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上一口,会是什么后果?
武德诚皱着眉训斥了儿子两句,什么做事儿实在太毛糙啦之类的,又紧着嘱咐他:“小熙一把飞刀救了你,还不去谢谢你小熙姐姐?”
话音未落,武德诚已经跑到蛇尸旁,一手捏着一截蛇身,另一手掏出药囊里的小尖刀,一刀剜出绿莹莹的蛇胆来递给金熙,又从腰上摘下一只小小的银酒壶:“先拿酒涮涮它,再就着酒吃了。这蛇胆可是个好东西,明目清火不说吧,也省得你那胳膊上的划伤溃烂出脓。”
“武军儿激怒了它倒正正好,瞧这蛇胆,多大的个儿”金熙笑着谢过武德诚,接过蛇胆用酒冲了冲,直接扔进嘴里囫囵个儿吞掉,又狂吞了几口酒洗漱腥气,这才竖起大拇指夸奖起小武军来。
小武军瞬时得意起来。再厉害的毒蛇,哪里躲得过小熙姐姐的飞镖?还正巧得了个巨大个儿的蛇胆武德诚本来正在往小瓶子挤蛇血,见状立刻轻轻抡过来一巴掌:“还腆着脸笑呢,你给我谨慎起来就算马上回头走,咱们也还要在这山里走上好几天呢”
“爹,蛇血蛇血你那手上也不蹭干净了就打我”小武军慌慌张张叫起来,惹得金熙一阵笑——这家伙,这么多年了,晕血的毛病还是没改掉。
第二百二十二章 鹿死谁手
其实金熙和武德诚这一行人,并不是第一次遇上险情。东北的大山里头,熊虎狼豺可不在少数。
就在才进山的第二日,她们便遭遇了一头黑瞎子。好在几人身上都有些功夫,马背上当时又没驮着重物,黑瞎子眼瞅着追不上人更追不上马,怒得几掌就拍飞了一棵碗口粗的小树……
“小熙也劝了半天儿了,咱们干脆打道回射马岭。” 武德诚擦洗掉满手的蛇血,开口言道,“至于其它的药材,我进山采药时遇上了,就给你攒着。”
武德诚在射马岭也不止一次劝说过大当家的卸“甲”归田。可若是放弃了射马岭,绺子里的人全都呼啦啦回到各自老家去,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你说你已经不是土匪了,哪个敢相信?官府得到消息,还不得拉上枪炮队伍打烂孙家村?因此两人商议了一阵子,便决定还是留在射马岭。
还是射马岭好啊,易守难攻。只要没人来欺负他们,他们也决不去主动欺负别人,闲暇时开开荒种些田地,打猎编筐做生意,渐渐也能形成一个小村落般的宁静所在,倒比世外桃源还美。
因此这次出来,武德诚便打定了主意,不单单要给金熙挖些草药苗儿回去种植,他也要留些在射马岭试着种一种。
回射马岭的路上,金熙听他这么一说,便连连笑道太好了,又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不如再养些山鸡野兔,甚至是马鹿狐狸和貂貉。
“反正射马岭的叔叔们都不怕这些野物儿,养起来比一般农人容易多了。山鸡野兔都是上好的入肴之物,鹿可以取鹿血鹿茸,貂貉可以取皮毛……”
武德诚大笑抚掌:“主意真是个好主意,收入也肯定比种田打猎来得快来得多。可是小熙啊,叔叔们不怕野物儿是真的,可若叫他们一群整日里舞枪弄棍的武夫像照顾小孩儿一样照顾鸡兔,那不得先将他们扒掉两层皮?”
孙翠娇也呵呵笑起来,“他们不行,不是还有他们的媳妇孩子?”
