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信半晌没有说话,正当初晨以为他已睡过去的时候,他突然道:“那你愿不愿意对我好?”
“我对你不好吗?”初晨顽皮的揪着他头发,不依不饶。
彦信低低的叹了口气,又道:“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不会难过?”
“你做过的还少吗?我要总是难过,岂不早就难过死了?”初晨笑着推开他,站起身整理衣服头发饰品。她不是不在乎别人对她的伤害,而是那些伤害太多,多得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记。只有深夜里,在梦中,那些可怕的回忆和痛苦才会如滔天巨浪般排山倒海的侵袭而来,逼得她无处藏身。在新婚的这段时间里,也不知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再做过从前的那些噩梦。只是,这平静也不知能维持多长的时间?初晨怅惘的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快起来,要不然要误了时辰了。”
彦信闭着眼睛懒懒的道:“你拉我起来。”
上卷 庭院深几许 第五十一章 折竹声(下)
初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把彦信拉起来,他又要让她给他重新梳头,整理衣袍。初晨一一应了,彦信道:“如果我们每天都这样,那有多好?”
初晨愣了愣:“只要你想,那肯定能的呀。”
彦信深深望她一眼:“花儿想绽放,但也要看季节啊。”
初晨淡笑:“什么季节开什么样的花,这是无法改变的。”他兴许意有所指,但她却从来都知道事情发展的轨迹从来不因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看见彦信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她上前拉住他:“今天是大年三十,不许不开心,要不然一年到头都会不开心的。”彦信勉强一笑,二人相携着一起入宫赴宴。
宫宴进行到一半时,随着瑞帝和冷后的相携离去,宴会气氛达到了高潮。太子出神的望着初晨,经常忘了回答太子妃叶柠和太子侧妃金玉露的话。太子的幽怨,叶柠的愤恨,初晨通通视而不见,小鸟依人的贴在彦信身边叽叽喳喳,彦信心情大好,硬要拉着初晨去给太子和叶柠敬酒。初晨也就半推半就的配合他。
没有多时,几个皇子亲贵拥上来围住了太子和彦信,男人们互相斗酒,初晨借口太闷,向金玉露使了个眼色,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去。
外面站着透气的女眷不少,初晨跟相熟的几个闲扯了一会,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又不太偏僻的地方站着等金玉露,让春意远远的看着。不多时,金玉露带了个丫头慢悠悠的走出来,春意上前行礼:“见过金娘娘。”
金玉露傲慢的道:“你不是广陵王妃的丫头吗?你家娘娘也在这里?”
初晨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回过身来:“哎呀,妹妹,你也出来透气呀?”
金玉露一边示意自己的丫头远远站着,一边信步走过去:“姐姐,你别来无恙啊。”
见周围没有人注意,金玉露对着初晨展颜一笑:“谢谢姐姐送的礼物。妹妹早就想跟姐姐致谢,只可惜时机总是不对,还请姐姐原谅。”她是太子的人,自然不能和初晨走得太近。
初晨点点头表示理解,“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她看金玉露的打扮和气色,知道她应该是过的不错的。反观叶柠,虽然打扮华贵,气色反而不如金玉露,想来日子不是太好过。
金玉露是个聪明人,她能够在婚前就能得到太子的信任,给太子传话,想来也明白初晨送她凤形玉佩的意思。金玉露道:“姐姐给的玉佩,妹妹身份地位不配,将它还给了太子。但殿下见怜,让妹妹留下了,听说姐姐还送还了太子一件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也不知金玉露到底知道多少,初晨笑道:“是啊!想必太子也将那翠羽带转交给妹妹了。”她当时是要让太子将翠羽带送给叶柠的,但显然叶柠根本没有得到,既然如此,她何不说句漂亮话呢?
金玉露眼睛闪了闪,“太子是将它赏给了我。不过,听说姐姐曾身中剧毒,至今未能痊愈,妹妹这里有一张药方,也不知姐姐能不能用着?”
