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善坐在地上,打开酒封,顿时满车溢香,一室酒香。老头儿吸吸鼻子,举起瓶子,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 ,美滋滋闭了眼睛,细细咂嘴半天,才小心将酒盖了。满脸沉醉,搂在怀里,犹如抱着美人。
路安到了里间的小厨房,削了一大块熟火腿。乒乒乓乓地剁。
路子善听着这声音,嘿嘿笑道:“小安子,你这车子好,吃喝拉洒全一块儿解决掉了。哪天二叔也跟着你到 处转悠转悠。”
“你那老身子骨,能有闲功夫走得开?”路安把火腿用个镀金的白玉瓷盘托了出来。暗红色闪着肉的光泽, 堆得如一座小山。
路子善大喜,探起身子,也不用叉子,伸了一双干巴精瘦的手,抓了就吃。吃一口,就一口酒,肉尽酒酣, 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路安嘿嘿地笑:“好侄儿,你面有桃花啊。只是磨难多些,开成两朵,却终是一枝好花儿 。”
路安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却又最烦人提起这些事情,面不改色地还击:“还成花开并蒂了?二叔给我介绍 个这样的桃花女来?毕竟当年也是受了托负,要好好照顾我的。”
听得路安提起这一桩,路子善立刻噤若寒蝉,半句话也不说了。少年时的他与路子良和乔珍间有一段情事, 乔珍说一,他从不说二。心中一直觉得负了乔珍的托负,每每受了这句话,便半个腔儿也不开了。
路安暗暗好笑。这个死穴,用来对付老头儿,向来百试不爽。次次灵验。
叔侄俩又吃又喝,一直聊到凌晨,路子善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哪里肯出去,赖着在车上睡了一夜。路安拿他 没奈何,只好将空调开了,温度调好,由着老头儿的性子。
二十六、山不转水转
叶正华连夜将阿京转入医院,要了特护病房,找了阿京的电话录出来,翻查到川城的分理处,只说阿京突然 生病住院。
阿京的电话上堆了十内个未接号码,显示都是阿锦。叶正华心中生疑,拨了一个回过去,阿锦从被窝中爬出 来,接起电话就唉声叹气:“阿京啊,你说说吧,二十五岁的人了,能不能让我们省心点儿啊?打你千百个 电话不回,这会儿夜猫子都睡了,你又打过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叶正华听出是阿京的朋友,暗暗好笑,正犹豫着要不要挂了,阿锦听出不对劲,睡意顿消,一声接一声地叫 :“阿京,阿京?”
叶正华无奈,只得说道:“我是阿京的朋友,阿京生病了,正住院呢。”
阿京的朋友?阿锦哪里肯相信,姓甚名谁何方人氏现在何处盘根问底地盘查了个究竟,知道他是那晚帮忙的 叶酒保,才放了些心,又对阿京生病的事怀疑了好几遍,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只恨不能插上一双翅膀飞到 川城来亲自照顾。
叶正华一方面感动,一边也有些受不了:“姐姐,阿京平安无事,就是头痛发烧。医生交待要好好休养。不 放心的话,明天早上,你打电话亲自过问她本人,可好?”
阿锦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我天生就有保护欲,属老母鸡的,阿京是我翅膀下的小鸡雏,我不关心她谁关 心她?你给我好生照料着她,回来姐姐给你多多的好处。”
叶正华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已晚,,趴伏在床边草草睡了,病房中守了一夜。
孙禹浩在阿锦这儿偷腥,迷迷糊糊搂着阿锦,鲇鱼一样光光地贴在她身后。夜深人静,电话中的声音极大, 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阿锦一把推开他,坐起来,想了半天,愣没想出一个什么人可以帮忙。和阿京结交这么多年,没见阿京生过 病,心中难免担忧,想着阿京在川城人生地不熟,叶酒保又是个男孩子,总不能好好照料,纵然有川城的分 公司,大概也是看望一下,走走过场。一时这里找人那里问话,闹得鸡飞狗跳。偏偏自己却还脱不开身,不 能飞过来看看。
孙禹浩被她闹得,哪里还睡得着,穿了睡衣起来,洗了一把脸,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听着阿锦嘀嘀咕咕 翻电话簿找人。
坐在边上看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路安昨天打电话来问我要一首背景音乐《归去来兮》,说要在下期节目 中介绍相侯祠。相侯祠不是就在川城?”
