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大人是死于一种极为诡异的武器之下。仵作点着太守大人脖子上的细丝解释的一清二楚。将太守大人活活勒死的是极为珍贵的天蚕丝制成的名为‘绝丝’的索命武器,此丝在武林人士手中可切金断玉,勒断一个人脖子着实不算什么。
问题是在于刑部仔细审讯下透露出来的种种迹象证明,太守的死,和凌海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话还得从太守死前一天的早上说起。那夜澜城有名的花楼上,曾上演了一场原本不怎么引人注意的纠纷。
乐为美人一掷千金的优四公子,如往常一般霸占着花楼的头牌,喝酒听曲儿,和美人暧昧风流不亦乐乎。这时候,太守大人来了,指名说要台柱子陪侍。优四公子雷打不动。几次亲来却连花魁衣边儿都没占到的太守大人这次火了,忍无可忍,也觉得凭着高贵的身份以及其人见人爱的尊荣,根本无需再忍,于是乎腆着肚子蹭蹭带人撞开美人香闺。
这厢对美人格外温柔的优四公子,一见一满脑肥肠的丑恶嘴脸,再扫眼见一帮虾兵蟹将,美人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妖娆的眼一眯,只见漫天红光闪烁,这位红衣公子动如鬼魅,唰唰几下把太守大人家臣打得不成人形。
太守大人虽然身貌并不魁梧伟岸,可是在美人面前,那气势十足。当下怒发冲冠,劈头大喝,“本官乃堂堂太守,官居要职,尔一无耻刁民,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优四公子一笑,冷意渗人,当下提着太守大人的衣领,笑的格外魅惑妖娆,愣是把这位大人看的心猿意马,深思游离,竟错把儿郎当月娥,伸了肥手不禁摸了不该摸的地方。
凌海阁性情大变的优四公子脸上堆叠起雷霆万钧的怒气,一把掐了太守的脖子,杀机毕现。
“必取狗命!”
花容失色的美人顾不得小心肝跳啊跳,八爪鱼一样将优四公子拉的死紧,开玩笑,这尊大神要真出事了,她不用活了!被摔得屁滚尿流的太守大人鼻青脸肿的带着家臣逃回了府,然而此句狠话却已人尽皆知。
于是,凌海阁优四公子有了杀人动机与杀人理由。
其次,便是那根夺命的‘绝丝’,天蚕丝极为稀少,似这等兵器锻造,一般来自鼎鼎有名的锻造世家,而旁的兵器制造家断无此等能力。于是,查来查去,终而查出,此物乃是御剑山庄所出。刑部又追着御剑山庄再次摸索,得知凌海阁于几年前曾出一批天蚕丝向御剑山庄下了‘绝丝’的订单。而御剑山庄的人仔细研究了那根致人死命的‘绝丝’,很肯定的承认确实是由庄中所制,而山庄十几年来,就只接手了这么一次‘绝丝’的订单。
凶器出自凌海阁。优四公子实在可疑。
又,太守大人死前手里好巧不巧的抓着一枚玉玦,仵作判断应是挣扎之际从凶手身上扯下。查来查去,又是优四公子。
事情实在是巧的没办法。优四公子百口莫辩。
然而原本就该下大牢的优四公子隔了几天便莫名其妙的被好生放了回去。太守大人的死被归咎于某江湖绝密杀手门接单杀人。
接着,太守大人生前的英勇事迹被抖了出来,贪污受贿,私拉结党,草菅人命,强抢民女,等等数不胜数,每一条都够他砍一次脑袋。所以说,这位太守大人死的,并不冤枉,甚至应该全民拍手称快。
拍板,死因定为仇家买凶杀人。与凌海阁无关。
优四公子躲掉一劫。
可是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刚回了阁,优四公子发现,凌海阁可谓一片乌烟瘴气。
阁中产业所得的收入通通不翼而飞!若是一两张银票,那可以理解为夜有盗贼,但是,以凌海阁偌大的产业和越来越茁壮的势力,那可是一座金库!而且护卫精密,机关重重!能闯入把守森严的阁中已是不易,还要破解密室繁密的机关,并带走数量巨大的财宝,这岂是一夜之间能悄无声息做到的?
