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万美琪不假。如果万美琪早从监狱里出来了,说不准早被她想辙弄死了。可既是进了监狱,这条命就不该断送在她手里。孟宪伟知道孕妇犯人是个烫手山药,她也知道。
孟宪伟听她那么问,赶紧笑着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没准儿你去了,就能引着她吐个口儿。她只要说出来半句真话,纵使司令拿了万家无数贿赂,也依然会下个死命令把万二执行枪决。”
金熙笑着点头:“多谢孟主任能跟我说真话,您这一番话很难得。俗话说得好,与人消灾,与己方便,我也很乐于接下这个方便呢,我早就说过,血债要用血来偿,这事儿我应下了。”
怎么才能引得万美琪吐口儿呢?金熙一路开着车一路琢磨。也不知道万美琪那肚子里,到底是姓林的血脉,还是倭国细作的孽种……但凡还有残存的一丝丝羞耻之心,又怀了倭奴的孽种,早就该触壁而死了不是吗?
监狱里的万美琪没想到能再见到金熙。那一双眼立刻变得血红,若没有铁栏杆拦着她,窜出来咬上金熙几口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你在监狱里有报纸看没有?”金熙笑问:“倭国已经纳了降书顺表了,这都十几天了,外头还锣鼓喧天呢,对了我忘了,你根本听不到。”
金熙身边的孟宪伟一愣。是啊,他怎么竟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万二当初抓进来时,真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后来就给扔进监室里不闻不问了,她怎么能知道外头这些事儿?
“不可能”万美琪抓紧了铁栏杆,母狼一样哀嚎起来:“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第三百零五章 大结局 执子之手 一转眼,来了这个异世已经十六年了啊。金熙留恋的望了望含香馆的内室,又透过玻璃窗看了看小院儿。再有两刻钟,就有喜婆来给她梳头了,明天清晨再起床来,她就不会再在这个卧室里,而是已经成了萧家新妇了。
这一天,是她二十二岁这一年的五月初八,是她要嫁给萧炎的大喜日子。老太太当初对她自作主张定下的这个日子甚是不满,只因五月初八天气已经不凉快了,溜溜儿一天的婚礼下来,实在是太过辛苦。
可是金熙却说,她喜欢初夏……
五月初八,算是她在这个异世的生日呢。当年她在悬崖底下被孙廷栋几个救上来,整整昏迷了七八天,才一清醒过来就挣扎着问时间,那会儿她就把五月初八这个日子牢牢记在了心里。
清醒过来的那天是五月十六,孙廷钧又告诉她说,她已经昏迷了八天,算起来她就是五月初八来的,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小金熙,也是那天离开的吧。
既是如此,就叫五月初八成为她又一个新开始吧,她当时想。而如今,五月初八又将成为她一个全新的开始,两辈子加一起活了四十几年,她也终于要成为人妇,过一种她从来都不曾尝试过的日子。
“姐姐”金予轩才一进含香馆的院门儿就哭起来,把内室里沉思的金熙瞬时惊醒:“能不能叫姐夫搬到咱们家住来呀,轩儿不想叫你嫁到丰盛胡同去”
轩儿这一哭,把迷迷糊糊似醒非醒就被他拉扯着进来的子珊也带哭了,孙樱娘更是在一边流起了泪。
“轩儿都八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不是么?” 扶着孙樱娘坐下之后,金熙笑吟吟的唤着柠檬给九少爷和八姑娘打水洗脸:“怎么从来都不爱哭的男子汉今天却哭鼻子了?姐姐又不是嫁到外地去,丰盛胡同离着多福巷也没多远……”
“八哥说了,说姐姐就快成别人家的媳妇了。别人家的媳妇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是吗?”金予轩抹着眼泪。
孙樱娘才擦了眼角的泪,听了儿子的话不由笑出声:“轩儿是以为姐姐出嫁了就不再是咱们家的人了?姐姐出嫁了,也还是你姐姐啊,她还叫金熙,还是咱们家的六姑娘啊。”
金予轩半信不信的问:“真的?娘不骗我?”