“路安?”阿锦的眼睛一亮。“就是交通台那个声音迷死人的家伙?”
嗯。孙禹浩点头。“上次聚会时,阿京好像对他满感兴趣的。让路安代表我们去看看她,倒是不错啊?”
“岂止感兴趣?”阿锦丢下电话站起来:“是他的安迷啊。阿锦和我说过,她会吻杨本虎的脸,听路安的声 音。这是两件人生乐事。现在一桩乐事毁了,是不是另一桩乐事就逼近了?”
阿锦简直要在房间里跳起舞来:“平子你看,有这句话的吗,当上帝在你面前关起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在 另一边为你打开一扇窗。如果让路安去看阿京,说不定结识一下,以后可以让京乖乖听着路安的声音,吻着 路安的脸,那不是要变成最令人疯狂的事情?”
“胡话连篇。”孙禹浩为阿锦强大的想像力折服,但还是翻出手机来,已是凌晨两点多。这个时候打电话, 会不会太晚?孙禹浩迟疑着。
“就是要现在打啊,不然怎么能体现出事情的紧急?这样十万火急的事情,路安说什么也要帮忙,不能拒绝 !”
阿锦在旁边催促。孙禹浩看看阿锦,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对我,有对阿京这十分之一的好,我也就不枉起 这一世了。”
“我对你不好?刚刚是谁搂着美人在怀呼哧呼哧啊?哈拉子都流了半边枕头!”阿锦白了他一眼。
孙禹浩嘿嘿地笑起来,就要拨电话。阿锦又紧张起来,一把按住他的手:“路安好不好对付哦?电话打了, 他会不会去?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去。算是我送给阿京的一件大礼。不然,今天晚上滚回去睡了。”
“亲亲老婆!你这惩罚也未免太离谱了吧?”孙禹浩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谁是你老婆?废话少说,快打。只准成事不准误事!”阿锦往床上一坐,自已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孙禹浩拿着电话到阳台上拨通。
路安从睡梦中惊醒,看看屏幕上浮跳着的平子两个字,这家伙这么晚打电话来?
他接起来。
“路安,你在川城市区吗?”孙禹浩辟头就问。
“嗯。我要做相侯祠的节目。”
“我求你一件事可不可以?我可从来没求过你。”孙禹浩口气有些急,不等路安答复,又说道:“这件事比 较紧急,你务必答应帮我的忙啊。”
“说来听听。”路安有些奇怪。吊儿啷当的孙禹浩,难得有求人的时候。
“我老婆有个朋友在川城出差,现在生病住院,川城又没有熟人朋友,你能抽时间去看看她吗?她可是最喜 欢你的节目!”
“你老婆?我都没喝到喜酒,你哪来的老婆?”路安打击他。
“准老婆吗。”孙禹浩嘿嘿地笑,“你能抽时间代我们去看看的吧?算是帮兄弟一把,我和阿锦都抽不出时 间飞过来。你如果不答应我,我今天只能睡大马路了。”
“你睡大马路不关我的事啊?”路安调侃他。
“别这样,我下半辈子的前途就拴在你手里了,你签应了,我就可以搂着香艳美人睡大觉。你不答应了,我 今天晚上真要出去和大马路亲密接触了!”
路安笑起来:“多大的事儿,我的粉丝我当然要去看。告诉我地址。”
孙禹浩报出医院名称和病房号。阿锦在边上心花怒放,一把抢过电话来:“路安,一定要去啊。去之前打 个电话给我,我先给她个惊喜。阿京可是又漂亮又温柔,没准做了这一回好事儿,月老就把红线给你拴上了 啊。”
突如其来的女高音让路安吃了一惊,想想自然是平子说的阿锦。一向耀武扬威的大块头找着个这样的大嗓门 ,倒真是般配。不由得笑起来。
“我可以明天上午就去医院看望,这周我都在川城,有空我会尽力帮忙。”
“像哥们!”阿锦在电话里夸奖,孙禹浩把电话抢过来,尴尬地笑着,又加一句:“你回电台我再请你大吃 一顿,海鲜鱼翅由你点。”
路安笑笑,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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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啦周末啦。
嘿嘿。
周末愉快!