接过金玉露手中的绢帕,初晨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金玉露淡笑:“你我姐妹,何必如此客气。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对了,宁国公府的事情我听说了,令弟若是呆不惯,尽可以跟我说,我还是可以帮一点小忙的。”
初晨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那我就先谢过了,不过他这个年纪也该出来锻炼一下,为家族承担些责任了。”
金玉露同情的道:“虽是这样说,但是留在京中做质子,哪里有在自己家里舒服。”
初晨心里顿时明白自己又被彦信骗了一回。想必就是初阳不想留在京都,瑞帝也根本不打算让他回去,必然是要留他在京中做质子的。毕竟风氏久居北地,与当地势力盘根错节,那地方离北岐国太近,现在风子瑛身体也好了,瑞帝又怎么可能放心?彦信倒好,白白的捡了个大人情做。初晨先前心里还有些不舒服,转念一想,他若是不拣这个便宜,那他就不是彦信了,也就随之释然。
那晚彦信喝得酩酊大醉,回去后闹腾了半夜方睡下。他一直迷迷糊糊地喊初晨的名字,等初晨应了他,他又不说话了。初晨一直守着他,困得要死。春意道:“姑娘,您去歇着罢。有奴婢和润露在这里守着,您还不放心?”
初晨想想也是,偌大一个王府,难道还找不到人伺候彦信么。刚答应了,要起身,又被彦信一把拉住往帐子里拖。羞得春意和润雨急急地退了出去。
初晨刚躺到床上,彦信就像八爪鱼似的缠上来,一双手直往她衣服里钻。初晨耐着性子扒拉开他的手,“醉成这样,也不爱惜自家身子。”
彦信伏在她身上,直往她耳旁吹气,低声笑道:“孤这是心里高兴的。晨儿,你还记得先前我与你说的话么?”
“什么话?”
“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难过?”
“呃?”初晨睁开眼,仔细望着彦信,他是醉着的吗?
彦信闭着眼,却是在等她的回答,“我不知道。或许会吧。”初晨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不管爱不爱,她总归是希望他能对她好的。人就是这样奇怪,不管自己对别人态度如何,总希望别人都能对自己好。
“那么你记着,不管我做了什么,最后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相信我。”彦信的眼还是闭着的,不等初晨回答,他已翻身沉沉睡去。
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吗?她要相信他吗?其实说到底,他们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天而已,他和她并不很熟悉。她不知道他一天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和她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熟悉他,他对她来说,除了是她的丈夫以外,就是一个陌生人。他和她,相始于阴谋与算计,他每做一件事,她都会忍不住去猜,他到底要干什么,要算计什么。这样的情况下,她能相信他吗?初晨胡乱的想着,天要亮时方沉沉睡去。
她是正妻,彦信和她新婚燕尔,就是天天呆在她房中,众人也不敢说什么。但时间一长,少不得有些天怒人怨。
初晨对秦嬷嬷旁敲侧击的提醒装作不懂,不管怎样,目前她要想在这王府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就得捧着彦信,顺着他的意。彦信虽然到现在也没有说让她管理王府,但也并没厌烦她,既然他喜欢到她房里来,那她也没有将他撵出去的道理,所以对于彦信的柔情蜜意,她也配合得很,有些时候,就连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是在戏中,什么时候是发自内心。