“娘怎么会骗你呢,姐姐不但还是你的姐姐,你还多了个姐夫呐,多个人疼你不好吗。”孙樱娘笑道。
又转头对金熙说:“你瞧瞧咱们这傻轩儿,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赶紧穿好他的新衣裳等着萧家来接,好和你的兄弟们一起去拦门,偏偏闹着要来你这里,原来却是为的这个。”
“姐夫呢?”金熙还没来得及回答孙樱娘的话,金子珊转着小脑袋,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四处找起来。
“臭美劲儿的,姐夫都要把姐姐抢走了,还找姐夫。”金予轩忿忿不平的嘀咕着,随即被孙樱娘瞪了一眼,赶紧一缩脖儿,老老实实走到脸盆架旁撩水洗脸,“姐,娘说了,我要跟到你们新房去给你挂门帘儿,姐夫还得给我红包,是不是真的?”
看着金予轩还挂着一脸的水珠儿却问起了红包,金熙这叫一个发笑:“是真的是真的,你赶紧洗了脸,就回去换新衣裳吧,哪有挂门帘儿的小孩穿着一身家常衣服的,一点儿不喜兴。你姐夫万一嫌你打扮得不立整,红包也不给了。”
孙樱娘微嗔着女儿“挑拨离间”,金予轩却真正着急了,赶紧接过柠檬手里的手巾擦了脸:“娘,走了,回去换衣服”
“红包”金子珊小嘴儿一咧,笑嘻嘻的朝金熙张开了手。
金熙笑得不行,慌忙拿过自己的小包掏出两张十块的钞票,给弟弟妹妹一人手里放了一张:“怎么不随爹不随娘,一个个儿都随你姐姐见钱眼开呢。”
孙樱娘抱起子珊,又腾出一只手拉住金予轩,依依不舍的望着女儿,脚步老半天才迈出去一小步,到了卧室门口又频频回头,良久才说出一句话:“好在丰盛胡同真不远,你后天又要回门了……小熙,到了婆家好好过,好好孝顺萧老爷子……”
金熙的眼泪瞬间溢出眼眶。她娘这个姨太太的身份,还真是不能在她这里停留太久,就算眼下不走,喜婆到了也得委婉的朝外请人了。
又想到她娘甚至都不能把她送到大门口……至多等中午到酒楼参加一下酒宴,金熙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娘,我知道了。也就是三五天的事儿,我就能天天回来看您了。”
“你看你这孩子,嘴上安慰着娘和弟弟妹妹,自己却哭个没完了。快洗把脸,待会儿好上妆了,哭肿了眼睛的新娘子可不好看,莫给咱们金家丢脸。”孙樱娘忍泪含笑嘱咐着,随即用力拽了一把金予轩,大步就朝着金熙屋外走去。
呵,她倒该庆幸呢,冬天时五姐金子明出嫁,可是连亲娘的面儿都没见到,她娘还能趁着喜婆没来之前来瞧瞧她,金熙暗暗自嘲道。看金文清那样子,像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续弦了,她倒是不怕她娘受新太太的委屈,可这姨太太名分,就得叫娘背到老死?
若当年孙樱娘但凡对这姨太太身份有一点厌恶不满,也不会抱着轩儿回老宅来。如今时过境迁多少年,孙樱娘还是当初的想法儿么?
可就算她娘真是当一辈子姨太太,她也没辙了。头些年在家做姑娘,怎么使劲都没将娘的身份朝上抬一抬,如今就快做萧家媳妇了,娘家的事儿还怎么插手呢。
金熙狠狠的抹了把眼泪,也不去洗脸,只用柠檬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蛋儿和眼睛。柠檬担忧的立在她身边:“姑娘,喜婆就要来了,老太太大太太和少奶奶也都该来了,还是洗洗脸吧?”
