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人间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如此亲密的举动过。
可是他的身体倏然小小地僵硬一下,接着不落痕迹地轻轻放松了我,是我看错了吗?我觉得他的眼眶有点儿红。
“我改日再来看你。”他道,“你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去。”
我点点头,摇了摇他的手。他站起身来,抽回手,转身离去。修长的背影在洒满桂花的长廊里渐行渐远,我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对了,是人间——很久以前在人间,曾经和那位杜离公子一同漫步在铺满月桂的长廊中,过了那许久,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希望是幸福的吧。
而我,我幸福吗?
我又陷入深思中。
蝶鲜红的身影缓缓走到我身侧,将洁白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转过头,微微对她笑,却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她蹙起眉头,柔声道:“阿若,为何我感觉天帝去世后,你与殿下反而疏远了?”
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涌上一股酸楚,半晌做不得声。
“没有……吧。”我想掩饰语气里面的慌乱和无措,却心尖一颤,声音中竟带了三分泣声。
“阿若……”蝶怜惜地看着我,“殿下是真心喜欢你,这你可不必怀疑。”
“我从不曾怀疑。”我望着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的天际,缓缓道,“只是有的时候觉得这天地太过博大,我们虽不是凡人,却在命运面前仍如蝼蚁一般无措。”
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我爹爹,娘亲和他父皇,他们都逝去了……我曾经觉得帝钧是我与阿彻之间最大的阻碍——”我顿了顿,拈起鬓角那片细小的花朵,放在手掌心里,“可是现在他不在了,我反而慢慢想透——也许真正的阻碍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是时间罢。”
蝶挑起眉:“阿若,若你还当我是姐姐,我便要告诉你,你是你,任何时间也改变不了你。若有人真爱你,那么终究是你的。”
我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有些感动,轻轻拍拍她的手:“蝶,我有点累了,我先去休息。”
蝶顿了顿,才道:“阿若,我要回冥界了,不能再在这里陪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
我有点惊愕:“这么快……?”
她点点头:“我便是冥界四大护法里面的魍魉姬。目前另外三位护法都已不在,唯有我……”
果然……我看着她,心中流过一股温暖和酸涩交织的情绪:“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她按住我的嘴唇,绽放一个暖暖的笑:“不要这么说,只要你能幸福,我便也高兴了。”
我低头不语,只是握着她的手,万分难舍。
“殿下说过什么时候娶你么?”她对我眨眨眼,“到时候一定要叫我来贺喜——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娘家人,不会让他欺负你。”
我点点头,眼中泛起泪光。
她的鲜红色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我抬起头,那是属于我的故乡,却从未踏足的冥界——我是自私的吧?为了一己的爱情,放弃了作为一个公主的义务和责任。每当想起来都觉得对不起爹爹,感觉惭愧。
然而我犹记得那个时侯,在芬芳的夜空中飘来的柔美声音:“阿若,你要幸福……”
是的,我要努力幸福。
我见夜色已晚,缓步走出长廊,还没进入寝殿,却被飞身而来的一道人影活活拦住了。
那是位中年仙官,面色赤赭,铜铃大眼瞪得圆圆的,有勇武而无谋略的模样,举起南瓜锤,就要向我劈来。
我心一动,倒也不惧,皱起眉头便轻轻足尖飞上半空,让他扑了个空。他目呲尽裂般死死盯住我,恨恨咬出几个字:“果然是紫色的眼睛——妖女!若不除了你,我天界必然会大乱!”
我心中一黯,缓缓举起手使个法术,他腕间一酸,南瓜锤再也拿不住,活生生掉落地面,砸出一个大洞。他退后三步,见鬼一般煞白了脸:“妖术……哈哈哈,果然好高强的妖术!——我天界就此将陷入劫难,永无宁日!”
“是谁胆敢对公主不利?”只过了那一霎那,几位手执长剑的守护仙官便冲了进来,将那赭面仙官团团围住,他见势不好,冷冷站起来,束手就擒。
我只觉得满心虚弱,摇摇欲坠,使出全身力气命那几位仙官:“这位大哥没有伤到我,请你们……你们不要难为他。”
那几位面色略有异样,看我的眼神也不似刚才般冷硬公事。我也能猜出,他们内心也不甚喜欢我,迫于无奈才来护我,也难为了。
那中年仙官却不领情,向我唾一口,但隔着远没能成功,脸扭曲起来,一字一句吐的都是怨毒的话语:“妖女还在说甚么假仁假义的话?也是新任陛下晕了头,被你迷了,才将你安放在这里……身上流淌着冥界的血,妖女,妖女……当年我儿便是被冥界妖兵杀死,生生喝了他血……天界与冥界生生世世永为仇敌!血债终有偿还之日!……你想成为我们天界的天后?做梦吧……”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拼力捂住耳朵:“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不知道自己叫了多少声,只觉得声音越来越高,竟如一根钢丝,越拔越高,越来越细,越来越险,到最后,已听不见其他声响,只有我的声音,如水银般流淌大地。
那几位仙官面面相觑,面色已变,窃窃私议着:“情形不甚好,是否要去告诉殿下?”