二十七、心疼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阿锦醒过来,看看白色的墙壁与头顶的日光灯,有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愣怔了一会儿,渐渐想 起,晚上横过马路,过来一张车,一个男人,从车窗中伸出手来,然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么,现在是在哪时在?阿京想坐起来,却觉得头重得像戴了个铁套,隐隐作痛,全身无力。不由轻轻哼了 一声。
听到声音,一个白色身影走过来,阿京抬头望那张邻家男孩一样温暖的脸,有些吃惊:“阿华?你怎么在这 里?我在医院?”
“偏不要我送!”叶正华递过一杯水和几颗药片,笑着怪她:“看看吧,差点就被人下黑手,幸亏我及时赶 到。”
下黑手?绑架吗?阿京心中奇怪,不知道晚上到底是因为什么,竟有人对她下手?无钱又无势,也不曾得罪 过什么人,这绑架来得奇怪。是不是某些黑势力寻仇,竟找错了人?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比窦额还冤?
心中疑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这个问题悄悄埋在心中。经历过太多事情,变得慎重,有些东西,还是不 要随便问。
“你的头有轻微伤害,还在发烧,先住几天院吧。我已经帮你给公司打过电话请假。”叶正华笑着:“我去 打些白粥来,你吃一些,怕没好,不能吃得味重。”
阿京点点头。向他感激地笑笑。出差在外地,新公司人手又紧,遇上这档子奇怪的事,可真病得不是时候。
正在凝神间,听得手机铃声大作,接起来,阿锦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阿京她现在醒了没有?”
阿京将电话拿得离耳边远了一些,心中觉得很温暖,淡淡笑起来:“大嗓门姐姐,你要做什么?”
“哇,阿京,你醒啦?”阿锦叫起来:“五年里没见你病过,你都会倒下,真是千古奇观!还发烧住院了! 我担心死了。现在好些没?”
“好多了。休息一下就好啦。”
“你要按时吃药,不准拖拉,有什么随时打电话给我。”
“你真像老妈妈一样”,阿京轻轻笑起来,交上这个直肠直肚又掏心掏肺的朋友,是她活到现在为止,遇到 的最幸运的一件事。老天还是慈悲为怀的。
“鉴于你目前生病,又在异乡,为避免你独自凄凉,悲伤难过,我决定送你一个大大的礼物,让你惊喜一下 ,然后快快好起来。”阿锦在电话那头不无得意,咬文嚼字。
“什么礼物 ?”阿京轻轻笑起来。其实,只要有阿锦这个电话,已经足够了。心里已经很开心。还有人惦 记,有人关心。这不是很好吗?
“总之你肯定喜欢。暂时保密。一会儿礼物就来啦!我再打电话给你!”阿锦故弄玄虚。有些得意。阿京笑 起来,想像得出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张牙舞爪的样子。
挂断电话,阿京坐起来,头仍旧晕。她披起一件衣服,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望着远处小小的一个花园。花园 里种了许多的万年青,中间有个圆圆的花圃,开了些红色粉色的月季,娇艳欲滴,在一片绿色中格外赏心悦 目。
这个花坛,和母亲在学校的办公室前的那个花园有些像,也是种了些月季,现在,也正怒放着吧?