武德诚微微颔首。说什么先扒掉几层皮,其实都是笑话儿。整个射马岭上所有的兄弟们,上山落草前但凡有些活路,又有哪个是心甘情愿为匪的?还不都是当年被世道所逼。
尤其是来自孙家村的大当家和几位孙家兄弟,不要说农夫日子过不下去了,若不是身上有家传的武艺,就连命都险险丢了去……樱娘当初跟着大当家上得山来,才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儿吧,整天哭得泪涟涟的要爹娘,令人至今想起来都心碎。
小熙说得对。她带着孩子们在京城,踏踏实实读书做买卖,可谁也别以为她们就是好欺负的,若真被欺负到头上来,该打就打该灭就灭。射马岭上又是一群成年人,为何不能赶紧脱离刀口上舔血、枪管子整天烫煞人的日子,像这群孩子一样生活。
又是三天后,武德诚和金熙一行人平安回到了射马岭。两匹马背上驮满了各种草药苗子不说,金熙和孙翠娇的怀里还分别抱着只才断乳不久的小鹿,小武军身后也背着张熊皮。
至于母鹿吗,不好意思,她们在山里饥渴难耐之时,飞禽走兽都是她们的菜。反正那头母鹿被金熙和小武军从熊掌下救出来,眼见着就活不成了。
母鹿当时为了护住自己的两个幼崽,根本不急着自顾自逃命。于是,它的脑袋被熊瞎子连拍了好几掌,伤得血肉模糊不说,就连颈椎处都整个儿转了一百六十度角。
因了这重伤,母鹿雾蒙蒙泪盈盈的一双眼,只瞧得见自己的尾巴尖儿。它气若游丝的呦呦着,金熙似乎从这声音里听出了无数的哀求与悲伤,还有各种放不下舍不得,连忙将它的幼崽抱来它眼下,又高呼着武叔叔快来给它治治伤吧。
武德诚只瞧了一眼,便道:“就算给它敷上二斤伤药也不中用啦……叫它最后看一眼它的孩子,它也能放心地走了。”
孙翠娇已经将怀里的小鹿交给了来接的小喽啰,金熙却依然抱着自己那头舍不得放手。凝望着它那湿漉漉的大眼,又轻柔的抚了抚它的小脑袋瓜儿:“你想妈妈了吧?”
由它们的鹿妈妈身上又想到前世的某些自诩“小动物保护者”,金熙眯眼一笑。她这是怎么了,脑子里的想法儿天马行空也就罢了,想这些无聊的做什么?
先不说她处在这个异世,谁也奈何不得她。就算那些人就在她身边,她倒要问问,杀熊捕鹿也不过是不得已为之,而你们这些无聊透顶的人,谁又愿意探究背后的真相呢?不懂“保护”的真谛,就不要拉大旗作虎皮,打着幌子为人参公鸡作掩护的,她见得多了现代的很多人不就是这副模样吗,饱汉子永远不知饿汉子的饥,却总是不停地找饿汉子的麻烦。文艺点儿用两句歌词唱出来,不过就是“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自嘲笑过,金熙依依不舍的将小鹿交给他人,又再三嘱咐了几句说它们还小、最好喂些晾凉了的烂米粥吃,千万别给它们吃草,这才随着自己一行人,跟在前来迎接的舅舅孙大炮身后进了聚义厅。
孙大炮亲手接过小武军身后的熊皮,摊开在大桌上轻抚着看了几眼,哈哈哈大笑了三声:“还不错,去了京城几年,也没把功夫丢下这皮子虽说皮质差了些,到底是快到夏天的缘故,好歹没被你们胡乱戳刀毁了。”
“只不过吗,这熊瞎子岁数可不小了,又是猫了冬儿才出来没多久的,想必一共也没吃过三顿饱餐呢,身上瘦得不剩二两肉,这才被你们两个随随便便就放倒了吧?”
小武军被大当家的一语点破,又想起第三天遇上的那个、几近两人高的大熊,几人根本没有胜算只得夺路而逃,立时一脸羞红,金熙却笑着昂起下巴:“它再高壮又如何,武叔叔和翠娇姑姥姥都还没出手呢”
那次逃了又如何,除了不愿在深山老林里放枪的缘故,还不是怕马儿跑丢了?惊吓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孙大炮又是几声大笑:“说得好人多力量大,只要会抱团儿,遇上大虫也不怕”
“就是,若是遇上大虫,我就用武叔叔给我的麻醉飞刀”金熙一脸的臭显摆神情。
武德诚微笑着把两只羊皮囊交给小喽啰:“这只是鹿血,这只是蛇血,拿着兑两罐子酒去。今儿暂且先喝蛇血酒,鹿血的就先放酒窖里存着去吧,将入冬再喝也罢。”
之前取了野鸡脖子的血,怕长途跋涉容易变质,武德诚早在取了血之后就兑进了马背上携带的酒囊里。可一只酒囊里不过半斤酒,且不说兑了蛇血后太过浓郁,那么一点儿又够哪个喝的?