我听见殿下二字,忽然清醒过来,退后了几步,深吸一口气鞠个躬:“抱歉,方才失礼了。”
不顾他们的眼光,我急急奔回房,将门紧锁,缩在榻上,心中一团乱麻。
原来……
这就是阿彻最近面有忧色的原因吧。
“他们”一定不止这一人,不知道还有多少暗中的势力在涌动着。也许是真的在天界与冥界这几十万年的仇恨对峙中失去了亲人的人;也或者还有那些暗中把持着天界,想要以家族女儿成为天后以继续维持煊赫地位的仙人……他们森利目光刺向我,刺穿我骨头,眼神如刀,如冰:
“天界与冥界永生永世为仇敌!”
“冥界的下任女王怎可能做我天后?”
“天界将大乱……”
“你做梦吧,你做梦吧,你做梦吧————————”
不……
“你们,是不被祝福的——”他们化作一张大口,森森白牙,冷笑着,一下一下张开血红的唇。
“没有人会祝你们幸福……”
不……
我觉得面颊有点凉,嘴角又有些咸,怔怔地,好像入定一般,竟不知过了几许时间,全身发麻。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狂叩门,声声唤我名字:“阿若!阿若!”
是阿彻!
我心中一喜,却怎么也无法动弹。
——我怎么面对他?
不,我此时不想面对他,不想他看到所有我的怀疑、软弱、胆怯。
他是爱我的,所以我更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害怕。
“开门,阿若……”他声音低缓,带着一些委屈,竟然如一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孩,“怎么了?难道你不愿意见到我?”
“不……”我跌跌撞撞,冲下床去,却全身似乎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竟然整个软软跌倒在地。
“你是不是怨我没来看你……”他低语着,“嫁给我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到时候你怎么罚我,都可以。”
我泪盈满了眼眶,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一把冲出门去:“我不怨你……”
我整个身体埋在他怀中,感觉到那温暖和柔情一圈一圈荡漾开,他的心跳一声一声是那么熟悉,熟悉到我心底,他的气息干净而清冽,不染一丝杂质,这是我爱的人,我不要离开他,任何事情都不能将我们分开,除非……
我抬起头来,眼中的世界是朦胧的,我这才知道自己哭得多么厉害:“你,你还愿意娶我么……”
他刮一下我的鼻子,神色颇宠溺:“小傻瓜说什么傻话?我不愿意娶你,你还不打死我?”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噗哧一声,终于恨恨地破涕为笑:“我有……那么野蛮么?”
“那可不知道。”他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扬起唇角,似有些轻笑,“鬼王的女儿嘛,自然跟她爹爹一样厉害。”
我仰头看他,本有些松弛的心头倏然涌起一阵伤感:“阿彻,你不恨我爹爹吗?”
“我为何要恨他?”他的面容在月光的勾勒下像一尊神像,本来就是完美的容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增添了些帝王的震慑力,一时间我竟然看呆了。
“因为,因为……”我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因为天界与鬼界世世为敌,因为鬼王在神鬼之战中杀死了许多天界士兵,因为我爹爹他……他伤了你父皇……”
是啊,我是害怕,因为已用情太深,所以心底怯弱,对方的任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伤了我去。
从未如此患得患失过。
“我不会那么想。”阿彻抚摸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就好像抚摸春天的花瓣,“我不要天界与鬼界世世为敌,我希望所有臣民都能过着幸福安乐的日子……”
“你是要鬼界臣服天界?”我心一寒,倏然开口。
他面色有一瞬间暗了下来,很快恢复平和:“我不是那种充满野心的帝王,我也无所谓天界的疆土能有多大。阿若,只因为鬼界是你的故乡,我希望即使你不能回去,你故乡的百姓们也可以安乐地生活下去。”
他的话语真诚,眼睛如天上的星。
“阿若,你要(炫)相(书)信(网)我。我明白,你为了我放弃了你的故乡,你作为王族后代的责任——”他望定我,眼眸深邃,“我必不负你。”
我心底登时柔软。不知为什么,做出了一个有点自己都不可置信的举动——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他的脸干净而柔软,带着淡淡清香。
他面颊立刻红了,直直延伸到耳根,似一株桃花灼灼盛开。浮现起一抹已很少见,只在初为“阿彻”时候的尴尬状来。
我不禁轻笑。
然而他毕竟不是当年那青涩的少年了,虽是有些面红却并没有支吾什么,反倒一把抱紧我,力道凶狠而霸道,如要把我融进他身体内:“丫头,竟敢袭击至高无上的天帝陛下?”