是遁地,还是飞天?乱成一团糟的凌海阁愣是半点思绪都扯不出。木容对着空空如也家徒四壁的密室,盗贼嚣张的‘到此一游’大大咧咧的歪七八扭的划在壁上。这心情有多恶劣,不言而喻。
甚至连开门立户良久的珈弈公子,都没逃过这样的洗劫。凌海阁一夜之间,几乎就被人掏成了空架子。
祸不单行。
这一天之内阁中的人都莫名其妙的中毒,好像传染病一般一个接一个,浑身劲力被剥蚀的一点不剩,蔫儿似地瘫成一团。连猫猫狗狗都没逃过。
几位公子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有人盯上凌海阁,存心过不去了。
无人知道,此事沸沸扬扬在澜城闹开的时候,邺京一处名为云雪苑的别院,六个男人凑在一起正唧唧歪歪的意犹未绝。
“还是不要做得太明显了吧?”自落雁塔一聚之后,似人间蒸发的竹施正扯着猥琐的笑意看似不情愿的劝道,“主上既然放下话说要咱缓凌海阁一口气,那一定是有道理的。要是咱一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恐怕会被修整。”
卫江抓了抓头,颇有些郁结,“他爷爷的,一刀下去不就结了?我就不懂了,干嘛这么绕来绕去的瞎整?”
一干人凑拢了嘀咕,明智的决定无视军国主义情绪泛滥的人。连灿觑了觑笑得一脸俗气的金子,突然来了句,“金子,五五分,不要忘了。”
两眼正红光泛滥的人立马跳脚,“凭什么!我衡部兄弟大半夜累死累活的成果,你一开口,就得分掉一半?!一口价,你三我七,是兄弟,才卖了这人情给你!”
连灿阴恻恻瞟眼,“当初说好的,我才带兄弟配合你,别忘了,没我机部的兄弟,你连那密室门在哪儿都摸不着!”
“不行!三七分!”
两人瞪眼,分赃不均。
配合完美无缺的两人顿时一触即发,摩拳擦掌,火花四射。
“老规矩!”两人一跃退开,架势十足。
“出拳!一招定输赢!”
“七!”“六!”
“你输了。”晃了晃伸出的三根手指,连灿面无表情陈述事实。愤愤蜷起伸出的四根手指成拳,金子一脸郁卒。“五五分。”
扫都没扫这边一眼的另几个人继续小声嘀咕。
“你说,这都杀了朝廷命官了,真可惜,居然还是被跑掉了。”竹施一脸遗憾,只是却未到达眼底,“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那贪官倒是死得可惜了。想我堂堂海域气势泱泱,没把大顺闹的鸡犬不宁就算了,居然还帮着他为名除害,真是……哎,太亏本了!”
身为首领的涟青大人笑的格外含蓄,“慕王倒是能力不小啊。主上看上的对手,尚算不错。”
“都这程度了,估计那什么凌海阁的几位也快吃不消了。既然主上事先有令,大家就适可而止吧。”
反正到时候,主上出手,可是会比这恐怖上万倍的。
“也只好这样了。”列位遗憾的点头,非常本分的遵命。
真是,还没尽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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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不安
夜黑风高。
寂寂庄严的寺庙院墙上突然划过一道黑影,快若黑色闪电。
黑色的影子如风般扑过院墙,足尖点着屋檐瓦砾,快速的往僻静的一处禅院跃去。
吱呀……
正当此人稳稳的停在正中院里,原本安静的夜色里传来门扉开起的声音。
“辰姜,这次来的是你呀。”和尚缓缓踏出门槛,漆黑的夜里,隐约见他素净的僧袍,花白的胡子。
黑暗里来人无声的抽了抽眉毛,翻了翻白眼。
“哎呀呀,亏得你和钺生这么多年,一人两月换着两地跑啊。”和尚摸着胡子,虽逾百岁,却走得步步生风。
辰姜无语,继续等待习以为常的觉明式寒暄完结。
老和尚笑的一脸和蔼,黑暗中虽看不清那布满皱纹的老脸是如何抖动,辰姜亦能想象出和尚眼里的促狭。
“凡尘俗世皆恼,何不放下,随老衲静栖佛门?”