听说只有蛇血没有蛇胆,孙大炮有些狐疑。武德诚笑说那蛇胆剜出来就给小熙吃了,孙大炮不免一惊:“舅舅怎么记得你小时候是最怕蛇的?如今长能耐了啊,都敢生吃蛇胆了”
金熙忙笑道:“您说的小时候,还是四五岁时候吧?您也不瞧瞧,我如今都快二十啦”
孙大炮讪讪的嘿嘿一笑:“可不是,舅舅都老糊涂了,还以为你是个没长大的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儿呢。”
“舅舅先跟武叔叔说会儿话,我去叫人把草药苗子种上去”金熙没想到一个简单的蛇胆就被孙大炮看出了破绽,好在她的解释也说得过去,忙找了借口迅速遛出聚义厅。
小武军见状也想跑,却被孙大炮一把拉住,絮絮叨叨问起了金熙的亲事:“……她也不小了,他们家在她这事儿上怎么打算的,你知不知道?”
金熙过去的来信倒是说过,说金家若想插手她的婚事,随随便便把她嫁了人那是不能够的。
孙大炮过去不大信外甥女这些话。可最近几年通了火车,孩子们每年都回来过年,说得倒也和她一般无二,樱娘又守在那孩子身边儿,他这才放了心。
可方才外甥女的一句话,令孙大炮又有了另一个顾虑。若是金家甩手不管她的婚事了,那该如何是好?小熙可是近二十的大姑娘了,身后有没有个好娘家撑着腰壮着门面,那可是完全不一样樱娘倒是早有打算,说是想叫小熙跟她廷栋表哥亲上加亲。廷栋从小儿跟小熙一同长大,如今又一起在京城打拼,兄妹间的感情那自是不用提,他们俩若能合成一家儿,听起来倒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可自家那个婆娘知道了,却死活不答应。仗着在娘家做闺秀时懂得三分旧礼,说什么姑家骨血不倒流,还说什么姑舅做亲叫人笑掉大牙,那是不识字儿的人家儿才做得出来的事儿。
他一开始还把婆娘骂了几句,可细细一想,倒还真是这个理儿。过去人穷志短娶媳妇也难,没奈何才把主意打到自家出嫁了的姑奶奶身上,现如今日子好过了,再这么做的话,不得叫人笑话说自家孩子不争气,根本娶不到媳妇才娶了表妹?
何况看小熙现在这副架势,根本就不是自家那傻小子配得上的。孙大炮摇头叹气,既是如此,说什么也不能叫小熙跟金家闹得太不高兴了,没个娘家撑腰,再好的姑娘嫁出去,也免不了受婆家气。他倒是有些本事,可也是鞭长莫及不是?
小武军听大当家问起了小熙的婚事,绞尽脑汁才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儿磕磕巴巴讲了。这些话儿令孙大炮和武德诚又是一阵摇头叹气。
樱娘过去死活儿不嫁人,那是心里有了金文清,何况两人早有了夫妻之实和小熙这个闺女。可小熙硬撑着不想嫁人,这又是为什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情何以堪
金熙一行人从射马岭离开时,尚是黎明时分。下山坐上驴车,走上大半天崎岖山路,这才到了镇子上,天色早已过午。
匆匆将驴车换做新雇来的马车,因了怕赶不上今晚出发的火车,又得在奉天耽误一天一夜,一行人只好在马车上将就着啃了些干粮,就算做吃了午饭。接下来的路虽是比较平整的官道,等颠簸了三四个钟头到了奉天,日头已经连滚带爬掉进了大山身后。
好在几人打尖儿的那家站前大饭庄,老板为人极好。不经意间听金熙念叨说天色太晚了没处找电话,便喊来自家儿媳妇领着金熙去他家后宅,又再三嘱咐柜台上的老板娘,说不过是将电话借给客人用用,万万不许多收钱。
接到金熙打过去的电话,孙廷栋问准了火车从奉天出发的时间,连声答应说我到时拉上二哥、我们俩开着两辆车去接你们,行李总该放得下了吧。