元宵节,初晨和彦信早早便用了晚膳,装扮成最普通不过,只是容貌俊秀些一对小夫妻,随身只带了祝年和春黛两个出去观灯看焰火。
春黛先前还老老实实的跟着后面,只是瞧瞧罢了,并不敢乱走乱摸。后来见彦信和初晨不时的停下来看摊子上的玩意,彦信又发了话,说是不管她瞧上什么,他都买给她,兴趣便空前高涨起来。春黛兴奋的在这个摊子上看看,那个摊子上摸摸,想要这个,又舍不得那个,拿起那个,又舍不得放下这个,就连初晨等人走了,喊她都没听见。而对丫头们最不耐烦的祝年,也难得的好脾气,不但没有出言讽刺春黛,还主动送了两件她喜欢的小玩意,逗得春黛眉眼弯弯的。如此两三次后,初晨算是看出些名堂来了,再加上总是要催等春黛,她实在不厌其烦。想到虽然明里跟着他们的就是这两个丫头小厮,但实际上藏在暗处的人却不知有多少,并不影响两人的安全和方便。于是初晨便跟彦信商量,由祝年陪着春意,她夫妻二人单独行动,大家一个时辰后在鼓楼门口相见,再一起回府。
彦信毫不迟疑的便答应了。初晨把这个事情跟春黛和祝年一说,春黛什么都没想,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倒是祝年脸微微红了红,对着初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如果初晨没有记错,这大概是祝年第一次态度如此恭谨的跟她行礼。她这是不是也叫投其所好呢?怪不得彦信总是喜欢投人所好,原来是好处马上就可以看得到的。初晨看见春黛那没心没肺,笑得见牙不见口的样子,不由生出些羡慕来,脸上便有些黯然。
彦信握住她的手,欢快的道:“他们小夫妻自去逍遥,我们老夫妻且自去行乐。走,娘子,为夫带你去猜灯谜去也。”
街道两旁高高挂着各式各样精致美丽的彩灯,每盏灯下都用纸写了一个谜语等人来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摩肩接蹱,指指点点的,热闹得很。二人一路看来,远远的,初晨看见游人当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要仔细看时,那人已发现了她,对她咧嘴一笑,笑得妖媚无比,正是萧竹衣。他穿着一身鲜艳的绯衣,远远的望着她招手,笑得既妖且艳。
上卷 庭院深几许 第五十二章 雪如尘(上)
初晨不由觉得萧竹衣的胆子太大,他不知道朝廷正在四处缉拿他吗?也不知上次在妙香山到底是谁救走他的。正怔忡间,彦信问:“你看什么?”她下意识的摇头,指着一盏十二生肖的走马大花灯。那花灯分成了十二面,不同于一般走马灯只有六面。每一面上分别是一个生肖的脸庞。那虎脸上铜铃般的大眼睛,血盆大口,龇着的长牙;那可爱的白兔,咧着三瓣嘴,伸着长长的两粒牙齿;那老鼠贼眉鼠眼,鼠须根根分明;那鸡的尖嘴角,垂下的鸡冠等等,无一不是绘制得唯妙唯俏。灯走起来,上面的动物你追我赶的,看上去煞是热闹有趣。彦信道:“别出心裁,果然有趣。”初晨再回头去看时,人群中早已不见了萧竹衣的影子。
灯下早已聚集了无数的人,多数是夫妻带着孩子的,想来这灯更讨孩子的喜欢。初晨拉着彦信走到那灯下,眼巴巴的望着那灯,彦信笑道:“难道你要和这些孩子争么?”
谁说这灯就只能孩子喜欢的?初晨不服气的瞅了彦信一眼,旁边一个看似灯主的布衣青年笑道:“这灯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贵贱,猜着这迷的,都能拿回家去。这灯有十二个迷,每一面一个谜,差一个猜不着都不行。先前也有一位小姐看上了这灯,猜了半天,又出钱给周围的人,让人帮她猜,可也没猜着。难得的是夫人有一颗童稚之心,夫人不妨一试,说不定跟这灯刚好有缘呢?”