“我佛慈悲,带给世人幸福。浮华富贵皆是虚妄,功名尽归尘土,转首间人生百年,种种贪嗔痴爱无非泡影啊。无欲无求,从容不迫,佛祖的心胸是宽广的,谨以智慧赋你心,必不叫你迷惑丧失,何不放下一切,回归真谛的怀抱呢?”
果然。这是每次见面的必要话题。辰姜沉默着等和尚说完。他今年已经不惑之年,家有爱妻爱儿,早已不是当初一听这和尚蛊惑就跳脚的年轻人了。听了快二十年的和尚经,如今雷打不动,清风过耳。
年老的觉明和尚乐此不疲的滔滔而谈,也亏得这禅院素来仅他一人,否则半夜他人醒来还或以为遇鬼。{炫}只可{书}惜{网}换来换去的大谈阔论,至今高僧仍旧没有成功的将一人渡化,诚然可叹。
“敢问今次可有什么消息需带给陛下?”见和尚停了喋喋不休,辰姜这才不慌不忙开口。
这快二十年的时光,他和钺生每人轮着航海往返于海域与大顺。两月一过,一人归于海域,另一人便又奔赴顺境将这边的态势与动静搜罗。海域与大顺,毕竟隔得太远,除此方式之外,便再也无法获知半点联系。
和尚叹息一口,僧袍在夜色中晃荡,“少主,快回去了。”
钺生这次讶异的睁大了眼。独孤家的那个桀骜不驯的不顾念亲情的小殿下,会甘愿的回去?早几年,不是还听说这孩子完全不把父亲与祖父的约定不当回事的么?年老的海王还莫可奈何的准备等她十八岁一满,就派亲卫队秘密越境绑人呢。
“何时?”虽然惊讶,钺生倒没纠结这问题太久。自己回去,而不是让他们不得不绑着回去,总是好的。
老和尚一脸精光,笑呵呵道,“依我看,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后。”
钺生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转身跃上高大的桂树,足尖一点又翻着墙出去了。
“哎,阿弥陀佛。”和尚诵了声佛号,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被甩下,“真是没礼貌啊,大半夜的吵醒我老人家的睡眠。人人都爱花花世界啊,佛祖,你看,我到哪里去找你要的信徒呢?”
少主啊,你可要慎重啊。杀孽犯下太多,佛祖再怎么宽宏大量,也是会发火的。
★
桃花一般美丽的慕容公子离开了九凌的别院,人尽皆知。风大公子似乎心情颇为良好。整日拉着明显闲下来的九凌喝茶下棋。
平生接触棋艺不久的九凌大大方方与勘称高手的风大公子每日于别院棋上较劲。
和九凌下棋,是一种享受。风简墨不得不承认。
这样别致的女子,连与人对弈的方式也是纵横优游不失大气的。每下一子,支颐轻扫棋盘的眼微吊,浮光浅浅,沉静清冷如古寺幽井。
连下三局,九凌次次皆输,却也未见恼意。
“很久没见你那个叫扶桑的侍卫了。”风简墨落下一子,貌似随意提了一句。
九凌拈了一子,静看棋局,余光瞟了眼前的人一眼,淡淡问道,“那又如何?”
凤目一抬,仔细看了眼前执棋沉思的人的脸,冷漠道,“倒是没见过你对人如此大方的留有情分。”利用那男人,居然会派亲近之人暗中护卫,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待那人是不同的?
黑衣的女子恍若未闻,纤长的指挟着一子落下,挑了挑眉,甚是悠闲。
墨色如兰的男子隐隐有怒气薄发,却不露山水的技巧一笑,“你许了他什么好处?他竟会甘愿重入虎地?”
“好处是没有,”她偏了头,似也有一丝疑惑,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保证在达到目的之前,保他一命罢了。”
“是么?”风简墨优美的唇形一抿渐变成斧直的一线,“慕容家惊才艳艳的长子这么良善?原本就已经游离于时局之外,去留随意,却毫无所图的冒险一头扎进乱流,你说,谁信?”