“要不我拿个热毛巾给您敷一敷脸,待会儿也好开脸。”
金熙激灵打了个冷战:“开脸?就是拿根儿线绞掉脸上的绒毛?这么变态的法子,怎么到现在还不废掉。”
柠檬呵呵笑起来:“姑娘连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眼不眨一下,还怕开脸么。听起来是挺难受,其实要能拿热毛巾敷一下脸,就更容易绞掉汗毛、更不会疼了。”
金熙似信非信的看了柠檬一眼。热气能令毛孔大张,汗毛当然就容易绞掉,可是就真的不疼了么,她可不知道。因此她犹豫了犹豫方才笑道:“那就听你的,打盆热水来敷敷脸吧。”
等一个钟头过去之后,金熙已经上好了妆换好了嫁衣,楚楚动人的坐在椅子上笑听老太太教诲了。
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依然腹诽个不停。敷过热毛巾的脸,绞掉汗毛倒真是不大疼,额头处再没有细细的小绒毛张牙舞爪,上粉也服帖了不少。可是这一脸厚厚的白粉,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本来昨晚我就该来。可是想着你母亲愿意跟你多待片刻,祖母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不理解这份心,就挪在了今儿早上才来……”老太太絮絮的说着,说罢了孙樱娘,就开始说什么以后不是在家做姑娘了,嫁到夫家千万不能再浑身是刺儿了,也不能每天都天擦黑才回家了,等等等等。
金熙一声声应着,只觉得头上的发髻千斤重。好在这个年代不用戴凤冠出嫁了,否则还不得压断了小细脖子?她这么想着,却依然觉得头上的首饰太多了,什么红绒花,金凤钗,简直就像个活动的首饰铺子,早知如此真不如搞个西式婚礼才好。
可她这是嫁人不是么。萧家那么传统,怎么好弄个西式婚礼给萧老爷子添堵,人还没进门儿先出幺蛾子。萧老爷子本就够和善了,说什么也非要住在干面胡同,不来丰盛胡同给新婚小两口添麻烦,她再张罗说不喜欢中式婚礼,那就太不懂事了。
“我才回京城一个月,慕名上门来的病人已经三五十号了,日子再久点儿,这门口不得车水马龙?跟你们住在一起,实在是太麻烦了……等我老了做不动了,我再搬回来。” 萧广卿萧老爷子这么说。
金熙与萧炎一合计,倒也真是这个理儿。他们是不敢嫌老爷子麻烦的,也绝不会嫌,可是老爷子一瞧上病人就没黑没白儿,他们想问个安陪着吃个饭都像是变相的撵病人走,老爷子行医这么多年,哪里受得了这个?不骂他们毁了他一生英名就是好的了。
老爷子在南洋的几个老仆人也都跟来了,倒不用发愁衣食起居没人照料。给他们一个清静,自己也落得个清净,这就是老爷子最想做的事儿了。
吉时似乎快到了,金宅大门口的唢呐班子已经滴滴答答吹起了喜乐。金老太太又看了金熙两眼,叹了口气:“去把六丫头的娘叫来,叫她来瞧瞧她闺女吧。六丫头穿上嫁衣的模样她还没见到呢不是?”
二少奶奶韩素芬笑嘻嘻的应了声,便撩开门帘吩咐下人去请孙姨太太。金熙却呆了一呆,她是万万没想到老太太这会儿能吐这个口儿。她自己对这事儿无所谓,反正嫁出去后也照样能回娘家,什么时候来看娘都是可以的,可是对孙樱娘来说,这几乎是个莫大的恩惠啊。
等孙樱娘眼泪汪汪的进了屋,金熙不由得含泪娇嗔道:“我总听说别人家的姑娘怎么哭嫁,还不敢相信呢,今儿可是真知道了,原来哭嫁都是被娘家人逗引的……”
“明明只是嫁到丰盛胡同去,回来一趟不过一刻钟的事儿,怎么倒搞得像生离死别一般。”金熙话音没落,自己已经哽咽得不成声。
好在请来的喜婆是个会说话儿的,笑吟吟大声喊道:“新嫁娘哭嫁可是好彩头娘家婆家两兴旺恭喜老太太大太太少奶奶们恭喜新嫁娘的娘家妈”
孙樱娘和金熙娘儿俩同时感激的看了喜婆一眼,二少奶奶韩素芬更是把额外的红包递了过去——办喜事就得图个吉利,多准备些红包儿,遇上话说得漂亮的就赶紧给,大伙儿皆大欢喜。
宾客彻底散去后,已近午夜时分。看着脸色微酡的萧炎缓缓朝她走来,金熙立刻一阵心慌慌。
之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这一天怎么过得如此之漫长,折腾来折腾去的,她都快散架了。尤其是困啊,想起来今天早上起床时天还是黑色的,她就更困了……如今却只想叫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好叫萧炎永远走不到她近身来。
萧炎却扑哧一笑:“小熙干吗这么紧张?田妈去煮宵夜了,我陪你再吃些吧,累了一天,你肯定也没吃好,总不能叫你才进门儿就饿着肚子睡觉不是。”
金熙吸了吸鼻子,似乎都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再加上萧炎的话,更令她胃里紧缩得难受,也就真把方才的紧张抛诸脑后。原来萧炎是来陪她吃饭,不是要“洗洗上床安歇”。
等田妈把宵夜端上来,金熙有点儿迷惑了。这都是什么吃食?她倒不是嫌弃这宵夜过于简陋,饿急眼了的时候,一碗阳春面对她来说都是最馋人的美味。
可眼前的托盘上一共两只细瓷中碗,还都用青花瓷的大碟子盖着,根本就看不见碗里的内容。这是要玩儿瞎子摸象吗?
