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幽看着江重重离开的方向,缓缓倒在雪地,她伸展手臂,抓了一把雪紧紧攥在掌心。原来在情爱里,她真的好幼稚。澹台沁他,大概是听了那一首诀别之曲,才决定见她的吧。他和轩辕晨空不让她进九重天,是要她在漫长岁月里断了这份不该有的情,从头到尾,全是她一人的自作多情,执着地想要替纪泠烟,替莫倪,还他一份完整纯粹的爱,却自欺地忽略了关键——他根本不需要她的爱,就像他给她,她不需要的身份一样。
既然如此,第二天何必出关,她已用琴音送了诀别之意,他不要她,那让她心冷离开不是正好。还是……他心底对她也有一份不舍……不舍与她诀别,只不过夹杂着太多东西而不愿意去看清他自己的心。
她坐起来,心中有了决定。他不敢看自己的心,那就让她来替他剖开来看个清楚。她不要再吊在半空里,上不得也下不去。凄凄怨怨只愿长伴君身侧,她做不来!下月十四,是他的生辰,就那天吧!
七月十四。天门山下已是酷暑难耐地时节。笑幽从峰顶望下去。隔着层层薄雾可以看到山下葱葱地绿意。今日她装扮得极为娇俏。褪了湖蓝色衣裙。一袭浅粉色绸衣完美地勾勒出少女轻盈地线条。鬓侧压一朵水横枝。清丽中透一丝妩媚、两分温柔。
澹台沁素来不喜阁内众人为他庆生。今年也不例外。没有纷闹地寿宴正合笑幽之意。今夜地独处。她策划已久。
精致地晚膳摆在灼子轩正厅。笑幽特地备了几坛子好酒。支开淼淼和陈默两人。静静等待澹台沁赴约。
“笑儿今天打扮很独特。长大了。开始爱美了。”澹台沁进门。眼前一亮。笑着调侃她。
她不答。拉他入座。布菜斟酒。若非旁人不知她地心思。定会赞叹这好一副天伦之乐地画面。酒至半酣。她起身。说有礼物送他。施施然转回房中。不一会抱了琴进来。
澹台沁见到抱琴而立地她。下意识握紧了酒杯道:“笑儿莫非也学了琴?”
她将琴轻放在矮几上,席地而坐,轻声答道:“习琴已近八年。”说完再不看他,定了定心神,二指落弦,一曲《缚丝》随指尖拨挑漾开满室的浓情蜜恋。这支曲,她在禁地外,弹了不知多少次。回想五年间每一日的思念,琴音陡然带了少许化不开的清愁。
澹台沁剑眉微拢,如果说以前只是他和轩辕晨空的猜测,今日这一曲,却是明明白白毫无隐藏的示爱。他要拿这孩子怎么办……她为什么不懂,她年幼时与自己的那份牵连衍生出的并非男女情爱……那只是依赖、感激或者是内疚。他连灌几杯烈酒,心底默道:泠烟,或许从开始就有什么错了,错到今天不可收拾的地步。
“笑儿,停下。”
笑幽苦笑,连听他都不愿听完么,琴音没停,几个急音迸出,曲调一转,她弹起前世的曲子,檀唇轻启,她对他唱:“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哗啦一声,酒杯落地碎裂的声响,伴着琴弦“铮”一声断裂的余音扫过后,正厅里静得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凝滞。
断裂的琴弦在笑幽指尖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她垂头,发丝流泻,映着烛火,她的侧脸也随之明灭难辨。
“为什么,忍心让我空等那么久?”
