
“嗯?”
她眉眼弯弯:“麻痹,以保证我自己能把这桩交易谈下去。”
陆行恪明知故问:“这难道不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交易?”
“若是你情我愿,我们现在就可以签约了,何必要谈。”
“看来我们的见地还是不同的。我一直认为,为了Once King的长远发展,我们一直站在一条线上。”
“谢谢抬举了。我还没有陆先生甘为别人服务的精神,只顾着自扫门前雪了。当然,你的服务要价也太高了。”
“林初青,何必那么讽刺。你的言辞……比以前,真的犀利太多。”
“那我也要谢谢夸奖吗?”
陆行恪终于忍不住笑:“果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
“陆先生,你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