田妈是萧炎小时候的乳娘,后来萧炎随萧老爷子去了南洋,便将她留在了老宅里。如今萧炎成亲,萧太太又把田妈一起带了来,说是自小服侍的老人儿更妥帖。若不是金熙带来的陪房仆妇才进萧宅,几乎找不到南北东西,今天也不该叫老乳娘忙来忙去……
田妈见新少奶奶有点儿惊讶,忙笑吟吟道:“三少奶奶就这么挑一碗吧,千万不要掀开碟子。俗话说的好叫入乡随俗,京城既有这个讲究,咱们家也不能不守着不是,都是为了讨个好口彩。”
金熙猛然想起金子琳昨天跟她说的话,说是洞房花烛夜会有一碗面一碗饺子端上来,并不叫新娘子看见哪个是哪个,选到饺子的呢就会生个小子,选到面条的当然就生闺女。
“那要是生好几个、有儿有女呢,那个不就不准了?”金熙当时这么问道,把金子琳一下儿就笑了个倒仰。
笑够了后金子琳才告诉她,那是为了讨口彩,说的男女是头大的孩子,老2老三当然就不算了。说罢这些,却还是笑话她:“你还没过门儿,就惦记着生好几个了啊?”
结了婚当然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生孩子了金熙扬着脸貌似不屑的反笑话起了金子琳:“我想多生几个很见不得人么?你不也总在惦记着赶紧生个姑娘么?”
她当然不想当生育机器。可既然穿到了这么一个年代,没有什么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生两个叫孩子们有个伴儿总可以吧?她的前世不也有个同母异父的***么。
虽然她曾经为老妈怀了妹妹吃过醋,可渐渐长大了之后,妹妹也成了她的一份牵挂……唉,也不知道她们在前世都好吗?
金熙就这么陷入了沉思,眼泪又开始渐渐弥漫眼眶。好在她低着头,萧炎和田妈都瞧不见,直到萧炎笑着出声催她:“小熙,挑一碗啊?田妈也说了,都是为了好口彩,别担心,面条饺子都一样。”
笑着点了头,金熙就随便端过一碗来,缓缓掀开了盖子。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卧着两只荷包蛋,不等田妈开口说恭喜,金熙笑得不行:“这难道是两件小棉袄不成?”
“小棉袄好啊,小棉袄跟娘亲,等少奶奶再生了小少爷,姐姐带弟弟越带越壮实”田妈笑得裂开了嘴。
萧炎凝神端详着妻子。白天的浓妆早已经洗掉,如今就是一张天然去雕饰的脸,右鬓边带着一朵红绒花,衬得脸色愈发粉扑扑的招人爱怜。当初令他着迷的侧脸,依然那么完美,令人看也看不够……
小棉袄怎么了,小棉袄若能长成她娘这幅模样儿,他做梦都能笑醒
金熙微垂眼帘把另一碗饺子朝萧炎那边推了一推:“面条儿我吃,饺子你吃,然后儿子你自己生吧。”
看着小两口儿狼吞虎咽吃起了饭,田妈忍着笑退出了内室,一边朝外走一边笑想,少爷和少奶奶到底是自由恋爱的,相处起来真是大大方方。这就好啊,省得像大少爷那样,嫌大少奶奶温吞不利落,儿子才出生就跑去当了兵。
萧家在丰盛胡同这处宅子,从打去年年底定下了婚期就开始重新修缮。萧炎知道金熙的脾性,那是典型的新派人儿,因此也念叨过不如买处小洋楼,住起来更方便些。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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