“既然已下了决心拒我于千里,为什么出关。”
澹台沁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她瘦削的肩微微颤抖。是啊,为什么出关,本可以用继续回复功力静心闭关为借口就此让她死心的。为什么听到那天她绝望的琴音,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我爱你。所以也请你抛开所有,看看你自己的心。”我爱你,这三个字,她说得艰难……因为她不敢去想会有怎样的结果。
“笑儿!那根本不是爱!这样小的年纪,怎么会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女情爱!今日说开也好,我不想你误了自己一辈子。你娘也绝不会希望看到现在你这个样子。从初见,我便将你作为自己女儿来对待,有时看着你,便会想,若当年你娘选择的不是你父亲,或许她和我也会有一个你这样聪明可爱的女儿。所以不要再污了这份纯粹的亲情。”
笑幽这时想起了瑞聚合冬院井底的水道,那冰寒刺骨的感觉远没有此时来的凛冽。冷……好冷……他可以不爱她,但不能否定她对他的是真正存在的爱。他可以拒绝她,但不可以说这份爱肮脏到会污了他对她的亲情……她缓缓抬头,一双婴儿蓝的眼眸盈盈发亮,澹台沁看到那双眼睛,微微一震……
“澹台沁,我从未喊过你一声义父,什么女儿,什么父女之情,是你强加给我而已。我爱你,从十五岁起初来这个世界便爱上了你,为了短短十六日的相处,我苦苦念了你八年,你喜琴,我为你弹。你嗜酒,我为你品。你爱诗词,我为你作。你视洗剑阁为家,我为你守。你为我订的第一套衣裙是湖蓝色,我便独爱湖蓝色。你喜欢女子清丽出尘,我便从不点妆……你告诉我,如果这还不是爱……那什么才是你口中的爱……”
十五岁?面对笑幽道出的真心话,澹台沁听得糊涂。他以为她是痴癫了,转而又笑自己,他对纪泠烟何尝不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痴狂。因得不到,那痴狂就如同野草,在血液里蔓延生长,吞噬人全部的理智。她母亲欠他的情债,他还没有可怜到需要女儿来偿还。温言相劝是没用的,只有彻底断了她这份不该有的念想,才是对他们都好的方法。他冷视她,语调阴沉:“够了,女儿家哪有将情爱挂在嘴上,让人轻视。晨叔怎么会将你教成这个样子,丝毫不懂得矜持。回房去好好想想你的身份,现在的你究竟配不配做洗剑阁的少主。”
她对他说爱,原来只会叫他轻视啊……她的身份,呵呵,少主?让他轻视的她,如何还配担得起这么高贵的身份?她漾起一朵诡异的笑,将几缕滑在胸前的长发拨去背后,发丝顺着手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她深看他一眼,眼眸灿若星辰。
她的眼太亮,这样的眼让澹台沁只想远远避开,仿佛再在那目光下一刻,便会被灼伤。他侧头走向门口,却不想笑幽身影一晃,拉住了他的衣袖。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让澹台沁忽然回想起她六岁时的摸样,一双小手在莫倪的尸身前轻轻拉住他的衣襟,满眼泪光。一股无名火窜起,他挥袖甩开她的手,却看到她明媚地一笑,对他道:“请让我先走……义父。”
她没有回头,一步一步,仿若走在刀尖上。她想起了童话里的美人鱼公主,忍受着踏在利刃上的痛楚为王子起舞。而现在,她也可以忍受这样的痛楚,为他离开。
是的……离开……
他没有追来,笑幽轻声在崖边自语:“夜晚看不到那群鹤呢,我不是蓑雨鹤……飞跃不了他如同喜马拉雅山脉一般的心房。”她将手缓缓放在离山的机关开启处,暗门移动,她看着望不到底的石阶,出神片刻后,将鬓边压着的那朵水横枝摘下,粉白色的花朵依旧在盛放,她松开捏着细茎的手指,水横枝脱离了束缚,落在暗门旁的青色岩石上。
蜿蜒如绸带般悬在空中的石阶,淡粉色的身影飘飞而下。荡古峰……澈今洞……龙息凤骨珠,她或许该考虑这一切了。
晚晴眉第一卷错局第十一章惊遇 第一卷错局第十一章惊遇
笑幽一路飞驰而下,她看得清眼前的路,却根本未曾去想,这路通向哪里,直到在迷宫似的洞**石窟里失了方向,才猛然顿住脚步。八年前,她被抱着穿越这片地域,不要说没留心通路,即便是留心了,恐怕也记不得。