很久没有去看妈妈了。她应该还好。有任叔叔照顾着,应该是放心的。阿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来不生病 的。便是八年前,在黑沉沉的夜里扑进冰冷的水库,爬上来后冷得发抖,和衣躺在冰凉的大堤上,也没有生 病。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
人一生病,就变得脆弱起来。阿京心里酸酸地,突然很想去看看妈妈。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血亲啊。无论 认不认,那总是妈妈,怀胎十月,又抚养了十六年的妈妈啊。
父亲还在的时候,日子过得多么快乐,她是爸爸的小宝贝,妈妈是爸爸的大宝贝。
阿京从来没有怪过母亲。错不在她。她只是受不了父亲去世的刺激,她只是爱得辛苦。然后,在女儿和丈夫 之间,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怨结。
究竟为什么母亲会那样恨她?八年了,阿京只敢远远地站着,不敢去触摸,更不敢去探究。生怕一靠近,就 刺到母亲,让她更痛更敏感。这个结,也许永远都打不开了吧?与其伤害母亲,不如默默承受所有的痛。
止不住又叹一口气。阿京低下头来抚着自己披在肩上的头发,心中难受,竟没注意到门外轻微地响动。
路安拎了一个大礼篮,站在病房外。他来了好几分钟了。
宽大明亮的窗前,棕黄色的沙发里,坐着穿淡蓝色病服的女孩,披着一件浅粉的外衣,瀑布般的头发披散下 来,洒满整个肩膀。
女孩静静地望着窗外远处的花园,忽而低下头,似乎长长地叹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叹得专注,叹 得孤单,独自低头伤神,没有注意到门口久站的身影。
路安望着这纤瘦的身影,心头有迷惑闪过。二十五岁,仍是花儿开得正美的年龄,哪里来那样多的愁和痛? 为什么这空荡荡的病房里,充满清寂和寥落?
路安轻轻用手在门框上敲了两下。
病房里很安静。听到声响,阿京站起来。回过头。看着门口高大帅朗的男子,蓝条纹的休闲衫,黑色的风衣 ,站在白色的房间里,玉树临风。
路安的心咚地跳了一下。这个女孩!白晰秀气的脸。带着一些忧伤的眼睛,睫毛如两排小刷子在脸上投下弯 弯的侧影。
……似曾相识……
不,记忆深刻!
是她。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幕。站在大理石柱下的悲伤的女孩。眼泪如晶莹的露珠滚落,纤细的身体像风中抖 动的绿得透明的叶子。痛苦却又坚强。
原以为,人海茫茫,这样的感动与心动只是一面之缘。却没想到山水相逢,竟在这儿看到她!
无数的念头电光火石般从路安心头闪过。
他微笑着:“阿京?”
阿京站起来,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帅哥,愣了一秒,有些迷惑地笑起来:“你是我遇到的第三位认识我而我 又不认识的人。”
“是吗?”路安温和地笑起来。“那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不过你马上就认识我了。我是路安。平子和阿锦 叮嘱我一定要来看你。”
路安?
阿锦望着他。高挺的鼻梁,极富棱角的脸,很帅很英俊。尤其那双暗蓝色的眼瞳,很迷人。
这就是阿锦的礼物!果然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阿京连忙走出来让座,望着路安,有些开心:“我听过很多期你的节目,只是没有想到人也会这样有杀伤力 。”
路安笑着:“其实相貌不过是一个皮囊而已。虽然有时候也意义重大。”
“很多时候。”阿京笑着纠正。
“好吧,很多时候。”路安点头,将果篮放下,阿京要去倒水,却被路安拦住:“你坐着休息就好,我要什 么自己来。吃水果吗?”
阿京点点头。她的确还是有些晕。不想动。便窝进沙发里去。
路安脱下风衣,挂起来,从小几上拿一个大鸭梨来削。一边削一边问:“好些没有?听阿锦说是发烧了?还 说你五百年都不会生一回病。”
“活了五百年,那不是老妖怪了?”阿京笑了。面前这个男子,让人觉得很温暖,他走进来,全身都散发出 温和怡人的气息,似乎满室的烦恼都被他驱散了。
没有什么生疏感。很自然又自在。
这样阳光的人,当然播出来的节目也充满阳光啊。
“我得找一点什么来跟你要一个签名。”阿京想起来,要翻出挎包来找。路安将削好的鸭梨去了核,切成片 递给她,笑着:“又不是什么大名人,我的签名值不得什么。你如果喜欢收集这些,我遇的名人多了,以后 ,见到一个就帮你要一个。”
“啊,”阿京一下子脸红了。“我没收集