金熙忙不迭道:“你还不如找一辆卡车来,等我们到了,你才知道我们带了多少东西……我不跟你说了表哥,这可是长途电话啊。”
等吃罢晚饭结了饭钱,她又在盘子底下偷偷压了十块钱,当然这都是题外话 。
东北之行至此为止,目的均已达到,本该很轻松很快乐的离开。可是已经坐上火车、准备启程回京城的金熙,一直都没扔掉那种沉甸甸背着包袱的感觉。
不是行李太多的缘故,也不是姑姥姥们的跟随令她觉得任重道远,更不是说回到京城就要投入繁忙的工作当中、而她却觉得太累。
其实不过是她那舅舅和舅妈在她临行前的一些唠叨,如今还时不时回响在她耳边。
本来在金家,她的亲事就总被老太太和爹娘挂在嘴上,如今又多了两个操心的人。头离开射马岭前一唠叨嘱咐就是大半宿不说,又命令道,等你二十岁那年,说啥也得把婚事定下来,否则舅舅就跑去京城绑了你嫁人……这叫她情何以堪舅舅舅妈又不像家里那几个、可以敷衍也可以撒娇还能据理力争,实在不行还能甩脸色。而这两人无论说什么,她都得仔细听着,都得嗯嗯点头应声。
不成想那些话听得多了,竟像接受了催眠术一般,金熙心里一直想要独身的想法儿,竟然不知不觉动摇了起来动摇也就动摇吧,合适她的那个,又要去哪里寻找?她可没那闲工夫火车上的木质包厢里,统共不过是五六平米小地方,两张上下铺也不过只能睡四个人,先不说没了地方存放行李,多出来的一个“男爷们儿”小武军又该睡在哪里?
好在临行前,孙翠莲姐儿俩便想到这一点,不等金熙开口,就张罗着买了两个包厢票——所谓的穷家富路,何苦为了省那一张包厢票钱,还要打发一个人坐硬座去?
一个包厢给小武军住,其余的位置用来堆放行李正正好。小武军笑言睡觉时必须得时不时睁眼瞧瞧,他可怕被行李活埋了。
可金熙只顾得发呆了,上了车大半天后,才想起来要把票钱给两位姑姥姥——说得好听是来接人家来了,却叫人家垫票钱,也实在太不合适了些。
孙翠莲只顾得埋头鼓捣手里那些小玩意儿,什么铁莲子啊铁核桃啊三棱锥啊,并不抬头答话;孙翠娇嗔道:“你这孩子跟我们见啥外呀再说了,票钱是我们出的不假,可你舅舅昨晚就打发个小喽啰给我们送来了二百块程仪钱呢。”
金熙便收起钱夹子,对着孙翠娇傻笑。这又惹得孙翠娇走过来坐在她跟前儿:“我看你上了车这么久,不是闷头想事儿,就是嘿嘿傻笑,是有啥为难招展的难题儿么,跟姑姥姥说说?”
金熙面带着些羞色摇头不说话儿。孙翠娇沉了脸:“你这是拿我们当外人了?我和翠莲姐手脚还利落,暂时不用你们养老,我们之所以这么早就跟着你去,不也是想为你和你母亲分分忧?”
“姑姥姥别生气,”金熙忙轻笑道:“等您二人到了京城就知道,真的没有不长眼的敢惹我们娘儿们。我娘的意思也不过是叫你们到了京城换换环境,过过不一样的日子。养老养老,老了才养,姑姥姥们现下又不老……”
孙翠莲扔下手里的铁核桃,扑哧一声笑:“你这个孩子倒是个够钢儿的,跟你母亲一个模样。当年你母亲抱着你弟弟去京城,我们姐儿俩不放心,她也这么说的。”
“我猜你一路都不大高兴,是临走前被你舅舅数叨的吧?要我说啊,你舅舅数叨得对,哪有姑娘家生扛着不嫁人的。”
“眼下你还年轻,自然不觉得,等过些年你再瞧,一个人儿的日子不好过啊。你看我们姐儿俩,到现在四十好几了还单蹦儿一人,孤单不孤单?”
金熙叹气。若她执意单身到底,也不知道小轩儿小子珊和他们将来的子女愿不愿意给她养老呢?或者干脆从现在开始收养三两个小孩子好了火车进了关后就出了山区,行进速度立时快起来,不再像在关外那般吭哧哧喘着气,半晌也爬不出两里地去。天色逐渐亮起来,可以瞧见关里的铁路直直长长,却再也不容易看到贪吃蛇那种、车头马上要够到车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