她强撑着留给他的最后一抹笑颜,这时终于缓缓褪去,从她背对他离开,那笑就机械地挂着,这会儿唇角已然僵硬。她庆幸自己没有流泪,软弱或许能换得他些许同情,但若那样,她会鄙视自己一生。
她捏了捏脸颊,从失魂落魄中找到丢失的思维,现在她可谓进退维谷,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何况,她不能回去。
眼前的洞**连着三条不同的路,她没多做停留,选了左边第一条,站在路口处,她停下来定睛看看了石壁,将内力凝聚在指尖,刷刷两下,在石壁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叉。她一边走,一边细细聆听周围的声响。她现在对这里唯一能确定的是,入口处洞**的水潭连着瑞聚合的水井,还记得当时水潭上方的钟乳石偶尔也滴落几滴水珠掉进潭里,但即使她听力因习武而高出常人许多倍,要在这样的地方分辨那细微的声音仍旧是十分困难的。她听着周围偶尔的滴水声选择路径,能不能出去,怕是要看天意了。
两个时辰过去,笑幽仍在洞**与洞**中打转,她停下来,摸了摸石壁,不对……她在每一道分叉口都做了标记,一路行来没有看到任何标记证明她走的方向该是对的,但为什么转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出口。她随手又在石壁上划下一个大大的叉,停下来稍作休息。接着她看到了难以相信的景象,刚划下的标记,本是很深的痕迹慢慢变浅,就如同人的伤口,一点一点慢慢愈合,不过片刻,石壁上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她正苦思对策,远处传来低低的人声。说不定是完成任务正要回阁里的人,笑幽心下雀跃起来,寻声而去。
因为确定,能进得这里的人,一定是洗剑阁自己人,所以她并未刻意藏匿气息,离那几人越来越近时,他们说话的声音却突然停了,依稀还有抽出兵刃的轻响。笑幽这才稍有警觉,停下来道:“小女欲往洗剑阁拜会江神医,不慎在此迷路,前面的高人能否指点通路。”这样说该是万无一失,如果是洗剑阁的人,见了面自会认得她,指一人带路便能出去了。若是想入侵天门山的人,她这样说就抛开了和洗剑阁的关系,他们也不至于立刻兵刃相向,她伺机除之便可。
只听前方洞**里一个青年男子声音响起:“姑娘请过来说话。”
这声音十分陌生,笑幽全身戒备,慢慢走过去。石洞里坐着四人,清一色身着夜行衣,待她看到其中一人的脸,只觉得全身血液霎时凝固。
是他!
这张脸别说八年,哪怕再过八十年她也不会忘记……那个黑夜里追杀她的紫衣妖精。心底一阵浪翻潮涌……那个夜晚浓厚的血腥味在记忆里弥漫,杀手被刺瞎的双眼,凄惨的嚎叫,他脸上始终挂着的阴测测的假笑……他说:“连这女孩一起杀了吧。”……他如冰又似火的眼眸闪过,接着她又一次看到了澹台沁渗着血的刀伤,和他坚毅的神色。疼……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
刻意保持镇定地脸。终还是流露出一丝刻骨铭心地痛。她皱了皱眉。在心内对自己道:“楚笑幽。你不可以这么没用。何况还是在这个人面前。”她缓缓抬头。扯出一丝笑意。向他看去。
再见他。她地第一反应不是凭这些年学地武功杀他。而是逃。她好容易才平息了强烈想逃开地冲动。她可以隐忍他坐在那三二把椅子上逼迫楚界明地仇。毕竟。那不单是他一人地错。但那个充斥着鲜血地夜。夹杂着抹不去地恐惧。刻印在心底。天门山上安稳地生活淡化了这种恐惧。这么多年。她以为她已经忘记。却原来只要再见他。恐惧就如野草。风吹便生了满地。
她轻轻呼吸几下。小心藏起残留在眼中不为人知地波动。转而打量四人。