彦信道:“既然这么多人都没猜着,你恐怕也猜不着,我看你还是别猜了,免得被小孩子们笑。”周围的人都大声笑起来,初晨气得红了脸。
初晨一心要给彦信好看,摩拳擦掌的上前去看那灯谜,只见那纸上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写着十二条谜,初晨指着第一个:“满目秋色扮相思!这不是黄豆吗?”那青年含笑道:“这位夫人看着也是个娇贵的,却比先前那位小姐强多了,居然知道这民间作物,这个对了。”
“天上人间长相思——大豆。残红半落两相思——豇豆。笔下寄相思——毛豆。日后化蝶更相思——蚕豆。倾心相对正相思——毕豆。分离后添相思——刀豆。相思又一年——四季豆。我说这谜怎么的全都是豆子啊?是不是出谜的人爱豆成痴啦?”初晨接着猜了几个都是豆类,不由狂笑,这些谜其实都很简单,但也不怪这些人猜不着。这年头读得起书的非富即贵,没几个接触过农桑,他就是天天吃也不会去记住,而长期接触这些的普通老百姓,又有几个识得字的?
那布衣青年陪笑:“这位夫人说得极对,我的主家正是是极爱豆子的。”不知为什么,初晨觉得这人说话的时候,好像是别有意味的斜瞟着彦信来着,难道他们认识?等她仔细一看,两人俱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彦信甚至没有多看此人一眼。不由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哪儿能随便钻出个人来都与他有关系?
初晨一连猜了十个,她自己都觉得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特别是彦信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意起来。但俗话说的得意忘形,乐极生悲的,就是她这种人。
那剩下的两个谜,她是怎么也猜不出了。“倍加思念,嗯,倍加思念——”初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心中只想着又是什么豆,但实在想不出来。只拿眼睛觑着彦信,只盼他能替她解围,彦信对着她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初晨沮丧至极,觉得没面子,想走又实在不甘心。
正在那里难过,一条又嫩又脆的女声怯生生的:“这位姐姐,小妹刚好知道下面这两个谜。可不可以让小妹续上这谜?我也不敢夺了姐姐的功劳,只盼姐姐得到灯以后,借我赏玩一个时辰?”
初晨听了这声音,肩头立时便僵硬了,好不容易勉强回头看了,如遭电击。那女子披着件淡绿色绸面的狐裘,不过十五岁左右,一双圆而慧黠的眼睛,雪肤花貌,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天真无邪,却是个罕见的美人胚子,就是与初晨比来也不差半分。
见了此女,众人笑:“这位小姐又来了。”那女子身旁跟着的一个小丫头笑道:“我家姑娘就是爱这灯,没办法呢。”见初晨迟迟不答,那少女期盼的望着初晨:“这位姐姐若是觉得小妹唐突,小妹这里赔礼了。”初晨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愣愣的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女受了冷遇,脸上有些放不下来,求救似的望向彦信,彦信微微一笑:“君子不夺人之美,这灯也要赠有缘人。这位姑娘既然如此喜爱这灯,我夫妻二人也当成全。若是姑娘能答出下面的两个谜,我娘子当拱手相让,成全姑娘才是。”
少女眼睛一亮,却不马上就出谜底,眼巴巴的望着初晨,彦信推了初晨一下,初晨方回过神来,也没听清二人说些什么,晕乎乎的便应了好。少女高兴的拉着她:“好姐姐,我在这京都就没见过更比你还要美,还要好的人!”
初晨拉开她的手,“比我美,比我好的人多的是,只是你运气不好没有遇上罢了。”
从来没有人对那少女如此冷淡过,她有些迟疑的望向彦信,彦信和蔼的道:“这位姑娘不是要猜谜吗?大家伙都等着呢。”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倍加思念是番茄,相思十一载是土豆。”那布衣青年高兴的道:“正是,这位姑娘答对了。如此,这灯就归这姑娘了?”说着拿眼看着彦信,见他点头,便将那灯取下来递给那少女。
那少女高兴的谢过二人,提着灯要走,初晨喊道:“这位姑娘留步。”
少女有些忐忑的望向初晨,只怕她反悔,又想到如果是初晨反悔,她也还她就是了。毕竟人家猜了十个,她只猜了两个,就跟人家商量借她玩一会儿算了。想到这里,双手将那灯递过来可怜兮兮的道:“这位姐姐可是不愿意了,那我还你就是了,不过可不可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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