九凌皱了眉,突然起身,踱到窗前背手而立。
“你想暗示什么?”良久她冷冷问了一句。
墨色的眼目翻滚着浓烈如酒的颜色,风简墨唇边挑起飘渺如远山的笑意,“我想说什么,你很清楚。”
然而闻后转身的女子突然扯出一笑,冷冷如薄雾冰绡,“风简墨,慕容奕玦不可信是事实。但是,”
她微吊的眼中裂出一道强烈过闪电的颜色,寒栗且无情,“不要忘了,在我眼中你与他并无不同。你有何种立场试探?你又是可信的么?”
安静的室内似有一阵风吹过,窗外院中碧绿的景色映的那女子眉目柔化了几分,似泼墨画一般写意流畅,她的一颦一动皆优雅的可入画中。风简墨眼中似有星光陨灭,渐渐沉去色彩,他面上的肃萧如冰雕冷雾般流转,唇抿一线,长眉洌冽。
“我不过是提醒你罢了。”他淡淡答道,如空谷幽兰般疏离缥缈。终而一拂满盘棋子拂袖离去。
窗边的女子冷冽的表情突然沉定,透出薄薄的厌倦,隐有一丝茫然。
慕容奕玦,倒底想干什么?到底是什么,她没有想到?
女装
第六十七章 天子游
游园踏春,最是风流才子佳人无数。满城华盖,富贵如云。
三月,天子率后宫佳丽亲王及大臣无数赴骊山,春色眷浓,天下同乐。
华贵的马车辚辚从邺京长街结成仪仗,于万众瞩目中缓缓庄严的赶往百里之外。
八匹骅龙拉乘的奢华马车上坐着大顺开国帝王,琉璃珠子缀成的冠冕下夕源光高深莫测的眼神透过马车半透明的帏帐,投注到街头起伏不已的人流。
满街哗然,躁动不已,追随着帝王的仪仗队,人流涌涌。帝王的眼深邃,留有一丝笑意。
八荒臣服,六合唯我独尊。这便是御座上极致的霸者人生。
即使曾有遗憾,曾有落寞,那也不过是他帝王业上小小的不完美。他是夕源光,一国之帝的夕源光,追求极致荣耀与极顶之巅,化合神者,德合天地。
万里河山,铿锵杀伐,云横覆手,若再来一次,昔日放手的,他从不悔!
绵延的马车庄严的行过长街,见证帝王夕源光一生的壮业。
帝王的华车后,是储君安乾太子的车骑,而亲王的马车尾随在帝王的宠妃其后。
马车上的人心思各异。
像如此浩大的声势,历来五年一次。每次皆是惊心动魄。新生的事物,必是踏着旧日的腐朽走上舞台的。踏碎的残势成灰,随着岁月消逝,而侥幸脱逃的偏执狂,便蠢蠢欲动。
每一次帝王的骊山之行,都是血腥而惊险的。而那帝王似乎对这时时上演的戏码有着偏执的热衷,满园春色也掩不住这位帝国之主浑身溢出的魔魅果决之气。
似乎那段整南讨北的岁月从未远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大顺的帝王依旧享受着鲜血堆砌的盛宴,乐此不疲。
今年的春行,也如往年那般激烈惊心么?骊山上那碧色的草下,有多少念念不忘血仇的戾怨,用着血红的眼睛狠狠剜着帝国的胜者?
今年不例外的,又该染红一片土地吧,新开的杜鹃,如果有了这个帝国最纯正血脉的浸染,是否会更红?
涟青静静敛着眼睛坐在太子的车内,若有所思的想着。太子的挚友,偶遇的知己,他用伪装的儒雅与纯良的太子谈山论水,天南海阔。友情是真,只不过,却不是最终的目的。隐在这个优柔的太子身边,也是为保住这小子的性命。而保住这小子的性命,无论近日发生什么,局势总是有希望稳定下来的。主下的想法,不无道理。
与这边长街哄闹的局面不同,黑衣的九凌交叠了双袖坐在高高的栏杆上,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