他们显然也在这迷宫里转了许久。已露出疲惫地神色。紫衣妖精从少年变成了真正地蓝颜祸水。八年前她用“墨散冰玉骨。谪仙遗乱尘”来形容他地容貌。但因他地笑和一身紫衣。将他从仙打成妖。而现在看来。这十字被他诠释得真真切切。此刻地他。即便面临生死未卜地境地。举手投足间仍透着漫不经心地优雅。少年时那常挂在唇角地笑。已被冷若冰霜地神情取代。她直觉。这些年。他一定经历 {炫}{书}{网} 了什么重大事件。否则一个人地神情不会改变得如此彻底。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人本也全力戒备。看到来人不过是个少女都放松下来。只有那个从前地妖精。从笑幽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脸上地神色。他一丝都没有错过。她惊讶过后那一闪而过地痛落进他眼里。他微微诧异……为什么她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地表情。难道……他将所有结识过地女子迅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却没有翻到属于她地影子……也许是他想多了。
但他还是小小试探了一下。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她问道:“我们是否见过?”
笑幽心里一紧,他见过的不过是六岁时的她,觉得似曾相识是可能的,但要能认出她是谁,恐怕很难。俗语说的好:女大十八变。她定了心神,装作回想片刻道:“没有,如果我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哥哥一定不会忘记的。不知哥哥和这几位怎么称呼?”
笑幽看到他皱了皱眉,似乎对漂亮这个词很是反感,对笑幽否定曾经见过却没多做怀疑。只听他淡淡答道:“云起。”
其他几人显然是他的属下,没听到主子吩咐,都闭口不言。
云起?莫非他是羽国皇族,羽国国姓为云。这个可能性很大,否则当年他怎会小小年纪便与一众武林泰斗三国贵族平起平坐。洗剑阁行事隐秘,藏于天门山上知者寥寥无几。即便是阁内下属,也是堂主以上的身份才有出入天门山的资格。他又怎么找到这里的,来这里是为了抓她么?还真是执着。她心思转着口中也不停,冲他一笑道:“我叫纪幽,云哥哥也是来找江神医的么?”
“纪姑娘请自重,还是称呼在下公子好些。”
她眨了眨眼睛。公子么?也好。再叫几声哥哥,她怕自己会先呕出来。她笑笑道:“云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寻人。”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寻人?看来真的是来找她的。不过继续困在这里,他们就可以一死泯恩仇了。她不再问他,现在首要该考虑的是怎样出去。想必出去后,他也不会再贸贸然闯进这里,她就有足够的时间通知澹台沁及早防范。想到澹台沁,她又暗骂自己一通,既然选择离开,就等于斩断了关系,何必再牵肠挂肚。也罢,眼前这个祸害是她招惹来的,如果危及洗剑阁,她也有责任。
几人这会恢复了些气力,准备继续寻找出口,那个云妖精心机颇重,行事谨慎。虽然他变了样子,但笑幽还是习惯性在心里称呼他妖精。他让她走在他前面,再分一人走在笑幽前面开道,如此她若有什么小动作,就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一路上,她发现他们并未在石壁上留记号,想是也知道了石壁的奇特。但若这样听天由命地走下去,凶多吉少。她看着前面那人的衣角,突然想到了主意。只是这个方法走到水潭或石梯的几率是一半一半。如果走到水潭,当然是大家和平分手各奔东西,她若动手,一定会曝露身份。万一带他们到了石梯那里,那她只好先逃回去搬救兵,毕竟对方四人,不知根底,云妖精八年前武功就已经很厉害,她没有能胜的把握。
她停下来,转身对云起说:“我想到了出去的办法。”
几人惊讶地看着眼前少女。云起则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借几位身上衣物一用。”
语落,几人面面相觑。云起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另外三人立刻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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