我内心一扫阴霾,眯着眼故意皱皱鼻子:“我才不管什么天帝陛下陛上的,总之你就是我的……”
“你的什么?”他很有兴趣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脸离我竟然如此之近,他的眼睫就快要伸展到我的唇边,不禁有点窘,话到嘴边,生生吞住了。
他也没再说话,只用眸子定定瞧着我,那目光一时温柔,一时深邃,一时带着些难分难解的纠缠,我忽然觉得气窒,他那眼神不知道为何在我心口烫出一个烙印,永生永世怕是都没法痊愈。
然还不止如此,那火焰继续燃烧,烈火熊熊,将我神智去了大半,害怕跟恐惧也没了,全身酥软,不知不觉地,我发觉我们竟然已经一路走进了寝殿,晕晕陶陶地,我全身一松,不知怎么倒在了那翠金点红的榻上。
盛开
床榻是柔软的,帷帐的丝缎徐徐抚过我的肩,巍巍然倾斜了下来。不知为何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和躯体比那丝缎还要柔软,竟然像水一般可以流动。
双臂紧紧地、却又温柔地环抱住他。
他神色有些儿紧张,双眸里却燃烧着暗黑色火焰。他细长的睫毛垂落在我面颊上,痒痒的,逗弄了我的神经。我不由得笑起来。
他喉中低叹一声,牢牢地吻住我。与以前温和静谧的吻不同,这个吻变得火热而富有侵略性,轻易地突破我的防线,长驱直入。从试探低回到霸道地占有侵吞,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没了凭借,余光中,窗外的满天星斗似乎都哗啦啦倾落下来。唇舌中不禁讷讷发出几声断续喘息,自己满以为不过是呼吸不畅的自然表现,待得听明白却实在觉得太过放肆,又失却矜持,脸不禁羞个通红,火辣辣。
难为我隔得这么近还能看见他眼皮略开了开,现出一线狡黠之色,不对,还带着些诡异。
我正盘算怎么整治他,却听他略微移了移唇角,在我耳边呵气道:“若丫头,没人教过你么?接吻时不得睁开眼。”
我忙反射性将眼一闭,又听见他一声轻笑;将动作竟行云流水地继续下去了。不禁暗恨,将牙轻轻一咬,想得这回非将他弄疼以泄心头之恨,但毕竟不舍得太过用力,在那徘徊踟蹰之间,却觉得他被我一激,竟然浑身战栗,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将身躯覆上我的。
他呼吸渐趋沉重,似什么将要点燃。顺手一扯,我那白色衣裙肩头便扯下大半,肌肤紧贴他的,倏然浸染出红霞一片。
我浑身一紧,犹如冰雪与烈火共同覆在身体上,却任凭他将手掌暖暖地覆上我肩头摩挲,锁骨,乃至胸前丰盈……
他忽然停止了动作,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只觉得他眼中星光一片,又泛着火烧云,带着些致命的吸引,我唇边忍不出逸出:“怎么……?”
他勾起唇,作势咳一声,正了正神色却还是带着一抹调笑:“我正在观察这只烧熟的大虾。”
我疑惑地向自己身上望去,原本白皙的皮肤竟然全部浸染了绯红,可不堪堪像只大醉虾!
一时气结,恨恨握拳向他推过去:“不看拉倒!”
却哪里推得动,他顺着这势却挨着我更紧了些,竟无一丝空隙,嘴唇狠狠压下来:“不但要看,还要品尝之……”
他脸颊贴着我脖颈,呼吸渐趋粗重,细细牙齿轻轻啮咬;肌肤上每一个毛孔如饮醇酒一般,一张一翕,似乎在此前的那么多年里面,它们只是在沉睡,只是在等待,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已经等了那么久,忽然心头如羽毛拂过的柔软。
心绪缭绕,正逢他加大力度啮我颈窝,不禁轻轻嘤咛一声。
“你……你弄疼我了。”我垂下眼帘,低低道,若埋怨,心实喜之。
他闻言一窒,抬起头来,白皙脸孔也已如醉酒一般。一双瞳仁里都是我的影,如明月照花,临水投影。
“那……我回去……”他微微抬起身子,慢慢挤出这几个字。敛起眼眸,脸色却似没有吃到糖球的小娃儿,带着三分赌气。
我仰头凝视他,捉起他的手,轻轻安放在我的胸口。
他宽大手掌随着我胸口一起一伏,渐渐画下流利线条,我清楚听见他喘息的声音,似有头小兽在他喉中冲撞,一下一下充满野性。
我轻轻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目中升起一束惊喜火焰,如以前曾见过的焰火,流光溢彩,华丽不可方物。
唇角也慢慢舒展开来,手指张开,握住我胸口柔软,如攫取珠宝般霸道而小心翼翼,包围着它,慢慢逗弄,轻轻呵气,徐徐摩挲,深情地喃喃重复我的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闭上眼睛,从未觉得如此幸福过。
他手掌徐行向下,我微微颤栗着,弓起身子,配合他缓缓褪下我的衣物。那衣裾温柔划过我的小腿,心忽然一松,仿佛世间所有都空了,再也不曾存在过,只能更紧地缠抱住他。
在这个变幻难测的世界里,命运叵测,我所能依靠的,我所愿意依靠的,也仅你一个而已。
他的双手如有灵性,覆盖的地方我便仿佛开出花来,终于他修长手指划过最隐秘地带,一阵酥麻掠过,激起无数涟漪……
“阿若,你是我的……”
我下意识微微躲避,全身蜷成一团,却在听见他的呢喃声后,静默了下来,只有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